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許朵忽然間出現到將夏晗音帶到安全的地方, 不過是須臾之間, 裘冬令楞神的時候泥頭車的司機已經下來準備對著兩個人破口大罵了。

話說這個司機也是心大, 任誰要是大晚上的看見一只蝴蝶表演大變活人——這活人的肩膀上還是長著蝴蝶翅膀明顯是蝴蝶成精的那種, 還不得嚇破膽，然而這司機也不知道是夜路走多了膽大還是什麽的, 居然還能下來對著這兩人破口大罵。

“哪裏來的幺蛾子？走路能不能長點兒眼睛！大晚上你們玩這些東西是要嚇死誰啊！”又繞著許朵轉了兩圈，對著她背上白底黑紋的翅膀嘖嘖稱讚道：“什麽戲要來這邊拍攝, 這道具也真夠逼真的, 就是你們的美術指導是什麽眼光？蝴蝶題材也不弄點兒彩色, 灰撲撲的就好像是什麽大蛾子一般......”

“......跪下。”許朵低著頭說。

司機：“......”什麽？哪裏來的中二病少女？還是說這也是劇本的一部分？“俗話說跪天跪地過父母，你這樣的小姑娘受不起我的一跪。”

那渾身好像只有黑白兩種顏色的少女卻將頭擡起來了, 一雙金色的眼睛在空氣中帶起一條光線織成的光帶, 顯得她整張臉都有些咄咄逼人。許朵一字一頓地說：“跪下！”

她說話好像有種吃人肉喝人血一般的狠勁，在她懷中的夏晗音聽了渾身都狠狠一抖，而許朵好像是感應到了一般, 想要低下頭好好看他一眼，卻又不想被她看見這般的猙獰, 只好撇過臉去。

而那邊的司機, 即便是不甘心, 還是撲通一聲跪下了。

那跪地的聲響，夏晗音聽見都為他的膝蓋默哀。

但是這樣的奇怪力量她也曾經在類似許朵這樣的存在的身上領教過，她也說不上來是什麽，就像是，每當這些人黃金色的瞳孔亮起來的時候, 她就有種奇怪的恐懼感，是弱者對於上位者的恐懼。

這樣的恐懼讓她無法反抗許朵的任何命令。

司機當然也是不行的。

縱然滿臉怨毒，還是跪了下來。夏晗音知道他不是自願的，但是在許朵的面前，她絲毫沒有反抗的餘地。

她慢慢地伸出手，繞過許朵梨花一般素白脆弱的脖頸，捧起她的臉頰：“......做夢一樣，我以為一輩子都見不到你了。但是如果這是夢的話，也是一個好夢。告訴我，是不是在做夢？”

夏晗音原本真的以為，她一輩子都不可能再看見許朵了，可是她還是徒勞地追隨著那人的腳步，高山或者深海，都無法阻止她。可是手底下冰涼的觸感分明告訴她，這一切都是真實的：“你為什麽這麽涼？”

這兩姐妹不知道是怎麽回事，誰的手都是死人一樣的涼，摸上去像是在摸死人的皮肉。

有一點點的溫存。

夏晗音看了看地上的司機，“讓他起來吧。”

她只想能夠和許朵好好在一起，別的人，即便是想要害她的裘冬令，她都不想管了——她知道許朵來一次不容易，時間也非常有限，不值得浪費在這些人的身上。

許朵猶豫了大約兩秒鐘，沒說讓司機起來，而是將金色的瞳孔轉向了裘冬令的方向，強大的威壓讓這個女孩子直接撲通一聲就跪在地上了，沒有反抗的餘地。許朵冷笑：“你就跪著吧。”在帶著異族血統，有異能的守夜人面前，人類就像是螻蟻一般，她能夠守衛這些柔軟的人類，也能將她們鎮壓進地獄，動彈不得。

面對著異能，沒有人能夠反抗。

許朵自小就是人類制造出來的兵器，極少會有像現在這樣對人類這麽狂暴的時候，但是在看見裘冬令還害夏晗音的時候，她真的想動用那個名為“女皇”的異能，將裘冬令千刀萬剮，她知道自己做得到——守夜人的力量淩駕在人類之上。

沒有這麽做的原因，只是不想讓夏晗音看見這麽血腥的一幕，不想讓她這麽清晰地認識到自己是一個不折不扣的怪物而已。

身上流淌著異世界的血液，生性冷酷，視人命如草芥......

這些罪名足夠讓夏晗音對她心生抵觸。

她從沒有對那個人這樣小心翼翼過，就像是對待一只柔軟的蝴蝶，只想將幹幹凈凈的自己展現在她的面前，所有鋒利的爪牙都收起來，怪物在她的面前化成一只幹凈柔軟會撒嬌的寵物。

裘冬令無法抗拒，她心不甘情不願地跪下來了，一雙怨毒又恐懼的眼睛依舊在許朵的身上掃來掃去。

一個長著蝴蝶翅膀的人，已經超越了她的認知範疇。更何況那雙金黃色的眼睛，天生帶著上位者的威壓，人在她的面前，就像是獵物在捕食者的面前一樣，被看久了就是一種寒毛直豎的感覺。

許朵想了想，還是給她下了一個遺忘術。

守夜人人人都會的小伎倆，避免看見他們的人類留下深切的心理陰影。事後處理部門的更加厲害一些，能夠將前因後果一並捏造好，許朵只能簡單粗暴地抹消，留下的一點痕跡，心理醫生深度催眠的話還是能想起來的。

只是這個平行世界裏面沒有守夜人，就算是想起來了，裘冬令也會被認為是瘋子。

至於喬家的兩姐妹，一早就知道了她的存在，許朵只是點了點頭，留下一句：“我不能被別人看見，先帶著她走，晚上九點半會送回學校。”

說完就展開翅膀飛走了，留下面面相覷的兩人。

許朵這一次現身，明顯比上次高調多了，上次只是顯得有些怪異，這一次更像是氣急敗壞，就差將自己最後的底牌都打出來了。不像蝴蝶，像是一只被拔了逆鱗的暴怒的巨龍，若不是不屑跟這些凡人動手，只怕龍亭要變成蝴蝶之城。

一夜之間全滅。

沒有真正見識過許朵的實力，但是她們總有這樣的感覺。

許朵本可以輕易決定一個人，或者一群人的生死。

她不屬於這個世界。

龍亭不是什麽大城市，晚上很多地方都是黑色的，但是夏晗音望下去，還是覺得全世界都很好看，有生之年她居然也體會了一把在空中翺翔的感覺，若是說有什麽遺憾的，大約就是自己的體重了吧？

如果，能夠輕一些就好了。許朵是那麽一個纖細瘦弱的蝴蝶姑娘，卻要帶著她個秤砣到這麽高的地方。

“害怕就抱著我。”許朵說。

全程她都沒有看夏晗音一眼，怕她誤會，這個素白的蝴蝶姑娘有些不自在地解釋道：“黃金瞳對於一般人來說，自帶威壓，我們只能控制增強，不能減弱。看到黃金瞳的凡人都會跪下來，所以你不要看我。”

“真帥。”夏晗音說，伸出手纏住了許朵。“我的意中人，是個蓋世英雄......”

許朵終於找到了一個合適的地方降落下來，夏晗音看見她的身體已經隱隱約約有些透明了，“要回去了麽？”

她大約是猜出來了，許朵是另外一個世界的人，那個世界裏面或許有些人就是和許朵是一樣的，天生帶著一雙黃金瞳，身上還有異能和各種神通——和普普通通的自己不一樣。“可以和我說說你所在的那個世界麽？”

許朵嘆息一聲，從口袋中摸出一根黑色的布條，將自己的眼睛蒙起來，便盤腿坐下，朝夏晗音招招手：“過來，我給你講故事。關於我那邊的故事。”

夏晗音原本沒好意思坐上去，她什麽噸位，人許朵是什麽噸位？萬一把人家小蝴蝶坐扁了怎麽辦？後來還是扭扭捏捏地被許朵環抱著坐下來了，滿鼻尖都是許朵身上招蜂引蝶的甜香，她深深吸了一口氣，覺得自己就像是什麽奇怪又猥瑣的大叔。

“我來自平行世界，在我的世界裏面也有一個叫做夏晗音的人，即使我沒有見過她也知道是存在的，就像是在這個世界存在許朵這人一樣。原本平行世界之間不相通，但是那次我執意回來一中看看，就拜托了有時空穿梭能力的朋友。”許朵仰頭望著夜空，“中間出了一點差錯，我就來到了這裏，遇見了你們。”

說起來也是陰差陽錯。

“但是能夠成功一次，不代表就能成功第二次，你現在看到的我，只是當初留下來守在你身邊的一道幻影。危機激發了我在蝴蝶裏面留下的一點靈魂，於是幻化成我，將你救出來，卻不是真正的許朵。”

夏晗音忍不住伸出手摸了摸她的臉頰，聲音顫抖地問道：“那麽......心意呢？我能察覺出來你也是喜歡我的，那這份心意，是幻影的，還是真正的許朵的？只要你說一句你是喜歡我的，我才不管你是怪物還是人類，是在這個世界還是什麽世界，我都一定要將你找出來，然後在一起。”

“幻影和真正的許朵心意相通，現在說的每一句話，都是許朵說的。”許朵輕而又輕地嘆息一聲，小心翼翼在她的額頭上印下一個吻：“這個吻，是幻影代替許朵給你留下的，將來一定親自來。我喜歡你。”

夜風揚起她長長的黑發，而夏晗音透過她越發透明的面容看見了漫天的繁星。

許朵要走了。

“可以拜托你保護好你那個世界的夏晗音嗎？”她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靜，即便眼淚已經流了滿臉，“這樣說不定我老死之後就能夠魂穿到她的身上跟你相聚了，小說上不都是這麽寫的嗎？”

許朵沈默半晌，最終鄭重地應承下來：“好。”

因為這一句承諾，戰火紛飛中，另外一個世界的平凡人小姑娘夏晗音，得到了頂級守夜人“皇女”的庇護。

至死不休。

作者有話要說： 《寡言史官》和《天降丘比特》劇情相互照應，永生花部分的劇情會被丘比特逆轉成喜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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