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婉沒想到自己的位置正好在喬妺的身邊。

算是看出來了，班主任是按照個人姓名的拼音順序排列的位置，就算同一個姓氏，也有可能不會坐在一起，但是為什麽到她這裏的時候，偏偏就逃不開跟那個人同桌。

也不是不好，就是不知道為什麽並不是那麽想和喬妺同桌。

遙遠的未來，喬婉想起這一段插曲，總覺得冥冥之中自己或許早就知道自己會被喬妺掰彎，所以才會這麽抗拒她的接近，當然也有可能是喬妺真的太醜了。喬婉可是一個顏值黨，一生只親近顏值高的人，喬妺大概是她接近的第一個特別醜的。

Q字母位置靠後，喬婉進來的時候大半個教室已經坐上了人，正在忙著收拾自己的位置，或者嘰嘰喳喳在位置上面說話，甚至有一些生性特別自來熟的，這時候已經跟同桌勾肩搭背起來，好像同桌是她失蹤多年的兄弟姐妹。

喬婉不喜歡這麽自來熟的，好在身邊的喬妺好像也並沒有跟她強行“我們很熟”的意思，就低著頭靜靜擦拭著自己的桌子——這裏原本是上一屆高二十一班的教室，現在這些人應該已經升上高三，搬到高考大廈去了，所以空出來的教室理所當然的就變成了高一新生的教室。

算了算，從六月他們搬出去，到現在九月份開學，這間教室已經有足足三個月的時間沒有人上課，所以課桌上面的灰塵特別多。

龍亭一中的學生特別多。

因為是龍亭當地最好的高中。所以考上的都過來了。沒考上的也想盡一切辦法靠著關系或者直接花錢進來，就是數量有限罷了。

大概要花差不多兩萬，才能夠買龍亭一中的一個學位，這筆錢在龍亭不是小數目，但是大多數家長都覺得是值得的，誰敢拿自己孩子的前程開玩笑，聽說踏入龍亭一中，就相當於一只腳踏入了大學的校門，買了總覺得安心。

這也就造成了一中的學生質量良莠不齊，有特別優秀的，也有成績不怎麽樣純粹進來混日子的。

很快剩下的那一點學生也被安排完畢，正好排五個組，每個組的人數都是一樣的，哪一個組都不多人也沒有少人，看上去特別賞心悅目。喬婉坐在第四組的第五張桌子，之前留意過的那個男生就坐在第五組的第四張桌子。

喬婉一擡頭就能夠看到男生那毛茸茸的腦袋，有一小撮頭發不知道是睡覺壓的還是怎麽樣，翹起來，跟它身邊同伴的服服帖帖一點都不一樣，喬婉盯著那一小撮不和諧音符看了很久，真的很想伸出手壓住它。

前面的女生好像是一個自來熟的，這會子正想回頭跟新後座打個招呼，正好撞上喬婉對著原天賜發呆，便笑起來：“我叫秋連南，你是不是喜歡原天賜啊？”

喬婉驟然聽見這麽一聲，感覺好像聽到了什麽羞辱話語，撇過臉去：“看一眼就是喜歡他了？看都不能看的嗎？”她說話的聲音並不是很大好像怕被坐在不遠處的原天賜給聽到。

“你都看了好久了。”前座的女孩子嘟著嘴，“況且就算喜歡也沒有什麽大不了的，這家夥就是長得好看，從初中開始我們班上就有好多女生追他了.......誒誒誒你倒是聽我說完啊。”

“沒有營養的東西我為什麽要聽。”喬婉說，轉頭看見喬妺也正一眨不眨地看著她，想起剛才秋連南說的她喜歡原天賜什麽的，張嘴譏諷道：“這人也看著我好久了，你是不是想說她喜歡我？”

喬妺只是一楞，旋即微微笑起來，不跟她計較。“老師過來了。”方才的問題，即使她不做回答，喬婉也知道，喬妺不可能喜歡她。從來都沒有人會喜歡喬婉，她高傲，自負，嘴硬，喜歡跟人家擡杠，所以根本就不會有人喜歡她，喬婉知道的，她無比清楚。

世界上或許根本就不會有人是真正喜歡她的。

她也不需要這些人的喜歡，這個窮鬼聚集的鄉下地方，她根本就不會待太久。

喬婉搓搓手，目光越過第五組，落在了走廊外面露出來的樹冠上。媽媽應該會過來接她回去的吧。

......也許。

一個人究竟要活得多麽失敗，才能夠像現在這樣，就連親生母親都不能指望。

她能夠指望誰？指望誰給她愛。

“現在發課本，課本發下來之後你們就可以開始看書預習了，等會我會叫人把課程表貼在上面——”班主任指了指黑板左側的空白地方，“你們去看看明天上什麽課，明天是星期一。派幾個男生上來發課本，不要吵，吵的人直接回家去，以後也別回來上課了。”

一聽到最後的一句話，吵吵鬧鬧的教室一下子就安靜下來了。雖然想回家，但是誰想一回去就不用來啊？

龍亭鎮很有特色，上了高中之後班裏面男生的數量就開始急速下降，不多的男生還多數都去了龍亭二中三中四中，反正一中的男生是真的少，分了文理科生之後就更加少了，文科班一向都是男生比女生都要嬌貴，輕易不敢動用。

男生們也都知道自己的金貴，所以要千求萬求才能出來動一下，好像搬點兒書能夠讓他們缺胳膊少腿似的。而且這種金貴似乎是天生本能，班主任叫了兩次，都沒有什麽人上來，就開始生氣了：“你們這個班的男生怎麽回事啊？這才第一天就這麽嬌貴了是嗎？以後要不要擡一張龍床過來給你們躺著上課？”

“我們都把課本搬到教室了，再負責發，事情都是我們男生幹了，女生做什麽呀？這不公平啊老師。”有一個人開腔，其他人也都紛紛附和：“對呀老師。”“就是啊老師，憑什麽事情都要我們來做，我們的數量這麽少。”“女生也不是完全肩不能挑手不能提，不能偏心啊老師！”

眾說紛紜間還是原天賜率先站了起來：“行了，男子漢大丈夫，不就是發個課本，搞得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一樣，丟人不丟人？”原本班裏面的男生就分成兩個派別，想去幫忙的和不想去幫忙的，一旦有一個人出頭就很容易將整個派別聚集起來，所以原天賜站出來之後，其他願意幫忙的也都站起來上去講臺點課本過來發了。

原天賜長得帥，又出盡了風頭，自然班上的女生多多少少都對他有點兒好感，多看他幾眼，越看就越是覺得這個人身高腿長，臉也長得相當好看，簡直就是偶像劇裏面走出來的男主角似的。

前桌的秋連南又轉過身說：“我初中的時候就跟他一個班的，對啊就是原天賜，那時候他就長得很帥了還是我們那裏的校草呢，名氣大得將其他學校的人也引過來圍在我們班門前看，沒想到高中還能夠跟他同班。”

喬婉神色淡淡的好像聽不見她們這裏的八卦一樣，但是喬妺看到，她的耳朵分明就是支起來的。若是別人不知道的還好，但是知道的人看在眼裏分明就是好奇偏偏又不願意表現出來的別扭模樣。

所幸喬妺看破不說破。留她三分面子。

所有人都真心懷疑學校是一次性將全部的書都給發下來了，當班主任在黑板上寫上“總數50”這四個大字的時候，全班的人都睜大了眼睛——我的媽耶課桌上面明顯堆不下這麽多本書，也就是說他們今晚要帶回去一大部分。

很快桌面上就堆滿了厚薄不一的課本，有的人開始將課本整理好盡量放在桌子的抽屜裏面，但是更多的人都是隨意堆在桌面上，畢竟從桌面上面拿課本總比從抽屜裏面拿課本要來的容易。喬妺也是直接放在桌面的，只是桌面原本就不是很大，現在一放上這麽多的書本，直接就沒剩下什麽空間，喬妺雖然醜，人卻是高高大大手長腳長的那種，於是感覺到有一點兒不自在。

“這裏。”她忽然聽見坐在一邊的喬婉開口說話，於是回過臉去，看到喬婉將一只手放在兩張桌子中間的空隙上面比了比，“這道分界線，不要過了。”想了想，她又說，“你平時做什麽我都不會管你，雖然我們是同桌但是我也希望你沒什麽事情不要打擾我。”

課桌並不是一整張的，而是兩張單人的木制小書桌拼在一起，拼成的。兩張桌子做的再怎麽平整，拼在一起的時候都一定會留下一條縫，感情好的兩個人完全可以將這條縫看成是沒有，但是雙喬明顯不在感情好的範疇，所以這條縫就變成了天然的分界線，約束兩個人的行為。

喬妺想了想，手肘退回來，大約跟喬婉的手肘隔了十厘米左右。

在此後的十年時間，大多數的日子裏面她都和喬婉保持著這樣的距離。不至於遠到顧不上喬婉，也不至於近到使得喬婉難受。

她就像一個盡職盡責的騎士，一直不遠不近地守候在喬婉的身邊，用堅硬的盔甲為她遮風擋雨，用柔軟的內心接納她一切的負面情緒，不曾突然靠近，也從未忽然遠離。她用長久的歲月和柔情，守候在她的公主身邊，即使公主從來沒有給她任何承諾。

從她見到喬婉的那一刻開始，這一份守候的約定就生效了。就連喬妺自己也不知道，她要守著喬婉到什麽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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