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落落見到進門來的人正是顧芳年的娘親時候，心中那種五味雜陳的感覺，一時齊聚上來。

她雖然仍不大通曉人情世故，但在自己未通知的情形下，師父的妹妹能這麽“精準”地找上門來，事出有因，也是可想而知的。

起先，尹落落還覺得，是不是自己想得太好。或許只是因為不見了兒子，美婦人才會急於尋找。

只是半個時辰後的現在，美婦人只是坐在床榻邊上對著姐姐的屍身靜默地垂淚，並沒有一絲絲怨恨尹落落的意味。

若是美婦人厲色相向，尹落落心中可能還好過去。面對她的無聲悲傷，尹落落不禁更覺得對不起薛紫煙。

因為，如若不是薛紫煙事先就預料到了自己可能會死，早已知會了妹妹。此時美婦人找來，大約是會先扯著她尹落落的衣領，質問姐姐怎麽會忽然離世吧？

“丫頭，這是姐姐留給你的信，看看吧。”

約是又過了半盞茶的工夫，美婦人抹了兩把眼淚，從懷裏取出一個大儲物袋來塞在尹落落的手裏。尹落落接住那個儲物袋，見是師父薛紫煙慣用了的，心下了然，自己猜測並沒有錯。

她打開儲物袋，摸出兩封信箋，一封上書“愛徒落落親啟”，另一封則書著“表兄親啟”。

尹落落自然不會偷看師父給他人的信箋，將第二封放回儲物袋中，啟開自己的那一封。

吾徒落落：

想來落落看見這封信時，師父已不能再對你督促。玄海宗躋身多年，師父從來都沒對任何一個孩子動過教導之心。不是師父輕看那些孩子，只是師父尚不知如何為人師表，唯恐誤人子弟、誤人一生。

直待見到落落，師父忽然覺得要教導好一個孩子也沒那麽困難。人生在世，品行若正，自不畏懼他人導之；若品行不正，便有良師諄諄，也恐不能及之。

若落落未親見師父死狀，為師深感萬幸。如不幸睹之，還望落落莫要抱著替為師報仇之心存活於世。想師父一把年紀，尚未發覺看人走眼。落落只當替師父買個教訓，拿著師父所書的另一封信，去半月宗，找宗主許松柏。

想必就算是看在為師的面子上，半月宗主也能在狼子野心的人手底下，保我愛徒性命。

還有，為師往日見慣你與芳年姐弟情深。若蒙不棄，替師父好好照顧那個臭小子。

書信只到這裏就沒了下文，連一個落款都沒有，十分不符合薛紫煙常日裏的作風，可見薛紫煙留書時候，情況多麽緊迫。

“尹姑娘……”

“夫人有話請講。”

見尹落落收起書信在懷裏，沒人娘親不由得欲言又止。尹落落原以為她是要問兒子的去留，所以也便沒有二話。

“我姐姐，可還在咱們身邊？”誰知道，美婦人四顧之後，竟說出這樣的話。

“夫人……”起初，她一驚，隨即釋然，她差點忘了，美婦人是知道她看得見鬼魅的。

見到尹落落吞吐，美婦人不禁黯然失色。

“已經不在了麽？想我除了相公、兒子，就只有這麽一個至親的姐姐。究竟是誰，居然會讓天不怕地不怕的姐姐，覺察到，自己一定會死？”

“夫人可是還有話對師父說？”

聽見美婦人的問話，她甚至有點不敢與她對視。

可逃避終究不是辦法，畢竟是她欠了師父，欠了芳年和他娘親。

聽見尹落落的話，美婦人眸中一亮，在房間四下看著，似在尋找姐姐的身影：“真的還在麽？若是姑娘能保我姐姐魂靈不散，小婦人多少銀子都願意拿出來。”

聽見美婦人的話，她苦笑提示：“夫人忘了，您的姐姐，也是我的師父。”

聞聽此言，美婦人不由得有些羞愧。

尹落落左手攥了攥拳頭，以往，她都是要驅使焚月幻殤之力的時候，才會將那被收集起來的魂力釋放出來。單單是要將裝進去的魂魄原樣兒放出來，她還從來都沒試過。

果然，一試之下，她並沒有見到薛紫煙的身影滑出來，可她已對美婦人有言在先，不知看不見姐姐的身影，美婦人會不會大失所望。

就在她有些為難的時候，紫色手串中唯一變色的焚月忽閃了一下，還隱約可以聽見師父的輕咳聲。

尹落落驚喜地望著那顆焚月，玉珠有靈性的回應，這還是第一次。

“嗯，夫人有話請講，落落自會將師父的話轉告夫人。”

“我只想問姐姐，可不可以不離開我和芳年。”

再一次地，尹落落被美婦人孩子般稚氣的請求觸動了。她心中酸酸的，靜靜地等著，看看師父會不會回應妹妹。

久久地，她聽不見薛紫煙的回應。

可她卻在美婦人焦急的目光中想到了二鬼差的話。他們曾說過，如果抓了師父，師父就會是鬼地的侍從。那麽，如若美婦人的請求是自私的，尹落落到寧肯保留這種自私。

要是讓師父去鬼地給人使喚，她寧可不惜一切代價留下師父，保師父魂靈不散，永遠在自己和芳年身邊。就算明知是逆天之舉，她也想鬥膽試一試。

“嗯，師父說，沒看著芳年長大，沒見到我們倆出人頭地，自然不會離開你們。”所以，尹落落擅自做主，應下了美婦人的期許。

……

尹落落將薛紫煙留她的信，也給美婦人看了一遍。

信是經由美婦人之手送出，她自然相信其中內容非虛。所以，即便尹落落說，她可以帶著芳年去找半月宗主，美婦人仍不放心地硬是要帶著幾個護衛，送兒子和她去半月宗。

接近半月宗的時候，尹落落再次阻攔：“夫人，師父生前不喜招搖。請您命人擡著她的棺槨，從後門暗中送入半月宗。”

尹落落不能對美婦人說，殺了她姐姐的，玄海宗主，是她姐姐的好師兄。既然師父說半月宗主是她的表兄，那自然也是美婦人的表兄，美婦人將師父送進半月宗去，自然不成問題。

“落落說得不錯，這自是我姐姐的性子。既然我要從後門送她進去，你和芳年為何不與我一起？”

“我們是師父的徒弟，自然不能偷偷摸摸給師父丟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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