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地乙！你在做什麽！”

王黛山跑到走廊裏，表情驚怒，她右手按著左手手腕上的銀色光環，手中的幾本珍貴紙質書籍被她摔到了地上。

天甲掙紮著爬起來，她胸口的血洞已經愈合了。她想要委屈地向姐姐告狀，又想要讓姐姐離開，但一張嘴，吐出了帶著血塊的鮮血。王黛山蹲在天甲身邊，她輕手輕腳地檢查著天甲的傷勢。

金棕色短發的少年在王黛山按住光環的那一刻渾身一震，“撲通”一聲跪到了地上，豆大的汗珠從他額頭上顆顆滾落。

那個手環，是人類控制人造人的按鈕，而黛山正好也有地乙的權限。

地乙合上雙眼又睜開，慢慢從控制的餘波裏掙脫出來，他低聲道：“啊呀，這不是王醫生嗎？我記得王醫生是負責……醫藥處理的？怎麽會在這裏？”

黛山已經放開了銀環，她輕輕抱住天甲：“我現在是天甲的引領者。地乙，我不管你要幹什麽，不準傷害天甲！”

“引領者？”地乙饒有興趣地反問，“應該叫保姆吧，我可不相信你們這個組合有登上地表的機會。”

引領者之所以有“引領者”的名號，不僅僅是因為他們是人造人的第一個老師，還因為他們會與人造人一起攜手戰場，引導人造人戰鬥。

地乙的引導人王雲湖是王黛山的二哥，地乙不僅認識王黛山，還曾經接受過她的治療。

王黛山在成為引領者前，她的工作是一個專門治療人造人的醫生。

“不管怎樣都不關你的事！再這樣你小心我告訴二哥！”王黛山生氣地扶起天甲，“你回這裏幹什麽？你不是早就成年了嗎？”

天甲與王黛山居住的地方屬於研究所裏新生人造人的住所。人造人在與引領者磨合完畢，掌握了足夠的戰鬥技巧後，就算是“成年”了，接下來人造人就會與引領者搬出這個地方，進入繁忙的接任務中。

當然這些都只是最高級人造人才有的待遇，低級一些的人造人則多個共有一個引領者。他們沒有適應期與“成年”，他們誕生後直接就要上戰場。

一個低級人造人的引領者，可能還要接受許多屆人造人。

畢竟引領者都是擁有高學歷與足夠軍功的軍籍人員，他們在高層眼裏的價值要比人造人高多了。

“啊，大小姐果然會告狀。”地乙再次露出了他諷刺的微笑，“至於我為什麽在這裏——當然是為了教導我‘強大’、‘無敵’的‘天甲’妹妹，人造人要怎麽去戰鬥啊。”

“怎麽是你來？教導新生孩子的不應該是殷地甲嗎？”王黛山問，教導新生的高級人造人向來是殷地丙的任務，然而地丙在一年前折損了，從此教導任務落到正好在養傷的地甲身上。

“地甲麽。”地乙露出了他的小虎牙，“我的黛山大小姐，你不會忘了，地丙是怎麽死的吧？而且我對這個新生的妹妹可是很好奇，所以就提出了申請呀。”

王黛山咬了咬嘴唇，無話可說。

她當然沒有忘記了。研究所裏的人都知道，殷地丙用生命換來了天甲的最後一塊制造資源。

他是為了天甲的誕生而死的。

那一次的任務無比兇險，地丙和地甲帶著兩支小隊同行，最後只有一個地甲重傷瀕死歸來，他的傷也一養就是一年。

地丙和地甲是戀人。

他們的引領者也是一對夫妻，這一對夫妻也死了。

王黛山的衣擺被天甲輕輕拉了一下，她低頭。看到了少女清澈的瞳仁。

“黛山姐姐。”天甲小聲地問，“和他學習……怎麽戰鬥，是不是以後就能夠保護姐姐……了呢？”

黛山心情覆雜，楞了片刻，最終還是咬著嘴唇僵硬地點了點頭。

人造人在“誕生”後，實力就已經確定了，他們與人類不同，他們的上限雖然高但早就被劃定了，像要提升自己的戰鬥力也只能去學習戰鬥技巧與戰術。

殷天甲的身體素質，早就固定下來了，她脆弱的體能甚至比不過系統訓練過的王黛山。和“地”字輩的所有人造人相比，天甲弱得可怕。

但是看著她的雙眼，黛山明明知道說出實話才是正確的選擇，但是她卻說不出口，只能夠點頭。

人造人的五感比起人類來要強過太多，天甲的聲音理所當然也傳到了地乙的耳朵中。他嗤笑一聲：“看不出來啊王黛山，你的人造人小妹妹到是和你很相配。”

他睨著渾身鮮血的少女，雙眸沈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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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天甲的生活並沒有因為地乙的插手而變化多少。

她每天仍然要去接受殘酷的實驗，在疼痛與虛弱裏輪換，她還常常因為各種各樣的理由被囚禁在絕對的黑暗裏。

唯一增加的內容是去接受地乙的戰鬥技巧教導。雖然這個過程與那些實驗比起來也沒有什麽區別。

也許地乙的確是一個好老師，在忽略了他的恣意妄為與喜怒無常後。

天甲的確在很短的時間裏被訓練出了戰鬥的本能。

地乙很強，他好歹也是擁有“地”字輩“乙”之名的人造人。地表是生命的禁區，這個“生命”，指的是人類的生命，不包括變異後的生物。恰恰相反，變異生物反而也是地表上人類的一大天敵。

在地表，你永遠都不會知道身邊有著什麽暗藏恐怖異能的變異生物。

而死在地乙手上的變異生物數以萬記。從摩天大樓般高大的猛獸到芝麻大小的致命毒蟲，應有盡有。

地乙的戰鬥技巧汲取了它們的特性，是與他開朗陽光的外表完全相反的陰狠毒辣，沒有任何多餘的動作，為了勝利不擇手段，一切動作為擊殺對手而存在。

他的戰鬥教育也充滿了這個調調。

老師有必要一個動作一個動作教導學生嗎？沒必要啊，他們是人造人，沒有錘煉身體這種說法。因此只要能夠讓身體記住戰鬥技巧，什麽手段是不能夠采用的呢？

學不好的話，那就付出代價啊。

躲不過攻擊就斷腿，打不到目標就斷手，找不到對手的弱點就剜眼，抓不住戰鬥的節奏就碎骨。

總會學會的嘛，畢竟只要是有意識的生物，不管記不住什麽也不會記不住疼痛對不對。而且這個天甲妹妹死不掉又殘不了，這真是再好操作不過了。

“很遺憾啊天甲，你又輸了。我連血都沒有流一滴哦，你手上的匕首是擺設嗎？”少年蹲下身，頭頂的呆毛跟著他的動作搖晃了一下。

他腳邊躺著一個橫在血泊裏的少女，少女的左手筋骨崩裂，碎肉掉落，幾乎要掩埋血泊裏的匕首。附在白骨上的肉芽在蠕動，慢騰騰織出新的血管與肌肉。

渾身的骨頭都被敲碎了，在剛剛恢覆的肌肉的矯正下再生，她的雙眼裏是兩個血洞，此時也在慢慢地恢覆。

少女在小口小口喘氣，她怕自己用力喘氣會使已經破碎的肺部再一次被撕裂。

“很氣憤對不對，很委屈對不對。你明明已經割到我的喉嚨了為什麽還要受到懲罰呢？”少年笑嘻嘻地，將自己的一腔惡意全部傾瀉出來，“很簡單啊，因為你割不破我的皮膚呀，所以，你輸了！”

天甲的力量上限早已經被測試出來，剛好卡在能夠割破地乙皮膚的力度之前。不管天甲的準頭被訓練得多麽穩，她永遠都無法割破“地”字輩的皮膚。

少女沒有說話，她的喉嚨裏發出低啞的悶聲。

“哦呀，還好你現在沒有淚腺，不如我豈不是要弄哭我的妹妹了？那可就罪過大了。”少年伸出手，一把抓住了她鮮血淋漓的脖子，“這一次啊，你不僅沒有傷害到目標還激怒目標了呦！所以啊，雙倍懲罰！”

他口中的“目標”指的就是與天甲戰鬥的自己，這個“激怒”的借口也不是第一次出現了，反正不管懲罰被升到幾倍，天甲都會恢覆。

鮮血再次迸濺出來，第二次染紅了少女的軀體。

而這一場行兇還發生在眾目睽睽之下。

他們的“教學”在一個實驗艙裏。

隔著巨大的透明屏幕，幾個白大褂真圍觀著他們。

“天甲的學習速度不錯……已經能夠碰到地甲的要害了。”

“這又有什麽用處？反正她也無法讓地乙流一滴血。而且她的學習速度也快不過地甲。”

“她的恢覆能力真不錯。這一點在戰鬥中很占便宜，我認為我們應當解剖天甲的基因來確定控制恢覆的基因的具體位置，也算廢物利用了。”

“這是最後一種操作，也許天甲能夠成為‘母體’呢。我們現在承擔不起制造‘天乙’的資源，但是我們可以試試‘地’與‘天’的結合。”

“……是這個道理，可是地甲不會願意吧，他的伴侶好像曾經是地丙。”

“有什麽關系，人造人也會有愛情？而且又用不著地甲孕育。”

“說的也是……”

……

人群後的墻壁上，靠著一個低垂著頭的女人，她的雙眼赤紅幹澀，這是她哭了很久的後遺癥。

控制室的音響如實傳來了實驗艙裏的聲音，屬於少女的幹澀悶哼清晰地響在女人耳邊，她輕輕顫抖了一下。

然後她的手被身邊的男人一把按住，男人長得很斯文，戴著銀白的機械眼鏡，他長著一雙和女人一模一樣的雙眼：“……黛山，忍耐。地乙有分寸。”

女人從喉嚨裏逸出一聲極輕的悲鳴。

“如果你還認我當二哥，就別動！”男人似乎猜到了她的想法，威嚴地低喝了一聲，隨後他的聲音又柔和下來，“你知道的，你救不了天甲，誰都救不了。”

王黛山：“……”

王雲湖垂下雙眼，低低嘆了一口氣：“爸媽真是把你保護得太好了。為什麽要來當引領者呢？小妹，單純地做一個醫生不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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