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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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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家不久,天就暗了下來。

快八點的時候,顧寧來敲門,說想要騎車出去兜一圈,許邵東只囑咐她不要走遠,就在附近轉轉。

顧寧騎了會,看到小馬電動車還沒關門,就停了車進去。

小馬在看電視劇,看到顧寧,刷一下站起來。

“寧寧,怎麽了?車出什麽問題了嗎?”

“沒有沒有,我在家無聊出來轉轉,對了你這有頭盔嗎?”

“有有有,你來選選。”

顧寧挑了一個男款一個女款,剛要付錢,小馬說:“就算了,送你吧,反正今天你們都沒砍價的。”

顧寧撅了撅嘴,“那怎麽行。”

“拿去吧,也不知幾個錢。”

“那多不好意思,要不我請你吃點東西吧,這會了還挺餓的。”

小馬抹了抹鼻子,“嗯——行吧,走。”

並沒有走遠,他倆進了家燒烤店,顧寧不會喝酒,小馬就點了兩瓶啤酒,兩人吃了起來。

“對了寧寧,今天那兩個是你什麽人啊?我看那男的說是你哥,親哥嗎?”

顧寧咬了口串,被辣的臉紅,“不是的,他是我老家親戚的親戚的親戚的朋友的兒子,我來這邊都是他照顧著。”

“這樣啊。”小馬若有所思。

“那你住他家?”

“對啊,怎麽了?”顧寧又咬了一大口,吃的腮幫子鼓起來,像個球。

“嗨,沒事,就問問。”

顧寧繼續嚼,“哦”了一聲。

“唉我問你啊,他是不是眼睛有問題?”

顧寧喝了口水,略有遺憾的說:“是啊,什麽都看不見的。”

小馬蹙了蹙眉,“我就說,那可真可憐。”

她用筷子另一頭敲打著木桌,嘆了口氣,“可不是嘛,哥人那麽好。”

小馬又問,“今天那女的是他什麽人啊?我看他們牽著手,但又不是很親密的樣子,不會是女朋友吧?”

顧寧點頭,“就是女朋友啊。”

她夾了塊冷菜放嘴裏嚼,“他們一直是這樣,不像其他情侶那樣熱熱乎乎,說話也是冷冷淡淡的。”

小馬喝了口酒,歪了歪嘴,說:“那女的看上去很有錢啊。”

顧寧驕傲的說:“那可不是,可有錢了,那房子跟上你那三個場子大,我聽一起工作的人說開的車也值好百萬。”

她停了一下,又說:“而且不僅有錢,你也看到了,人也長得好看。”

“你們三住一起?”

“程瀟姐有時候會來,她正常住自己家的。”

“啊?那就你和那男的住?”小馬表情誇張,眼睜圓了。

“是啊,怎麽了?”

“這孤男寡女的,不合適吧。”

“他認我做妹妹的,你想什麽呢。”顧寧臉紅了。

“那女的也不介意?”

“不啊。”

“呵,真有意思。”

小馬湊近她一點,小聲的問,“你哥是不是被她包養了?”

顧寧擰著眉,一臉驚悚,“怎麽可能,你別亂說,不是的!”

小馬像做賊一樣,又說:“你別激動,我就是問問?”

“他們兩是真愛。”

小馬把嘴一撇,“你可真天真。”

顧寧更糾結了,“你什麽意思啊!”

“真不懂假不懂,說不定那女的就是覺得瞎子新奇,想玩玩,照你說的,反正她有錢不是,再加你哥長得也不是挺帥的,要不是這樣,就得是那女的有病。”

顧寧一拍桌子,氣了,“我哥才不是這種人,程瀟姐也不是,你別亂說了。”

小馬推了推他,像做了虧心事,“你聲音小點,別生氣我也就是胡亂猜猜。”

顧寧撚著眉,“這種話別亂說了。”

“好好好,我再也不說了,行吧,吃吃吃。”

顧寧撅著嘴,不怎麽高興,也吃不下了。

**

床頭桌上的煙灰缸裏七七八八的煙頭,兩人安靜的躺著兒,有同死一般的靜寂,程瀟穿著睡裙,眼睛睜著看屋頂,一動也不動彈。

門口傳來鑰匙的聲音,顧寧回來了。

刺啦刺啦的聲音傳了過來,眼神這才微動,屋裏沒開空調有些冷,她的胳膊放在被外凍的發涼,程瀟把被子往上拉了拉整個人鉆進被窩,還是有些發涼。

顧寧像是踮著腳尖在走,小心翼翼的進了房,就沒聲了。

程瀟往旁邊蹭了蹭,感覺到了他的溫度,許邵東面對著自己,眼睛閉著,她往他身上靠了靠,聽到他微妙的呼吸,程瀟把頭埋了下去,貼著他溫熱的身體,閉了眼。

過了好久,程瀟睜開眼,睡不著。

接下來,是一系列沒營養的對話。

的確沒營養,就像他們平時的那些對話。

“許邵東。”

她喚了聲。

“嗯。”

他應她。

“你睡著了嗎?”

“沒有。”

她又不說話。

又過了很久。

“許邵東。”

“嗯。”

“你還沒睡著嗎?”

“沒有。”他的聲音有些低啞,睡意濃濃的。

隔了幾秒。

“你睡不著嗎?”

“嗯。”

“我也睡不著。”

“我知道。”

“我們說說話吧。”

“你想說什麽。”

“不知道。”

程瀟閉著眼,往他頸邊窩,他的身上有淡淡的肥皂味,不大,卻挺好聞,她把他脖子給摟住,問,“許邵東,我一直很好奇,你們畫裸體時候會尷尬嗎?”

許邵東楞了幾秒,短促的笑了一聲,“我不知道。”

她仰了仰頭看他的臉,“你為什麽不知道。”

“我沒尷尬過。”

她看到他講話時一動一動的喉結。

“畫畫的時候不會想其他的。”

她不吱聲,盯著他,許邵東問,“怎麽突然問這個?”

程瀟還在看他的喉結。

“隨便問的。”她順著喉結往上看,只見他兩個黑洞洞的鼻孔。

“畫畫的時候,筆下的所有都屬於藝術品,那個時候腦袋裏裝的全是藝術,沒有任何雜亂的想法。”

許邵東淡淡說:“就比如說勒穆瓦納的《浴女》,安格爾的《泉》,米開朗基羅的《大衛》,你能說他們是淫/穢,是不堪麽?低俗與否,還是要看看畫人的心境,同樣,作畫人也是如此。”

“許邵東,如果你眼睛好了,你給我畫一張吧。”

許邵東揉了揉她的肩,“我不想畫你。”

“為什麽?”

許邵東不說話了,慢慢的慢慢的笑容淺了許多,他說:“就算想畫,也不能畫你了。”

我是盲人,我看不見。

“你不是一直在畫畫嗎?”

“那不一樣,抽象和寫實完全不一樣。”

程瀟看著他的眼,“你為什麽不想畫我?。”

他不說話了。

“嗯?”

“你非得問出個結果來麽?”

程瀟“嗯”了聲。

“我不太喜歡畫人。”

“那你喜歡畫什麽?”

“景,還有一些抽象的東西”

程瀟不問了,她說:“我以前是個大提琴手。”

許邵東笑了笑,“那咱們是不是更配了?”

“嗯”

程瀟繼續說:“可是現在不拉了。”

“為什麽?”

“老師說我太過冷漠,眼神冰冷,我的音樂太空洞,沒有感情。”

“觸動不了人心?”

“嗯,是。”

“這個別人沒法幫你,程瀟。”

“我知道。”

“你得自己慢慢感悟,註入感情,悲哀,喜悅,憤怒,熱情…有生命,有靈魂,才是好的作品。”

程瀟不說話了。

時隔許久。

她又重新埋到他的頸窩,輕喚,“許邵東。”

“嗯?”

“你還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面嗎?”

“記得。”

“你對我第一印象是什麽?”

“嗯——很事兒。”

“還有呢?”

“不好說話。”

“還有呢?”

“聲音好聽。”

“還有呢?”

“沒了。”

良久,

“許邵東,一開始我不知道你是盲人…我們還挺有緣的。”

“我每次看到你很開心,又很難過,悲喜交加,很特別。”

“你後悔上我的車嗎?”

他攬了攬她。

“不後悔。”

程瀟閉著眼,眼睛有些溫潤。

“謝謝你。”

許邵東啊,這樣的答案,就夠了。

夠我為你與全世界對抗。

謝謝你的不後悔。

謝謝你給我的所有溫暖。

謝謝你給我的堅定。

程瀟陪江荷挑禮服,她坐在店內的米白色沙發上,等江荷換好出來。

另一邊,白茫茫的一片,這個店和平常的婚紗禮服店略有不通,它一邊是禮服,一邊是婚紗,據江荷說,都是設計師純手工定制打造,獨一無二。

品質到位,價格更到位。

正想著,江荷出來了,入眼,就是金色的一片,在鏡子前轉動,極其耀眼。

“怎麽樣?好看嗎?”

“好看,咱們江大模特,穿什麽不好看。”

江荷朝她拋去一個媚眼,“二瀟就是嘴甜。”

她把禮服往下拉了拉,照著鏡子說:“不過會不會太過招搖?”

“不會。”

“我還是換另外一套吧,你的那條,紅色長裙,紅色喜慶,代表了你對奶奶深深的愛意。”

“你倒是有孝心。”

“我總不能放縱你穿個一身黑去參加奶奶八十大壽吧。”

“……”

“二瀟你可別沖動,別氣壞她老人家。”

江荷往試衣間趕,在裏頭又喊,“你再不試我可要活剝你了。”

程瀟朝裏面說了句,“我穿什麽都好看。”

江荷又哈哈的笑了兩聲,“你怎麽比我還自戀了。”

程瀟身邊的女店員說:“小姐需要我們的幫忙嗎?”

她懶得站起來,就說:“謝謝,不用,一會我留個地址,送到我家。”

女店員有些為難,“可是小姐真的不用試試?萬一有什麽地方不合適還可以再改

程瀟冷笑,“照我的size做的怎麽會不合適?”

她的煙癮上來了,程瀟站了起來,沖裏頭說:“江荷,我出去一下。”

“你出去幹嘛啊?快點回來啊!我可等著你呢,可再別給我鬧失蹤……!”

“好。”

她往外頭走,店員還跟著一旁,送她出去。

“你別跟著我,我找的出去。”

店員一聽,尷尬的停了下來,“小姐慢走。”等程瀟走遠了,白了她一眼,“不就是有幾個破錢嘛,拽什麽!”,抱怨完,崴著屁股往試衣部走。

程瀟走著走著,拐了個彎兩三步,看到正前方的玻璃櫥櫃裏擺著一條婚紗,簡潔的,素淡的,優雅的。

她走了過去,靜靜地看著。

它並不華麗,並不驕奢,看上去簡單素凈,裹胸長擺,甚至沒有一點珠寶裝飾,淡雅平靜,優雅高貴。

婚紗,承載了太多。

從某一程度來說,它太重。

這時,另一個店員走了過來,認真的問,“你好小姐,有什麽需要幫忙的嗎?”

程瀟緩過神來,看了眼櫥櫃下方的標簽,價格,五萬二千一百人民幣。

她想起父親的話來。

【可憐的自尊心】

她舔了舔牙尖兒。

粗略估計一杯咖啡純利潤,除卻員工費,成本費,各式咖啡價格不等,水電費,整合一下大概是掙四五塊,那麽許邵東要賣多少咖啡?

她在腦海裏飛快的計算。

一萬一千五百七十七杯。

她移開了目光,“不用了,謝謝。”

程瀟頭也不回的走出店,坐上了車。

她掏出根煙,點上,車內很快煙熏霧繚。

程瀟瞇著眼,倚靠著座,吐了口煙,她舔了舔下唇,不得不說,煙草的味道,很迷人。

程旭總讓她戒掉戒掉,殊不知,早就戒不掉了。

程瀟的奶奶施曼雲,從前是個舞蹈家,說來也奇怪,人開始變老總是想要清凈,可她偏愛熱鬧,每回過生日都大鬧一場,一年不聯系的,有關系沒什麽關系的都被她請來,場面也算得上大。

回家的一路上,程瀟一直在思考江荷的問題,【帶著小情人嗎】,當時,程瀟只是搖了搖頭,說不知道。

帶著麽?帶麽?

說實話,她確實不知道,這樣貿然帶他去,爸爸和那個多事的阿姨會怎麽說,那些親朋好友會用什麽樣的眼光去看他。

那種眼光,程瀟見識過。

想了很久,她把頭靠在車座上,覺得很累。

她決定先去許邵東家,開了半小時突然想起來,婚紗店要給自己送禮服,想到這裏她又轉頭開回家去。

剛到家不久,送禮服的果然來了,送來的禮服是鮮紅色,開衩抹胸長裙,除了一腰上的一點流蘇沒有其他什麽裝飾了,程瀟隨意的掛在衣架上,訂了個外賣就去洗澡,今天有點累,她不怎麽想出門。

外賣來的比想象中快得多,她還沒洗完澡,圍個浴巾濕答答的就出來了,送外賣的是個小夥子,走的時候偷偷瞄了她幾眼,程瀟把外賣放在桌上,繼續沖澡。

吃完飯,她打開電視,來回按著臺,看了會,她關掉了電視,倒了杯紅酒走到二樓的陽臺上。

程瀟躺在沙發上,覺得無聊,掏出手機翻來翻去,她打開朋友圈,覺得有點陌生,這個號還是江荷給她申請的,基本上沒用過,裏頭的好友也不多,她兩下翻到頭,看著有些熟悉的名字,多則想不出是什麽樣子了。

她看了幾分鐘,曾經的那些同學大多結婚生子,照片裏笑著,也看不出過得好還是不好,程瀟輕嘆口氣,退出微信。

程瀟看了看夜空,沒星星,她在想許邵東現在在做什麽。

於是她拿起手機,找到他的號碼。

她看著撥號鍵,想一會接通電話要說些什麽,這麽仔細想想,好像也沒什麽好說的,程瀟嘆了口氣,又望向夜空,很快,手機黑屏了。

她把手機按亮,仿佛就有了精神寄托一樣,她別了別嘴,看著他的號碼笑了起來,程瀟點開發短信的圖標,看著空蕩蕩的輸入欄,胡亂的打了幾個字。

【你在幹嘛】

打完後,她覺得有點不對,有一個字一個字刪掉。

她又打了幾個字。

【你吃飯了嗎】

程瀟拍了兩下腦袋,覺得自己有點傻呼呼的,又刪了。

【許邵東】

這是自己第二次輸入他的名字,第一次是保存號碼的時候,程瀟發現,他的名字不能連打出來,頓時有些落寞。

打好後,她看著這三個字,覺得心情又好了很多,程瀟用手蹭了蹭屏幕上他的名字,滿意的笑了一笑。

過了幾分鐘,她舔了舔牙,還是一字一字刪掉。

她最後嘆了口氣,準備放棄的時候,又亂打一通。

【我想你了】

亮白的屏幕照亮她的臉,在黑暗中顯得並不柔和,伴著快入冬的涼風,有點讓人心涼,程瀟鬼使神差的按下發送鍵。

剛發出去,她就後悔了,程瀟猛地坐起身來,把手機扔到一邊,然後又拿起來,懊悔的朝屏幕上打了好幾下,像個小孩,過了好久她才冷靜下來,重躺回沙發上,拿著手機放在下巴底下胡思亂想。

手機屏沒再亮過,她的心臟也平靜了許多,程瀟又倒上杯紅酒,慢慢的晃了三四下,看著輕輕翻滾的液體,自言自語,“反正他又看不到嘛。”

想到這,她放松了許多。

**

就在剛才,許邵東和顧寧準備回家。

他的手機響了一下。

那許邵東自然是知道那是短信聲,平時給自己發短信的大多是10086或是各種廣告,大多不理,這次也沒有例外。

他站在門口等顧寧,顧寧在裏頭來回張望,像是找東西,她跑到許邵東身邊,“哥,我手機找不到了,你給我打個電話吧。”他這才掏出手機,一打開,被顧寧看到程瀟的來信,“哥,有條短信。”許邵東哦了一聲,沒太在意,顧寧的手機備註是10。

顧寧順著鈴聲找到手機,關上門騎車載著許邵東回家去。

風大,街邊吵,顧寧得側過頭說話許邵東才能聽得清,她說。

“哥,剛才程瀟姐給你發信息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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