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奕說著站起身，背著手在屋裏來回的走：“事情當然很曲折，大老爺也費了不少的功夫，自然不會像我說的那麽簡單……我只是沒必要把我外祖父怎麽上當的描述的那麽詳細……”

說完頓了頓，又承認：“其實更詳細的我和姐姐也不知道，老爺子也沒說的多清楚，當初他是怎麽上當的，畢竟這件事說起來……老爺子害了女兒一輩子，提都不願意提。”

吳蘇現在就想知道，齊奕的母親，林語真還活著沒有。

齊奕接著道：“我母親還小，也不知道我外祖父怎麽就能相信了大老爺，真的就同意把我母親聘給大老爺。但是因為大老爺是騙人的，說他沒有父母親，因此其實齊家這邊根本不知道我父親成親了。”

他過來端起杯子喝了杯茶，就沒有在走動，坐在了榻邊：“成親第二年，我母親生了我姐，之後大老爺就一直住在外祖父家讀書，兩年之後大舉之年，大老爺因為之前說過謊，因此就在松江府冒籍，在那裏考中了舉人，轉年進京考進士。”

“走的時候我母親已經懷了身孕，父親進京，科舉考完下了榜之後，當年的七八月份了，才來信詢問我母親生的是男孩還是女孩，連他自己考中沒考中都沒說。外祖父去信，說是男孩兒，又問考中沒有。”

“父親於是又寫信，並命幾個下人婆子回來接，說他在京城考中了進士，拜了老師，還在等派官，因此暫時不能離開京城，叫這些人把我母親和孩子接過去。於是，外祖父相信了，我母親收拾好了東西，帶著我姐和才出生的我，就去了京城投奔大老爺去了。”

齊奕說到這裏嘆氣，自言自語了一句：“真笨啊。”

吳蘇嘴巴動了動想問什麽，但是沒想好怎麽說，於是就沒問。

齊奕繼續說著：“你們應該都知道，大老爺根本就沒考中進士，那一年多在京城，大老爺才算是認清楚了，他根本就不是個讀書的料，哪哪的都碰壁，人家根本不把他當回事，當時就想好了要回去跟著家裏做生意了,身份地位不行，有錢也行啊。不過因為生意的事情，攀上了京城另一個當官的人家。”

吳蘇一下想到了，大太太娘家！

果然齊奕繼續道：“大太太娘家姓劉，大太太叫劉葛萍，她父親當時是工部主事，官不大，但是正好和生意人打交道的，手裏過得銀錢不少。大老爺跟他們就勾搭上了，進出劉府的日子多了，就被劉葛萍看中了。”

“大老爺表面上是個讀書人，其實骨子裏是唯利是圖的商人，而真正的內心，又是個狠毒陰險的人。什麽事情做不出來？劉葛萍的父親是工部的，經手的都是朝廷的大工程。而外祖父是個讀書人，只教了幾個學生而已。”

說到這裏停頓住了。

誰也沒說話，沒催他。林蓉始終一言不發，嘴巴抿得緊緊的，顯然，這件事對齊奕來說是切身之痛，對她更加的是！

“大老爺衡量了一下，就決定娶劉葛萍，攀上劉家這門親。但是因為才投到劉府門下的時候，已經說了自己是有妻有子的，因此這件事不能瞞著。”

“劉家那邊什麽態度，現在我也不是很知道，但是知道，應該是劉葛萍自己一定看中了大老爺的，一定要跟著大老爺，但是卻又不肯為妾。”

吳蘇聽到這裏心一下沈了！難道大老爺反過來叫齊奕的母親為妾？齊奕的母親……那時候還不知道大老爺的真實身份呢！

其實這件事過去很多年了，但是聽到這裏，吳蘇還是緊張了起來，生怕和自己想的一樣。

但還就是一樣。

齊奕接著道：“大老爺就想了個‘好辦法’，叫我母親為妾，劉葛萍為妻，橫豎娶我母親的時候，沒有征得家裏長輩的同意，這叫名不正言不順！”

吳蘇頭‘嗡嗡’的響。

“大老爺能說會道，為了攀上劉家那門親，對劉家那邊的人也是說盡了好話。何況和我母親成親的時候，他年紀是也不大，把責任推到外祖父身上，反說是受了外祖父的騙！更重要的，劉葛萍那邊惦記的緊，我想就算是劉家的長輩不同意，可能也沒辦法啊，於是，他們那邊最後也答應了。”

齊奕冷笑：“只是我母親雖然脾氣好，但是也忍不了這個。帶著孩子來到了京城，卻迎面的得到了這樣的消息！她根本就沒答應，準備抱著我領著我姐回太倉。”

說到這裏又停頓了一會兒，齊奕聲音低沈：“你們聽著我這會兒說的輕松，其實當時什麽情況，想想都能想得到，該多緊張，我母親該多生氣多傷心……”

他的聲音依然是低沈中帶著淡淡，林蓉卻突然忍不住了，低頭用手絹捂著嘴哭了起來。

吳蘇本還想勸勸，但是齊奕並沒有停止敘述，吳蘇又被他說的事情吸引了聽。

“我娘決定要走，但是大老爺卻不肯放……你知道因為什麽？”他突然擡頭看吳蘇問了一句。

吳蘇怔然的搖頭：“不……不知道……”也許是大老爺還對婆婆有感情……這話她當然說不出口，說出來估計齊奕得氣炸了。

她也不相信，大老爺都能做出這樣的決定，他的感情又值什麽？

可惜就算是如此，她還是猜錯了。

“大老爺不能叫我母親走，是因為我。”齊奕聲音淡淡的，雙手捧著茶杯，低頭看著杯中淡綠色的茶湯，完全沈浸在了以前的事情中：“大老爺是齊家的正支長房長子，只要是心思稍微的往生意方面想想，就知道，正支長房的長子對於一個家族來說多重要。”

“祖宅、族長、生意中的種種便利、各個親戚宅門之間的種種好處。這就是長房嫡子的重要，這些大老爺一樣都不能放下。大老爺在京城折騰的時候，二老爺在宣城已經成了親了，二太太都懷上了，大老爺就算是馬上娶了劉葛萍，頭一胎就是男孩，他娘的也是來不及了。”

“所以，大老爺是一定要我這個長子的，這才把母親哄騙到了京城，叫母親當妾，母親不答應，還要帶走我，大老爺不能答應，將我和姐姐藏了起來。逼著母親一定要同意……”

齊奕說到這裏，一下子頓住了。

還在哭的林蓉突然的放下了手絹，哽著嗓子大聲的道：“我那時候五歲了，雖然年紀小不記事，但是那天的情形我記得清清楚楚！劉葛萍揪著我母親的頭發，一定叫母親給她磕頭，我母親不肯，劉葛萍就打我母親，而那個齊慕華還幫著她打我母親！我母親實在是被打的受不了，也忍不了這個辱，就……就一頭碰在了石柱子上……”

說著放聲痛哭！

吳蘇震驚的渾身抑制不住的亂顫！一下子過去把坐在旁邊的齊奕頭抱住了，她也放聲哭了起來！

齊奕把臉埋在她的胸前。

齊子谷又驚又嚇，呆在那裏。

……

還是齊奕最先緩過來，直起身，把吳蘇抱懷裏哄了一會兒，又伸手去拍林蓉的頭：“姐？好了別哭了……你這身子不能這麽傷心。”

只是女人哭起來不是那麽容易收的住，何況吳蘇是真的受了驚嚇，真的……太震驚太憤怒！

她只是聽見尚且如此，想想小小年紀就親眼看到了這一幕的林蓉，又怎麽能隨便的平靜下來？

齊奕過去蹲在林蓉跟前說了半天的好話，叫她一定為肚子裏的孩子想想，然後過來又哄了吳蘇大半天，衣袖全都叫吳蘇牽過去擦了眼淚鼻涕，好久才算是哄住了。

齊奕於是又去換衣裳。

齊子谷過去站在門口看外面，已經站了半天了。這件事雖然和他沒什麽關系，但是聽著當事人就這樣親口說出來，對他來說還是觸動很大，他年紀也不大，心裏也有點受不了。

齊奕換了件長衫出來，又去洗漱間絞了兩塊手巾出來，給林蓉一塊，過來拿另一塊給吳蘇擦臉，低聲哄。

吳蘇好不容易忍住了，哽咽著又覺著對不住齊奕，這件事齊奕都不知道怎麽忍下來的。她一下子想起來不少的事情。

幾乎是從齊奕回來之後，點點滴滴全都想了起來。齊奕對大太太的態度，一口一個娘叫著，病好了帶著自己去見大太太，跪在腳踏上，殷殷的詢問……

齊奕是怎麽忍的？！

大太太摔了腰，上車上不去，齊奕甚至還要背著她……

吳蘇知道，齊奕一定是逼不得已！他那麽做，心裏都忍多少事情！打落牙齒和血吞！現在吳蘇真真的都能感覺到這種感受！

而自己，還糊裏糊塗的不停的給他惹麻煩……

想到這裏，鼻子又酸了，擡眼看著齊奕，哭得氣滯凝噎的叫：“相公……”

齊奕用手巾仔細的給她擦臉，好言好語的點頭答應著：“嗯，在這兒呢，相公在這兒，別哭了……過去了，都已經過去了。”

好不容易，大家的情緒好歹的恢覆了一些，齊子谷也擦了擦眼睛，回來坐下了，看著齊奕去把手巾放下，又給兩個女人倒了茶，一人給了一杯叫喝了。

齊子谷問道：“大哥……大伯……父……他就是這樣把你帶回去了？把……”說著看了林蓉一眼：“把大姐怎麽著了？”

說到了自己，林蓉卻不哭了，冷笑了起來。

其實齊子谷和吳蘇，此時都想起他們剛到這裏的時候林蓉說的話來，她說她是被齊奕從青樓救出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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