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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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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馮楊撅了撅嘴,看向程瀟,剛要說話,註意到她看他的眼神。

總覺得,不太一樣。

“許邵東。”她望著他,輕語:“你過來吧。”

他聽到了她的聲音,一口重氣終於咽下去了,小心的走了過來。

馮楊的目光在他二人之間來往,她站了起來,踟躕片許,“小心點。”

馮楊走過去,扶他到病床邊的凳子上坐下。

許邵東:“謝謝。”

馮楊搖頭,笑,趕緊說:“沒事。”

她見氣氛有些微妙,撓了撓頭,“程瀟姐,你們聊,我就先出去了。”

程瀟點了下頭,看著門關上了,空蕩的房間又剩下他們兩個。

她吸了口檸檬水,沒發出一點兒聲音。

程瀟看他一股說不出話來的樣子,把杯子往他面前遞了遞,“檸檬水,喝嗎,還熱。”

他沒有回答她,順著床摸到她的胳膊,然後是臉,俯身吻住她。

柔軟而溫暖。

帶著檸檬酸酸甜甜的味道。

他親吻著她的嘴唇,臉龐,鬢發……

最後,他的臉埋在她的脖間。

沈默了。

“許邵東……你怎麽了。”

“我差點以為你死了。”

程瀟一手拿著檸檬水,一手去撫摸他的後腦勺,話輕輕的,縈繞在他的耳邊,“我哪那麽容易死掉。”

他從她的脖間擡起臉,鼻尖涼涼的,靠在她的臉上,兩人的呼吸交錯,撲散開,有些癢。

“有沒有哪裏疼?”

“頭有點,現在好多了。”

程瀟推了推他的胸膛,另一手拽著他的手,又吸了一口檸檬水。

暖暖的,流過喉嚨。

許邵東擡起頭,雙手握住她的手,“沒事就好。”

馮楊坐在門口的長凳上滑手機,看到有人影過來就擡頭看了眼。

江荷坐在輪椅上,程旭推著她就過來了,馮楊收了手機,站起來。

“小馮,你怎麽坐外頭?”

馮楊走過去,擋在他們兩面前,笑呵呵的說:“有人來找程瀟姐。”

江荷揚了揚眉,擡高了音調,“許老板?”

馮楊歪著頭,“嗯?大概是吧。”

江荷擡手比劃,指了指眼睛,笑嘻嘻的壓低了聲音,“盲人?”

馮楊頻頻點頭,“是的是的。”

江荷笑著拍了下輪椅,側臉對程旭說:“程老大,咱還是先撤吧,那麽多燈泡,閃瞎眼了。”

程旭挑了下眉,這就推動輪椅,“聽你的。”

馮楊這才反應過來,裏面那男人可能是那孩子的父親……

可是……

為什麽會是個……

她咬著下唇,低頭正走神著,被一道深沈的聲音喚醒,立馬擡了頭。

前頭的程旭對自己說:“小馮,外頭冷,你也到這邊來吧。”

她抿了抿嘴,跟了過去,“好。”

程瀟覺得胃裏舒服很多,無意看到一旁的水果籃,突然有點想吃水果,對許邵東說:“橘子。”

橘子:方便,好剝。

一會一個,一會一個,吃得也快。

“吃太多上火,而且太涼了,不吃了”他把最後一瓣塞進自己嘴裏,囫圇吞了下去。

程瀟睨了他一眼。

許邵東抽出張紙巾,擦了擦手,在這之間,聽到程瀟說。

“你怎麽知道我在這裏。”

“警察帶我來的。”

“警察?他們怎麽會找到你?”她想了一下,又說:“因為我出事之前和你在一起?還是什麽原因?”

他握著她的手,胳膊肘抵著床褥,“有人用你的手機給我打了電話。”

程瀟擰著眉心,想了一想。

“說什麽了?”

“沒說什麽。”

“嗯?”

“撥過來一句話都沒說就掛了,我再打過去也打不通。”見她不說話,許邵東繼續說:“沒事的程瀟,說不定是誰撿了,沒信號,沒電之類的。”

她看了他一眼,目光裏難有的無奈,“不是的。”

他不說話。

“許邵東,我想問你點事。”

“你問。”

“警察局裏那個,是男人對吧。”

他點頭。

“不是的,我看到的是女人。”

他擡頭,有些疑惑。

“如果不是警局抓錯了人,那麽那輛車上就不止一個人。”她的話語很輕,可任誰都感受得到,那濃濃的沈重與堅定。

“你是說……”

程瀟松開他,沈下頭,她微張著嘴,眉心舒緩。

“我聽到了某些話,那一定不是幻覺,我覺得,這件事情跟你有關。”她又補充,“她說‘他讓我沒了哥哥,我要他一個愛人’。”

她側眼看他,那種表情該怎麽形容呢?

無力?驚愕?恐懼?絕望?

都不是。

可是看到這樣的他,程瀟的心頭一擰。

他沒有一句話,嘴唇輕抿著,他的手指慢慢的蜷起來,她凝視著那對眼,光線原因下,它們的顏色更趨不同。

這堅硬的外表下,會不會是脆弱的。

如果是,那麽有多脆弱?

“這個他指的是你?”

程瀟覆上他的手腕,勾著頭說:“你別害怕,不管出什麽事,我都會陪著你。”

許邵東低頭。

“程瀟,我……”

誰沒過往?誰沒傷疤?

揭開傷疤,更痛。

“……程瀟……對不起……”

在這一剎那,程瀟頓時什麽都不想說了。

可她知道,有些事情並不是逃避所能解決的。

“右手無名指側有紋身。”她壓抑住內心莫名的情緒,緊盯著他的臉,“是個小蜘蛛。”

這個時候,她感覺到了他的手微微一緊。

程瀟側過臉去,看著雪白色的枕頭一角,聲音依舊平平靜靜,“你認識她,對吧。”

“她是誰?”

“那些事,你只告訴我一部分,是嗎?”

“許邵東,那些人找來了。”

後來,許邵東走了,他一句話也不想說,摸了半天才走出醫院。

他掏出根煙,坐在醫院外頭花園坐臺上靜靜的抽煙,直到抽沒了最後一根,他仍舊坐著。

他弓著腰,幹勁的手捂住半個頭,在風口裏凍的發紫。

雪覆蓋著他的身體,漸漸發白。

【他讓我沒了哥哥,我要他一個愛人】

【右手無名指側有紋身,是個小蜘蛛】

【我不搞一夜情】

【你快走,逃得越遠越好,永遠別回來】

【我叫阿玲】

我叫阿玲……

我叫……

我…

像一只孤舟,被卷入萬丈漩渦,越卷越深……

從什麽時候開始,開始害怕,

害怕失去,害怕過去,害怕重蹈覆轍。

“遺失物找到了,被當地人發現,手機話筒壞了。”

“那打過去怎麽不接?”

“說是沒電了。”

“不會充嗎?”

“沒有充電器。”

“都什麽年代了,還沒充電器。”

“型號不合,最開始想找失主,打了通話記錄第一條,正好是許邵東。”

“呵。”中年警察笑了聲,文件往桌上一扔,“結。”

程瀟第三天就出院了,和江荷一起住家裏,顧寧說許邵東不高興,讓自己找江荷待著,這些天就一直在這陪她倆,做做飯,看看電視,讀讀書,有時和江荷吹牛皮,這之間,程崠生和陳嵐來過一次,程旭來過兩次。

江荷骨折了仍不放棄鍛煉,坐在輪椅上擡臂,轉腰。程瀟的最近腰酸的厲害,整日不是窩在床上就是悶在房裏看書。

她給許邵東打過電話,沒人接,她沒有繼續打下去,程瀟清楚的知道,他現在心裏很痛苦。

那天,她問他的問題,他一個都沒回答,就只說了句,“我想一個人呆一會。”

後來,他就走了,連聲告別的話也沒有,程瀟並沒有生氣,她深感到他現在所承受的事情,遠不是自己所想象的那樣。

她知道他現在不願意說,她也什麽都不問,或許這樣能讓他安心些,能讓他好受些。

雪斷斷續續的下了好幾天,還沒有要停下來的意思,樹上零星的黃葉仍沒落幹凈,搖搖擺擺,故作堅強,迎風立,和雪搖。

寒冬臘月,店裏的客人多了起來,來來往往的情侶,朋友,拂去身上的塵與雪,端著杯暖熱的咖啡,透著玻璃窗賞著朦朧的美景,各相安逸。

越忙,事越多,張冉很久沒來上班了,打電話也沒人接,莫名奇妙消失了好幾天。

再過兩個小時,就到了新年。

許邵東在窗邊坐著,面前放了一杯涼透的白開水。

店門口掛了關門的牌子,張昕收拾了桌椅,穿戴好走到許邵東面前。

“老板還不回嗎?”

他擡了擡眼,“你先回吧。”

“水涼了,我給你換一杯吧。”

“不用,謝謝。”喉嚨低啞,他清了清嗓子。

“那好吧,我先走啦。”

他點頭,說:“辛苦了。”

張昕笑笑,“你也早點回吧,這天怪冷的。”

“嗯。”

“那——提前祝你新年快樂。”

“你也是,回去好好跨年。”

“誒。”

張昕系好圍巾,往外走,“老板再見。”

他輕笑一下。

張昕一走,安靜的咖啡店更清冷了。

時間一分一秒的流逝著,他靜靜的坐著,像在等人。

外頭有狂歡的聲音。

十.

九.

八.

……

三.

二.

一.

Happy new year!

Oh~

砰——砰——

砰——

震耳欲聾,

火焰打破天際,五彩點綴夜幕。

驟然綻放,姹紫嫣紅。

斑斕的光點,美麗的火花,定格,傾瀉,灑落,消散……

在這盛大的煙火裏,他微微側臉,像是在看。

看剎那輝煌,看轉瞬即逝,

看璀璨後的壯烈,看綻放後的蒼涼。

看化作灰燼的不悔。

萬民狂歡的時刻,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孤獨,在這黑暗,無力的世界裏,只有他一個人。

嘀——

短信提示。

他的心隨之一顫。

是你麽?

“新年快樂,姑娘。”

司機看上去五十來歲,帶著深灰色線帽,兩手搓著取暖,一笑,滿臉褶子。

程瀟坐在咖啡店外的出租車裏,和他一窗之隔,靜靜的看著窗那頭的許邵東,聞聲,她的目光從他身上轉開,回了司機一句,“新年快樂。”

司機探出頭,望著煙火,“今年的煙花真漂亮啊。”

她輕笑了。

“怎麽不進去呢?”

程瀟又看了他一眼,“進不進去都一樣。”

都一樣,反正已經見到了。

“在這等了那麽長時間,還以為你就等著這一刻呢。”司機回頭看她,換了種語氣,輕聲問,“小兩口吵架了?”

她對司機笑了一下,“沒有。”

司機笑著回過頭,兀自感嘆了句,“唉,姑娘,沒有什麽是過不去的坎。”

程瀟不說話。

“你這臉上雖寫著不高興。”司機的手機響了,他掏出手機,低下頭,“眼裏卻都是情意啊。”

程瀟看向車窗外,看著坐在窗邊的男人,如果你沒有失明,如果你不是盲人。

如果你能看見。

如果…

他握著杯子,不知道在想什麽,她面色沈靜而柔和,也不知道有沒有在聽司機說話,她靜靜的看著靜靜的他,淡淡的笑了起來。

“餵,老婆,新年快樂……你別等我了趕緊睡吧……我知道啦,就回去……唉你可別說了我車上有客人呢……誒掛了,我回去再和你說……好好好……我知道啦一定小心開車……放心吧……掛了啊……”

程瀟回過臉來,淡淡的說了句,“回去吧。”

“真不進去?”

程瀟笑了笑,“回去吧。”

“好嘞。”

車子剛轉頭,程瀟的電話響了。

她的心咯噔一下,有些欣喜,有些期待,“師傅,停一下。”

“好嘞。”

她按下接聽鍵。

“餵。”

“程瀟。”

嗯。

“新年快樂。”

頭輕靠著後座,她輕柔的一聲,“你也是,新年快樂。”

兩人都無聲了。

她看著窗外細碎的小雪,朦朧的路燈,緩和的燈光,淅瀝的雪花變得柔和了,接連灑落,在暖黃的燈光周圍暈成光圈,沒有輪廓,沒有邊際。

這一刻,我們心意相通,即便不說話,即便連呼吸都微弱到無聲,

冰天雪地的蒼茫。

那麽的溫柔。

“對不起。”

突如其來的道歉,讓她的心裏有些難受,像烈日下猝不及防的咽下一塊冰,涼透了。

嘣~

瞳孔裏煙火紛飛,一瞬間的美麗化作灰燼,消散開。

她輕笑,你說對不起,可究竟錯在哪裏。

“沒關系。”她輕輕的說。

“她叫安鈴,是我前女友。”

她沈默了兩秒,輕語,“許邵東,今天是個好日子。”

她打開車窗,小雪飄了進來,落到臉上,涼絲絲的。

“我們今天不說這個。”

程瀟伸出手去,接了兩粒雪花,它們停留不到一秒,都化掉了,又有新的落了下來。

她蜷起手指,聲音溫柔極了,“好嗎?”

許邵東低著頭,疲頹的坐著,握著手機的手快要無力了,心裏頭難言的苦楚,他靜靜的聽著她的聲音,感覺自己快要哭了。

“你想我去找你嗎?”

他的心一涼。

她靜靜地等待著他的答覆,幾近忘了呼吸。

多麽期待,多麽希望。

“你在家好好休息。”

她的心一涼。

被冰封。

“別亂跑。”

化了。

“別出門。”

暖了。

“也……別來找我。”

沈了。

她低了低眼,“我會的。”

“對不起。”

程瀟舔了舔嘴唇,笑了下,說:“許邵東,我理解。”

“不用說對不起,你沒有對不起我。”

他情不自禁的撇了下嘴角,眼眶有些發熱,嗓子幹幹的,幹咽口氣。

“你會報警嗎?”

他沒有說話。

“我們報警吧。”

“程瀟……有些事遠不是你想象的那麽簡單,你現在想做的事,從前我都做過,可是結果就是現在這個樣子。”

她沈默了。

他也沈默了。

半許。

“我知道你不想讓我摻和進去,但是許邵東,如果有需要我,需要錢的地方,你不要客氣。”

“嗯。”

“你萬事小心。”

“我會的。”

“我在家等你。”等你解決好了一切,你就來找我。

“程瀟。”

“嗯。”

他欲言又止。

“你想說什麽?”

聲音有些低啞,他清了聲嗓子,盡量不發出一點聲音,“快去睡吧。”

“好。”

她說了聲再見就掛了電話。

少說點,或許難過也會少一點。

程瀟無聲的輕嘆口氣,淡淡的說:“走吧師傅。”

他孤單的一個人坐著,孤形影單,不知所措。

低暗的燈光把他的身影照的有些單薄,許邵東放下手機,骨骼分明的手無力的垂放在桌面上,他點上根煙,在青白色的煙霧裏,冷冽刺激的煙味中,卻更難受了。

煙盒裏的最後一根煙被掐滅在缸裏。

他長長的呼出一口氣,回去吧。

許邵東穿上大衣,套上圍巾,鎖上咖啡店的門,往家的方向走。

路邊的積雪更厚,一腳踩下去,雪被無情的擠壓,發出難以形容的吶喊,盲杖伏地的痕跡,和著一對很大的腳印,在稀薄的燈光下,獨自走向遠方。

他慢悠悠的晃回了家,渾身積滿了雪,屋裏暖和,一進來,積雪全化了。

他放下盲杖,脫去大衣,又翻出包煙來,坐到沙發上繼續抽。

粗略算算,也快兩點了。

嘀嘀嘀——

清脆的鈴聲,打破深夜的寂靜,有些刺耳。

來電話了。

他的手一抖,隨之接通電話。

沒人說話。

深夜裏,靜的要死,他的聲音又涼薄,又低沈,又冷漠。

“阿鈴。”

對方無聲。

“我知道是你。”

還是無聲。

“你給我聽著,有什麽沖我來。”

那邊掛斷。

他舉著手機,沒有放下,頓了十來秒,撥了回去。

叮叮叮—

他放下手機,頭轉向鈴聲的方向。

一種難能的壓抑感從四面八方侵襲而來。

越來越近。

越來越近。

到了身後。

一對手臂繞到他的脖間,濃濃的香水味從頸窩開始蔓延,溫熱的呼吸繞在耳邊,暧昧極了。

終於,等到了。

“shao,這種話可不能輕易說的。”她用長長的紅指甲滑著他的側臉,“很容易,就暴露出了軟肋,你說是麽?”

許邵東覆上她的手腕,把她的手臂拿開,剛離,她又勾了上去,更緊的貼著。

“你的床上有別的女人的味道。”她輕佻的笑了一聲,“我把它們全部換了。”

他抿著唇,擰著眉,緊緊的閉上了眼。

她摩挲著他的胡子,貼著他的耳邊柔聲細語,“三年不見,我的男人更有魅力了。”

“阿鈴,你松開。”

阿鈴揚起嘴角,肆意的笑了一下,“聽說,你現在叫許邵東,是麽?”

“你恨的是我,跟其他人沒有關系。”

妖艷的紅唇印在他的脖子上,“誰說我恨你了。”說著,手伸進裏頭,摸向他的胸膛。

他一把拽開她的手,站了起來,“我們早就結束了。”

她勾著一邊的嘴角,笑著望著他,“shao,你以前可不是這樣的。”

阿鈴又貼了過去,抱著他的腰,柔情的看著許邵東,“你討厭我,可我還愛你啊。”

他掙脫,推開她。

她又抱了上去,“邵東,跟我回去吧,放下從前的一切,我們重新開始好不好,你放心,有我在,沒人敢找你麻煩。”

許邵東拉住她的手腕,扣在一起,不讓她亂摸,沙發上的女人被壓制著上身一動也不能動。

她勾著嘴角笑了。

幽暗的深夜裏,異常嫵媚。

她的腿環上他的腰,緊緊的扣著。

“安玲!”

許邵東松開她,握著她的小腿猛地扯開了,他後退幾步,撞到了垃圾桶,翻了。

一地的垃圾。

阿玲伸直了腿,腳搭在茶幾上,“你怕我幹什麽?”

她仰著臉,噙著笑望他,“我爸爸過世了,你安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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