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煉不敢離開沈明洲。

他的狀態不對，即使邵煉溫柔安慰許久，他一直在說，沒事，我很好。

可是沈明洲蒼白的臉色，情緒低沈，並不像很好的樣子。

邵煉低估了沈武昌對沈明洲的影響。

畢竟也是相處了十多年的父子，他理解沈明洲現在的狀態。

能做的，不過是寸步不離的守著他。

希爾作為在場一無所知的人，明顯察覺到了沈明洲的異常。

他第一次見到這位游刃有餘的小朋友，敲著代碼嘆氣。

希爾的視線困惑，問道：“出什麽事了嗎？”

“沒事。”沈明洲扯出一個笑。

他蜷縮了一下冰冷的手指，“我就是有點困。”

沈明洲在實驗室，哪怕打著呵欠玩邵煉送的手表，都不會說困的。

希爾的眼神凝視著邵煉，可惜他名義上的師兄，並不打算給出解答。

邵煉站起來，攬著沈明洲就往外走，“困了咱們就睡覺覺。”

語氣故作輕松，沈明洲隨著他帶出去。

臨出門了，兩個人被希爾叫住。

“如果有什麽我能幫上忙的，不用回避我。”

善意讓人無法冷漠回絕。

沈明洲就算心情低落，也坦白的回答道：“特殊情況，我爸認為我偷了公司專利，起訴了高科。當然，還有高科合作的一些公司。”

他很想像邵煉一樣輕松講述，但是話出口，語調仍舊低落。

“感謝你的好意，但是……”

他想說幫不上忙，畢竟全天下都找不出幾個像沈武昌這樣的父親，會選擇起訴他。

“專利，是指你寫的系統構架嗎？”

真正的系統專家，並不在乎起訴方的身份，希爾肯定的說：“那他們一定要失望而歸了。畢竟這是一套連我都看不懂的優秀系統，無論在哪個國家提起起訴，都是無效的。”

希爾表情稍微豐富了一點，沈明洲能感受到，他想緩和氣氛的努力。

不過，語氣過於冰冷，如果不知道他的性格，沈明洲很難收到任何善意。

沈明洲卻說：“謝謝。”

這種小事，他睡一覺就好了。

邵煉沒說話，勾起了笑跟希爾點頭。

希爾楞了。

這恐怕是邵煉難得露出溫和的表情回應他。

走出實驗室，邵煉攬著沈明洲的肩膀，唯恐他柔柔弱弱的倒下。

邵煉比他高大許多，被這麽一個男人環起來，沈明洲總有自己被護在懷裏的感覺。

沈明洲說困，差不多是精神亢奮之後的疲倦。

只有這時候，他才意識到，心理陰影不是那麽容易驅散的東西。

他現在只想好好鉆進被窩，裹起床被，溫暖一下渾身因低落情緒冰冷的身體。

未來的計劃排得密密麻麻，現在並不是為了一個不值得的人，感到愁苦的時候。

然而，邵煉沒有打算把他單獨留在宿舍，熟門熟路的進來給沈明洲擰開熱水，叫他趕緊洗洗睡覺。

最後，邵煉還睡進了他的大床。

“嗯？”

“進來。”邵煉，“我陪你睡。”

宿舍裏只不過是多了一個暖床的，好像連房間角落都跟著溫暖敞亮起來。

他們早在生日的晚上睡過，沈明洲也不會覺得別扭，單純當成了深夜臥談。

邵煉體溫比他高，整個床被溫暖無比，他手指冰涼，放在邵煉寬厚的手掌之中，總算是找回了溫度。

邵煉想親親他。

那種不摻雜欲望的憐愛，縈繞在心頭，連看他的眼神都藏著不自知的深情。

最終，邵煉只是將沈明洲圈進懷裏，“別怕。”

他仍將沈明洲視作需要保護的小朋友。

就算成年，也是他的牽掛。

沈明洲在他懷裏低沈的笑，“我沒什麽好怕的，只是覺得……很可笑。”

累積了兩世的心寒，帶著他孤立無援的過往。

沈明洲從來沒跟任何人說過自己的感受，他本該對沈武昌這樣的父親沒有了任何的期望，但還是在得知起訴之後，覺得無法理解。

“我小時候，就像是沈家多餘的人。到了現在，他又打著是我父親的名義來大義滅親了。”

沈明洲閉著眼，蹭在邵煉胸膛。

“我跟他，真的不親。”他說，“我唯一感謝的，是他讓我讀得上書。”

這一世他不需要讀書。

但是上一世，他守著網絡，經歷高考，讀了普通的三流院校，才漸漸接觸到了研發相關的知識。

他憑著努力獲得了回報，在業內擁有了一定的名氣，偶爾有些慕名而來的工程師，願意跟他交流交流研究項目，共同探討研發方向。

輕松愉快，沒有負擔的日子回憶起來平淡如水。

但是發自內心的感到舒適。

直到被人輕而易舉的偷走萬物系統雛形，被沈氏科技拿去做了一個亂七八糟的東西出來，他的平靜生活才算被打破。

原本就被生活磨平棱角，稍稍尖銳了一點兒，就把他給逼得藏起來，專註於公司派給的任務。

商用量子共振加速推進器，是他親手研發出來的成果。

然而，還沒來得及高興，就成為了別人的東西，他還要為此付出代價。

比起巨額賠償、牢獄之災，沈明洲更多的可能是不甘心。

不甘心自己的努力付之東流。

不甘心還沒實現目標就消失在研發行業。

邵煉的懷抱溫暖，促使他自發的尋求安慰。

沈明洲閉著眼睛，耳邊是邵煉輕柔的呼吸聲。

“邵煉。”

“嗯？”

沈明洲閉著眼睛，感受到背脊輕撫，頭頂碎發隨著邵煉的鼻音，感受到了溫柔視線。

沈明洲說：“我想幫你研究商用光量子計算機。”

有了新一代計算機，量子領域各項研發會呈現爆發式的進展，沈明洲是那個時代的受益者，也是那個時代嶄露頭角的研發人員。

雖然，他沒有從零開始研究光量子計算機的經驗。

可他有豐富的商用量子共振加速推進器研究經驗。

世界上第一臺商用光量子計算機由高科實驗室制造，沈明洲沒有打算改變這個緩慢的過程，但現在，他想幫忙。

“好。”邵煉偷偷用嘴唇碰了碰他的碎發，催著他快睡，“你想做什麽都可以。”

他沒有辦法不答應。

沈明洲的乖巧，大約只存在於埋頭在邵煉懷抱直到睡著之前。

等他睡著，邵煉就睡不著了。

這孩子皺著眉伸手蹬腿不讓抱，完了邵煉翻身過去睡覺，又黏黏糊糊的撲上來，動手動腳。

有點糟糕。

還好他能忍。

忍了一晚上，邵煉沒醒，網絡吃瓜群眾全醒了。

消息傳播速度與網絡編輯的摘要水平成正比。

按照萬人唾棄的知音體與毫無實際內容的賣感情式感慨，足夠全國人民都知道“沈明洲被他爸起訴了”。

沈氏科技聯合眾多中美合資科技公司、旗下分公司，對高科涉及的各項專利提起訴訟。

包括但不限於各個商品的部分設計、架構、算法、核心技術。

洋洋灑灑列了一串，遍布於高科的全部研發項目之中。

就差直白的寫明“只要是沈明洲接手的項目，都是我們起訴範圍”了。

這麽大一個專利侵權案，堪稱史上之最。

原告數量最多，專利分布最廣，涉及項目最覆雜，還糾纏了總部遠在美國的中國分公司，一副要資本家沒有親情的模樣。

網絡看完一堆覆雜到頭痛的資料和各個原告公司的聲明，唯獨沈氏科技還在談感情。

不清楚的，還真以為沈武昌和沈明洲父子情深，剛正不阿呢。

網友吃瓜都有點兒咽不下口。

“emmm，根據撕逼定律，沒證據的人就會談感情，這位爸爸對我們洲的感情看起來還沒威廉爸爸深。”

群眾的眼睛是雪亮的。

經過各種夫妻撕逼，反目成仇，他們練就了一雙火眼金睛，專門從蛛絲馬跡的尋找人渣與真愛。

像沈明洲這樣的小天才，找真愛可太容易了。

網絡上一搜全是遺跡，互聯網的記憶遍布全球各地。

沈明洲經歷炒作天才新聞的時候，陪他出席智博會的是誰？邵煉。

沈明洲發布醫療系統的時候，做陪襯的是誰？邵煉。

沈明洲高考的時候，接他回家的是誰？邵煉。

邵煉的名字和身影，印刻在沈明洲成長經歷的每一個階段，甚至還有新聞照片、錄像視頻為證！

網絡的記憶翻找出來，完全是一串天才回憶錄。

沒能從頭關註沈明洲歷程的網友，看完了整個回顧，哪裏有沈明洲，哪裏有邵煉。

難怪連中東土豪都認他是沈明洲的爸爸。

這特麽太貨真價實了，看得筆直筆直的網友都為剛成年的沈明洲掬一捧熱淚。

“這哪是父子情深，我建議他們馬上結婚。”

沈氏科技這裏帶領大隊人馬，搞得聲勢浩大。

一群聯合起訴的公司，平時沒怎麽聽過名字，現在甩專利編號倒是利索。

各種發明專利、實用專利、外觀專利都能拿出手當做證據，光是看他們列舉的一些系統方法的專利，確實感覺到了一絲絲外行人的熟悉。

還有熱心網友追在這些原告公司身後，給吃瓜群眾做科普。

這家總部在邁阿密，這家集團在舊金山，數來數去，沈氏科技的盟友居然大部分都是美方註資的分公司，原告的專利也是美國技術拿來中國註冊備案用的。

網友們嘆為觀止，看出了蛛絲馬跡，又有一點點不確信。

陣仗這麽大，是要鬧什麽妖？

大家在網上小心翼翼吃瓜，為了避免神仙打架凡人遭殃，用各種暗語交換眼神。

不是大家盲目啊，而是真的國外公司專利在國內打侵權官司基本都是失敗告終。

網民都知道的情況，這些原告們難道不知道？

知道還要告，這是想重現當初的燈塔國綁匪人權案？

內裏撲朔迷離，外層吃瓜只能吃個瓜皮。

於是大家天天刷新高科的微博，看看它在轉發什麽，來判斷沈明洲和邵煉的態度。

終於，沈默轉發各種H1宣傳通稿的高科，來了一條與眾不同的消息！

原創的！

說明高科非常重視！說不定是要接了對手戰書，來一場風起雲湧的專利大戰！

聞訊而來的瓜民朋友搓著小手，點擊就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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瓜民的瓜子都落了一地。

我們在這兒等回應，你們賣完手機，賣房子？！

還要不要人好好攢錢過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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