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蘇上前行禮，吳二太太慢悠悠喝了一口茶，架子端足了，這才擡起眼睛看著她道：“去看過你大姐了沒有？”

吳蘇低下頭：“早上過去了，說大姐吃了藥睡下了，沒見到。”

吳二太太聽了也不說話，手指在茶杯的邊緣輕輕的劃著，似乎在想著什麽，就這樣沈吟住了。

吳蘇沒得到坐下的允許，丫鬟也沒有端來錦杌，只能站著，就這樣等著。

厲媽媽站在大炕的旁邊，低眉順目的樣子。

吳蘇也不說話，垂著眼睛看著自己的裙擺。吳二太太慣常會這樣拿捏人，平日裏就是這樣練姨娘們的，現如今用在她身上，也不是多麽的意外。

屋裏沈默了好一會兒，連掉根針都能聽見，吳二太太才慢慢的道：“聽說你公公婆婆要回來了？不是打算在京城呆著麽？怎麽突然回來了？”

吳蘇看著自己裙擺上的繡花，道：“女兒也不知道，給老太爺的信上並沒有寫清楚，只說回來了在詳細的說。”

吳二太太擡眼看她，明顯不信：“之前還說下半年或者明年才回來，怎麽突然改了主意，你真的不知道？”

果然是打聽的清楚！吳蘇擡眼看著阮氏：“女兒真的不知道。”

吳二太太從鼻子裏哼了一聲出來，眼神陰鷙的盯了她一眼，當面這樣無聲的警告她，你給我小心！你的事情什麽都瞞不過我！

吳蘇抿唇。

“聽說你還給蘇姨娘帶了不少的東西來？三姑娘如今真的是出息了啊，真有孝心啊，蘇姨娘肯定很欣慰吧？”吳二太太陰沈的說著。

吳蘇便道：“女兒給母親帶了些東西回來的，齊家老太太和二太太也給母親的帶了些禮，請母親安心將養身子。”說著轉頭就欲找丫鬟。

厲媽媽這時候才對吳二太太笑道：“不過就是些燕窩什麽的，剛剛金緞要拿進來，奴婢沒讓。”說著斜睨了吳蘇一眼：“也不是沒見過，不至於巴巴的還來給您過目。”

吳二太太便挑眉道：“這是我三女兒特意給我拿的，你這個老貨端的敢自己做主？”

厲媽媽馬上就躬身：“是，奴婢錯了，這是三姑娘特意給二太太拿來的，好歹也是三姑娘的一番心意呢。”臉上還帶著笑，一點不像是被訓斥的人，這樣和阮氏一唱一和的嘲諷三姑娘她還很得意：“要不奴婢拿過來？”

兩人都是強調了‘特意’兩個字，滿含著譏諷。

“既然收起來了，就不用了。”吳二太太淡淡的又一副不甚在意的樣子道。

厲媽媽躬身答應：“是。”

吳二太太將手中的茶杯放下了，這才起身：“叫玲瓏進來給我梳頭，我帶著三姐兒去看看大姐兒。”

厲媽媽答應一聲忙去門口叫玲瓏，吳蘇站在原地，知道自己這會兒應該上前主動要求給母親梳頭的，但是一想起姨娘們平常給吳二太太梳頭，發髻是換了一個又一個，胳膊舉起來半個時辰都是短的，到最後也得不到一個好字，便站著沒動。

玲瓏進來了，吳二太太去梳妝臺前坐下，對吳蘇不聞不問。

吳蘇只能站在地下等著，在厲媽媽上前去幫著打開梳妝盒的時候，轉頭看了看門口，能看到金緞和紅羅在門口的身影，但是綠絨卻不知道去了哪裏。看到吳蘇眼睛看過來，金緞忙迎上眼神詢問。

吳蘇沒做什麽特別的表情，轉回來低頭看著自己的繡花鞋的鞋尖。

院中突然傳來了誰跑動的聲音，腳步聲從游廊遠端一路跑進來，聲音驚動了吳二太太，吳二太太擺手叫正給她插金釵的玲瓏別動：“誰在跑？”

剛問了一句，外面一個丫鬟的聲音淒厲的喊：“二太太，哎呦二太太不好了，蘇姨娘……蘇姨娘那邊出事了！”

聲音很淒厲，吳蘇心狠狠的揪了一下！

吳二太太面色大變的猛地站了起來，聲音都拔尖了數倍尖聲叫道：“出了什麽事？！蘇姨娘如今是雙身子，出了什麽事？！”

“蘇姨娘……蘇姨娘怕是要小產，不知道吃壞了什麽，捂著肚子疼的滿床打滾，已經見紅了……”

吳二太太聽了這話，竟然是轉頭先看吳蘇，而吳蘇擡起頭，驚得已經是面色煞白。

吳二太太猛地轉過頭去，便往外走：“去看看！”

恍惚間，吳蘇似乎看到了她臉上一閃而逝的冷笑？到底是不是，吳蘇沒看清楚，吳二太太已經風一般地卷了出去，她現在，自然是急著去確認一下蘇姨娘是不是真的小產了。

吳蘇跟著從屋裏出來，看到綠絨恍如鬼魂一樣不知道從哪裏又冒了出來，乍青乍白的臉色變換不定，緊張、驚慌、不安等神情都能看出來，卻就是沒有震驚，似乎這件事她早知道……

吳蘇腳步加快，跟著吳二太太來到了蘇姨娘的院子，此時院子裏已經是亂成了一鍋粥，幾個丫鬟就好像是沒頭蒼蠅一般的亂跑著，齊齊驚得面無人色。這些丫鬟是真的害怕，蘇姨娘小產，她們照看不力，不管是什麽原因，都是要背黑鍋的。

藍綢從屋裏跑出來，緊張的喊：“去找大夫了沒有？！”

馬上就有兩三個聲音回話：“去了去了，已經去了！”

“到底是怎麽回事？！”吳二太太聲音嚴厲的喊了一聲，進了屋子。吳蘇跟著進屋，藍綢在門口站定了，擡眼看了她一眼。

吳蘇看到蘇姨娘躺在床上，似乎已經昏迷過去了，裙下果然有血跡，床上驚悚的一片紅，兩個婆子正圍著束手無策，幾個丫鬟更加的急的不知道做什麽好。

吳二太太上前去看了兩眼。

一個丫鬟慌裏慌張的稟報著：“姨娘原本是想午睡一會兒的，可不知道怎麽的，睡著睡著突然睜眼說肚子疼，一會兒就疼的滿床打滾，然後……然後就見了紅……”

吳二太太咬著牙道：“你們就是這樣照看姨娘的？！”

話音一落，婆子和丫鬟已經跪了一地。

吳蘇上前去抓住了蘇姨娘的手，只覺著她的手心裏全都是汗，臉上額頭上冒出來不少的汗珠子，吳蘇拿出手絹輕輕給蘇姨娘擦著，輕聲叫：“姨娘？姨娘？”

蘇姨娘眼睛緊緊的閉著。

身後人影晃了一下，吳蘇感覺到吳二太太的靠近，接著耳邊聽見吳二太太聲音略大的叫：“蘇姨娘？”

蘇姨娘還是緊閉著眼睛。

吳蘇擡眼看吳二太太，吳二太太這一次雙眼緊盯住了她，似乎想看看吳蘇現在是什麽表情。

蘇姨娘小產了，吳蘇是個什麽表情。

吳蘇低下頭去，用手背抹了一下眼睛。

“來了，來了，大夫來了。”邵媽媽跑的氣喘籲籲的從外面進來了叫，吳蘇起身擦著眼睛退到了屏風後面，吳二太太猶豫了一下，到底，想確切知道蘇姨娘是不是小產了的心情占了上風，她沒有避開，道：“請進來。”

邵媽媽轉身出去，藍綢看到蘇姨娘這邊的丫鬟婆子全都跪著，只能自己上前將帳子放下，將蘇姨娘的胳膊從帳子裏拿出來，放在小迎枕上，她在旁邊伺候。

一會兒進來一位背著藥箱子的大夫，看到跪了一地的丫鬟婆子，腳步頓了頓，不及說什麽，從旁邊繞過這些人來到床邊。

“你們還不起來，跪在這裏擋著路？一群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東西！”吳二太太厲聲呵斥了一聲，丫鬟婆子們就忙爬了起來。

大夫走到床邊，先給吳二太太拱手，伸手給床上的人把脈。

吳二太太站在旁邊緊張的看著，這個大夫不是平常府裏常用的那個大夫，不過，府裏常用的大夫家遠，又沒有在街上的藥鋪子坐堂，每每需要去大夫家裏去請，如今著急，在街上藥鋪子請個坐堂大夫來看病也是正常的。

小產，任何大夫都能診的出來。

見大夫診了一會兒，便松開了手，搖了搖頭。吳二太太臉上的表情緊張中帶著一絲驚喜。

吳蘇站在屏風後面，從屏風的縫隙正好能看到吳二太太臉上的表情，大夫詢問：“這位夫人之前是不是也小產過？”

“正是！”吳二太太不等丫鬟回話，自己迫不及待的說道。

大夫搖頭道：“夫人身子羸弱，況之前已經小產了兩次以上，都是兩三個月份的時候小產的，不知道之前看的大夫可叮囑過夫人，這樣的情況，在懷上二三個月份的時候，是最容易滑胎的，不能勞累，不能焦慮過度，一定要好好養……”

說著大夫連連的搖頭。

吳二太太焦急的問：“現在情況到底如何？孩子……孩子能否保得住？！”

大夫搖著頭，緩慢的道：“又滑胎了。”

吳二太太神情一頓，似乎都楞了一下，然後嘴角一勾，似乎就想笑，剛勾了一半又反應過來了，馬上將嘴角耷拉下去，下意識的，就看了看床上緊閉著眼睛的蘇姨娘，蘇姨娘臉色似乎更蒼白了些。

吳二太太重重的嘆了口氣：“到底是什麽緣故？什麽也沒有做，好好的睡著就滑胎了？”

大夫遲疑了一下，道：“若是沒什麽過度的，也有可能思慮方面過於焦躁……”

“那也不可能！才懷上高興的很，怎麽會焦慮？”吳二太太斬釘截鐵的說道。

大夫有點無奈，只能道：“或者是……吃的方面沒有太過註意……”這話說的遲疑，畢竟，大夫總在這樣的深宅大院看病，有些話也知道不能亂說。

吳二太太到底勾了一個冷笑出來，接著就消失了，又是重重的一聲嘆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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