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阿姨瞬間回神，忙低頭看向身旁的歡歡，看到她那張面孔與離世那年居然還是一模一樣，鼻頭一酸，淚水再次模糊雙眼，趕緊又抽手擦了擦，爭取多點時間看看她。

歡歡笑著想將她摟得更緊，可是魂體無法觸碰實物，只能就這樣虛空地靠著她，擡頭與她說話。

淩蓉蓉轉到肖樂天身旁，蹲下來。

肖樂天意識到自己傻楞楞地看著何阿姨跟歡歡說話的模樣被這個討厭的姐姐看到了，立刻扭臉，佯裝不悅地“哼”了一聲。

淩蓉蓉輕笑，看他臉上已經沒有之前的狂躁氣態了，只是頭頂的邪佞氣息還殘餘了一點點，於是說道，“待會我送歡歡去投胎之後，就能把你的魂體送回體內了，沒有歡歡魂體的影響，你的魂魄以後也就不會這麽輕易地飄出體外了，身體也會變好的。”

“我才不要變好！”肖樂天聽到淩蓉蓉的話，皺眉不開心地說道，“反正變好了也沒人在乎！我才不要！”

淩蓉蓉笑了下，問道，“你怎麽就知道沒人在乎？”

肖樂天犟脖子，“反正我就知道，就是沒人在乎。”

“何阿姨不會在乎麽？”淩蓉蓉又問。

肖樂天表情一滯，瞄了眼沙發邊滿心滿眼都在看著歡歡的何阿姨，好一會兒，才收回小小的目光，聲音黯淡地說道，“她在乎的是歡歡……又不是我。”

淩蓉蓉笑了，搖搖頭——這孩子，借口把身體給歡歡，雖然有著因為他善良，不忍心看歡歡無法與何阿姨說話的原因，但更多的，應該是期望通過歡歡，來獲取一個人對他的在乎或者疼愛吧？

所以才在歡歡用他的身體跟何奶奶一起玩耍的時候，在一旁看著；所以才會在歡歡用他的身體跟何奶奶撒嬌，獲得回應後，偷偷地開心吧？

他心裏想認為何奶奶疼愛的關心的都是自己，可是卻又矛盾地一遍遍告訴自己，何奶奶喜歡的其實是歡歡。

淩蓉蓉看到肖樂天已經不再去看沙發那邊，抿嘴，再次用輕軟~綿柔的聲音，輕輕地說道，“你看看何奶奶，她跟歡歡說話的時候，松開過你麽？”

肖樂天僵住，猛地回頭，果然看到，何奶奶的雙手一直抱著自己沒有放過，甚至還在跟歡歡說話的同時，不時用手替他整理下衣服，調整下姿勢，想讓他躺得更舒服一些。

“你再想想，歡歡沒有出現前，何阿姨對你真的沒有現在這麽好麽？”淩蓉蓉的聲音在耳邊低低響起。

記憶裏她抱著自己用她的衣服蓋住他，在大雨滂沱的夜晚奔向醫院的場景；她背著自己在游樂園一遍一遍地玩騎大馬的場景；她脾氣很好卻在看到自己被別的小朋友欺負發了大火維護他的場景；她自己生病卻還是戴著口罩堅持要照顧他的場景。

看到他笑她就會笑，看到他哭她就會哭，看到他生氣就陪在身邊耐心甚至有些啰嗦地安慰他。

肖樂天握緊的小小拳頭慢慢地顫抖起來。

頭頂上那一點點殘餘的邪佞氣息隨著他“哇”一聲的大哭聲，終於“砰”一下，像煙花爆開般，消散在無形之中。

魂魄是沒有眼淚的，然而何阿姨抱著的肖樂天的眼角，卻滾下了一行淚水。

本在跟歡歡說話的何阿姨迅速發現，立刻不安地朝淩蓉蓉說道，“大師，大師，您看看天天，天天他怎麽了？是不是因為歡歡附身再他身上，他哪裏不舒服了？大師？”

淩蓉蓉起身走過去，朝她安撫地笑了下，然後伸手，在還昏迷的肖樂天眉心之間，輕輕一點。

不待她念動咒語，嚎啕大哭的肖樂天的魂魄，自發地就飄了起來，順著眉心那點微微亮起的光亮，迅速鉆回了他的本體之內。

才一回歸，“哇哇”的大哭聲就緊跟著響了起來。

何阿姨嚇了一跳，忙再次將他抱緊，疊聲地邊拍邊問，“我的好天天怎麽了？不哭不哭，不哭啊，乖啊！”

偏偏恢覆意識與觸覺的肖樂天，感受到何阿姨溫暖的懷抱，哭得更加厲害起來。

歡歡歪著頭，看了一會兒兩人，腳底亮起一陣紅色的光芒。

淩蓉蓉走過去，雙指並攏，在她頭上立起，臉上的表情有些嚴肅緊繃，可是清亮的眼睛卻善意溫柔，“還有什麽話讓我轉告給奶奶麽？”

歡歡笑起來，想了想，搖搖頭，兩個羊角小辮，隨著她的動作微微擺動。

淩蓉蓉看了她一眼，豎起的雙指往前一橫，低聲念起咒語。

何阿姨抱著漸漸小了哭聲的肖樂天坐在沙發上，含~著眼淚看著眼前乍亮的紅光裏，朝她揮手示意再見的歡歡。

這個她命~根子一樣的寶貝孫女，明明最膽小最怕生，卻在生病那幾年，變得異常堅強，不哭不鬧，甚至還反過來安慰她。

在歡歡終於不看重病的折磨，含笑咽了最後一口氣的時候，她也差點跟著就去了，幸好，幸好在那時候，肖樂天出現了。

何阿姨想起悲痛欲絕時，她抱著肖樂天，看到他睜著懵懂無知的眼睛，忽地就對自己笑了下。

從此，生命裏仿佛被點亮了一盞燈，從此這個孩子就是她所有的支柱。

歡歡的魂魄終於在紅光中徹底消失。

淩蓉蓉的咒語念唱聲也停了下來，雙手一收，紅光消失。

肖樂天從何阿姨的懷裏蹦下來，猶豫了下，還是拿起沙發邊上的抽紙，朝何阿姨跟前一遞，悶悶地說道，“擦眼淚！”

淩蓉蓉轉身正好聽到這句話，不由微笑——還是個傲嬌的小男孩。

何阿姨接過，擦了擦眼淚，朝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肖樂天握拳，看了看她，像是鼓足了勇氣一樣地說道，“你放心，我不會讓爺爺趕你走的！”

何阿姨一楞，笑了起來。

然後聽到這個一直都沒怎麽跟她說過話的小少爺一樣的孩子，又說了一句，“我會保護你的！以後我……我給你做孩子！”

何阿姨才停下的眼淚，再次毫無征兆地落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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