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見赤拂的紅霧，尹落落就知道自己此刻算是安全了。她款步來到村民們的面前，與村長對視一下。

村長望著她，就像看見了陌生人，見她望著他，不由得問：“姑娘是誰？”

聞聽村長的話，她身後遠處的霍雲蕭就是一怔，別人不曉就裏，他是十分清楚的，村長忘掉誰，也不該忘了救他一村村民性命的尹落落。

尹落落左邊烏眸變成微紫的顏色，見到村長忘卻自己之後，便繼續看向其他村民，直待經過李大牛和李大娘那裏，她的紫眸忽然變回烏眸。

此時，李大娘的壽元未變，可李大牛原本的壽元，已經發生了變化。

“我是李大娘的遠親，來接李大哥和孩子的小姨去城裏。”

害人者，必誅。

她雖不知秀兒是不是已經灰飛煙滅，但是她答應過秀兒的事，一定說到做到。此時，霍雲蕭就在身後，想來他堂堂將軍，也不會對兩個犯了國法的人置之不理。

不知何時起，她竟是學會了說謊，也許，這就是華家人教給她的凡塵第一件切記吧？

“啊呀呀，李大嫂好福氣，竟然有遠親帶你家大牛去謀事。以後，你和小孫子的吃穿便不愁了。”李大娘身邊，一個農婦信以為真，忙不疊地巴結李大娘。

李大娘望著尹落落，眼光中的意味不知是感激還是難過。

“眾鄉親起身吧，這姑娘是我家將軍的好友。將軍來此，並不為了……”

“帶上李大牛和他妻妹，將士們在村外等，咱們即刻就走。”

“是。”

士兵們聞聽霍雲蕭的號令齊齊應聲，列隊退出李莊，獨留沒說完話的戚副將風中憂傷。

對上戚副將無辜的目光，霍雲蕭示意他地看向出村子的士兵們，他不解反問：“幹什麽？”

“將、士、們。”霍雲蕭再次重覆著。

“哦。”戚副將了悟，方才那句話中的“將士們”，也包括他。

霍雲蕭見李大牛順服地隨著戚副將離去，便走到尹落落的身後。尹落落感覺到他手持一包較硬的東西，抵著她的背脊，便回眸看向他。

“喏，這是大牛和他妻妹兩年的工錢，由你交給大娘吧。”霍雲蕭的聲音不大，卻足以讓周圍的村民都聽得清清楚楚。

尹落落接過錢袋一剎有些發怔，凡人常說武將多是有勇無謀且粗枝大葉的，她遇見這位倒好像是有一點不同的。

掂量一下那沈甸甸的錢袋，尹落落轉身遞到李大娘手裏，輕道：“人生而八苦，生老病死，愛離別，怨長久，求不得，放不下。大哥由我照顧，您且安心撫養他的孩子。有事，盡管去城裏找我。”

李大娘聞言，不知是不是她的話觸動，眼淚已然在眼眶中打晃。想來，李大娘應該也明白她最後那句話，是防備村裏人欺負她與小孫子的。

將錢袋塞在大娘的手中，她扣住大娘的手腕，左眼現出淺紫的眸色，只有大娘能看見這眸子時候，才道：“您的兒子會有出息的，拿著這些錢，好好養大孫子。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霍雲蕭立身在她後面，見到李大娘的淚水奪眶而出以後，又悖常理地換上了喜悅的神情。他大惑地側目看向尹落落的側顏，開始疑慮她的出處和能耐。

半個時辰之後，尹落落和霍雲蕭的身後，李大娘抱著小孫子千恩萬謝送他們出村。

可尹落落每每回眸看向大娘懷裏的孩子，都覺得心驚膽戰。

最終，她定身在村口，回手去撫住小娃娃的頭頂，那裏原是模糊不清的壽元顯露出來。

八十歲整，壽終正寢。

見狀，她不由得有些釋然：原來那個孽畜是看上了這孩子的壽元祥和，才選了他。

她凝神的片刻，赤色的魂光一晃進了變回紫玉的珠子，那變回紫玉的幻殤再次明晰起來。見到那顆珠子幽幽地忽閃一下，她嗅到了井中幸存者的氣息。

“大娘，這孩子，原名喚做什麽？”就在她安心之時，那盞“生之火”火光忽然沒來由地晃動了一下。默然地喘息了一下，她還覺不妥地追問。

“李慶明。”

“這名字不好，壓著大哥的財運，不如，叫李安吧。”

“哎呦呦，我們姑娘還精通問蔔之術？李安好，李安好。”

至李大娘說出這話時候，那盞“生之火”才算真的明亮、穩定下來。回視了一下村莊的方向，尹落落仍是不放心地久久駐足，畢竟是那麽多條孩子的性命。

“咱們走吧。”直待有人牽動了她的衣袖，話音同時傳入耳中，她側目望過去，正是霍雲蕭。

“去哪。”這話只是順勢而出，仿佛不是在問。

“軍營大帳。”霍雲蕭回應簡練。

“我聽人家說，軍中素來不留女子。”尹落落提示。

霍雲蕭聞言一楞，望著眼前這個女子，好像是要和他劃清界限的意思。可不知為什麽，只這麽和她對上一眼，他原本的鐵石心腸就立時軟了下來。

“先啟程再說，大不了途中有中意的地方，我放你下車便是。”

“那多謝將軍了。”

聽了霍雲蕭的話，尹落落驀然頷首。原本只是試探他心意的一句話，此時得到的答案和她了解的人性卻不太一樣。

坐在車中，她擡手掀開車簾望著霍雲蕭心道：在常人的目光，他那麽看我，不該是留下我的意思麽？可是他卻沒有，還說要半路放下我，這又是什麽道理？

巧逢此時，霍雲蕭似有靈犀地望向她。

見她直勾勾地看著自己，便笑問道：“姑娘在看什麽？”

本能地，尹落落心裏有些小不適，但她並不知道，那是尷尬的感覺。淡淡地向車內扭了一下頭，手指著他大馬和馬車的中間：“你可對自己的士兵有過虧欠？”

她並不太明白那幾個兵魂為什麽跟在霍雲蕭身邊卻是不滅不去的。

“虧欠？姑娘在說笑話？我們家將軍待士兵如自家兄弟，這是雪霽盡知的事。有誰不知、有誰不曉？”莫名地，戚副將又冒了出來。

尹落落驀然斂起眸子，這神鬼之事，本就是不能當著他說的，本來他們說的好好地，這個家夥偏要橫插一腳。

似乎是看出她面無表情下的不悅，霍雲蕭輕咳一聲，戚副將回眸看了他一下，果斷地選擇知趣而退。

霍雲蕭騎馬靠近她馬車邊上，低聲道：“姑娘方才的話，是何意思？”

她手指向原是在他們之間的兵魂說：“就是……”

才說了兩個字，她的話就止住了，因為霍雲蕭和她呆在一起這刻那守候在他身邊的幾個兵魂，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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