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奕驚訝的看著大老爺。

大老爺停頓了半天，才下定了決心，道：“她不是你娘。奕哥，你娘是……是……”是了兩個字，竟然不知道如何說出來，半天才站了起來，背著手在屋裏走。

這一次沈悶了很多，頭也低了很多，簡直都是耷拉在脖子上，肩膀也落下去，一副喪家犬的樣子。

齊奕擡眼看了看，想冷笑。

大老爺竟然哭了起來，擦著眼淚過去站在了窗戶前，背對著這邊，似乎沒辦法面對齊奕：“你娘是個好人家的姑娘，父親還是個教書先生，家就在……就在山西。”

齊奕嘴角的冷笑更大了，低下頭去。

“那時候為父也是做生意經過那邊，遇上了你母親……你母親的父親那時候去世了，不知道和一家大戶人家有著什麽糾葛，橫豎是欠了人家三千兩銀子，那一家要把你母親抓去抵債，你母親不願意，從車上滾下來，正好就掉落在我的馬前……”

大老爺深吸了口氣，好像是在平覆情緒，也好像是陷入了回憶。

“我把你母親扶起來，幫她還了債，還幫著安葬了她父親……那時候你母親已經是孑然一身，在這個世上已經沒有了親人。而為父那時候……年少氣盛，加上也不懂事，就和你母親私自的拜了堂成了親，沒有通知家裏……”

大老爺深深的嘆了口氣：“你母親生你的時候難產死去了，為父非常的痛苦，抱著你回到了家裏……你不能沒有母親，不然的話，在齊家那樣的宅門裏，你連一個正經的名分都沒有，沒人會承認你是為父的長子！”

“你可能會成為……私生的，或者幹脆別人會說你是抱來的，不是齊家的血脈……為父也是想到了這一點，加上那時候正好劉家的人上門來提親，老太爺和老太太已經是答應了，我也就……答應了。”

“只是和劉家說好了，我是一定要你這個長子的，他們若是不承認，這樁婚事就不用談了！”大老爺深深的嘆氣：“他們那時候看中我們齊家的財雄來，於是也答應了。”

大老爺說到了這裏，轉過頭來。

齊奕睜大眼睛看著他，神情茫然。

大老爺又嘆了口氣，這才走了過來，坐在了他的對面道：“我知道，這幾天的事情太多了，你知道了很多以前不知道的事情……你也受不了……為父現在和你說這些，也是因為，”他想了想，才道：“不希望你一直把那個女人當成是你的親生母親，一輩子被蒙在鼓裏！”

齊奕依然是茫然的看著他，半天了才問：“我母親……叫什麽？”

大老爺臉色一下子暗淡了下去，半天，才嘟囔了出來：“林語真。”

“哪裏人？”

“山西……晉城下的一個鎮子，叫……石頭鎮。”

“家裏……沒別人了？”

“沒有了。”這個問題大老爺回答的很快，很幹脆：“你外祖母早就過世了，一直都是你外祖父和你母親相依為命，全靠你外祖父教幾個學生的束脩過日子，你外祖父過世之後，就只有你母親一個人……你母親故去之後，我也曾經去找過，確實是沒有家人了，連親戚都沒有。”

齊奕看著大老爺，雙目定定的看著他：“爹，你說的這些是真的嗎？”

大老爺馬上就提聲：“當然是真的！你怎麽會懷疑為父編這些事？你以為為父對那個女人失望了，就連她生的兒子都叫不認她？你自己好好想想，你哪裏有一點像劉葛萍？！劉葛萍平常對你可真的如對子平一般？！”

齊奕低下了頭去，過了一會兒才擡起頭，道：“兒子有時候也糊塗，不知道兒子到底做錯了什麽，母親不喜歡兒子，娶了個媳婦，也不入母親的眼……”

“就是如此！根本不是別的原因，只是因為你不是她的親兒子！她對你豈能如對子平一般？”大老爺又開始抹眼淚。

齊奕低下頭去。

父子倆半天沒說話，一個哭一個低頭不語。

過了一會兒，大老爺去找手巾把自己的臉擦了，這才過來了，看著齊奕道：“奕哥，為父今天說的話，全都是真的。為父可以……保證！”差點說順溜了冒出來‘發誓’兩個字，幸好及時的換了。

“為父現在跟你說這些，只是覺著……那個女人不配當你的母親，即便是名義上的，也不配！這個惡女人，傷透了為父的心……”

他長嘆著氣，坐在齊奕對面，看著齊奕：“你永遠都是我的大兒子，嫡長子！但是那個女人……”他冷笑著：“卻未必能成為我的正室夫人一輩子！”

齊奕終於有著震驚的看著大老爺。

大老爺半天嘆了口氣：“就這樣吧，到底怎麽樣為父還沒有定，只是現在……太傷心了。你也回去歇著吧，等……平哥兒的喪事過了再說。”說著又帶著哭音。

齊奕默默的，過了一會兒冷不丁的問道：“父親，你說兒子是你的嫡長子？”

大老爺猛地一頓，停頓了好久才點頭：“自然是。”

齊奕看著他：“但是父親剛剛說的，你和母親是私自拜堂，並沒有誰知道，何況我母親去世，你馬上娶了……大太太，也是因為怕兒子名不正言不順，會被人說是抱來的撿來的，甚至私生的，您為的就是叫兒子在齊家有個正正當當的名分，才叫兒子認了大太太當母親。”

他看著大老爺：“若是如此，您想怎麽樣大太太，兒子難道能不管？”

大老爺一下被問住了，半天沒說話。

齊奕冷靜的看著他。

過了一會兒，大老爺才道：“這件事等平哥的喪事過了之後再說，橫豎……我總能想出來辦法，橫豎……劉葛萍那個女人是不能留了。”他看著齊奕：“你難道還想留著這個女人？她平常裏是怎麽為難你媳婦的，你難道一點都不知道？”

齊奕過了半天，才道：“那就……看看吧，我也不知道怎麽辦了。”站了起來，點頭：“那我回去了。”

“回去吧，這幾天累著你了，為父既然回來了，你就多歇歇，明天不用早早起來了，多睡會兒。”

齊奕木然的答應著，出去了。

身後傳來了大老爺的哭聲。

……

吳蘇在屋裏等著齊奕，一知道大老爺把齊奕叫去了，吳蘇也有種預感，可能大老爺要為拋棄大太太做準備了。

聽到外面的腳步聲，不等丫鬟們稟報，吳蘇已經迎了出來，看到齊奕臉色極端不好的進了屋，忙上前問：“怎麽樣……大老爺怎麽說？”

齊奕搖搖頭，和她一起進屋，半天才道：“大老爺是真喜歡子平，子平死了，對他打擊太大了。”

吳蘇沒明白，看著他。

齊奕擡頭也看著她：“打擊的大老爺一定要為子平報仇，要……棄了大太太了，鐵了心了。”

吳蘇松了口氣，半天才問道：“怎麽安撫你的？”

齊奕冷笑：“編了套故事。”說著起身：“我去洗洗，出來慢慢跟你說。”

他進了小屋，卻並沒有很快出來，在裏面洗了個熱水澡，出來的時候，看起來精神才好多了，比回來的時候臉色也好些了。

在前院自然是要做出吃不下飯的樣子，但是夫妻倆誰也不會因為大太太而吃不下飯，這是自己的內院，自然該吃吃。吳蘇已經叫丫鬟端上來了飯菜，擺了一桌子，夫妻倆邊吃晚飯邊說話。

聽齊奕將大老爺編的故事說了，吳蘇真的也是不知道說什麽好。

“真真也是費盡了心機啊！”

齊奕點頭，又道：“這會兒還不知道京城劉府出事了呢，若是知道了，怕是直接一封休書就把大太太扔出門去了！”

“倒是京城的事情什麽時候才能叫這邊知道？”

“不知道，我這邊布置的時間，基本上是半年左右，但其實是算著我的生意，各處的進展，京城查私鹽，我也沒數，不知道什麽時候能查清楚。”齊奕搖搖頭，又道：“不管，橫豎大老爺這一次倍受打擊，也是個機會。”

吳蘇點點頭。

夫妻倆吃了飯，已經夜深了，不過兩人還是在院裏轉了轉。

“大太太那邊人心徹底散了，我開始也是嚇著了沒註意，後來回來了才想起來，那幾個婆子現在怕是看清楚了，大太太是沒指望了，都往我這邊看呢。我先叫邵媽媽跟她們幾個和緩點顏色，等以後……再說。”

齊奕點頭：“當然，最後一步了，不能手軟，也沒必要心軟。”

“我沒有心軟，怎麽可能對那種人心軟？我只是覺著這些個婆子……”吳蘇搖搖頭：“不想用而已，但是現在不能不敷衍。”

齊奕就道：“暫時給點好臉色，你身邊既然不缺，就慢慢打發了就是。別怕給大太太收拾善後，今後需要你善後的事情多得很。”

吳蘇抿著嘴點點頭：“好。”只要是為了齊奕，她真的什麽事都能做，即便是臟了手也無所謂。

夫妻倆說了說話，回去睡下。雖然很累，但卻兩人都睡不著，畢竟，盼望了很多年的一些事情，今天發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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