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接下來的三個月時間裏面, 幾個人都非常平靜, 大家心照不宣地沒有提起百日誓師大會那天的事情, 喬家兩姐妹和夏晗音的教室相隔很近, 也時常在走廊裏面相遇，每每看見對方的時候, 總能夠想起那一天晚上突然降臨的素白色姑娘。

蝴蝶皇後許朵。

這個稱呼也是許朵告訴她的。

那晚上許朵跟她講了許許多多的事情，聲音像是古井一般毫無波瀾, 或許是因為這樣的聲音容易讓人沈睡, 又或者是許朵給她下了什麽類似於遺忘術的法術, 反正最終夏晗音是睡過去了，在沈睡之前她已經透過許朵的面容看見上方的星星。

再醒過來的時候她在教室裏面, 桌上是一只白色蝴蝶的屍體。

這一只蝴蝶是真的走到終結了, 不久之前它還是許朵的幻影。

夏晗音的心裏面堵堵的，有種許朵死了一次一般的心塞。

忽然間又有點慶幸這只蝴蝶畢竟不是真正的許朵。

自己都覺得自己好像有點奇怪。

也有人悄聲問起，晗音你的蝴蝶怎麽只剩下一只了, 她也只是搖了搖頭一副不想多說的模樣。

於是問的人，識相的也就自己走開了。

裘冬令就是那個不識相的, 許朵的遺忘術抹消了她的記憶, 卻沒能抹消掉她對蝴蝶的恐懼, 導致她現在見到了那只黑色的蝴蝶就鬼喊鬼叫的，好像是看見了什麽陰曹地府出來勾魂索命的鬼使一般。

她害怕成這樣，別的人自然也會感覺到奇怪，抓心饒肝地，很快就流傳出來很多奇怪的版本。

比如說那只蝴蝶晚上會變成鬼怪什麽的。

又有人說, 夏晗音的蝴蝶其實是養的小鬼，平常有血伺候著，這小鬼就能保證夏晗音一路青雲直上，到時候成為高考贏家。

結合種種現象，小鬼理論被迅速采納了，並且還衍生出許許多多的版本，就在他們熱烈討論的時候，來自老師和領導層的打壓開始了，然後一直到高考完畢業出去，一群人都安靜如雞。

也曾經憤恨過，但是看著夏晗音根本就沒有放在心上的樣子，他們又覺得自己的理論好像站不住腳，尤其是看見人家被他們說了這麽多次卻依舊不慌不忙成績上升就好像坐火箭一般的時候，他們自己也開始慌起來了，果斷放棄嚼舌根，決定等到畢業的那一天再問。

反正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現在不問等到畢業晚上的聚會總有機會的，到時候抽簽和真心話大冒險，總有機會問到夏晗音的吧？況且，都已經畢業了，是不是養小鬼保佑自己考一個好成績也就不重要了，難道交上去的卷子還能被人纂改？

那種時候，問了絕對就會說出來。

只是他們沒想到，畢業當天晚上的聚會夏晗音並沒有來，喬家的兩姐妹也沒有來，等再次見到夏晗音是在填報完志願、到學校去拿學生檔案的時候了。

成績出來的當天，龍亭一中空前熱鬧，因為正好撞上了一百周年慶，因此還沒有放榜的時候就有許許多多的家長和記者在校門口等著了，那時候高一高二的學生都還在上課，快要放學的那陣子，學校終於拿到了當年的成績單，派出大量的人員在校門口掛橫幅。

龍亭鎮文科狀元上面赫然是並列著喬妺和喬婉的名字。

比別的人更加顯眼，若不是照片上兩個人長得完全不相像的話，只怕是要被誤會為孿生姐妹花。

許多查到了成績，覺得非常理想的家長，就會用很遠的地方買來鞭炮，到高考大廈下面放。

一時間滿校園都是過年一般歡快的鞭炮的聲響，滿地的碎紅紙就像是走紅毯一般，還有一家人直接買了一掛十多米長的大鞭炮，放起來的時候來得比別人都更要喜慶得多。

文科狀元兩姐妹就站在人堆裏面看他們放，喬婉從小住在市裏面，還是第一次見到放這麽長的，一時也有點咋舌：“考上了什麽學校啊，這麽高興？”

喬妺搖搖頭：“你就不想放嗎？”

“想！”喬婉想也不想就說，“我想放兩掛！像是這麽長的。我還得到操場上面去，跑上二十圈，然後在草坪上面打一百個滾，再上到教室將全部的書本都搬下來賣掉——不，捐出去，才能消化掉我將來可以跟你上同一間大學的高興。”

她說話的時候，一雙眼睛裏面亮晶晶的。“你看我們都是一樣的分數，到時候也能上一樣的學校，說不定還能同一個專業在同一間宿舍做上下床！你想想每天一睜開眼睛就能看見對方，難道不像是已經結婚的狀態嗎？”

就像是喬妺曾經說過的一樣，每天一睜開眼睛就能看見對方，就已經是一件非常美好的事情啊。

況且這件事情是她自己通過努力贏來的，用汗水換來的相守。

因此就顯得更加可貴。

她原本是大小姐，也沒有什麽遠大的理想，一向都是喜歡隨波逐流，到哪裏就算是哪裏，為了一件事情發憤圖強，這好像還是頭一次，而且成功了。

“將來結婚的時候，紅地毯也是這樣的嗎？”她指著滿地的鞭炮碎屑問道。

很多的家長都放了鞭炮，於是地上就堆積起來厚厚的紙屑，滿地的紅色，從高考大廈出來，朝著南門而去，蜿蜒的曲線非常明確。剛才那位拿著十米鞭炮的家長走到半路鞭炮就已經燒完了，他有些尷尬地站了一會兒，很快一個穿著紅色衣服的胖大嬸兒一樣的人拖著另一掛長鞭炮走出來交到他的手上，於是鞭炮聲又一次響起來，這一掛順利地燒到了校門口。

滿地的紅色都象征著這些人的高興。

或許在他們的心裏面，孩子考出來的成績未必比那些狀元遜色。

所有人的臉上都洋溢著喜慶的笑容，除了在人群中顯得有些過於鎮定的喬家兩姐妹。

“紅地毯會比這個更加好看，不相信的話等著到時候我娶你的時候看看就知道了。”

喬婉聽見一手肘就過去了：“放狗屁，當然是我娶你啊，你也不看看自己整個人就像是軟包子一樣，哪能當上面的那一個！我不管，之前是你成績好，本姑娘大氣，勉強讓你一頭，現在我們兩個人都是文科狀元了，成績上分不出高低，當然是我的主場了。”

喬妺笑而不語，半晌她問道：“你是不是也想有人幫你放鞭炮慶祝一下？”

“誰不想啊......”喬婉眼中真切地流露出一種名叫渴望的神情，“雖然說學校已經同意放過了，可我還是希望家人幫我放一掛，多長的都無所謂，哪怕是從地上撿起一個小鞭炮來當著我的面放都可以。”

只是不太可能吧。

媽媽遠在別的城市，爸爸也是，況且現在爸爸嚴格來說也不是自己的爸爸了，他是那個兩歲小男孩的爸爸，於她而言變成了真正的“喬先生”。阿姨管得很嚴，根據爺爺說，喬先生到現在都還不知道喬婉考上了實驗班的事情。

不過即便阿姨不嚴格，他也不一定知道，畢竟他是大忙人，曾經忘記了女兒已經上初中而跑到小學的門口接人的大忙人。

各種大人物的家裏關系、電話號碼倒背如流，卻不記得自己唯一的女兒現在幾歲了，在什麽地方讀書。

家裏面有十多輛車，唯一那輛曾經載過喬婉上學的車是蒙灰的，喬先生有錢了，已經不屑於再開它了。

有誰能夠為她放鞭炮慶祝她高考成功？

她還在想著的時候，只見喬妺真的彎下身來撿地上的小鞭炮了，手上拿不了這麽多，就用上衣的衣角卷住兜起來，這人一張面無表情的臉，一本正經做這種小孩子的事情，看上去還真有幾分喜感。

喬婉一開始饒有興致地看著，沒多一會兒也蹲下來了：“你真打算撿啊？”

“我們家不怎麽重視這個，也沒有準備鞭炮，所以現在只能借花獻佛了。”喬妺一邊說一邊將一個小炮仗放進了衣兜裏面，“這是我的失誤，以後一定註意。”

“我就說說而已，你不要這麽認真......”

“要的。儀式感很重要，是我沒註意到這一點。”喬妺有些歉意地看向她，“儀式其實是一件浪漫的事情不是嗎？”

身邊的人鬧哄哄的，也就沒有什麽人註意到這一對，但是前方卻傳來一陣喧鬧，讓她們的註意力迅速轉移到了高考大廈的門口——哥哥過來給弟弟妹妹放鞭炮不奇怪，但是像是喬瑞這樣的高顏值的哥哥，帶著一大群放假回來的兄弟，吭哧吭哧地抱著十多米長的鞭炮給弟弟妹妹放鞭炮的就相當奇怪了。

“恭喜我喬家出雙狀元——”

喬妺：“.......”

是我低估了這個一向都很有儀式感的哥哥。

喬婉：“.......”

安安靜靜的多好，儀式感真的一點都不重要，真的，如果放鞭炮的那個人是喬瑞這個二缺貨色的話。

但是說一句實話，被哥哥寵起來的感覺是真的很好。

事後喬婉想起來自己為什麽要嫁進喬家，都會笑瞇瞇地對喬妺說：“因為你哥哥很好啊。”

你哥哥很好，所以你一定也不會差到什麽地方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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