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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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煉並不驚訝蜻蜓會被公安部看上。
沈明洲在國外展示出來的能力，既然遭到了勞倫軍備的覬覦，按照國內對國際形勢的敏感程度，找到沈明洲是早晚的事情。
但他驚訝的是，居然是公安部出面接洽。
“我還以為第一個開價的會是軍部。”
王北壹在電話那邊嗷嗷叫，急得像個掮客，“邵煉你怎麽回事？公安部的生意當然比軍部更大啊！”
王北壹是生意人，看重的是購買數量和後續維護費用。
邵煉離不開研究員的思維，總覺得受到軍方承認，比公安部大批量采購更有意義。
王北壹在電話那端細數公安部下設部門以及人數，字字句句都是金錢的味道。
什麽人數眾多、從民用領域逐漸進入警用領域，蜻蜓只要全國上線，警察系統標配，高科四舍五入就是國家級供應商了，以後在中國橫著走路。
邵煉腦海裏浮現出八爪螃蟹，覺得這樣的未來並不是非常美妙。
他遺憾的對王北壹施以現實打擊，“別在這兒規劃了，蜻蜓暫時做不到這麽大規模的生產，最多跟公安部的研究所合作，聯合研究怎麽在當前硬件條件下，實現蜻蜓的部分功能。”
“部分功能？蜻蜓的理念這麽超前的嗎？”王北壹聽楞了。
他還以為沈明洲隨隨便便操控飛起來的無人機，全靠一套神奇的萬物系統，就能夠所向披靡。
邵煉對他表示鄙夷，“蜻蜓的外觀、傳輸建模、紅外掃描，哪一樣普通了，這都不夠你意識到它有多厲害？”
“夠了夠了。”王北壹深感知識儲備達不到大佬標準，沒法一眼看破蜻蜓的技術含量，只好退而求其次，“這樣吧，你讓我問問沈老師，想不想跟公安部的人見見面。”
談不成生意，談個朋友聊聊天也是可以的。
“好，我幫你問。”
邵煉掛斷，毫不留情。
王北壹：？？？
他對王北壹可太清楚了，二級話癆，僅次於江岳。
聊起天來滿嘴火車，浪費時間，再加上王同學小時候作惡多端，直接被邵煉列為一級警惕對象，排除在沈明洲交友圈之前。
平時見面都不允許多聊。
要不然，帶壞他家小朋友怎麽辦？
邵老爹可太操心了。
收起電話往沈明洲那兒湊。
小朋友專註改造平板，內部元件被他扯出來殘忍淘汰，配件零零散散，全方位接受他的改進。
邵煉覺得，看沈明洲動手實驗，特別能激發人的研發欲望。
但是，他捏著手機站在一邊瘋狂拍照，收到了沈明洲三記眼神警告，也沒有停手加入研究的意思。
獨賞少年搞研究，邵煉優越感爆棚。
無師自通學會了手機美圖加濾鏡，他家的沈明洲不用開美顏也是世間少有的賞心悅目。
邵煉拍得開心，沈明洲受不了了。
他摘下護目鏡，直視邵煉，希望這位身穿運動服腳踩毛拖鞋同志，註意形象，不要總是舉起手機像個街拍癡漢。
可惜，邵煉毫無自覺，看到沈明洲轉過頭來，十分滿意的點點頭，很好，朋友圈九宮格有C位照片了。
“你能不能不要拍了。”沈明洲擡手伸掌捂住鏡頭，阻止他的得寸進尺。
“好吧。”邵煉心滿意足收起手機，反正拍了個夠。
他拖過椅子坐在沈明洲身邊，笑得老謀深算。
要讓沈明洲主動從研究裏脫身，拍照可比說話管用多了。
“公安部想買蜻蜓，讓我問問你的意思。”
“公安部？”沈明洲聯想到蜻蜓的搜救功能，頓時升起了極大的興趣，“用來搜救嗎？正好，蜻蜓的各項功能我進行了檢測，硬件設備保存良好，公安部要的話，那就賣給他們吧。”
連價格要求都不問，直接就要賣。
說得像是送一樣。
邵煉撐著下巴，察覺到沈明洲對待這件事與眾不同的熱情。
他輕聲問道：“可是公安部少說也要兩三千臺蜻蜓，我們從哪兒變給他們？”
“嗯？”沈明洲眨眨眼，“他們不是買回去研究？”
“要成品。”邵煉偏偏頭，“要不然，聯系我們的就該是研究所了。”
政府采購，除了實力雄厚的大型公司，基本沒有什麽人敢說能承接下來。
高科做一套醫療系統，耗時多年，硬件設備生產線遍布全國各大廠家，才勉為其難制造出足夠三甲醫院線下測試用的數量。
兩三千臺蜻蜓，從內部處理器到外部太陽能光板，怎麽也要規劃三四年，投產一兩年才能達到要求。
沈明洲當然明白這個道理。
他沈思片刻，樂觀的回答道：“這樣吧，我再對蜻蜓進行改良，讓它適應城市內救援環境，減少太陽能處理部分，增強數據傳輸和紅外掃描建模，嘗試用平板這樣的移動設備承載萬物系統部分功能，如果實在做不到，那就減輕萬物系統體積，適應一下當前的筆記本設備硬件。”
字字句句都在為蜻蜓推廣考慮，說得輕松無比，好像是什麽隨便改改就能完成的精簡過程。
邵煉好奇的問：“這麽想賣？”
“對啊！公安部采購，就是國家需要啊！”沈明洲一雙眼睛透著興奮的光，“我還沒做過國家項目呢！”
邵煉第一次發現沈明洲對國家有如此強烈的熱誠。
表情都透出無邊向往。
只不過是國家的一個部門，提出了一個想法，就能使沈明洲積極主動的考慮，要怎麽才能適應對方的要求。
邵煉心裏有點小嫉妒，努努嘴說道：“我們醫療系統也是國家項目。”
中央特批！一路綠燈！耗資數十億！
沈明洲笑得陽光燦爛，“可是醫療系統我沒能全程參與，只是最後來寫了個系統構架，上了個發布會，沒有那種我為國家奮鬥的熱血感啊。”
你可愛你說的都對。
邵煉嫉妒死了還不能對公安部指指點點。
為國奮鬥的熱血，也曾充斥在邵煉胸腔支撐他渡過無數漫長寂寞的黑夜。
現在，小朋友就這麽一個簡單期待，他怎麽可能不滿足。
邵煉悲傷痛心老來落淚，打給王北壹的電話，語氣冷漠得刺痛人心。
“你幫我跟公安部的人約個時間地點，談談。”
“沈老師同意了？”王北壹才不管他的語氣多冷，內容驚喜得叫人原地起跳。
“嗯。”邵煉點點頭，煩惱皺眉的捋開額發，“他想做國家項目。”
沈明洲一直在商用領域鉆研，從未涉足過國家層面。
全球科技大賽只是小小的學生競賽，哪怕算是國與國之間的交流，跟現在公安部直接點名購買截然不同。
他之前面對蜻蜓，煩惱怎麽修改的瓶頸，忽然打通。
仗著要去公安部面前做產品展示，大刀闊斧改良起來。
給國家部門做搜救無人機，當然不能隨隨便便，還得適應現今的硬件設備條件才行！
邵煉稍不留神，出門忙了兩天，回來一看，沈明洲已經把平板全方位改造，連帶著蜻蜓操控系統都進行了移植。
他激動的跟邵煉介紹，“我已經可以把蜻蜓配套建模系統安裝在平板這樣的移動設備上了，便攜高效，而且紅外掃描速度更快，建模耗時更短，都不用減輕太陽能處理系統的負重！”
邵煉看蜻蜓的眼神都變得覆雜起來。
果然國家的力量是無窮的，夠震撼外界的蜻蜓，越發的怪物化了。
“如果勞倫軍備看到你把蜻蜓改成這樣，還只拿給公安部用來搜救，他們估計想自殺。”
“自殺就自殺。”沈明洲對外國軍火商一點兒也不感興趣，“我們蜻蜓得到國家認可了啊！”
沈明洲眼睛亮閃閃，簡直像是把自己的小寶貝打扮得漂漂亮亮拿出去炫耀。
邵老頭子對公安部無感。
自家的小可愛這麽愛國，這麽熱血，他也不能表現得太冷淡。
臨近約定時間，沈明洲任由邵煉給他系領部蝴蝶結，註意力仍在蜻蜓上。
“我用不用跟公安部說一下，再多給點時間，我也許能把建模系統弄到手機端，實現AR建模，並且聯通整個互聯網絡，保證三維透視的準確度和清晰度。”
“別擔心了。”邵煉無奈的笑道，簡直想將蝴蝶結系在他腦袋上，“他們拿到蜻蜓，哪怕建模系統必須要工作站帶動，都能給它派輛專用指揮車。”
能在平板設備上隨時查看建模，已經足夠驚艷了好嗎。
沈明洲前往商談的過程都充滿了激動。
滿腦子思考怎麽去表述蜻蜓在救援行動裏能夠發揮的作用。
無論是搶險救災，還是消防滅火，他的無人機一定能夠最大限度的協助救援部隊對情況作出正確判斷。
想著想著，沈明洲皺起眉。
唔，好吧，火災現場過於高溫可能會影響熱成像效果。
但是，他可以根據災害不同特性，修改出適合不同災情的熱成像模式和穿透式三維建模模式。
邵煉每次瞟眼看沈明洲，身邊人的表情都不一樣。
生動活潑充滿哲思，視線眺望車窗外，哪怕不說話都能從他身上感受到靈魂裏的期待。
車輛駛入目的地，沈明洲下車跟隨著邵煉，寸步不離。
公安部選擇的會面地點，是澄明市公安局辦公大樓。
嶄新的現代化樓宇，訪客入內都要接受嚴格的登記。
當他們在警衛帶領下，進入會議室時，見到了四五個身穿警服的代表人。
代表的表情嚴肅，身姿筆挺，散發著與軍人相似的氣息。
畢竟，能進公安部的人，大多都有軍旅經歷，不可能自由散漫。
入了座，全場最為悠閑的，可能只有邵煉。
沈明洲目光期待，將減震箱放在腳邊。
公安部的代表錢國鋒自我介紹之後，對沈明洲說道：“之前一直在新聞報道裏見到你的蜻蜓，我們就對太陽能轉換技術和蜻蜓的續航很感興趣，對於我們公安部的一些特殊警種來說，沒有比搭載太陽能的長時間續航無人機更迫切的需求了。”
沈明洲聽出了他的意思，猶豫片刻問道：“你們關心的不是蜻蜓的搜救功能嗎？”
“救援方面，我們始終使用的是軍用無人機游隼，從08年大災難到近年的各項搜救行動中，游隼表現良好，其實沒有購入民用無人機的必要。”
錢國鋒露出一個和善的笑容，看沈明洲的眼神都透著長輩的親切，“其實我們想采購蜻蜓，考慮的是邊防巡邏。”
公安部作為管轄消防、邊防、武警的國家執法機關（改革前），考慮的不止是城市居民安危。
在見到蜻蜓能夠依靠太陽能，長時間保持白日飛行，夜間也能維持四小時飛行，這對邊防巡邏來說，簡直是夢寐以求的無人機。”
錢國鋒說：“我們國家邊防陸地邊界全長超過2.28萬公裏，大部分哨所地處高原、雪山、沙漠之類的艱苦地區，這麽多年以來，我們的邊防戰士都是靠雙腳走遍邊防，巡邏距離長達10天到20天，我們始終希望可以借助科技的力量，降低邊防巡邏風險，提高巡邏效率。但是，成效不算好。”
無人機常規續航時長普遍在15-30分鐘。
哪怕是他們投入邊防使用的特殊巡邏無人機海東青，也只能維持1小時的巡邏偵察。
1小時，已經極大程度的擴大了巡邏範圍，如果能夠獲得蜻蜓這樣能夠依靠太陽能實現白天長時間飛行，夜晚四小時飛行的無人機，中國邊防將會更加安全。
錢國鋒說得誠懇，還為沈明洲和邵煉，介紹起情況惡劣的哨所情況。
低溫、高海拔、山地環境覆雜、沙漠、高溫。
沈明洲還沒能從心頭淺淡的失落裏脫離，又被對方真誠的解說拖進新的思考。
他日常能夠接觸到的生活，從未考慮過邊防如此特殊的環境。
更不用說，讓一款智能無人機，去適應這樣的環境。
他沈思的表情，令邵煉覺得糟糕。
他應該放下自己的傲慢，叫王北壹問清楚公安部的意圖。
買蜻蜓去巡邏和買蜻蜓去救援，這根本是兩件事。
而沈明洲關心的，明明是蜻蜓能夠實現救援作用，在災難裏拯救更多的人。
他正想打斷錢國鋒的暢想，糾正他們對蜻蜓的認知。
沈明洲先說話了。
“錢專員，你誤會蜻蜓的作用了。”
他說：“蜻蜓設計之初，沒有考慮過您提到的這些特殊應用場景。可以使用的溫度範圍0到50℃，風力不超過5級。按照您剛才對邊防情況的介紹，我敢保證，蜻蜓即使有太陽能續航功能，到了任何一個低溫狂風的邊防哨所，根本無法起飛。”
“它沒有低溫防護，也沒有更強的抗風設計，論實用性，肯定不如您提到的海東青。”
蜻蜓設計者，主動挑出無人機的問題，讓在座的洽談人員困惑的眼神交流。
他們提前了解過蜻蜓，但是對於沈明洲所說的適用環境，一竅不通。
錢國鋒退而求其次，問道：“那你們能不能出售太陽能轉換技術，協助我們對海東青、游隼等軍用無人機進行改造。”
“不能。”沈明洲拒絕得果斷，“因為除了我，沒有人可以在當前科技水平重現這套太陽能轉換技術。”
語氣誠懇，但是內容狂傲，引得在座的洽談代表，摸不清他的意思。
“年輕人，國家擁有優秀的科研人員，說這種話好像不太合適吧。”
“只要你願意出售技術，協助我們，我們當然可以重現無人機太陽能技術。”
“游隼和海東青的制作者，是我們國家拿過功勳獎的高級工程師！”
說是七嘴八舌的勸說，更像是一種彰顯國家強大能力的討論。
質疑沈明洲陳述的事實。
噔噔噔的清響，毫不客氣的打斷他們的言論。
一排坐姿威嚴的軍警出身的代表人，目光困惑的掃向邵煉。
西裝革履，神情倨傲，青年的傲慢準確無誤的傳遞給在場的每一個人。
他屈起手指，在所有人的視線下坦蕩的說道：“看起來，各位並不清楚最近國際皆知的勞倫軍備洩密事件，他們引以為豪的蝰蛇無人機，擁有一份詳細的缺陷報告，其中所列的各項性能指數都不如沈明洲制作的蜻蜓。”
“而游隼和海東青的性能，比蝰蛇還要落後三年。”
被人甩出數據，在做的公安部成員面上無光。
他們知道勞倫軍備洩密，也知道游隼海東青比蝰蛇落後，但是這人開口就說無法適應邊防惡劣環境的蜻蜓，遠超蝰蛇？
這實在是令人難以接受。
他們承認蜻蜓部分功能優越，但是他們只需要太陽能加強無人機續航！
錢國鋒說：“我們尊重所有研發人員的作品，沒有看不起蜻蜓的意思。但是太陽能技術和無人機的續航，對我們很重要。”
“再重要，給你們也無法實現。”邵煉轉頭看向沈明洲，“我理解你們看重邊防，也請理解我們的蜻蜓生來是為了搶險救災。既然你們覺得游隼更高效，那麽，沒有談的必要了。”
邵煉突然起身，輕輕拍了拍沈明洲的肩膀。
沈明洲正站起來，就收到了對面眾人的急切挽留。
“等一下，請等一下。”公安部的代表全部都站了起來，唯恐這兩位摔門離開。
“合作項目的具體內容，我們只說了我們的訴求，你們沒說你們要求，還能再談啊！”
他們根本沒見過這麽決絕的談判方。
特別是那位高科CEO，都知道他主持創造了醫療系統，脾氣非比尋常，現在見了，才是真的一點兒也不能忤逆。
沈明洲想了想，將腳邊的減震箱提起來，放在桌上。
原本，他打算詳細介紹最近對蜻蜓的改良，並且說明蜻蜓救援未來的規劃，現在看起來對方不太需要。
他說：“各位需要的是長時間續航的無人機，而不是蜻蜓。依靠現在我掌握的技術，並不能保證成功制作出適應低溫、狂風環境的無人機，所以很抱歉，這一條我們談不攏。”
“至於你們說的，出售太陽能轉換技術，我只是講述了事實。”
“除了我，沒有人，也不可能有人實現這套太陽能轉換技術。”
因為太陽能、蜻蜓最終基於的是萬物系統，現在的技術人員，從未接觸過萬物系統的理念，連萬物系統的代碼都沒有見過，更不用談論去實現什麽。
沈明洲站在原地，敲了敲減震箱的表面，聲音平靜的說道：“我相信各位不是研發人員，不太清楚技術與技術之間的差距，那麽，蜻蜓借給你們，你們可以拿去給游隼和海東青的制作者看看。”
“我沒有說謊。”
回程的車上，邵煉明顯感受到沈明洲情緒低落。
滿心歡喜以為蜻蜓可以投入搜救行動，最後竟然只關心太陽能轉換技術。
雖然太陽能也非常的厲害，但是沈明洲改良改進了好幾天，為的還是實現他心目中的高效救援。
“幹嘛把蜻蜓留給他們？”邵煉覺得，就該轉身走，不留一個眼神。
沈明洲撐著下巴，望向窗外風景，嘆息道：“因為他們是公安部啊。”
態度沒有不好，出發點也是為了邊防，聽到那些低溫高原崇山峻嶺的艱苦環境，沈明洲甚至想造出蜻蜓II號，專門用於邊防巡邏。
可惜，他沒有高低溫實驗室，也沒有風洞試驗場，實在是沒有條件完成公安部的期待。
他伸了一個懶腰語氣輕松又悠閑，“讓公安部的人幫忙把蜻蜓送到國家研究所，那些研究員能做出來就做，做不出來我也沒辦法了。”
想幫忙，卻無能為力，還被公安部當成藏私。
沈明洲可太委屈了。
只能等國家級研究員，親眼見見蜻蜓，幫他洗刷冤屈。
邵煉想說，自己也可以。
不就是把蜻蜓遞交國家，讓研究員們出一份驚才艷絕的測評報告嗎？
不過，好像他作為一個商人，通過這樣的渠道有些不合時宜。
邵煉思來想去，情緒跌宕起伏，末了，勾起一個笑。
“算了，讓他們拿著蜻蜓，去嚇嚇國家研究所的人，也不錯。”
沈明洲轉頭看他，滿眼寫著問號。
公安部收到蜻蜓，不過一晚，直接送往了九院。
無人機研究所負責人盧英秀結束了實驗，趕緊打開了減震箱。
她聽聞蜻蜓大名許久，讀過中科協的參賽報告，看過全球科技大賽的視頻和追蹤報道，越發的對沈明洲感興趣。
“怎麽沈明洲沒來啊？”
盧英秀三十多歲的年齡，已經是拿過兩次功勳章的高級工程師，特別表彰她在游隼和海東青無人機制造方面的傑出成就。
問起這話來，透著一種女性的溫柔。
錢國鋒可不敢據實回答。
要是如實告訴這位負責人，他們好像把沈明洲惹毛了，盧英秀肯定會嫌棄他們老大粗，不會哄孩子。
於是，他說：“你們九院保密級別高，沈明洲來不了，托我把蜻蜓送過來看看。”
不止盧英秀好奇，公安部同樣好奇。
錢國鋒跟同事送完東西不舍得走，守在實驗室裏，目不轉睛的看盧英秀開箱。
箱子打開來，銀灰色的蜻蜓漂亮的沈睡其中。
盧英秀制作過十幾種無人機，對這樣的特殊外觀，多留意了幾眼，卻不像公安部的人驚訝。
她擡手取出蜻蜓，拿好遙控器和配套的平板。
即使沒有系統說明，對於她這樣的專家，也能輕松的開機調試。
蜻蜓在實驗室裏緩緩升空，噪音輕微，飛行穩定。
配套的建模輔助系統，不需要任何的設置，盧英秀隨便打開唯一的軟件，就能看清整個實驗室狀況。
清晰的熱成像，毫無延遲的響應速度，雖然，穿不透實驗室四壁特殊材質的防護墻，但是，它已經不能被稱作學生作品了。
“不得了。”盧英秀臉上展現出意外的狂喜，“難怪勞倫軍備跟瘋了一樣想盡辦法找沈明洲麻煩，這跟缺陷報告說的一模一樣！”
“盧所，你詳細講講啊！”錢國鋒沒有研究經驗，看蜻蜓跟看游隼的熱成像，沒感受到什麽區別。
盧英秀視線盯著屏幕，目不轉睛。
“蝰蛇的缺陷報告都看了吧，上面寫的紅外性能低，建模效率慢，掃描偏差值高，雷達系統覆蓋範圍小。我當時覺得，誰這麽有才華，雞蛋裏挑骨頭呢，結果，蝰蛇要是跟蜻蜓比，還真是一堆問題！蜻蜓建模效率可比蝰蛇高多了，而且你們看，成像的清晰程度，效應速度，幾乎0延遲！”
盧英秀現場展示，散發著對科技成果的驚喜。
錢國鋒聽得楞在原地。
他清楚記得，盧英秀曾經對勞倫軍備蝰蛇無人機，都是誇獎的語氣，無論是游隼還是海東青，都在努力追逐蝰蛇的性能。
這麽說，蜻蜓真的比蝰蛇、比游隼和海東青更強？！
他看到盧英秀仔細檢查平板搭載系統，眼見著對蜻蜓滿意無比的態度。
錢國鋒心裏又欣喜又惶恐，迫切的需要專家的回答。
“你的意思是，蜻蜓遠超蝰蛇了？”
“當然！”盧英秀還激動點評道，“這系統自制的啊，做得也太好了，難怪沈明洲敢在約瑟夫面前說系統優於一切。”
完了完了。
公安部的人面面相覷，他們還想著把太陽能技術買過來給九院做技術改進。
現在白白得罪了蜻蜓的制作者，這可怎麽辦？
身邊幾個大男人眼神交流，完全沒有打擾到盧英秀的興致。
她對蜻蜓充滿讚嘆，自然對沈明洲無比期待，“沈明洲在哪兒呢，他來不了，我去見他也是一樣的。”
兩次功勳章獲得者，九院年輕有為的所長，要親自見沈明洲。
公安部有點慌。
錢國鋒問：“您一定要見沈明洲？難道我們不能仿照這套無人機，做一個適應邊防環境的太陽能無人機嗎？”
盧英秀皺起眉，十分不適應軍警人員對研究的淺薄認識。
她說：“這是我們國內的優秀學生做出來的專利技術，是專利！怎麽能隨隨便便仿制？你們是警察，得懂知識產權法好嗎？”
錢國鋒頓時汗顏，只能老老實實的說：“如果您要見沈明洲，我們只能護送您去高科公司了。”
不僅沈明洲人沒來九院，甚至他們洽談算得上不歡而散。
錢國鋒可沒臉說出來。
“高科？剛剛發布了醫療系統線下測試的高科？”
“是的。”
“啊……”
得到肯定回答的盧英秀表情有些恍然。
“怎麽了，盧所？”錢國鋒困惑問道。
盧英秀盯著蜻蜓，表情覆雜，看向錢國鋒的視線都透著一種難以訴說的同情。
“這次洽談，你們見過高科的CEO了吧？”
“邵煉？”錢國鋒深深記得年輕人的傲慢和指責，銳利得仿佛一把刀。
“見過，他好像很懂無人機。”
“不止無人機，他還懂人工智能、神經網絡、核心程序算法。”
盧英秀說著，將蜻蜓緩緩停回實驗桌面，她可太了解邵煉了。
稍微招惹不得，更是不能得罪。
邵煉不僅能在沈明洲論文上署名，還能讓沈明洲構建醫療系統，自然和這個孩子關系不一般。
邵煉不來，沈明洲不來，蜻蜓來了……
盧英秀此時看著蜻蜓，心裏滿是忐忑，痛苦的問道：“蜻蜓不會是你們搶回來的吧？！”
“盧所！我們是警察又不是土匪！”錢國鋒趕緊解釋，“這是沈明洲叫我們帶來給您看的。”
她並沒有因為解釋感到輕松，語氣都帶著看破一切的憂郁，“你們肯定得罪他們了，不然沈明洲一定會親自帶蜻蜓到九院來，而不是只叫你們送來蜻蜓。”
她在邵煉面前，沒有那麽大的面子。
只可能是公安部特派專員惹惱了他們，看在為國盡忠的份上，把蜻蜓送了過來。
聽到這話，錢國鋒老臉羞紅道：“確實是……產生了一點不愉快。”
盧英秀嘆息一聲，“高科的CEO不簡單，你們不該招惹他。”
錢國鋒困惑問道：“您認識？”
“他以前是我參與的一個項目的負責人。按資歷，我們都得叫他一聲邵老師。”
盧英秀無奈看向呆楞的錢國鋒，問道：“說吧，你們到底觸到邵老師哪塊逆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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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明洲在國外展示出來的能力，既然遭到了勞倫軍備的覬覦，按照國內對國際形勢的敏感程度，找到沈明洲是早晚的事情。
但他驚訝的是，居然是公安部出面接洽。
“我還以為第一個開價的會是軍部。”
王北壹在電話那邊嗷嗷叫，急得像個掮客，“邵煉你怎麽回事？公安部的生意當然比軍部更大啊！”
王北壹是生意人，看重的是購買數量和後續維護費用。
邵煉離不開研究員的思維，總覺得受到軍方承認，比公安部大批量采購更有意義。
王北壹在電話那端細數公安部下設部門以及人數，字字句句都是金錢的味道。
什麽人數眾多、從民用領域逐漸進入警用領域，蜻蜓只要全國上線，警察系統標配，高科四舍五入就是國家級供應商了，以後在中國橫著走路。
邵煉腦海裏浮現出八爪螃蟹，覺得這樣的未來並不是非常美妙。
他遺憾的對王北壹施以現實打擊，“別在這兒規劃了，蜻蜓暫時做不到這麽大規模的生產，最多跟公安部的研究所合作，聯合研究怎麽在當前硬件條件下，實現蜻蜓的部分功能。”
“部分功能？蜻蜓的理念這麽超前的嗎？”王北壹聽楞了。
他還以為沈明洲隨隨便便操控飛起來的無人機，全靠一套神奇的萬物系統，就能夠所向披靡。
邵煉對他表示鄙夷，“蜻蜓的外觀、傳輸建模、紅外掃描，哪一樣普通了，這都不夠你意識到它有多厲害？”
“夠了夠了。”王北壹深感知識儲備達不到大佬標準，沒法一眼看破蜻蜓的技術含量，只好退而求其次，“這樣吧，你讓我問問沈老師，想不想跟公安部的人見見面。”
談不成生意，談個朋友聊聊天也是可以的。
“好，我幫你問。”
邵煉掛斷，毫不留情。
王北壹：？？？
他對王北壹可太清楚了，二級話癆，僅次於江岳。
聊起天來滿嘴火車，浪費時間，再加上王同學小時候作惡多端，直接被邵煉列為一級警惕對象，排除在沈明洲交友圈之前。
平時見面都不允許多聊。
要不然，帶壞他家小朋友怎麽辦？
邵老爹可太操心了。
收起電話往沈明洲那兒湊。
小朋友專註改造平板，內部元件被他扯出來殘忍淘汰，配件零零散散，全方位接受他的改進。
邵煉覺得，看沈明洲動手實驗，特別能激發人的研發欲望。
但是，他捏著手機站在一邊瘋狂拍照，收到了沈明洲三記眼神警告，也沒有停手加入研究的意思。
獨賞少年搞研究，邵煉優越感爆棚。
無師自通學會了手機美圖加濾鏡，他家的沈明洲不用開美顏也是世間少有的賞心悅目。
邵煉拍得開心，沈明洲受不了了。
他摘下護目鏡，直視邵煉，希望這位身穿運動服腳踩毛拖鞋同志，註意形象，不要總是舉起手機像個街拍癡漢。
可惜，邵煉毫無自覺，看到沈明洲轉過頭來，十分滿意的點點頭，很好，朋友圈九宮格有C位照片了。
“你能不能不要拍了。”沈明洲擡手伸掌捂住鏡頭，阻止他的得寸進尺。
“好吧。”邵煉心滿意足收起手機，反正拍了個夠。
他拖過椅子坐在沈明洲身邊，笑得老謀深算。
要讓沈明洲主動從研究裏脫身，拍照可比說話管用多了。
“公安部想買蜻蜓，讓我問問你的意思。”
“公安部？”沈明洲聯想到蜻蜓的搜救功能，頓時升起了極大的興趣，“用來搜救嗎？正好，蜻蜓的各項功能我進行了檢測，硬件設備保存良好，公安部要的話，那就賣給他們吧。”
連價格要求都不問，直接就要賣。
說得像是送一樣。
邵煉撐著下巴，察覺到沈明洲對待這件事與眾不同的熱情。
他輕聲問道：“可是公安部少說也要兩三千臺蜻蜓，我們從哪兒變給他們？”
“嗯？”沈明洲眨眨眼，“他們不是買回去研究？”
“要成品。”邵煉偏偏頭，“要不然，聯系我們的就該是研究所了。”
政府采購，除了實力雄厚的大型公司，基本沒有什麽人敢說能承接下來。
高科做一套醫療系統，耗時多年，硬件設備生產線遍布全國各大廠家，才勉為其難制造出足夠三甲醫院線下測試用的數量。
兩三千臺蜻蜓，從內部處理器到外部太陽能光板，怎麽也要規劃三四年，投產一兩年才能達到要求。
沈明洲當然明白這個道理。
他沈思片刻，樂觀的回答道：“這樣吧，我再對蜻蜓進行改良，讓它適應城市內救援環境，減少太陽能處理部分，增強數據傳輸和紅外掃描建模，嘗試用平板這樣的移動設備承載萬物系統部分功能，如果實在做不到，那就減輕萬物系統體積，適應一下當前的筆記本設備硬件。”
字字句句都在為蜻蜓推廣考慮，說得輕松無比，好像是什麽隨便改改就能完成的精簡過程。
邵煉好奇的問：“這麽想賣？”
“對啊！公安部采購，就是國家需要啊！”沈明洲一雙眼睛透著興奮的光，“我還沒做過國家項目呢！”
邵煉第一次發現沈明洲對國家有如此強烈的熱誠。
表情都透出無邊向往。
只不過是國家的一個部門，提出了一個想法，就能使沈明洲積極主動的考慮，要怎麽才能適應對方的要求。
邵煉心裏有點小嫉妒，努努嘴說道：“我們醫療系統也是國家項目。”
中央特批！一路綠燈！耗資數十億！
沈明洲笑得陽光燦爛，“可是醫療系統我沒能全程參與，只是最後來寫了個系統構架，上了個發布會，沒有那種我為國家奮鬥的熱血感啊。”
你可愛你說的都對。
邵煉嫉妒死了還不能對公安部指指點點。
為國奮鬥的熱血，也曾充斥在邵煉胸腔支撐他渡過無數漫長寂寞的黑夜。
現在，小朋友就這麽一個簡單期待，他怎麽可能不滿足。
邵煉悲傷痛心老來落淚，打給王北壹的電話，語氣冷漠得刺痛人心。
“你幫我跟公安部的人約個時間地點，談談。”
“沈老師同意了？”王北壹才不管他的語氣多冷，內容驚喜得叫人原地起跳。
“嗯。”邵煉點點頭，煩惱皺眉的捋開額發，“他想做國家項目。”
沈明洲一直在商用領域鉆研，從未涉足過國家層面。
全球科技大賽只是小小的學生競賽，哪怕算是國與國之間的交流，跟現在公安部直接點名購買截然不同。
他之前面對蜻蜓，煩惱怎麽修改的瓶頸，忽然打通。
仗著要去公安部面前做產品展示，大刀闊斧改良起來。
給國家部門做搜救無人機，當然不能隨隨便便，還得適應現今的硬件設備條件才行！
邵煉稍不留神，出門忙了兩天，回來一看，沈明洲已經把平板全方位改造，連帶著蜻蜓操控系統都進行了移植。
他激動的跟邵煉介紹，“我已經可以把蜻蜓配套建模系統安裝在平板這樣的移動設備上了，便攜高效，而且紅外掃描速度更快，建模耗時更短，都不用減輕太陽能處理系統的負重！”
邵煉看蜻蜓的眼神都變得覆雜起來。
果然國家的力量是無窮的，夠震撼外界的蜻蜓，越發的怪物化了。
“如果勞倫軍備看到你把蜻蜓改成這樣，還只拿給公安部用來搜救，他們估計想自殺。”
“自殺就自殺。”沈明洲對外國軍火商一點兒也不感興趣，“我們蜻蜓得到國家認可了啊！”
沈明洲眼睛亮閃閃，簡直像是把自己的小寶貝打扮得漂漂亮亮拿出去炫耀。
邵老頭子對公安部無感。
自家的小可愛這麽愛國，這麽熱血，他也不能表現得太冷淡。
臨近約定時間，沈明洲任由邵煉給他系領部蝴蝶結，註意力仍在蜻蜓上。
“我用不用跟公安部說一下，再多給點時間，我也許能把建模系統弄到手機端，實現AR建模，並且聯通整個互聯網絡，保證三維透視的準確度和清晰度。”
“別擔心了。”邵煉無奈的笑道，簡直想將蝴蝶結系在他腦袋上，“他們拿到蜻蜓，哪怕建模系統必須要工作站帶動，都能給它派輛專用指揮車。”
能在平板設備上隨時查看建模，已經足夠驚艷了好嗎。
沈明洲前往商談的過程都充滿了激動。
滿腦子思考怎麽去表述蜻蜓在救援行動裏能夠發揮的作用。
無論是搶險救災，還是消防滅火，他的無人機一定能夠最大限度的協助救援部隊對情況作出正確判斷。
想著想著，沈明洲皺起眉。
唔，好吧，火災現場過於高溫可能會影響熱成像效果。
但是，他可以根據災害不同特性，修改出適合不同災情的熱成像模式和穿透式三維建模模式。
邵煉每次瞟眼看沈明洲，身邊人的表情都不一樣。
生動活潑充滿哲思，視線眺望車窗外，哪怕不說話都能從他身上感受到靈魂裏的期待。
車輛駛入目的地，沈明洲下車跟隨著邵煉，寸步不離。
公安部選擇的會面地點，是澄明市公安局辦公大樓。
嶄新的現代化樓宇，訪客入內都要接受嚴格的登記。
當他們在警衛帶領下，進入會議室時，見到了四五個身穿警服的代表人。
代表的表情嚴肅，身姿筆挺，散發著與軍人相似的氣息。
畢竟，能進公安部的人，大多都有軍旅經歷，不可能自由散漫。
入了座，全場最為悠閑的，可能只有邵煉。
沈明洲目光期待，將減震箱放在腳邊。
公安部的代表錢國鋒自我介紹之後，對沈明洲說道：“之前一直在新聞報道裏見到你的蜻蜓，我們就對太陽能轉換技術和蜻蜓的續航很感興趣，對於我們公安部的一些特殊警種來說，沒有比搭載太陽能的長時間續航無人機更迫切的需求了。”
沈明洲聽出了他的意思，猶豫片刻問道：“你們關心的不是蜻蜓的搜救功能嗎？”
“救援方面，我們始終使用的是軍用無人機游隼，從08年大災難到近年的各項搜救行動中，游隼表現良好，其實沒有購入民用無人機的必要。”
錢國鋒露出一個和善的笑容，看沈明洲的眼神都透著長輩的親切，“其實我們想采購蜻蜓，考慮的是邊防巡邏。”
公安部作為管轄消防、邊防、武警的國家執法機關（改革前），考慮的不止是城市居民安危。
在見到蜻蜓能夠依靠太陽能，長時間保持白日飛行，夜間也能維持四小時飛行，這對邊防巡邏來說，簡直是夢寐以求的無人機。”
錢國鋒說：“我們國家邊防陸地邊界全長超過2.28萬公裏，大部分哨所地處高原、雪山、沙漠之類的艱苦地區，這麽多年以來，我們的邊防戰士都是靠雙腳走遍邊防，巡邏距離長達10天到20天，我們始終希望可以借助科技的力量，降低邊防巡邏風險，提高巡邏效率。但是，成效不算好。”
無人機常規續航時長普遍在15-30分鐘。
哪怕是他們投入邊防使用的特殊巡邏無人機海東青，也只能維持1小時的巡邏偵察。
1小時，已經極大程度的擴大了巡邏範圍，如果能夠獲得蜻蜓這樣能夠依靠太陽能實現白天長時間飛行，夜晚四小時飛行的無人機，中國邊防將會更加安全。
錢國鋒說得誠懇，還為沈明洲和邵煉，介紹起情況惡劣的哨所情況。
低溫、高海拔、山地環境覆雜、沙漠、高溫。
沈明洲還沒能從心頭淺淡的失落裏脫離，又被對方真誠的解說拖進新的思考。
他日常能夠接觸到的生活，從未考慮過邊防如此特殊的環境。
更不用說，讓一款智能無人機，去適應這樣的環境。
他沈思的表情，令邵煉覺得糟糕。
他應該放下自己的傲慢，叫王北壹問清楚公安部的意圖。
買蜻蜓去巡邏和買蜻蜓去救援，這根本是兩件事。
而沈明洲關心的，明明是蜻蜓能夠實現救援作用，在災難裏拯救更多的人。
他正想打斷錢國鋒的暢想，糾正他們對蜻蜓的認知。
沈明洲先說話了。
“錢專員，你誤會蜻蜓的作用了。”
他說：“蜻蜓設計之初，沒有考慮過您提到的這些特殊應用場景。可以使用的溫度範圍0到50℃，風力不超過5級。按照您剛才對邊防情況的介紹，我敢保證，蜻蜓即使有太陽能續航功能，到了任何一個低溫狂風的邊防哨所，根本無法起飛。”
“它沒有低溫防護，也沒有更強的抗風設計，論實用性，肯定不如您提到的海東青。”
蜻蜓設計者，主動挑出無人機的問題，讓在座的洽談人員困惑的眼神交流。
他們提前了解過蜻蜓，但是對於沈明洲所說的適用環境，一竅不通。
錢國鋒退而求其次，問道：“那你們能不能出售太陽能轉換技術，協助我們對海東青、游隼等軍用無人機進行改造。”
“不能。”沈明洲拒絕得果斷，“因為除了我，沒有人可以在當前科技水平重現這套太陽能轉換技術。”
語氣誠懇，但是內容狂傲，引得在座的洽談代表，摸不清他的意思。
“年輕人，國家擁有優秀的科研人員，說這種話好像不太合適吧。”
“只要你願意出售技術，協助我們，我們當然可以重現無人機太陽能技術。”
“游隼和海東青的制作者，是我們國家拿過功勳獎的高級工程師！”
說是七嘴八舌的勸說，更像是一種彰顯國家強大能力的討論。
質疑沈明洲陳述的事實。
噔噔噔的清響，毫不客氣的打斷他們的言論。
一排坐姿威嚴的軍警出身的代表人，目光困惑的掃向邵煉。
西裝革履，神情倨傲，青年的傲慢準確無誤的傳遞給在場的每一個人。
他屈起手指，在所有人的視線下坦蕩的說道：“看起來，各位並不清楚最近國際皆知的勞倫軍備洩密事件，他們引以為豪的蝰蛇無人機，擁有一份詳細的缺陷報告，其中所列的各項性能指數都不如沈明洲制作的蜻蜓。”
“而游隼和海東青的性能，比蝰蛇還要落後三年。”
被人甩出數據，在做的公安部成員面上無光。
他們知道勞倫軍備洩密，也知道游隼海東青比蝰蛇落後，但是這人開口就說無法適應邊防惡劣環境的蜻蜓，遠超蝰蛇？
這實在是令人難以接受。
他們承認蜻蜓部分功能優越，但是他們只需要太陽能加強無人機續航！
錢國鋒說：“我們尊重所有研發人員的作品，沒有看不起蜻蜓的意思。但是太陽能技術和無人機的續航，對我們很重要。”
“再重要，給你們也無法實現。”邵煉轉頭看向沈明洲，“我理解你們看重邊防，也請理解我們的蜻蜓生來是為了搶險救災。既然你們覺得游隼更高效，那麽，沒有談的必要了。”
邵煉突然起身，輕輕拍了拍沈明洲的肩膀。
沈明洲正站起來，就收到了對面眾人的急切挽留。
“等一下，請等一下。”公安部的代表全部都站了起來，唯恐這兩位摔門離開。
“合作項目的具體內容，我們只說了我們的訴求，你們沒說你們要求，還能再談啊！”
他們根本沒見過這麽決絕的談判方。
特別是那位高科CEO，都知道他主持創造了醫療系統，脾氣非比尋常，現在見了，才是真的一點兒也不能忤逆。
沈明洲想了想，將腳邊的減震箱提起來，放在桌上。
原本，他打算詳細介紹最近對蜻蜓的改良，並且說明蜻蜓救援未來的規劃，現在看起來對方不太需要。
他說：“各位需要的是長時間續航的無人機，而不是蜻蜓。依靠現在我掌握的技術，並不能保證成功制作出適應低溫、狂風環境的無人機，所以很抱歉，這一條我們談不攏。”
“至於你們說的，出售太陽能轉換技術，我只是講述了事實。”
“除了我，沒有人，也不可能有人實現這套太陽能轉換技術。”
因為太陽能、蜻蜓最終基於的是萬物系統，現在的技術人員，從未接觸過萬物系統的理念，連萬物系統的代碼都沒有見過，更不用談論去實現什麽。
沈明洲站在原地，敲了敲減震箱的表面，聲音平靜的說道：“我相信各位不是研發人員，不太清楚技術與技術之間的差距，那麽，蜻蜓借給你們，你們可以拿去給游隼和海東青的制作者看看。”
“我沒有說謊。”
回程的車上，邵煉明顯感受到沈明洲情緒低落。
滿心歡喜以為蜻蜓可以投入搜救行動，最後竟然只關心太陽能轉換技術。
雖然太陽能也非常的厲害，但是沈明洲改良改進了好幾天，為的還是實現他心目中的高效救援。
“幹嘛把蜻蜓留給他們？”邵煉覺得，就該轉身走，不留一個眼神。
沈明洲撐著下巴，望向窗外風景，嘆息道：“因為他們是公安部啊。”
態度沒有不好，出發點也是為了邊防，聽到那些低溫高原崇山峻嶺的艱苦環境，沈明洲甚至想造出蜻蜓II號，專門用於邊防巡邏。
可惜，他沒有高低溫實驗室，也沒有風洞試驗場，實在是沒有條件完成公安部的期待。
他伸了一個懶腰語氣輕松又悠閑，“讓公安部的人幫忙把蜻蜓送到國家研究所，那些研究員能做出來就做，做不出來我也沒辦法了。”
想幫忙，卻無能為力，還被公安部當成藏私。
沈明洲可太委屈了。
只能等國家級研究員，親眼見見蜻蜓，幫他洗刷冤屈。
邵煉想說，自己也可以。
不就是把蜻蜓遞交國家，讓研究員們出一份驚才艷絕的測評報告嗎？
不過，好像他作為一個商人，通過這樣的渠道有些不合時宜。
邵煉思來想去，情緒跌宕起伏，末了，勾起一個笑。
“算了，讓他們拿著蜻蜓，去嚇嚇國家研究所的人，也不錯。”
沈明洲轉頭看他，滿眼寫著問號。
公安部收到蜻蜓，不過一晚，直接送往了九院。
無人機研究所負責人盧英秀結束了實驗，趕緊打開了減震箱。
她聽聞蜻蜓大名許久，讀過中科協的參賽報告，看過全球科技大賽的視頻和追蹤報道，越發的對沈明洲感興趣。
“怎麽沈明洲沒來啊？”
盧英秀三十多歲的年齡，已經是拿過兩次功勳章的高級工程師，特別表彰她在游隼和海東青無人機制造方面的傑出成就。
問起這話來，透著一種女性的溫柔。
錢國鋒可不敢據實回答。
要是如實告訴這位負責人，他們好像把沈明洲惹毛了，盧英秀肯定會嫌棄他們老大粗，不會哄孩子。
於是，他說：“你們九院保密級別高，沈明洲來不了，托我把蜻蜓送過來看看。”
不止盧英秀好奇，公安部同樣好奇。
錢國鋒跟同事送完東西不舍得走，守在實驗室裏，目不轉睛的看盧英秀開箱。
箱子打開來，銀灰色的蜻蜓漂亮的沈睡其中。
盧英秀制作過十幾種無人機，對這樣的特殊外觀，多留意了幾眼，卻不像公安部的人驚訝。
她擡手取出蜻蜓，拿好遙控器和配套的平板。
即使沒有系統說明，對於她這樣的專家，也能輕松的開機調試。
蜻蜓在實驗室裏緩緩升空，噪音輕微，飛行穩定。
配套的建模輔助系統，不需要任何的設置，盧英秀隨便打開唯一的軟件，就能看清整個實驗室狀況。
清晰的熱成像，毫無延遲的響應速度，雖然，穿不透實驗室四壁特殊材質的防護墻，但是，它已經不能被稱作學生作品了。
“不得了。”盧英秀臉上展現出意外的狂喜，“難怪勞倫軍備跟瘋了一樣想盡辦法找沈明洲麻煩，這跟缺陷報告說的一模一樣！”
“盧所，你詳細講講啊！”錢國鋒沒有研究經驗，看蜻蜓跟看游隼的熱成像，沒感受到什麽區別。
盧英秀視線盯著屏幕，目不轉睛。
“蝰蛇的缺陷報告都看了吧，上面寫的紅外性能低，建模效率慢，掃描偏差值高，雷達系統覆蓋範圍小。我當時覺得，誰這麽有才華，雞蛋裏挑骨頭呢，結果，蝰蛇要是跟蜻蜓比，還真是一堆問題！蜻蜓建模效率可比蝰蛇高多了，而且你們看，成像的清晰程度，效應速度，幾乎0延遲！”
盧英秀現場展示，散發著對科技成果的驚喜。
錢國鋒聽得楞在原地。
他清楚記得，盧英秀曾經對勞倫軍備蝰蛇無人機，都是誇獎的語氣，無論是游隼還是海東青，都在努力追逐蝰蛇的性能。
這麽說，蜻蜓真的比蝰蛇、比游隼和海東青更強？！
他看到盧英秀仔細檢查平板搭載系統，眼見著對蜻蜓滿意無比的態度。
錢國鋒心裏又欣喜又惶恐，迫切的需要專家的回答。
“你的意思是，蜻蜓遠超蝰蛇了？”
“當然！”盧英秀還激動點評道，“這系統自制的啊，做得也太好了，難怪沈明洲敢在約瑟夫面前說系統優於一切。”
完了完了。
公安部的人面面相覷，他們還想著把太陽能技術買過來給九院做技術改進。
現在白白得罪了蜻蜓的制作者，這可怎麽辦？
身邊幾個大男人眼神交流，完全沒有打擾到盧英秀的興致。
她對蜻蜓充滿讚嘆，自然對沈明洲無比期待，“沈明洲在哪兒呢，他來不了，我去見他也是一樣的。”
兩次功勳章獲得者，九院年輕有為的所長，要親自見沈明洲。
公安部有點慌。
錢國鋒問：“您一定要見沈明洲？難道我們不能仿照這套無人機，做一個適應邊防環境的太陽能無人機嗎？”
盧英秀皺起眉，十分不適應軍警人員對研究的淺薄認識。
她說：“這是我們國內的優秀學生做出來的專利技術，是專利！怎麽能隨隨便便仿制？你們是警察，得懂知識產權法好嗎？”
錢國鋒頓時汗顏，只能老老實實的說：“如果您要見沈明洲，我們只能護送您去高科公司了。”
不僅沈明洲人沒來九院，甚至他們洽談算得上不歡而散。
錢國鋒可沒臉說出來。
“高科？剛剛發布了醫療系統線下測試的高科？”
“是的。”
“啊……”
得到肯定回答的盧英秀表情有些恍然。
“怎麽了，盧所？”錢國鋒困惑問道。
盧英秀盯著蜻蜓，表情覆雜，看向錢國鋒的視線都透著一種難以訴說的同情。
“這次洽談，你們見過高科的CEO了吧？”
“邵煉？”錢國鋒深深記得年輕人的傲慢和指責，銳利得仿佛一把刀。
“見過，他好像很懂無人機。”
“不止無人機，他還懂人工智能、神經網絡、核心程序算法。”
盧英秀說著，將蜻蜓緩緩停回實驗桌面，她可太了解邵煉了。
稍微招惹不得，更是不能得罪。
邵煉不僅能在沈明洲論文上署名，還能讓沈明洲構建醫療系統，自然和這個孩子關系不一般。
邵煉不來，沈明洲不來，蜻蜓來了……
盧英秀此時看著蜻蜓，心裏滿是忐忑，痛苦的問道：“蜻蜓不會是你們搶回來的吧？！”
“盧所！我們是警察又不是土匪！”錢國鋒趕緊解釋，“這是沈明洲叫我們帶來給您看的。”
她並沒有因為解釋感到輕松，語氣都帶著看破一切的憂郁，“你們肯定得罪他們了，不然沈明洲一定會親自帶蜻蜓到九院來，而不是只叫你們送來蜻蜓。”
她在邵煉面前，沒有那麽大的面子。
只可能是公安部特派專員惹惱了他們，看在為國盡忠的份上，把蜻蜓送了過來。
聽到這話，錢國鋒老臉羞紅道：“確實是……產生了一點不愉快。”
盧英秀嘆息一聲，“高科的CEO不簡單，你們不該招惹他。”
錢國鋒困惑問道：“您認識？”
“他以前是我參與的一個項目的負責人。按資歷，我們都得叫他一聲邵老師。”
盧英秀無奈看向呆楞的錢國鋒，問道：“說吧，你們到底觸到邵老師哪塊逆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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