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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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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女人走到首座旁,拿起高幾上的紫砂壺,給兩只青瓷茶杯倒上茶水,遞給秦在一杯,款款坐下,柔聲道:“自我介紹一下,我姓沈,名思飛,是你的親姨母。”

“什麽!”秦在吃了一驚。

來的路上,他已經想過各種可能,要麽是秦英背後的人來覆仇,要麽是魏學政派人一探究竟,再不然,還可能是被他擠下去的案首人選,唯獨沒想過會是這種情況。

天上掉餡餅的事,一般都不是好事吧。

他抓緊了椅子的扶手,纖長的手指節節泛白。

女人摘下面紗,露出一張與秦在有七分相似的臉來,“你與你母親很像,恰好,我們姐妹也很像。五天前,我在香滿園偶然看到你,便讓人查了一下,事實證明,我確實是你姨母。”

秦在恍然。

確實,他與她的五官和神、韻如出一轍。

這個認知讓他心裏稍稍安穩一些。

沒有了強烈的恐懼感,大腦的轉動也快了起來,秦在笑笑,說道:“天下人千千萬,相似的何止你我,太太,我覺得你可能想多了。”

少年適應得很快,又是早上那副從容不迫的樣子了。

他換下了早上的舊衣裳,穿著一套緋色的府綢衣褲,上衣是對襟大褂,合體修身,胸膛處繡著好大一朵團花,褲腿寬闊肥大,像裙。整體搭配雖然有些怪異,但風格獨特,把那張幹凈俊美的臉龐襯得格外耀眼出眾。

衛家把他照顧得很好啊。

沈思飛心中稍感安慰,露出一個幾乎與秦在一模一樣的笑容來,“你很謹慎,這很好。”

秦在挑了挑眉,雲淡風輕地說道:“沒辦法,不謹慎我活不到現在。”

沈思飛眼裏飛快地閃過一絲痛苦,她取出高幾上的兩張畫像,一手一張展示給秦在,“此二人既不姓秦,也不姓王。”她抖抖王氏的畫像,“她是你母親的婢女,安王叛亂時京城大亂,便是她把你偷了出來。”

“你是外室子,你母親生你時難產去世,你爹著這賤婢照料你,卻不料她被你爹嫡妻收買,趁亂把你帶走,唉……”

說到這裏,沈思飛長嘆一聲,“沒想到,你居然活了下來,真是萬幸。”

外室子!

秦在心裏咯噔一聲,但面上不顯,他喝了口茶,壓下心中陡然騰起的厭憎、不甘和失落,讚道:“好茶,好故事。”

放下茶杯,他笑瞇瞇地看著沈思飛,“接下來如何編排呢,我爹被人殺了嗎?”

“你爹還活著。”

“哦,他姓甚名誰?”

“這件事暫且保密,等時機成熟我自會告訴你。”

“如此……謝謝太太講的故事,很精彩。晚生就不打擾了,還請太太派人送晚生回去。”

秦在起了身,邁步就往外走。

沈思飛苦笑,“大家都是聰明人,我相信,以你的頭腦必定能想得清清楚楚,我若想騙你,沒必要如此大費周章。之所以這樣做,理由只有一個,我是你的親姨母,想好好照顧你。”

秦在停下腳步,視線落在一條帶著裂紋的窗欞上。

他的確想得很明白。

這位太太是近幾天搬來的,房子沒有維修過,但屋子裏的家具卻無比考究,太師椅和琉璃屏風的底座兒都是黃花梨的,紫砂壺色澤偏紫、造型雅致,一看就是大家所做,茶杯也是官窯的,有這種財力的貴婦人不可能隨意搬到這種地方來住。

另外,那男人既然能無聲無息地把他從衛家帶到這裏,自然也能帶他上車,送往他處。

這樣的實力,想要什麽都會手到擒來,沒必要大費周章。

以上,他推斷此人說的應該是真的。

但是,順理成章的答案,就一定是正確答案嗎?

他有沒有可能成為用來對付他親生父親的棋子呢,又或者,還可能是他暫且想不到的其他理由吧。

秦在回頭笑了笑,“讓你費心了。可我現在不需要照顧,你大可不必如此。”

這就是松口了,他至少相信了七成。

沈思飛心中暗喜,說道:“只有穩定的生活遠遠不夠,秦在,我給你安排了一位先生和一個長隨,今後他們就跟著你了。”

“我……”

沈思飛打斷秦在的話,“你別忙著拒絕,費先生十七歲中狀元,有鬼才之美名,有他幫你,學業定能突飛猛進。”

秦在轉過身,沈思片刻,問道:“可以習武嗎?”

沈思飛眼睛一亮,“如果你願意,我可以親自教你,每晚一更之後你來這裏。”

秦在在心裏點點頭,以此人的實力,只怕容不得他拒絕,既然還有這等好處,那就該把好處撈足了再說。

“好。”他拱了拱手,眼裏閃過一絲奸詐,“多謝姨母成全。”不過一個稱呼罷了,便是陌生人他也叫得,不值什麽。

沈思飛心中一痛,縮在袖子中的拳頭也握了起來,“這裏有兩千兩銀票,你拿去用吧。”

秦在怔了一下,還有銀子拿?

嗯……

他猶豫片刻,還是說道:“不用,我抄書賺的銀錢足夠用。”雖然他吃衛顏的穿衛顏的也不是那麽理直氣壯,但這種人情欠一個人就好了。

“好吧!”沈思飛鼻頭一酸。

她坐擁梅院,以及三十六個全福樓,是大順朝最賺錢的兩個行當,唯一的親人卻要靠抄書和寄人籬下為生。

“你,不搬過來嗎?”她問。

“不了,我在衛家習慣了。”秦在道,“初五我們回歷縣,先生的事回來之後再說。”他不是想報備行程,而是想知道自己的自由度如何。

“好。屆時,他們會跟你過去,除先生外,其他人任你差遣。”

秦在長揖一禮,轉身出門。

像來時一樣,那人把秦在提著放回衛家的院子,又翻墻回去了。

秦在在院子裏站了一會兒,直到夜風凍透棉衣,他才覺得剛剛的事有了一絲真實。

他去一趟茅房,在凈房洗了手,這才回到房間。

門一開,他就被炕上的人影嚇了一跳,“誰!”

衛顏好整以暇地把閑書放在小炕桌上,擡頭笑道:“當然是我。”

她穿著香色居家衣裳,頭發用一根大紅色發帶系著,正是往日慣常的打扮。

秦在按住“咚咚”直跳的心臟,發現自己被嚇得有些杯弓蛇影了。

“那位太太搬過來就是為了找你的?”秦在不是個有一說一的人,衛顏直奔主題。

“你……”秦在又吃一驚,不過想想也是,她若非發現什麽,也不會在這裏等他。

衛顏解釋道:“差點炸到你的那只爆竹被藏於暗處的人幹擾了一下,所以才沒炸到你我。我覺得可能是跟帶走你的人一夥兒的,所以我沒著急追你,只爬到墻頭看了看。”

“哦……”秦在脫鞋上炕,在衛顏對面坐下來,“她說她是我姨母,給我一個先生和幾名護衛,還說教我武藝,看起來很有勢力。”

“你認了?”衛顏問。

秦在自嘲地一笑,“不認也得認吧。”

“這倒是。”衛顏想了想,“這位太太為你搬來這裏,可見完全不局限於內宅之內,而且手下能人眾多,她的來頭只怕不小吧……”

是誰呢?

如果這位太太真是秦在的親人,而且有這麽大的能耐,她應該在書裏見過啊。

她把書的內容大致回憶一下——除了秦在的親人是謎團外,端木長安瓦解梅院的經過她也沒看著。而且,原書作者主打種田發家談戀愛,梅院幾乎是個代號和工具一般的存在,在整本書中最為神秘。

“年都不在家過的太太,會武藝……會不會是梅院的某位太太?”她試探著問道。

秦在瞪大了眼睛,如果衛顏不說,他幾乎想不到這一點,但衛顏一說,他登時覺得八成是了。

衛顏得意地笑了笑,“不必那麽崇拜地看著我,你們書呆子又豈能聯想到江湖事?”

“崇拜?書呆子?”秦在哭笑不得,還是第一次有人這麽說呢,不過衛顏能如此迅速的給出答案,他也是服氣的。

“若果然是梅院,那這件事就有十成真實了,我們長得著實……”秦在很喜歡這種有商有量的感覺,不自覺地越說越多,把經過完完整整地說了一遍。

衛顏聽完,趴在小炕桌上沈思片刻,雙手托著腮說道:“她不說你父親的事,那就說明你親爹身份貴重,或者你嫡母勢力很大,怕你沈不住氣。”

“我是這樣想的,反正你都這麽大了,有誰沒誰都能一樣過好日子。如今還多了個有錢有勢的姨母,親生爹娘是誰,出身如何就不重要了吧,你覺得呢?”

燭火旁的小姑娘用白皙的雙手包著臉頰,顯得臉龐愈加小巧精致,大大的杏眼炯炯有神,瞧著格外可愛。

“有道理。”秦在越看越稀罕,擡手就揉了揉她的發頂,指尖傳來的柔滑觸感讓他心曠神怡,神思不禁有些飄了,居然還加了一句,“凡是你說的都有道理。”

衛顏呆住了,心道,自己被這個臭小子給摸頭了?

這不是她擼小石頭的標準動作嗎?

叔可忍嬸不可忍啊!

她跳將起來,伸手就在他的腦袋上一頓胡擼,“小樣兒,不擼回來我不姓衛。”

秦在笑嘻嘻地任衛顏在自己的地盤上作亂,過了好一會兒才拉下她的手,一邊感受著小手的溫暖,一邊厚著臉皮說道:“這麽粗魯做什麽,你願意摸,我就給你摸好了。”

少年的頭發亂得像團雜草,但絲毫不影響起美貌,他促狹地笑著,桃花眼裏蕩漾著柔情蜜意。

衛顏心中一悸,心道,這小子年紀不大,撩人的手段倒是老辣。

她趕緊抽出手,一屁股坐了回去,“誰願意啊,誰願意了,我這不是反擊嗎?”

秦在嗤嗤笑著,把毛茸茸的腦袋往衛顏面前一送,“反擊吧,給你反擊。”

衛顏服了,這書生要是“流、氓”起來,基本上就沒流、氓什麽事了。

這地方不能再呆了。

她穿鞋下地,打開門,剛要出去,又忽然想起了什麽,扭頭說道:“咱們對她了解太少,我不希望你搬過去,這裏就是你家。”

“嗯……”秦在點點頭,臉上的笑容更大了,眼裏隱隱有了淚花。

衛顏心裏一疼,可憐的孩子啊,總算有了身世的消息,卻是個可憐的外室子。

她又走到炕沿前,一伸手,秦在便像大狗似的把腦袋湊了過來。

“好了,找到親人是件好事,不要思慮太多。”衛顏替他整理好亂發,拍拍他的肩膀,“明天一早還要進城拜年,你休息吧。”

“好!”秦在借著起身的機會用袖口擦掉淚水,笑盈盈地說道,“去吧,早點睡。”

第六家。

秦在走後,沈思飛依舊坐在堂屋裏,身前站著那個把秦在帶來的黑衣人。

“院主,那小姑娘發現咱們了,要如何處置?”

“無需處置。”沈思飛搖了搖頭,說道,“她先是傷了秦在,之後又救過秦在數次,倒也功過相抵了。你觀察衛家也有幾天了,小姑娘為人如何?”

“是個好姑娘,就是出身低了些。”黑衣人道。

沈思飛道:“嗯,這姑娘不行,他年齡尚小,先不忙著解決這事,你下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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