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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Chapter 43 (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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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第一時間告訴我,我去接你好嗎,給你接風洗塵。”

司音說:“好,會麻煩到你吧?”

韓征哼聲:“胡說什麽呢!”

房間裏有人出來,聚到司音身邊,七嘴八舌地調侃她。司音翻個面,給自己留出一點空,捂著手機說:“我這兒還沒結束,先掛了。”

韓征說好,又喊住她,問:“司音,剛剛你是在玩大冒險的吧,題目是什麽,給前男友打一個電話?”

司音裝作沒聽見,立刻將電話掐了。不免想起以前看過的一個濃情故事,深情的男孩向女孩告白,問他是不是游戲玩輸了,選的大冒險。

他說是啊,不過我玩的是真心話。

旁邊有人遞來一杯酒,她質疑不是已經完成任務了嗎,大夥起哄:“你這時間太久,影響我們的游戲進程了,來喝酒喝酒。”

司音也不推來讓去,接過來一口氣喝了,大家紛紛鼓掌說:“巾幗英雄!”

誰知道酒剛一下肚,就像孫悟空揮舞金箍棒,在她胃裏鬧起了天宮,她一路捂著嘴去衛生間外吐得稀裏嘩啦。

有人來拍肩,問:“沒事兒吧,巾幗狗熊。”

她一邊漱口一邊笑。

Chapter 57

司音回來已是盛夏,方琴特地頂著大太陽外出買了一個大西瓜。拿把快刀剛在上頭刺了下,瓜便脆生生地炸裂開來。

司音在旁嚇了一跳,方琴捏了一片紅通通的瓤遞到她面前,說︰“女兒,快快,來張嘴!”

司音還沒來得及說話,被瓜瓤占滿一整張嘴,甜水順著唇角流下來。她連忙拿手兜過,跳到一邊,對著垃圾桶吐出一口。

方琴在旁看得直眼,一肚子狐疑地問︰“怎麽了這是,不甜啊,我嘗嘗……唔,挺好的啊。”

司音開了水龍頭漱口,說︰“和這瓜沒關系,這幾天不知道怎麽了,胃不好,吃什麽都覺得不舒服,吐怕了,索性少吃點。”

方琴說︰“怎麽了這是,腸胃炎啊?看過醫生沒?”

司音說︰“大概是吧,也沒什麽大毛病,就是總覺得犯惡心,可能在外面水土不服,回來歇幾天就行。”

“那我下去給你買點藥?”

“用不上,好多了。”

司音倒了杯熱水往外去,方琴在後面喊住她,卻是支支吾吾說不出話。司音看著她笑,問︰“怎麽了,你有話就說啊。”

這事兒不同一般,舊式的中國家庭關系裏,算是一個約定俗成的禁區。方琴斟酌用詞,想得腦仁都疼,最後訥訥道︰“司音,我說句話你別不好意思啊,你跟那裴醫生是不是有過那什麽?”

司音一時懵了,腦子沒轉過來,說︰“我跟他怎麽了?”

方琴直咬自己舌頭,嘆氣︰“就是那個啊,夫妻生活……”

司音當即覺得一個雷炸下來,又聽方琴說︰“你們年輕人的事我不管,不過,你可一定要記得采取措施啊。”於是乎,又一個雷炸下來。

司音這回聽懂了,不僅聽懂還將這背後的潛臺詞猜了出來。她連忙說︰“我跟裴澤沒什麽的,普通朋友,你這都哪跟哪!”

一顆心卻是慌的。

出來的路上邊走邊想,她對這個一向在意,唯一的失誤是韓征醉酒的當晚,他們太過投入,也太過焦急,本該清醒的第二天,她被突如其來的沈玨弄得措手不及。

沒有措施,沒有補救,算一算時間,正好該到妊娠反應的時間。天底下真有這麽巧的事?

司音出了一身汗,抓起包鉆進房裏,準備給相熟的醫生預約時間,翻出通訊簿的時候卻在“韓征”兩字上怔忪。

幾天之前,他的生日,他們定下約會見面聊天,他說要開車前去接她,她答應他一定會第一時間給他電話。

手在那名字上滑來滑去,最後點了下去。

司音踟躕著該如何開始一段對話,我回來了,你想說點什麽,是不是跟她有關。能不能陪我去一趟醫院,沒有什麽,就是胃口很差。

手機那頭卻只有一遍遍的機械女音︰對不起,您所撥打的電話暫時無法接通,請您……

第二天一早,司音坐車去會場參與表彰。圈內最負盛名的一場評比,在通過收集過去一年的照片後選出最佳作品。

司音因為一組拍攝受傷高翻堅持工作的紀實作品得到了新人獎,理由是她用平實的鏡頭語言記錄了一個人不平凡的一天。

師傅老後專門打電話來祝賀,搶先揭露了今晚給她頒獎的嘉賓是一位德高望重的江湖泰鬥。

司音假裝不知道他說得是誰,謙虛地說︰“今晚這獎給的並不是我,是我托了這位身殘志堅的高翻的福。”

老後哈哈而笑,說︰“你們之間還用得著分清彼此嗎?”

這話說完的時候,沈玨恰好跟著一隊人出來,見到她,笑容不減地停下來打招呼,聲音仍舊是甜甜的,說︰“司音姐。”

司音借口有事,將電話掛了,說︰“小沈,真是巧啊,會場這麽大,居然能在這兒遇見你。忙嗎?”

沈玨說︰“哪天不忙啊,繞著領導打轉唄,有人過來就得上,都習慣了。不過今天帶了實習生,她上場實操,我頂多提點幾句就行。司音姐,你說時間過得多塊啊,遇見你的時候我還只不過是實習生呢。”

司音說︰“可不是嘛,算一算,都已經過去一年多了。時間多塊啊,我總覺得好像是昨天才認識的你。”

那時候都是初出茅廬,不過沈玨更活潑一點,無論身上的制服有多筆挺,整個人還像是一個朝氣蓬勃的孩子。

一段時間過去,她已經修煉蛻化成一個真正的女人的模樣,紮著精幹的馬尾,化著精致的妝容,自信從容由內而外的散發出來。

司音卻還一如初見,仍舊是簡單的襯衫,配合場合得體的半身裙,不與世爭,不與人鬥,整個人便是一個淡字,卻總有驚濤駭浪在其中。

沈玨甚至覺得有點不那麽敢直視她,說話的時候沒有底氣,連同聲音都低落下來,問︰“你跟裴醫生還好嗎,什麽時候結婚?”

司音這時候搖了搖頭,說︰“小沈,別開玩笑了。”

簡簡單單的一句話,沈玨卻覺得她已經察覺了。察覺了她的謊話,察覺了她背後的小動作,而她又能怎麽辦?

她有的是底氣,有的是後盾,連同詢問起韓征去向的時候,都可以如此輕描淡寫。沈玨咬咬牙,說︰“我耳朵沒問題吧,你問我他去哪兒了?”

司音一字一句,說︰“你們是同事。”

“……”沈玨一下子沒了笑容,被人掐住七寸,無奈又冷冷道︰“我們派往a國的維和部隊遭到了襲擊,有戰士在那犧牲。他收到任務,跟著領導進入第一線,現在應該還在路上。”

司音心裏一揪,想到早上在手機上瀏覽過的新聞。那絕對是個不安動蕩的地方,各種勢力逐鹿,都有槍支器械,連全副武裝的士兵都會遭遇不測。

韓征此去,想必不會輕松。

沈玨一雙眼楮冷得像冰,這時候死死盯住她,說︰“怎麽樣,是不是覺得害怕了,擔心了?你不覺得你命硬嗎,凡是你經過的地方哪兒不是雞飛狗跳。我早說過的,你除了痛苦,什麽都給不了他。”

司音只是自她身邊越過,徑直而走。

***

司音回來的前一天深夜,韓征接到任務,闡明情況,沒有等他做出選擇,電話那頭已經告知車子已經上路,收拾好行李物品就請下樓等待。

韓征掛過電話立刻準備,箱子裏日用品和必備藥物都是現成的,他查好當地天氣,帶上幾件當季的衣服就匆匆下樓。

車子果然不久即到,司機下來幫忙裝好行李,車內,已坐著剛剛撥電話過來的上司。見到韓征,他第一句話就是抱歉。

“事出突然,任務又很是艱巨,沒有征求你意見。現在問你一下應該不算晚,這一趟你走不走,回來給你放大假?”

韓征當然知道這不過是安慰,說︰“走啊,怎麽不走,一切服從領導安排,十分感謝領導信任。”

他肩上被人拍了兩拍,說︰“就知道挑你沒錯!”

機場,專機已準備到位,領導們身著筆挺的西裝,站立成排地任由記者拍照。韓征則拎著皮包站在不起眼的一邊,拿出手機狂刷功課。

直到飛機開始在跑道上滑行,機長廣播提醒大家關機坐好的時候,他這才想起自己甚至沒有跟司音發一條短信。

之前的約定迫在眉睫,她很有可能在這兩天回來,他如此匆忙的離開,萬一與她錯過,那該如何是好?

引擎轟鳴,連成線的跑道燈開始傾斜,他看著墨色的天幕占據視野,寬慰自己一切都還來得及。

漫長的飛行後,飛機在一個機場中轉。機上的人員集體下來休整,跟在當地官員身後走向休息室的時候,韓征居然在這異國他鄉認出了一個舊識。

大家都坐下後,韓征找了個借口走出來,那人還在,腿上放著一個筆記本,兩只手在鍵盤上動得飛快。

韓征在他面前站了會,擋住一束自上而下的光,男人覺得很是不適,拍拍身邊的空位子,拿英文說︰“先生,你要是不介意的話可以坐我旁邊,你擋著我了。”

韓征便順從地坐到他身邊,握著兩手放在膝上,用一口流利的普通話問︰“在忙什麽呢?”

男人訝異於這份鄉音,同時對突如其來的自來熟很是不適,擡頭看去的時候一張臉卻由迷惑至豁然,閉著眼楮猛想了一想,說︰“你你你……你不是司音的那個什麽哥哥嘛!”

韓征跟他握手,說︰“難為你還記得我。”

他一個勁笑,說︰“記得記得,你還送了我一套xbox呢,我到現在都還留著。”

韓征說︰“挺巧的,在這兒也能遇見你,這兔子不拉屎的地方你怎麽會過來的?”

他將收在西服裏的記者證取出來,說︰“我去a國。最近咱們國家的維和部隊不是被襲擊嘛,我們社裏也很是關註,因為我會中文的緣故,派我往第一線采訪。你呢,司音她哥,你怎麽也在這兒?”

韓征被這稱謂弄得笑起來,說︰“我也跟你一樣,是準備去a國工作的,不過我是做翻譯,你是當記者。”

“哦,對對對,記起來了,你英文確實不錯,講起來有腔有調的。挺厲害啊,居然能當翻譯。司音呢,司音最近怎麽樣,她那攝影搞得還好嗎?”

“還不錯,有工作,能掙錢,最關鍵是能以自己的興趣為謀生的工作,這點足夠讓人羨慕了。”

“那倒是。”

聊得投機,男人索性將筆記本合起來,裝進一邊的袋子裏。

他說︰“司音這個人啊,是挺了不起的,一開始都當是鬧了玩,那時候有相機比她拍得好的大有人在,偏偏是她鉆了進去。她為了掙錢買鏡頭,一天打三份工的時候,我還嘲笑過她呢,說有這精力早拿獎學金了。”

韓征靜靜聽著,因為是關於她的往事,所有一點都不覺得枯燥,此刻感慨︰“她是很不容易。”

“何止是不容易啊,那簡直是太不容易了。又要上學念書,完成作業,應付難對付的老頭,還要完成這樣那樣的兼職。大家出國念書是為了長見識,她倒好,完完全全是來當苦力了。春曉在的時候,她還好一點,回來能有人照應,春曉一走,她就活得更不象樣子了。”

韓征一怔,覺得這話實在不通,問︰“春曉去哪了,她不是一直跟著司音嗎?”

男人一張臉由白轉青轉深紫,背後涼颼颼地刮起冷風,說︰“你在說什麽啊,司音她哥,春曉她……她早就走了啊。”

韓征不解︰“什麽叫走了?她去哪兒了?司音回國的時候她明明陪著,兩個人一直沒怎麽分開。”

男人指指天,說︰“你別嚇我啊,春曉早就去世了。”

韓征︰“……”

作者有話要說︰

走入尾聲。

Chapter 58

韓征搓過兩手的時候,這才意識到出了一手心的汗。司音看起來無事,身後卻跟著她的心理醫生。

他們正面交鋒的時候,他試圖詢問過裴澤,司音到底有些什麽問題。他那時候怎麽說的來著,適當的紓解和藥物治療?

韓征拼命抓了抓頭,埋怨自己的疏忽,不該這樣一帶而過的,不該任由她一個人陷在泥沼裏拔不出兩腳。

華裔男人此時拍了拍他肩膀,問︰“司音她哥哥,你還好吧?你臉色很差,需不需要我去給你買一杯咖啡?”

韓征哪裏有空,抓住欲要起身的他,說︰“我沒事,你請坐下,春曉的事情還請你如實相告,她什麽時候發生的意外,與司音有什麽關聯,你知道嗎?”

男人皺著眉頭,樣子像是在努力回憶,過了片刻,整理過思路,他說︰“對不起,那時候我已經搬離了那棟房子,具體的情況我不是非常了解,我只能告訴你我聽到的一些事,至於真實與否,可能還需要你去調查。”

韓征正襟危坐,說︰“好的,謝謝。”

男人說︰“應該是兩年多前的事了,那時距離我畢業只有短短的小半個學期,因為已經應付過論文,我得以進入一家公司實習,並且搬出了那個狹小的天地。可是與我的走運相比,很多人就沒那麽輕松了。春曉就是其中一員,我得到的消息是,她的成績出了很大的問題,面臨留級甚至開除的風險。而她並非來自於富裕的家庭,每多呆一天都會因為高昂的花費,給她的父母造成更多的負擔。

“她的導師非常關心這個異國求學的女孩,屢屢喊她去辦公室親自指導。那時候我們都羨慕她的好運氣,她卻總是很奇怪地笑笑,然後說一些我們都不太聽得懂的話。我們後來回想,事情就是從那個時候升溫發酵的,只是我們忙於自己的事情,從來沒有人真正關心到她。不要怪司音,那時候她也很是困難,早出晚歸,忙得像一只陀螺。

“事情就是發生在這樣簡單而又繁忙的一天,據我還住在那棟房子的同學說,那天早上司音慌張失措地帶人走進了自己的房間。大家因這個向來淡然的女孩突如其來的瘋狂所驚訝,可誰也沒想到還有更震驚的事情等著他們。大家推門進去的時候,房間裏血腥味濃重,床上是已經僵了的春曉屍體,掀開的被子裏全是顏色開始發黑的血。後來法醫鑒定,她吞了大劑量的安眠藥,並且割開了自己的手腕,選擇了一種緩慢而痛苦的死法。這是自殺,沒有任何問題。”

韓征覺得有一股涼意自腳底升騰,貼著他繃緊的小腿一直蔓延上脊椎頭顱,於是整個身體都籠罩在這難耐的寒冷裏。

他的司音,他從小許諾好要保護的人,在因為來到他身邊後,波折不斷。而他那時候在做些什麽?他籠罩在家庭的光環下,在自己擅長的舞臺上揮斥方遒。

男人的聲音再次傳入他耳中︰“你能想象嗎,盡管我們是絕對的唯物主義者,盡管我們對生命充滿了敬畏,但這不意味著平凡的我們可以在和屍體共度一夜後還淡定無比。司音受到很大的刺激,我看到她的時候,她一下子從椅子上跳起來,撲到我身上,試圖勸說我相信我春曉沒有去世。

“她說她特地給她帶了中餐館的宮保雞丁,晚上回來的時候看燈關著就躡手躡腳沒有打擾她,她晚上起來上過廁所,映著月光她看到她表情安寧的躺在床上,早上發現不對勁的時候她還是那樣安寧,所以她只是請求幫忙而不是痛哭,她不相信這樣的人會輕易死去。然後,我看到身邊表情麻木的同學,知道司音也對她們說過同樣的話。”

韓征一雙手攥緊了又松開,反覆幾次,弄得自己疲憊不堪,他問︰“她一直都這麽糊塗嗎?”

“也不是,春曉告別會上,她也來了,她好像已經接受了這個人離開的消息,坐在一邊靜靜的流淚。沒過多久,我們聽說她實名舉報了春曉的導師,控訴她對自己的學生進行了侵犯,這直接導致了春曉的自殺。

“她為這事奔走了很久,踫了一頭包,就在學校展開調查的時候,春曉的父母找到她要她放棄。中國人的觀點是死者為大,春曉已經死得這樣淒慘,就不要再往她身上潑汙水了。是的,你沒有聽錯,潑汙水。”

“潑汙水?”韓征幾乎是笑起來,這世上到底什麽是汙,又有什麽是純。

於是乎,司音因為待不下去而被送往國外,又因為待不下去而甘心回來。

到底應該怎麽界定春曉這個人,是極度自私,還是極度灑脫。韓征不知道,或許去問司音,司音自己也不知道,但他知道她向往那樣的平和。

可淡如水的白月光卻從不曾真正灑落在她的身上。

他向人告別,找了一個僻靜的角落給她打去電話,時間是她那邊的深夜,她聲音聽起來帶著一點迷蒙,問︰“你到啦?”

***

毫無例外,這是一通擾人清夢的電話。

韓征所有的關註點卻並不在這個上面,他笑了一笑,說︰“還沒呢,正在中轉。你是怎麽知道我出來了?你回來了?”

司音翻了個身,聲音終於清醒幾分,軟軟地說︰“打你電話沒人接,正好遇見了小沈,她就把你出差的事情告訴我了。”

韓征靜靜聽著,就像被一根拂塵撢過心底,癢癢的,連帶著整個人都放松下來,問︰“這麽巧,你們倆什麽時候這麽好了?”

司音暗自想,何止只有這一次的巧合,她接過他電話要她不要再打過來的那一回,她撞見那迷亂一夜暗諷她命硬克人的那一次……一個人陷在瘋狂的愛戀之中,是身不由己的。

那時候的他態度亦是鮮明,她於是理所當然地以為他們確實在一起,多年之後,終於有人取代她,站到他的身邊。

可自小長大的一對人,總有驚人的默契,他纏著她怒吼“是我不懂女人,還是你不懂男人”的時候,他站在墓前寧可讓風迷住眼楮也要死死盯住她的時候……

她忽地釋然,其實韓征還是那個會為他出頭,會偷偷跟在她身後不讓她知道的那個人。若是真的心死,便是徹底的決絕,寧可狠狠搖頭,不再做她口中的朋友。

司音想了一想,將有關於沈玨的話題永遠壓在了心底,簡單又敷衍地說了一聲︰“因為……她是你同事。”

韓征說︰“對,是我同事。”他笑了一笑,話卻不知道從何說起,記起來前對她的許諾,慢悠悠道︰“司音,等不到我回來的那一天了,有些事現在就想跟你聊一聊。”

司音聲音如靜靜流淌的河水,說︰“我大概能猜到。”

韓征卻咬牙有過幾分掙紮,最後逼出一句︰“我是真的想過放棄你的。”然後,如釋重負地吐出一口氣來。

想放棄你,不在無法面對你的那一秒,也不在親情愛情踫撞角逐的那一秒,而是在看到你也能夠安恬靠在另一人懷裏,安心接受別人好意的時候。

所以暈頭轉向,所以自暴自棄,吻上另一個人的時候,也在好奇是否自己也能不顧一切,放下過去。

但事實證明那是一個非常錯誤甚至致命的決定,只是一瞬,唇與唇相靠近的那一瞬,他便在突突狂跳的心臟節拍裏,飛快慌張地撤離。

也誠然那是個長相甜美的姑娘,有著他日漸逝去的青春氣息和柔軟香甜的嘴唇。可那畢竟是另一個人,一個他從不熟悉,也不想熟悉的人。

然後,按上他被抽去一根肋骨的地方,那裏,隱隱在痛。

韓征說︰“你知道我最怕什麽嗎,司音,我最怕自己已經不被需要,對於你而言,成了一個可有可無的人。”

司音說︰“那也不必假模假樣,你這樣背後給別人造謠,萬一玩得不好搞砸了,她的人生大事你要負責嗎?”

韓征說︰“沒讓別人知道,只是在你面前。”

司音冷哼︰“幹得不錯啊。”

韓征說︰“學的你。”

是了,是了,因果報應,天道輪回。多年之後,司音第一次回韓家吃飯,面對方琴的關心,她言之鑿鑿地說,有點眉目了。

長得當然沒話說,當醫生的。談不上好不好,反正有點事都想跟他聊一聊,他也不嫌我煩。

韓征在旁如坐針氈,筷子夾著的糖醋裏脊滑了進菜湯,一張臉上何止一個“苦”字可以形容。

司音說︰“有樣學樣,果然君子報仇,十年不晚。”

韓征道︰“承讓,承讓。”

不遠處,有助手向韓征揮手,休整好的飛機已經滑到停機坪上,隔著巨大的玻璃往外看,燦爛的陽光落在它龐大的身軀上,劃過一道漂亮的線。

韓征對著話筒說︰“你接著睡吧,我該走了,幹得不好,領導會來批評,我還不想讓手底的晚輩們笑話。”

司音說好,他卻又不肯先掛,直到人越來越近,他急忙說︰“司音,我們都是見過生死的人,年華易逝,說不好什麽時候就有意外來臨。我不想再放走你,你呢,還想要躲著我嗎?”

她在夜裏很輕很淺的呼吸,被子裏的身體溫熱,胸膛更是滾燙。她將一只手輕輕覆在尚且平坦的小腹,說︰“阿征,你那應該很危險吧,但不怕,記得我跟孩子都等著你回來。”

“……”有人在後拍響他的肩膀,助手很焦急地要他立刻離開,卻在看到他紅了的眼圈後大吃一驚。

Chapter 59

韓征到達的時候正值正午,一行人自機場出來,立即就坐上安排好的車輛,馬不停蹄地前往當地醫院。

目的地時局多變,危機四伏,道路被破壞的嚴重,空氣裏有硝煙的氣味,時不時還從四面的斷壁殘垣裏傳來幾聲槍炮聲。

不過因為出事之後加強了戒備,又是隨同出行,身邊有一隊安保隊伍,初來時忐忑的心情緩和了許多。

工作更是一劑強心針,當人全身心投入進去忙來忙去的時候,便不會在意身邊正在發生的事情。

陪同領導慰問過傷員,與當地官員交換過意見,坐進去酒店的車裏時,困倦疲乏還有饑餓,這才潮水似的一波波過來。

時間正顯示是國內的清晨,他在有點硬的床上翻過來翻過去,終於決心要給一個人打個電話。

裴澤接通的時候正給診所開門,莫莉在旁費了九牛二五之力這才拉上門栓,揉著腰抱怨:“你就不能雇兩個人?”

裴澤笑瞇瞇地將傘戳進門口的簍子,說:“以後應該需要,現在還沒出成效,請人過來也是浪費。”

莫莉問:“我不就是人嗎?診費抵工資吧!”

裴澤挑眉睨她:“你我可請不起,我還是等著收錢會比較從容。”

莫莉咕噥著這人賊小氣,裴澤兜裏的手機便唱了起來,屏幕上的一行號碼陌生,莫莉湊近來看,倒是胸有成竹地下判斷:“韓征的,沒錯。”

裴澤覺得奇怪,除了不遺餘力地展示他的男性魅力,和擠兌他這個起初無辜後來自作多情的人,實在想不出他還有什麽話要說。

韓征這回的語氣倒是客氣很多,恭恭敬敬問候一句裴醫生,這就更讓人疑竇叢生,果然說著的話一句比一句來得棘手,一席話聽完,裴澤整個沒了聲音。

韓征取出一支煙含嘴裏,找打火機的時候忽然想到什麽,又抽了出來扔了,對著電話道:“有什麽問題就請你直說吧。”

裴澤想了想,問:“她經常跟你提到這個人嗎?”

韓征說:“一開始有過一兩次,後來就沒了,平時挺正常的,從沒見她有過什麽異樣。嚴重嗎?”

裴澤說:“應該還好。關於這事我真是挺失職的,認識她很久了,卻連這個都沒有挖掘出來。她偶爾來兩次,卻並不怎麽說話,說她排斥治療吧,她又會很規矩地按時吃藥。”

“該怎麽做?”

“既然她不提,也沒有什麽異樣,那就不要主動跟她強調這一點。給她一個安定的環境,適時的心理疏導,如果必要的話,再配合一點藥物治療。你們……現在在一起嗎?”

“我在外出差。”

“我懂了。如果有需要,歡迎隨時打電話給我。”

“謝謝。”

人是極疲勞的,躺在床上卻沒有半分睡意,想來想去,還是給司音撥了個電話,她接得很快,問:“忙過了?”

他說:“今天剛到就去看了傷員,晚上還有個小型的迎接宴會,明天要談運送他們回國的事情。於公於私,大家都想早點回去。”

司音道:“行程排得真是緊張啊,一定累壞了吧。”

韓征打個哈欠,說:“有什麽辦法,為了掙錢養家唄。”

她立馬就笑起來,說:“真厲害。”

她那邊聲音嘈雜,全是說話的聲音,韓征覺得奇怪,問:“你在哪呢,是不是方姨出去買菜了?”

司音說:“這都幾點了還買菜,能挑到好東西嗎。我在醫院呢,來了一波冷空氣,下了一晚上的雨,現在醫院裏全是感冒的孩子。”

韓征聽到“孩子”兩個字,眼皮就是一跳,自從她告訴他懷孕以來,除了跟人說話翻譯的時候,沒有哪怕一分一秒不在想這件事。

人像是被上滿弦的鐘表,哢噠哢噠一刻不停地走動,所有時間都成了等待,就希望有人來問一問,怎麽這麽高興呢。

他於是可以炫耀,怎麽能不高興呢,我就快有孩子了,我要當爸爸了。

不過,該怎麽稱呼司音呢?太太鄭重一點,老婆親昵一點。

我太太老婆大人,真是太厲害了。

稀奇古怪的東西占滿了一整個腦子,他這才回到現實裏來,註意到她話中的重點,問:“你怎麽去了醫院?”

司音說:“你別太緊張了,這語氣就像我要做什麽似的。就是過來檢查一下,例行的。計生那邊還給我打了電話,要我去哪哪辦張卡,這才能跟醫院這邊對接起來。挺覆雜的,而且我這種情況更覆雜……”

韓征這人危機意識很強,又有天生的護犢子情懷,這時候特別氣憤地問:“覆雜什麽,別人能弄,怎麽你就特殊對待了,他們是不是看你沒人陪著,所以有意為難你了?”

話說到這兒,自己也知道問題出在哪兒了,司音在那頭低低的笑,他這邊撓了撓頭說:“明白了,怕你非婚生子呢,要他們心都放到肚子裏,我回去了就領證。”

司音說:“誰說過要嫁給你了?一個孩子就要圈住我了?”

韓征一聲嘆息,說:“本來就累,現在聽你這麽說,簡直累慘了。”

司音沒理他這陣激將,咕噥:“怪不得我媽說,男人總覺得有了孩子就能套牢女人,原來你也不能脫俗啊。”

她哪怕看不見,韓征也要指天發誓:“我是真心的,就算什麽都沒有,我也一定要去娶你。”

司音說:“你志願挺好,但怎麽不問問我同不同意?”

韓征對這點倒是成竹在胸:“管你同不同意,你同意的話,咱們高高興興牽手過去,你不同意的話,我綁也要綁你去。”

司音嘖嘖:“說你厲害,你還真就當真了。”

言歸正傳,韓征問:“你是一個人去的醫院?”

司音說:“不然呢?找八擡大轎送我來?”

韓征說:“八擡大轎沒有,但好車子就不用愁,我給你找個司機吧,起碼在我不在的這幾天。”

司音說:“算了,興師動眾,有腿,能走得動。”

她口吻是一貫的肯定,不容置喙,韓征不想跟她爭來爭去,先答應下來,至於究竟怎麽處理,他自有安排。

又問:“方姨呢?她應該……還不知道吧?”

司音支吾:“沒想好怎麽告訴她。”

韓征當仁不讓,說:“我來,這種事,當然是我來了。司音,以後我就在你身邊,你什麽都不要擔心了。”

***樓海晉`江`文`學`城***

屏幕上出現熟悉的大名,報號機裏是洪亮清晰的女聲:34號司音,請到診室五就診。

司音連忙將電話掛了,放進手提包裏,往診室裏走。

檢查盡管繁忙,幸好結果令人滿意,各項指標都很正常。

醫生給她指著屏幕上黑白色的B超畫面,說這兒就是你孩子。

人是很奇妙的,是男,是女,學說話,學走路,一天天的成長,成熟,直至衰老……無論中間的道路有多崎嶇,豐富或是貧瘠,生命最開始的時候都不過是一個細胞,再漸漸長成一個小黃豆。

知道這個孩子的存在之後,仿佛她不再是她,而是一個提供養分的培養皿,一個大溫室。她因為感受體內有東西在發芽,在生長,所以吃得比以前多,告訴自己要比以前快來。

她認真地孕育一個生命,連同一顆心都柔軟下來,煩惱是什麽,紛爭是什麽,沒有什麽會比等待一個生命來臨更重要。

更何況,這是她最愛的人的延續。

她將那個帶著豆子的圖片拍下來,發給千裏之外的韓征。

他那可憐的睡意又被趕走,他像個孩子一樣的詢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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