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姝很早就發現，系統的任務世界並不是單獨的線條，而是重覆的、疊加的，蛛網一樣鏈接在一起的大網。

所有的一切似乎都是一個循環，分不清什麽是因什麽又是果。

天寒地凍，風雪給村落裏的人們帶來無情的災難。

這裏也曾經是一個繁華的小城鎮，也許是因為妖怪的肆虐，也許是因為戰火的波及，最終落魄成區區數百人的小村子。

與這個地方的人們比起來，京都的平民似乎也足夠幸福了，他們好歹能夠吃飽，甚至偶爾還會享受到陰陽師的保護。

這一年並不是豐年，鬼族奪走四神，上京龍脈受阻，氣候反覆無常，京都都陷入了慌亂，更何況是更加貧瘠的、靠近雪山的村子、

殷姝也沒有想到，藍染會帶著她來到這個地方。

在礙於藍染對上京的控制情況下，殷姝不得不從小黑屋裏把他放出來，走出小黑屋的藍染不再偽裝，直接對她露出最真實的樣貌。

大概他也知道自己這一局輸了，願賭服輸地做好輔助的工作。殷姝算是近距離觀察了一遍他是怎麽和不同的物種建立聯系的，同時收到了一大堆祝福，上京中那個最出名的故事喜聞樂見地全部換上了大團圓結局。

殷姝不能夠否認，她的一些處事方式與藍染簡直是一個模子裏出來的，哪怕她失去了記憶，但是兩人的身上都有著彼此的影子。

最早的“希爾維婭”世界只教會了她戰鬥與廝殺，第二個“梨院琳瑯”的世界教給了她合作和守護，而“鏡花水月”的歲月才灌輸給她謀略布局甚至一些生活與戰鬥的習慣。

在屍魂界的世界裏，她和藍染被強制地綁定在一起，在對彼此的滲透中留下了不可磨滅的記憶。

這一次，藍染沒有帶著她去參加京城慣例的花宴，而是帶著她跑過了大半個國家，來到了這個靠近雪山的小村落。

“為什麽要來這裏？”她望著一片雪白中的小村子。

這裏距離北國其實並不遠，盛產溫泉，許多雪女與雪蓮的志怪都是從這一塊傳出去的。

“緬懷虛妄的過去。”藍染在她身邊，兩人都浮在空中，“你知道嗎？這個世界也有屍魂界。”

殷姝警惕起來：“你還接觸了屍魂界？”

藍染道：“沒有這個必要，這個世界的屍魂界稚嫩得可怕，只是地獄的一部分附庸。”也就沒有接觸的價值。

“看來這幾十年來你確實做了不少，連彼岸的世界都已經有了一定的了解。”殷姝道，“不試著去聯系三途川嗎？”

屍魂界與地獄都是存在的，只不過在平安時代屍魂界只是一個地獄暫時安放魂魄的地方，而在數百年後屍魂界發展起來，無數死神成為其中的中堅力量，使屍魂界與地獄形成同等地位的半位面，彼此井水不犯河水。

藍染微笑，順手理了理殷姝的鬢發：“這並不是很難的事情，假如你沒有局限在‘雪姬’的偽裝裏，你也能夠做到……至於地獄，這個時代的地獄十分排外，與地獄建立聯系所花費的時間與精力得不到應有的回報。”

“……”殷姝沈默了片刻，藍染比她猜測得要更加了解她，“為什麽要回應‘水月鏡花’？留在你自己的屍魂界，你不僅是自由的，而且你還站在頂峰。”

大概只有失憶，才能讓這個世界的殷姝心平氣和地與藍染對話，從他的回答中一點點推測出真實。

對系統出品的道具有了更深的理解後，她知道了【水月鏡花】的效果，而藍染屢次投影，都是主動回應【水月鏡花】的鏈接的緣故。

“見過了海洋，怎麽會甘心回到湖泊？鏡花水月，你不知道你所追求的‘自由’是多麽難得的一件事情。”

藍染生命的大半部分都與“鏡花水月”連在一起，而殷姝的世界卻不僅僅只是一塊“鏡花水月”。

小村莊中突然響起了一陣喧囂。

“有限的食物無法讓所有的人活過冬天，他們在爭搶糧食。”藍染突然說。

他似乎十分了解村莊中發生了什麽。

殷姝道：“……這就是虛妄的過去？”

兩人的感知都不弱，村落中女人嘶啞的尖叫回蕩在雪地上。

藍染沒有回答殷姝的反問，他道：“假如你在這個村落你，你會選擇什麽？”

“爭奪食物，活下去。”殷姝沒有思考就給出了答案。

生存是她唯一的目標，連強大的力量，都只是為了實現這個目標的籌碼。

“可是搶奪食物的力量也不是所有人都能夠擁有的。”藍染道，“弱小與死亡向來是相連的。”

想到藍染說的“虛妄的過去”，殷姝突然就明白了：“這裏是你……？”

他點頭：“是的。”

兩人沈默地望著村落的方向，隱隱有火光煙霧冒起，很快又熄滅了。

又過了許久，村落中的喧鬧停止了，再次陷入了一片死寂。

悉悉索索的聲音在雪地上響起，厚厚的雪層中，一個小小的黑點蠕動著靠近。

這是一個小孩子，潦草地用破爛的麻布裹著幹瘦的身體，露出的四肢凍得紫紅，他被村子放棄了，稚嫩的五官上寫滿了成熟的麻木。

這個孩子有著非同尋常的毅力，他竟然能夠赤腳跋涉到兩人不遠處，殷姝及藍染都是隱匿了身形的，孩子沒有看到他們。

在強大的毅力與韌性都抵不過肉體，孩子終於還是摔倒在地上，他大張著雙目望著天空，表情甚至還挺平靜的。

慢慢地，這個孩子的胸腔平息不再動彈，肌膚上的散落的碎冰也不再融化，鮮紅色的斑點一點點從他的肌膚上浮起。

這孩子死了，冰雪與饑餓帶走了他的生命。

殷姝與藍染沈默地看著他死亡的整個過程，藍染一直望著這孩子棕色的、失神的雙目。

“走嗎？”殷姝突然問。

藍染仍然沈默。

殷姝現出身形，飄到這孩子身邊，合上了這孩子的雙目：“走吧。”

兩人最終還是走了。他們目睹了一個“藍染惣右介”的死亡。而恢覆級記憶後，殷姝又能夠想起另一個“藍染惣右介”的成長。

殷姝大概能夠明白藍染在做什麽，這個工於心計冷酷至極的人，已經補全了他的最後一個缺口。

也許他早在得知這個世界的年代時就已經開始計算自己的“誕生”，甚至從不曾插手自己的“死亡”，這樣的冷靜到冷酷心性，也的確是藍染做得出來的事情。

假如殷姝相信了藍染的誤導，她接著就會接觸到整個上京流傳的“付喪神的愛情故事”，隨後同樣是與藍染一同來此見證他“虛妄的過去”。

可以想象，假如殷姝在最開始選擇了盲目信任，那麽藍染在接下來一定還有著無數的方法讓她深信不疑，甚至開始依賴他。

這一系列的每一件事情都像是一張大網上的結點，彼此牢牢連接在一起，一環扣一環，每一個環節都能夠達成兩種以上的效果

像他們這樣的人，不論對彼此有著怎樣的情感，控制權與主導地位都是能夠不擇手段奪取的。

可是也只有藍染有能力設計她，也只有藍染才能夠跟上她的腳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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泰明再一次見到雪姬的時候，神子已經集齊了八葉，雪姬直接在神子身上下了重重結界與守護。

她用自己的妖力使用出了陰陽師，達到了不輸給晴明的效果。雪姬與她的付喪神對神子的襄助，加速了神子打敗鬼族的進程。

“你們要回去了嗎？”泰明問。

雪姬還給他《占事略決》：“嗯，差不多吧，你也感受到了，我們的契約開始松動，我的部分快要完成了。”

泰明接過《占事略決》，粗略地掃了一遍，這一次，他已經能夠看到書上所有的內容，但是他也不急著仔細看。

泰明問雪姬：“你看完了嗎？”

雪姬明白他的意思：“不，我能夠看到的部分仍然是第一次翻閱時看到的。”

“可是你的結界已經和父親的不相上下了。”泰明疑惑道，“只有看完了那些部分才能夠做出這樣的結界。”

“他看完了，默寫給我的。”雪姬言簡意賅。

泰明了然地點點頭，他透過窗戶望出去，望到了湖面上的水榭。

雪姬的付喪神與橘友雅相談正歡，茜趴在水榭上，和金發柔軟的少年一起餵食著水中的魚，挺拔的藍發男人戍衛在她身後。

映襯著湖面躍動的小魚與滿院子的郁郁蔥蔥，一片歲月靜好。

“我走了。”雪姬也望見了窗外的景色，朝他道。

泰明站在窗邊，看著雪姬優雅地飄出屋子，水榭上的付喪神與橘友雅結束對話，匆匆來到雪姬身邊，兩人站在樹蔭碧水邊，自有一股默契。

雪姬的付喪神能夠看到《占事略決》上雪姬看不到的部分，然而雪姬卻又能夠布置出晴明設計的完整結界。

相像卻又有著不同選擇的兩個人。

“泰明！泰明！這邊！”元宮茜在水榭上朝泰明揮手，泰明柔和了面孔，走出書房，融進了一片春光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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