寫字樓高處，原本整齊的會客室，裏邊的家具盡都碎裂，已經沒什麽能看的存在，一刻前還在的人群現在只剩下慕容寧和呼延策兩人。

慕容寧跽坐在落地窗外，滿眼柔情蜜意地輕撫懷中呼延策的臉龐。高大的男人安靜地躺在地上，嘴角淌出濃黑的血液，修長又健壯堪稱完美的身體只剩下半邊，他手上緊緊攥著慕容寧自盡用的匕首，上邊黑色的血液尚未幹涸，就像抹了毒藥一般。

“為什麽……為什麽要幫他……”呼延策看到李策躍到半空，周身散發著金色聖潔的光芒，所到之處那些汙穢的靈元都被吞噬殆盡，經由他凈化，成清澈的靈元進入小老虎身體。

這只隱忍許久的神獸已經多年沒有大開殺戒過，以至於所有人都忘記了對方也是從十分慘烈的三教大戰時期一路拼殺過來的。

他背心的一刀是慕容寧親自刺的，雖然不致命，但片刻的失神足以讓李策把情勢逆轉，周圍的手下再怎麽忠心拼命，在絕對的實力面前依舊不值一哂。

事情失敗造成的遺憾比不上被人背叛的震驚，呼延策輕咳幾聲，不明白慕容寧和李策什麽時候站在同一條陣線上。

“很早之前，我聽李策說過他的計劃。心魔初次占領身軀，只要有人朝他許下第一個願望，就相當於他的存在已經被承認，根據法則，他已經是真實存在的了。”慕容寧的聲音平靜又溫柔，聽得呼延策異常心平氣和，因為悔恨而隱藏在心底的秘密沒想到另一個人已經知曉，他如釋重負，甚至有些想睡覺。

“李策和我說，到時候你會向他許願，國泰民安、風調雨順、身體健康什麽都好。但是你沒有這麽說。”慕容寧看著那道光在黑雲裏穿梭，所到之處血肉如雨，數不盡的靈元流水一樣進入丁寧身體，“你說你要成為一國之君，成為配得上我的男人。”

“所有事情的起因都是因為你。”慕容寧把手掌蓋在呼延策眼睛上，對方的睫毛擦過手心，輕微的瘙癢感讓他產生了自己還活著的錯覺。“你沒有立場責怪李策。”

“哈哈哈……居然……是因為我的貪婪嗎？”呼延策劇烈咳嗽，身體裏的鬼氣四散，引來許多汙穢的眼熱。他老死以後因為魂魄被李策強制作為陣眼用來鎮壓心魔，早就修成了能號令千軍萬馬的鬼王，此時落魄，不知道有多少汙穢眼饞那一身白白逸散的修為。

“本來想將錯就錯，奈何還是被你發現了……”

一道銳風將靠近兩人的汙穢殺滅，李策抱著身軀凝實不少的小老虎回到兩人身邊，就像之前護衛兩人一樣，在周圍撐起了一層薄薄的結界，將哭鬧不止的丁寧放在呼延策身上。

小胖虎一踩到呼延策的胸膛，還憋著一口氣的鬼王差點沒被胸口的重量壓至一命歸西，奈何對方還不明白自己體重何等致命，哭皺了一張毛臉，天藍色的眼睛都充血發紅，湊上前用腦袋拱著鬼王的下巴，伸出爪子在對方臉上拍拍，“阿策……阿策你不要死……我們在一起，不好嗎……”

呼延策盯著那雙流淚不止的眼，服軟妥協一般嘆息著舉手薅薅小老虎的腦袋，卻沒有答應對方的撒嬌懇求。

慕容寧伸手拍拍丁寧的腦袋，又捏捏那只幾乎貼到腦袋的耳朵，“沒得選啦，之前的鬼差說你的阿策犯了太多錯誤，我們要一起去受審才行。”

他攬過小老虎，就像很久之前那樣，親親對方的額頭，毫不在意丁寧兩只前爪踩到呼延策的臉，“乖寶要乖乖的和李策在一起，好好活著……”

丁寧發現對方的身形有要消散的跡象，撲上去抱住對方，“阿寧！阿寧！你不要走……我好不容易才再見到你……”

“你救救他們……李策……”

李策就站在一邊，袖手旁觀那兩道人影散成飛煙，被旁邊早早等候的鬼差收進法器裏。

目標到手，兩位鬼差朝這邊恭敬地施禮，這才離開。丁寧要追上去，被人揪住後頸皮牢牢鎖在懷裏。

“不許走！不許走！”他朝鬼差的方向齜出尖牙，妄圖威脅對方。然而鬼差奉命來拿人，李策未出面調解作保，看起來也沒有要幫忙的意思，那兩位心領神會，一溜煙就沒影了。

小老虎在一天之內大起大落，從重逢故友到同伴重傷，最親近的朋友為了護著他再度身死，兩位養育者下地獄受審……丁寧只覺得心臟壓抑憋悶，幾乎喘不過氣來，“丁寧！！丁寧！”李策看到小老虎再度暈過去，急忙抱著對方趕往靈泉。

他現在和對方一樣一無所有，無法再承擔失去同伴的痛苦了！

***

一周後。

丁寧再次睜開眼，是在房間的床上。

和煦的陽光透過紗簾照進屋子，就照在他身上，光線柔和不少。丁寧感覺自己脖子以下都是麻得毫無知覺，嘗試動手，才發覺自己已經恢覆人形。

他環視房間一周，房間裏沒第二個人存在，房門輕輕掩著，也不知道李策在不在家。

“李……”聲音沙啞到說話困難，丁寧打起精神下床去喝水，路過鏡子前駐足片刻，被自己腫成水泡的兩只眼睛嚇了一跳。

他記得那天他哭了很久，期間李策一直把他抱在懷裏安慰，又餵他喝了好多水。

果然，受前世記憶的影響，性格也有些不對勁起來。丁寧嘆息著摸摸眼皮，並沒有要去找冰袋冰敷的打算。

他洗漱好下樓，看到李策坐在露臺花園裏，不知道在看什麽，十分認真出神。

“醒過來了。感覺好些了嗎？”

李策將手裏的東西放在一邊，起身過來查看丁寧的情況。

丁寧點點頭，就看到李策把那東西放在托盤裏遞過來給他。

那是一張略微泛黃的絹布，上邊用毛筆歪歪扭扭地畫著四個小人，旁邊還記著天幹地支計數的時間和年號，最下的角落，有“樂寧”兩個清秀的小字。

“呼延策將這東西保存得很好。就在南山古墓的陪葬品裏。”

保存得很好嗎……丁寧感覺自己又開始鼻酸，撇過頭去平覆情緒。

李策坐在一邊，時刻警惕著丁寧哭得太激動傷身體，向對方說明之後的事情，木雲江帶著風水協會的人收拾殘局，算是最累的那個，阿鑒離開兩人周圍，說要去雲游四海，陶家姐弟還留在一湖齋、漠河鬼市被一網打盡……林林總總，事無巨細，想到什麽就說什麽。

原來已經經過了那麽多事情。丁寧心有感觸，將那塊絹布收好，打起精神朝對方笑，“我們去吃東西吧。”吃飽了，情緒才會稍微變好。

“行。”李策答應得很幹脆，伸手給同伴理好被風吹亂的頭發，進屋換衣服——對方不想再提起這件事，他不會勉強。

兩人站在玄關換鞋，丁寧回頭看看客廳，兩雙拖鞋隨意地脫在木地板上，一邊的沙發上還掛著換下來的衣服，茶幾上，之前做了一些的白虎毛氈擺件已經被細化出部分身軀，樣子和之前的大不一樣。

明明只是多了一個人，怎麽這間房子裏多了那麽多生活氣息？

“換好鞋走了。”李策打開門讓丁寧先出去，他留在最後關燈。

隨著一聲落鎖輕響，客廳恢覆寧靜，打開的落地窗簾子拂動，微風卷著花瓣飄進客廳，落在那幅絹畫上，上邊四個小人被添上笑臉的表情，一直在一起，從未分離過。

（終）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