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是沒有料到尹落落聽了自己的話會不怒反笑，那美婦人就是一楞。

這時候，她身側的小娃娃搖了搖她的手，仰首問：“娘，咱們還往前走麽？什麽時候才能見到你說的那個和咱們家不同的大房子？”

大房子？

聽見小娃娃的話，尹落落心下一滯。隨後她便釋然，想來婦人黑燈瞎火地帶孩子來這種地方，應該不僅僅是為了買賣東西那麽簡單的。

所以，孩子口中的“大房子”，多半指的也是十方齋。

聞聽孩子的話音，尹落落的目光便落在他的身上。這一眼看過去，她便眉眼彎彎，大有收獲頗豐的感覺。

美婦人見尹落落直直地盯著自己的孩子看，就下意識地帶著孩子向自己身後送。小娃娃很乖巧，任由娘親牽引，只是躲在娘親後面之時，又不免好奇地探出半顆頭來看尹落落。

瞧出美婦人對自己的戒備，尹落落也便自覺地轉過身去向林子的深處走。

雖然她還是對那些鬼修身上的魂丹有些心癢癢，但比起小命來，還是“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比較重要。

更何況，現在有這麽好的護身符給自己做後盾，是原本求也求不來的機緣。她要是不抓住這個好時機，豈不是自尋煩惱嘛？

沒有一絲絲的遲疑，她大大咧咧地往前面走。

不一會兒，她就聽見身後那個小娃娃對他的母親說：“娘，那個姐姐也要去咱們找的大房子麽？要不要叫她一起走？”

“姐姐可能有自己要做的事，她應該不是為了找大房子的。鐸兒乖，等娘親帶你找到大房子，看了大夫，以後夢中就再不用怕了。”美婦人對尹落落時候言辭不善，但對自己的孩子倒是慈愛有加。

聽著婦人暖心的勸慰，尹落落直覺得自己都好生羨慕。

只是，在她再次向前走了一陣子依稀看見林子到了盡頭，忽然覺得婦人的謊話有些奇怪：去十方齋看大夫？那裏不是買賣東西的地方麽？難道…還兼具，賣大夫？

這個奇怪的念頭冒出來以後，她迅疾搖搖頭，覺得自己也是怪可笑的，也不管自己的事，幹什麽瞎操心。隨即，便再次提步，向著林子外面約是五百步左右那座瑰麗若塔的高樓走去。

幾乎是前後腳到達了高樓前面，便是她仰觀門楣上牌匾的時候，婦人帶著兒子已經來到她的身畔。

“方才姑娘說自己不懂十方齋的規矩，我還當你在與我說笑。此番看來，的確不假。”

“……”

尹落落不明白美婦人為何突然向自己開口，她原以為，婦人都對小娃娃說了那樣的話，就是希望她能知趣禮避。

正在她疑惑望著婦人的時候，緊閉的大門內傳出一道蒼老的話音：“今夜入齋的名額，還剩最後兩個，卻不知，你們進是不進。”

“進。”“進！”

不約而同地，尹落落和美婦人同時應了那人一聲。

“姑娘，若你的事情不急，請將另一個名額讓給我。小兒身纏可怖夢靨，兩年來揮之不去，急等著能鎮邪的寶貝壓制。”

比起方才的氣勢，婦人此時驀然變得謙和許多。

但是，尹落落並沒有因為婦人態度的轉變而心軟，因為她覺得婦人不會隨意改變態度。而且，若不是有小娃娃身上的威懾銳氣相護，她也不能順利穿過那片鬼修林。不是她有難不幫、見死不救，只是她實在看不出那孩子身上纏了什麽“不幹凈”的東西。

“姑娘……”

“夫人說笑了，小公子模樣俊秀，身負祥光，您一個做母親的，怎麽好借孩子的名頭說這樣的話？”

“祥光？”

聽見尹落落的話，美婦人似乎驚了一下，隨後也便沈默了一陣。在她若有所思的時候，尹落落已經起步走向十方齋的大門。

便在她伸手將推在大門上一瞬，美婦人的話音應時響起：

“等一下！小姑娘，我兒子身上分明是殺氣，這是許多高人都為他看過的。不是如此，為何他天天夢魘，哭鬧著有惡獸追他，睡不著。想來你在三宗大考之際星夜來十方齋，不過就是為了賣掉值錢的東西積攢更多入宗的籌碼。你需要銀子，我自出得起。你可不要信口胡說，誤了我兒性命。”

本來，母親關切孩子是天經地義的事。可尹落落沒道理為了那些江湖神棍的話，白白招致人家的白眼和詬病。

驀然轉身，她冷眼看了看美婦人，又向她身邊的娃娃頭頂、兩邊肩頭分別掃了一眼。

長出了一口氣，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又多管閑事了，不過她真是不吐不快：“夫人說得不錯，小公子身上的的確是殺氣。不過夫人，那些所謂的‘高人’有沒有告訴過你，令公子不但不會因為這氣勢折損壽元，還會因此而福壽延綿？小公子身上的殺氣不是禍事，反而是他的助益？”

“助益？難道姑娘真的通得這神鬼之事？”從不曾聽說身負殺氣還有好的一面，有哪個母親不願意聽見自己的孩子多福多壽。

尹落落蹲下身，向那小娃娃招了招手，小娃娃看看自己的母親，猶豫了一下，還是甩開母親的手，奔向尹落落。

“哎？鐸兒！”婦人喚兒子的時候，她身後的幾個黑衣人已經將尹落落周圍，除卻婦人這邊，都圍住了。

撇了撇嘴角，尹落落沒所謂地牽起小娃娃說我一只小手。大手與小手搭在一起，驀然間，她的腦海裏出現模糊的猛獸幻影。她嘴角含笑，原以為自己現在已經看不見了，不過能看見一點，總比一點都看不見得好。

她如此，也是為了再三確定，以免自找麻煩。

“小娃娃，你告訴姐姐，你夢裏的大家夥，是不是一只皮毛雪白、背上有黑斑紋，眼睛大大的，還有長牙，嘴巴很大的家夥？”

“嗯！姐姐是怎麽知道的？姐姐也夢見過它？”

小娃娃應聲的同時，崇拜地瞪大那烏溜溜的大眼睛，似乎是因為她說得都對，有些不可置信地回頭看了自己娘親一眼。

“那你再告訴姐姐，那大家夥除了追你，可撲你、抓你、咬你了？”

“嗯……不曾，我只是老見它追著我跑，甚是嚇人。”

“呵呵，那就是了。姐姐告訴你，它呀，根本不是什麽吃人的惡獸。其實呢，它是想和你玩兒，是來保護你的。”

“可是…它的嘴有那麽大，那些道長說，它是會吃人的。”

“別聽他們亂講，你想想，要是它想吃你，哪裏會夜夜追著你，追到你又不吃？它呀，真的只是想和你玩。”

“真的？”

“嗯，姐姐給你保證。不信的話，你下次夢裏見到它，不要躲，那樣它就不會追你了。你想想，別的夥伴都沒有這麽威武的大家夥，唯獨你有，不好麽？”

至此，小娃娃若有所思地對尹落落的話一番思慮。

頃刻之後，他歡悅地奔著母親跑過去，一邊跑還一邊大呼：“娘！娘！我有一個大家夥做夥伴，別人家的孩子都沒有，我是不是很棒？”

望著兒子的笑臉，美婦人忽然有些不好意思地看了一下尹落落。

“姑娘若是需要銀錢拜入大宗，小婦人願助你一臂之力，只是我兒子這夢魘……”她欲言又止。

尹落落豁達地站起身，笑看著婦人懷裏的孩子，心下沈思：擁有白虎之氣的孩子，怎麽會是等閑之輩？方才站得遠還未看清，這樣的氣勢，不容那些魑魅魍魎不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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