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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46章 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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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於程曉羽來說,外面的風景再美,都比不過回家的那段歸途,和從美國歸來的激動,難以成眠完全不一樣,這是一種平靜的澎湃。

熟悉的高架,熟悉的十字路口,熟悉的紅綠燈,這是家的方向。

只是身邊不是那個熟悉的人,自己也不是那時的他,陽光流瀉進車窗,微冷的空氣洗去了灼熱的焦躁,程曉羽看著熟悉的街景在眼眸裏倒退,回想起了那枯燥的課堂,粉筆勾勒出蘇虞兮清淡的容貌,也許那時自己最快樂的時光,就是兩個人無憂無慮的從學校回家。

他們可以聊音樂、聊哲學,聊那遙遠的星辰以及永恒的真理,斜陽漸冷,連記憶似乎都沾染了一些迷蒙的塵埃,讓那些愉悅的時光變的沈重起來。

黛青色的佘山歷歷在目,程曉羽已經很久沒有覺得,時光過的如此之快了。

到了月湖山莊,過了程曉羽無比熟悉的安保大門,陡然之間程曉羽心頭就翻起了酸甜苦辣各種滋味,其中還夾雜著渴望與悸動,當那棟熟悉的白色建築印在程曉羽眼簾時,他的心如同離岸的船,從狂風暴雨中的大海回到了溫暖平靜的港灣。

黑色的鐵門緩緩打開,即便六月底的上海天氣炎熱,喬三思還是一絲不茍的穿著燕尾服站在了門口,一旁是穿著黑西裝的王華生,黑的十分醒目,後面還有幾個穿著女仆裝的菲傭,端正的站在門口迎接他。

這叫程曉羽想起了差不多七年前,他車禍之後從醫院回來,也是這般場景。

他按下沸騰的心跳還沒有等車停穩,就推門下車,接著他就聽到了喬三思那熟悉的聲音:“少爺,您該等老仆給您開門的。”

程曉羽站在這熟悉的大理石地板上,假裝淡然地說道:“我以前不也經常自己開門麽!喬叔。”

這裏一切如舊,除了英國管家喬三思的白發更多更白了一些,王華生臉上的皺紋更多了一些之外,似乎這裏沒有什麽變化。

喬三思看著英俊挺拔的程曉羽,綻著溝壑的眼角有些濕潤,他雙手自然垂落放在褲縫兩側,手指並的很攏,脖子和背部挺直,以腰為軸向前深鞠一躬,鞠躬時眼睛朝下並開口有些切切的道:“少爺,歡迎你回來。”

高高壯壯的王華生也隨之鞠躬,接著女仆們也開口喊道:“歡迎少爺回來。”

程曉羽說了“謝謝大家”,感慨萬千的片刻就看到了周佩佩,她穿著乳白色的香奈兒套裙,仿佛未曾經歷歲月蹉跎,優雅絲毫沒有褪色,她邁著蓮步從回廊上走了下來,帶著恬淡的笑容說道:“回來就好。”

程曉羽環顧了一下這夢中無數次出現斑斕的景物,輕輕地說道:“倦鳥總是要歸巢的。”

周佩佩笑著說道:“只可惜我家的鴻鵠還沒有疲倦……”

程曉羽的目光這時正落在玻璃房子和那架白色的施坦威上面,這棟房子的色彩本就不絢麗,更多的全是冷色調,可這一片片冷色調,卻溫暖著他的眼眶,他轉頭看著周佩佩帶著一絲愁緒說道:“已經倦了,但是還欠一點點契機……”

周佩佩確實不清楚程曉羽到底和蘇虞兮是怎麽樣的糾結,她本以為兩人有矛盾,但從奧斯卡頒獎典禮看,似乎兩人又沒有矛盾,要說兩人沒有矛盾,程曉羽不肯回家,估計還是因為當年蘇虞兮選擇蘇家的事情。

周佩佩也懶得去猜測,只要兩人沒有真的不可調和的矛盾,她便不會多問,其實也是清楚自己即使問,也不見得能問出個所以然來。

程曉羽脫了鞋,就連拖鞋還是那一雙他所熟悉的,擺在一成不變的位置,兩人一起朝著客廳走去,周佩佩道:“你的錄音室,都是喬三親自幫你打掃的,樂器他也經常拿出來保養,你的房間也沒有動過,只是床單被套給你換了新的,你的蘭博基尼偶爾我幫開出去熱一下車,只是那一輛迷你被小兮給弄到京城去了……”

這些大抵都是電視劇中的催淚情節這一次真真切切的被程曉羽給遇到了,他經過自己魂縈夢繞的錄音室,停駐了腳步,推開門,看到那些暗色的陳設,心情繁瑣地說道:“這幾年辛苦您了,周姨。”

……

裴硯晨其實不吃辣,因此她也不愛吃火鍋,接到程曉羽電話的時候,她還在考慮要不要矜持一下,但考慮到程曉羽邀請的是去他家,於是被打算稍微拒絕一下的她馬上就勉為其難的答應了。

畢竟程曉羽去過她家,可她還沒有去過程曉羽家,這麽不公平的事情,必須得把它扯平才行。

掛了電話,裴硯晨先去給小石子餵了貓糧,然後洗手洗臉,又對著鏡子輸了梳頭發,塗了點口紅。

說起來,在讀大學的時候她都還不會化妝,更不會浪費錢去買化妝品,但因為演奏會的原因必須帶妝上場,逼不得已的她為了省下一些找化妝師化妝的錢,以及解約一些時間,少一點麻煩,不得不學會了化妝……

姑且稱這為化妝吧!

其實她學會的只是最簡單基礎的一些步驟,描下眼線,塗點口紅……離亞洲三大邪術之一的霓虹化妝術的要求還十分遙遠。

不過對於裴硯晨來說,這已經足夠了,誰叫有些女孩就是天生麗質呢?

化了淡妝,換好衣服,裴硯晨小心翼翼的從床底下抽出一個被塑料袋包著的精美紙盒子,這是她回華夏之前買過的最貴的物件,德國黑森林純手工制造,原木外殼、德國造機械機芯的咕咕鐘。

咕咕鐘是除了瑞士軍刀之外,游客們去德國最愛買回去的禮物了,尤其是文藝青年。

為了買到一座心儀的咕咕鐘,裴硯晨特意坐火車去了科隆,在科隆大教堂旁邊有全球最大的“Hones專賣店”,她在哪裏逛了許久,最後選中了一款少女水車的咕咕鐘。

這座全手工的咕咕鐘,到整點之後,就會從房間裏走出3個音樂家開始演奏,隨後木房子庭院裏的3個傳統舞者也會聞樂起舞,悄悄躲在閣樓上的少女隨著音樂旋轉,木房子一旁的水車也跟著轉動,漂亮到裴硯晨一眼就看上了它。

響起的音樂也是耳熟能詳的《藍色多瑙河》,這讓裴硯晨覺得看著它報時真是一種享受。

當然價格也是不菲的,2600歐,差不多相當於兩萬華夏幣了,這對裴硯晨來說這是這麽多年來最昂貴的開支了,當然這要除開她捐獻過的錢。

帶回來也頗為不易,因為咕咕鐘體積挺大,且十分精巧,不太經得起碰撞,還好重量並不算大,裴硯晨是一直拎著它上飛機的,沒舍得托運。

買的時候,裴硯晨也沒有考慮過自己有沒有機會把它送到程曉羽的手中,就算不能送到他手上,似乎對她來說也是件無論如何要做的事情。

她將包在外面的塑料袋撤換了下來,然後提著咕咕鐘出了門,從來沒有給人送過禮物的裴硯晨全然沒有意識到華夏是不送鐘的。

裴硯晨打車直奔程曉羽家的佘山別墅,到了月湖別墅門口,保安開著電瓶車送她到了程曉羽的家,等她到達的時候穿著牛仔褲和黑色T恤衫的程曉羽已經站在門口等他了。

她提著紮著緞帶有些大的彩色紙盒子走下電瓶車時,夕陽恰好斜斜的撒在她的睫毛上,晃得程曉羽有些睜不開眼睛。

夏天的暖風吹的樹葉沙沙作響,吹的裴硯晨黑色的長發有些淩亂的飄舞起來,還是簡單的白T恤加上米色的A字裙,像是黑白電影中的煙火,美的覆古且冰涼。

裴硯晨將手中有些大的禮盒遞給程曉羽道:“第一次到你家來,這是給你帶的禮物!”

程曉羽微笑著從裴硯晨手中接過打扮的很少女心禮盒,誠摯地說道:“真是麻煩你了,還專門買禮物。”

“也不是專門買的,從德國回來的時候,在機場免稅店買了不少禮物,當時這個咕咕鐘打折,我見它漂亮,就買了下來,但也沒有什麽人送,於是就拿來送你……”

天可憐見,這可是裴硯晨千裏迢迢專門去科隆買回來的昂貴玩意,卻被她說成了打折貨物,Hones店員要知道這個向她咨詢了半天有沒有優惠的姑娘,此刻正在貶低這座限量版本的咕咕鐘,怕是要吐血。

此刻的程曉羽也有些懵比,但他看到裴硯晨純凈的臉色,就知道這個渾身是刺的學姐一定是無意的,於是不動聲色地笑道:“不管怎樣,總是要謝謝你的學姐……”

裴硯晨跟著程曉羽朝房間裏面走,第一眼就看了那放著流光溢彩白色施坦威的玻璃琴房,她有些目眩神迷地問道:“那是你琴房嗎?”

程曉羽搖頭道:“那不是我的琴房,那是我的禁地……我妹的琴房!”

裴硯晨“哦”了一聲,馬上就想起了一張絕美的沒有絲毫情緒如同雕塑一般的面孔,程曉羽還有一個天才妹妹,一個叫裴硯晨覺的得用“危險”兩個字來形容的絕色。

“常岳、吳凡他們都到了,不知道你還記不記得他們?有一次和映真學姐還一起喝過酒……”

裴硯晨換了拖鞋,跟著程曉羽走在有些狹長的回廊之上,看著他的背影說道:“當然記得,我的記性沒那麽糟糕……”接著她又略帶這緊張說道:“我不是最後一個到的吧?”

程曉羽搖頭道:“我還有個朋友還沒到……陳浩然,他剛才才下班,估計還要等一會……”

裴硯晨心裏松了口氣,和程曉羽一起走進了客廳,裏面笑語盈盈,大略坐了七八個人,有兩個程曉羽的室友他認識,其他的人她不認識,居中坐著的是一個優雅美麗的婦人。

一群人正在喝茶聊天,話題的中心自然是程曉羽的電影。

程曉羽和裴硯晨進來,一圈人本就不算大的說話聲便停了下來,程曉羽首先向著坐在中間的周佩佩介紹道:“周姨,這是我……朋友,裴硯晨!”接著又轉頭對著裴硯晨道:“裴硯晨,這個是我繼母,周姨。”

裴硯晨雙手捏著小小的手提袋,有些緊張的微微鞠躬打招呼道:“周阿姨,您好,我是裴硯晨……程曉羽的……朋友!”

周佩佩上下大量了一下裴硯晨,心裏驚訝程曉羽認識的姑娘各個都是國色天香,但她看這個姑娘的裝束不像是娛樂圈的,穿著雖然很簡單,但有種淡泊的氣質,尤其是有一種莫名的熟悉感,但周佩佩一時之間卻想不起來自己在哪裏見過她了。

但是,一瞬間周佩佩就判斷出程曉羽和這個姑娘之間的關系不簡單,其一除了夏紗沫,程曉羽從沒有帶女孩子回過家。

其二,這個女孩子實在太漂亮了,這麽漂亮的女孩子,任誰都會懷疑,這時周佩佩還沒有把裴硯晨和程曉羽撞人的事情聯想起來。

於是她稍稍微笑了一下說道:“你好,裴小姐,初次見面,真高興認識你,你隨便坐,喜歡喝什麽,我叫人給你準備……”

裴硯晨卻已經汗流浹背了,她從小到大沒有如此不冷靜過,畢竟此刻她面對的是程曉羽的家長,並且說起來自己家還訛詐過對方,這叫她格外的忐忑,當周佩佩說道初次見面的時候,從來不說謊的她不由自主的脫口而出:“阿姨,我們不是第一次見面了,我們還在醫院見過!”

周佩佩有些狐疑地說道:“醫院……?”

說完裴硯晨就朝著周佩佩深深的彎腰鞠躬懷著深深的歉意說道:“嗯,那次您是去看我的……上一次真是對不起您了!我們家給您添麻煩了!”

裴硯晨這句話一說完,周圍的空氣都驟然的凝固了一下,這其中常岳和吳凡知道裴硯晨說的是什麽事情,其他幾個人則是完全不清楚。

但常岳和吳凡也沒有想到裴硯晨會當眾直接就提及那段對程曉羽來說有些不堪的往事……

程曉羽心頭一涼,他完全沒有想到裴硯晨如此耿直,這段遙遠的過去,她不提周姨肯定想不起來,更加叫程曉羽沒有想到的是,裴硯晨還會不知好歹的主動提起來,但此刻他想要阻止已經來不及了,連打圓場都不知道如何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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