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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Chapter 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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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征回來的時候,司音已經入睡。小說屋裏只亮著一盞小夜燈,略略泛黃的顏色,引來一兩小蟲子亂飛。

方琴歪在一邊的小床上翻手機,屏幕的亮光直射到臉上,皺紋更深,溝溝壑壑是歲月化刀刻下的印記。

聽到聲音,她趕忙坐起來,一只手摸索著墻面,試圖把燈打開。韓征攤平一只手往下壓了壓,是個拒絕的動作。

他在原地站了會,適應這裏面的暗度,方才走到司音床邊,彎腰,凝視,借著夜燈微弱的光去觀察她。

短短幾天,她瘦了一圈,原本肉就不多的臉頰此時微凹,眼窩陷得更深,襯得鼻梁更為高聳。

韓征將手往她頭上輕輕一放,感受溫度。方琴已經穿上鞋子走來,臉一側,看住他,低聲說:“早就不燒了。”

他默然點頭。

方琴這時候指了指門外。

兩人默契的一前一後,韓征將門很輕地帶上。

醫院的夜晚總是特別漫長,深夜,病患與家屬大多選擇提早入睡,是以悠長的走廊空空蕩蕩,出來一兩穿白大褂的護士,沒有來往的行人。

今晚之前,方琴要問的,韓征清楚,韓征想說的,方琴未必不知道,只是莫莉的無心之失,讓他們陡然自共同的一點走向天平的兩端。

方琴說:“六年前,是韓先生送司音出國的吧?”韓征一怔,提氣辯駁,方琴攔在前面,說:“是安東那個小女朋友說漏的嘴,事情我都清楚了,你不要瞞我。”

韓征只有慚愧,低頭認錯:“我很抱歉。”

方琴止不住嘆氣:“那時候我以為她是自己要出的遠門,所以高高興興地送她離開。現在想起來,原來從頭到尾都是假的,她一個人帶著那樣的傷害,離開家,這六年她一定過得很難。”

韓征仍舊只有抱歉:“以後我會還給她。”

方琴搖頭:“我不是不相信你,你是我一手帶大的,你是什麽樣的人,我心裏比誰都明白。可韓先生呢,能接受她嗎,能讓你娶她嗎?”

韓征不知道,可他心裏一早就有了決斷:“我韓征的女人,不用別人告訴我能不能娶。”

話說得極短,然而沈甸甸的壓著。

方琴這麽向上地看著他,覺得有種東西正從他身體裏源源不斷地流出來,他眼神堅毅,話語堅定,已不再是兒時會抱著她找媽媽的那個阿征。

方琴拍拍他胳膊,說:“好好對她。”

他們又一起回了病房。

方琴剛一躺下,司音在床上翻了一下。韓征聽到聲音輕手輕腳走過來,聲音溫柔得怕會擾了她美夢一樣。

藥裏有安眠的成分,司音困得睜不開眼,小聲呢喃了一聲。她因為側臥擠出半臉小褶,肉和鼻子嘴巴貼著,模樣滑稽。

韓征湊近下來聽,沒忍住摸了一把,問是不是要去上廁所呢,她半睜半閉眼睛,半晌沒反應上來,他再問一遍,她點點頭。

方琴要來幫忙,韓征沒讓,掀開一床被子,抓了搭在床頭的一件外套給她披好,繼而一個公主抱將她送了進去。

司音迷迷糊糊裏方便,準備起身的時候努力睜眼清醒,此刻的一個擡頭,驀地張大嘴巴,這才看到他一直都沒走。

她不好意思,翹著雙腿欲要點地,被韓征摟住腋下,要她兩腳踩上他足面,然而雲淡風輕地說一句:“擦吧。”

“……”

韓征帶著幾分笑:“要我幫忙?”

不敢,司音拽了一長軸紙,被他托起的時候,手繞到屁股下面按了按——睡意陡消,長到這麽大,這大概是頭一個看到過她上廁所的異性。

雄蚊子不算。

“好了?”

“好……了。”

“擦幹凈了?”

“……”

韓征呵的一聲將她重新抱起來,她繃著腳尖踩下水閥。

這晚再睡的時候,韓征一直坐在她身邊,緊緊抓著她的手沒放。

已經被打斷過一次,再續上上一回的夢難度頗大,司音睜著眼睛一會看看這兒,一會看看那兒,數綿羊。

韓征湊近她眼前,說:“快睡吧,睡醒了我有件好事要告訴你。”

司音感興趣:“那是什麽?”

韓征卻笑而不語,手指點一點她眼皮,司音當即閉上:“要是只睡了一小時後就醒過來,能說嘛?”

“不行,要到上午。”

他話裏似乎有魔力,這一覺醒來,果然日上三竿。司音平躺著收斂神思,慢悠悠記起來昨晚的那約定。

四處一看,沒有半個人影,這才意識到似乎被人耍了。

春曉來過一次,帶著一臉愁容,很輕柔地摸了摸司音的額頭,非常痛惜地說:“你又瘦了。”

她一雙眼睛很快挪到司音胸前一塊,扁扁嘴:“天理不容,你胸還是這麽澎湃。”

司音翻眼睛:“是洶湧。”

“對,洶湧澎湃。”

“……”

春曉委身坐到她旁邊,問:“你要走的事情跟他說了嗎?”

司音點頭。

“同意了嗎?”

她又搖頭。

春曉一點不覺得奇怪:“意料之中,沒有一個好的理由,他不會放你走的,哪個男人都不會。”

司音交疊在身前的一雙手緊緊握了一下,她一眨不眨地看著春曉,說:“那個人回來了,我覺得害怕。”

春曉想了又想,放開她兩只手,撫平了掛水的針頭,說:“司音,躲開或者是直面,你總得選一個。”

韓征隨後拎著一個袋子進來。護理正在衛生間裏洗洗涮涮,病房裏只有司音一個人,這時候平躺在床上,睜著眼睛靜靜看向天花板,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韓征走到床邊,她轉頭看他,微微一笑。她臉色好看許多,白璧無瑕的一張臉上綴著淡淡粉色,手往側方一送,韓征放下手裏的東西,心領神會地握住她。

“方姨呢?”韓征另一只手托住她背,將她扶坐起來。護理正自衛生間出來,搖起了床,又抱過兩個枕頭,墊在她背後。

司音扭了扭身子,找了一個最舒服的位置躺好,說:“我讓她先去吃早飯了。”她看到他方才拎著的那個袋子,上頭一行行楷寫著春園桃李,問:“我的早飯?”

韓征說她眼尖,在她身前布了一個小木桌,蟹黃湯包月牙蒸餃千層油糕……一樣樣好吃的變戲法似地從袋子裏面拿出來。

“怪不得一早就見不到你,你特地出去給我買的?”

司音笑著看他,他正脫鞋子爬上床,將她掛著水的一只手擱在床邊,只把半邊身子攏在懷裏,兩手當做她的左膀右臂,將吸管輕輕插`進透明的面皮裏。

她湊近過來一口咬上,鮮香裏帶著一點蟹肉清甜的湯汁便吃進嘴裏,韓征身子靠著她,像一個暖烘烘的大爐子,薄唇擦著她耳邊,一陣細微的癢。

她忍不住躲了一下,被他追過來吻到太陽穴。

上次沒吃好的早餐,這天早上得償所願,司音被餵得捧著肚子,靠在軟綿綿的枕頭上不想動。

韓征一點點地收拾東西,模樣認真,她忽然想到什麽,問:“你昨晚想跟我說什麽事來著?不是哄我睡覺的托詞吧?”

韓征睨她一眼,說:“過幾天我要出差一趟,國外,算上路上的時間,大概要在外過七天。”

司音默了默:“你的工作就是這樣的。”

“我準備帶你一起去。”

“……”

護理端來一杯熱茶,擱在床邊的櫃子上,順道接過韓征手上的事,將小木桌從司音腿上拿開。

韓征起來去洗手,司音挺了挺腰,追著他背影說:“這不太合適。”

韓征半分鐘後再回來,說:“沒什麽合不合適,到了地方給你找個地導玩一圈,你不跟在我後面,妨礙不到我工作。”

司音依舊覺得不太好,韓征抓起她掛水的那只手,指腹輕靠上她手臂,捂熱那一條狹長的冷帶。

“你身體不好,本來不想讓你跟著折騰的,不過你一個人留著我不放心,還是把你栓身上好了。

“回來之後我有幾天假期,你之前說想去b市,我陪著你去,順道看看能不能有什麽工作。”

司音大吃一驚,幾難相信地看著他。

韓征說:“沒必要這麽驚訝,只要你能開心,值得的。”

司音想到之前春曉跟她說過的話:那就讓他跟你一起走,如果他愛你的話。司音翻手握上他手腕,說:“……你這麽愛我。”

韓征刮她鼻子,笑道:“說什麽蠢話!”

他兜裏手機響起來,連忙抻平一條腿,自口袋裏取出來。

看到號碼,他停一秒,對司音說:“我出去接。”

司音沒有在意。

走至半路,他接聽,問:“有什麽事?”

那頭人膽戰心驚,哆哆嗦嗦說了一句什麽,韓征一個字沒聽清:“你說清楚點。”

那邊唯唯諾諾,深呼吸,放慢速度,這邊靜靜聽著,直到臉色越來越差。掛之前,韓征說:“我這就回來。”

Chapter 41

韓征趕到的時候還是沒能截得住韓途,家裏的阿姨說他翻窗逃了,具體時間和方法都是不詳。

韓征特地調了家宅邊的監控,看到在九點左右,弟弟韓途從二樓的窗子裏出來,沿著一個長梯爬了下去,李元山在下面接應。

其他倒還都好,惡劣就惡劣在這小子特地在球形攝像機前面做了一個鬼臉,篤定他會追看這段視頻,所以迫不及待地過來挑釁。

韓征關了頁面,憤憤道︰“怎麽不摔死他。”

***

李元山指著躺在副駕駛的韓途道︰“怎麽不摔死你。”

韓途張著兩手伸了個大大的懶腰,說︰“開什麽玩笑,就我這身手,二層小樓算什麽?”

李元山一嗤︰“早知道就該在下面把那梯子抽了的,看你小子還狂什麽。”

韓途直抖腿,說︰“別廢話,趕緊開車。”

李元山︰“去哪?”

韓途︰“這你地盤還過來問我?”

怕韓征來堵,李元山帶著韓途去了遠一點的會所。

經理知道他要來,特地放下手裏的東西來迎接,點頭哈腰地說︰“李少可有一段日子沒來了。”瞧見他身邊打扮嘻哈的韓途,問︰“這位朋友是?”

李元山拍拍韓途的肩,說︰“我鐵瓷,打小一塊長大的,剛從國外回來沒幾天,特地帶到你這兒來玩。”

經理哈哈笑︰“李少看得起我!”

韓途看膩了這種人,招呼都懶得打地走進去。

李元山在背後瞪了他一眼,一口唾沫啐他後面道︰“就這臭德行,別見外啊,其實他這人心裏……比外頭還壞呢!”

兩人都笑起來,李元山拉過那經理,大拇指碾著食指,嫻熟地做了個動作,問︰“怎麽樣啊,上你這兒來總得有點特產吧。”

經理一把按下他手,指了指上面監控,說︰“小本生意,李少別給我找麻煩了。”手指在他手背上刮了刮。

李元山將人一推︰“就你鬼多。”

剛一鉆進包廂裏,李元山立刻將門鎖上,神神秘秘地向一邊韓途說︰“今天你享福了,這兒可有好東西。”

韓途叼著支煙打電話,斷斷續續地說︰“嗯,時間當然越近越好……直飛啊,不然會死人呀……頭等艙,十幾個小時很累的,哥哥腰不好……”

等他掛了電話,李元山湊近來問︰“剛來幾天就要走啊,搞錯沒,咱倆這才見幾面。”

韓途扭頭將煙往地上一吐,直挺挺躺到一邊沙發上,沒料到墊子挺硬,震得他腦仁一陣疼,手往後腦一捂,說︰“操!”

李元山笑瞇瞇地自他旁邊坐下。

韓途眼楮斜著他,說︰“不走能行嗎,我哥盯上我了,找他那些狐朋狗友一查,萬一把當年的事搞出來,你要我吃不了兜著走?”

李元山冷哼︰“就你之前那副猴急的樣子,走到現在簡直一點都不奇怪。一口吃不成胖子,做什麽事都要講究方式方法。”

韓途一腳踹他小腿上,說︰“我都急上火了,你還在這兒說風涼話,到底是不是兄弟啊?”他頭往後一轉,說︰“什麽聲音呢,你剛剛不是說有好東西嘛,還不趕緊拿過來?”

李元山賊兮兮地笑,說︰“你等著。”

房間靠後的背景墻外,有一條直通樓下的窄梯,服務員配菜的時候就沿著這條道進來。

廳中央的大圓桌上已經陸陸續續上了餐點,一人一份,都蓋著紋路精美的瓷盅。韓途看得興致缺缺,說︰“就這狗屁玩意啊,早飯吃得飽,到現在還沒餓呢。”

李元山取了裏頭唯一落單的一個盤,拉著韓途走到另一邊。剛一掀開來,韓途眼楮都亮了,拿著一邊吸管用勁嗅。

李元山勸道︰“又猴急了,慢慢來能死?”

韓途一手扭著鼻子,瞧著他,半笑半哭地哼唧起來。

***

下午,多日不見的安東終於來醫院看了一趟司音。

他與之前相比似乎變化不大,收拾得幹幹凈凈,衣著得體,吹了頭發,刮過胡茬。然而有種疲態從他的眼裏透出來,朝她笑的時候帶著很重的包袱。

他說︰“司音,你遜透了,這天還沒涼下來,你就病倒了,以後冬天怎麽過?”

司音勉強一笑,不拆穿他故作的輕松,剛要說話,一個戴著口罩的女人走進來。她朝司音點頭,卸下裝扮,毫無疑問是艾小娥。

艾小娥聲音裏透著親切︰“司音,你好點了?”

司音還以笑容,說︰“想的話,現在就能出院了。”

司音指向一邊的椅子,說︰“你們請隨意。”

安東引著艾小娥去坐,問︰“阿征呢?”

司音︰“有事出去了,不知道什麽時候能回來。”

安東︰“大忙人。”

司音︰“可不是。”

司音與安東各懷心事,有一肚子的話要說,只是艾小娥擋在前面,兩人便只剩下沈默,不多的一點話題要圍繞在韓征身上。

艾小娥是個聰明人,留足多餘的時間給他們,方琴端著水瓶抱怨沒水時,她很快站起來戴口罩,說︰“阿姨,我來跟你一道去。”

病房門被輕輕關上。

偌大的單人病房裏,前一秒還在敘述翻譯工作不易的司音立刻停下來,頓了一頓,這時候道︰“怎麽這麽快?”

安東兩手撐著膝蓋,狠狠搓了一把臉,說︰“司音,說真的,我也後悔了。”

觥籌交錯的酒席臺上,艾小娥只著淡妝,沒有鏡頭前的艷光四射,也沒有往日裏的咄咄逼人,跟隨父母向安東父母敬酒的時候,會臉紅。

來前安東父親告誡過他,收起那副玩世不恭的鬼樣子,也忘了非你不娶的傻話,這世上的愛情可能有千萬種,婚姻卻都只是一副面孔。

他拉緊西裝下擺,一步踏進那飯局時,心裏想得是去他媽的。

席上沒有人說過一句有關他們倆的事,卻都默認地開始提及訂婚和喜宴,她母親帶了一對翡翠耳環,經由他手交給艾小娥的時候,算是定下了這一對百年之好。

安東說這些話多半是為了尋找安慰,司音沈默半晌,卻是一點面子都沒給地說︰“從你踏進那房間起,這種結局就已經是註定了——你自己心裏也清楚,不用裝得這麽楚楚可憐。。”

安東擰緊眉,沒有反駁。

司音說︰“事情發展到現在這一步,什麽都沒定性的情況下,你先把交流的大門堵得死死。你現在是逃脫了,高興了,可往後去過,就真的不想知道這一切的來龍去脈?

“都是她的錯固然可以自`慰,但若是她有什麽難言之隱,你在她最危難的時候離她而去,是不是要一直受良心的譴責?還有艾小娥,她難道生來就是要做一個備胎?”

門被人推開,韓征一手搭著西服外套往裏走,聽見司音尖銳的聲音,連忙緊趕幾步過來,說︰“司音,你身體不好,別隨便動怒。”

安東知道自己不再受到待見,連忙站起身來,說︰“司音,阿征,我還有點事,這就先走了。”

司音冷哼︰“走吧,我也不想見到你這懦夫。”

韓征斂神,沈沈喊了一聲司音。

他將外套往床上一扔,攔住埋頭向外沖的安東,說︰“既來之則安之,司音也是替你們著急,坐會吧,我正好也有點事要跟你說。莫莉跟她爸爸逃走了,有消息我立刻通知你。”

司音說︰“通知什麽,他現在已經有人幫忙止血了。”

韓征︰“司音!”

安東將頭一埋,執意往外︰“阿征,有什麽事電話聯絡吧。”

艾小娥恰好跟著方琴回來,雖沒親眼見到一番爭論,只用眼楮看看三人的表情便知一二。

她向方琴和司音告別,禮貌地攔下韓征,說︰“別送了,阿征,司小姐還等著你照顧呢。”

韓征看著安東匆匆而去的背影,只得向艾小娥點一點頭︰“他最近情緒波動挺大,也麻煩你好好照顧他。”

艾小娥眉眼彎彎,說︰“這是我該做的。”

方琴咕噥著這對人來得快去得快,進來瞧見司音一臉煞白,兩手攥緊成拳,忍不住發抖的樣子,疑惑裏問︰“你這是受了誰的氣了,好久沒見你這麽火了。”

韓征也是一樣不解,走去她床邊,說︰“沒見你為自己的事這麽上心過,別人自有別人的活法,你再怎麽著急也沒用啊。”

司音直勾勾盯著他,半晌,頭一偏,說︰“蛇鼠一窩。”

韓征沒忍住嗤地笑出來,手掐著她臉頰轉回自己這一邊,說︰“你生氣歸生氣,別誤傷到別人啊。”

司音抓住他胳膊就咬。

鬧過一陣,大家都冷靜下來,司音這才想到問他早上急匆匆出門所為何事,韓征不想在她面前提及韓途,說︰“工作上的事。”

司音︰“那莫莉你還管不管了?”

韓征說︰“管,肯定要管,為了給安東追回錢來,也得到處找她。”

司音一梗,過了會兒才來抓他的手,小聲問︰“莫莉是不是真的卷了安東一大筆錢?”

韓征笑起來,摟過她肩,說︰“是啊,安東現在被追債追得一頭包。後悔了吧,剛剛把安東罵成那副狗樣子。”

司音扁嘴︰“一碼歸一碼……有信兒了就告訴我。”

沒想到第二天一早,踏破鐵鞋無覓處的莫莉主動給她打來了電話。

司音聲音嚴厲,問︰“你去哪兒了,你以為一走了之就能解決一切?”

莫莉在那頭莫名其妙的大聲嚎哭,抽抽搭搭地說︰“司音姐,快來救我!”

“……”

“我殺了人了。”

“……”

Chapter 42

莫莉哭得幾乎背過氣去,說:“司音姐,快來救我!我殺了人了。”

司音病情穩定,懶得在醫院多呆,一早就準備出院。韓征上午有事,先走了一步,喊了家裏的司機過來候著。

這時候正跟方琴收拾東西,猛地聽到話機對面那聲嘶力竭的聲音,心內便是一震,幾乎懷疑是否聽覺出現問題,說:“莫莉,你冷靜一點,你現在在哪?”

莫莉早已哭得不能自已,含糊不清地重覆那句話:“來救我,我殺了人了……來救我,司音姐……”

方琴看女兒一臉菜色,以為她又有哪裏不舒服,疾走過來捂她額頭,問怎麽回事。被她一手推開,聲線抖得不行:“莫莉,你在哪?”

***

韓途定在下午的機票信息在淩晨時分送達到韓征手機,韓征立時睡意頓消,要人用最快的時間查出他的確定位置。

掛了電話,心下一陣訝異,什麽時候起,韓途居然可以叫他這樣緊張。

而韓途,又為什麽要跑?

摸黑自套房出來,趁著月色看到一邊睡得很沈的司音,方才焦躁不定的情緒終於緩緩穩定下來。

清早,他收到消息,韓途在郊區的一家會所,已經呆滿一整個晚上。

韓征立刻驅車而往,比對著信息找房間。他神情太過認真,被人看出真實來意,幾人上前來攔,仍舊笑臉盈盈道:“請問先生招誰?”

韓征一點沒拐彎抹角:“李元山。”

“原來是李先生的朋友,有約的話可以打電話給他,讓他出來領一領,方便許多。”

韓征腳下步子不停,說:“不必,這個點他可能玩得還沒起來,我有他給的信息,自己找他就行了。”

這幾人卻是不依不饒,終於把他堵下來,說:“先生,請你不要再讓我們為難了。”

韓征一點沒被他們唬道,一昂頭,順了順頸上的領帶,語氣帶著點玩世不恭:“那你們就是明擺著趕人咯?”

這副樣子倒是很有幾分迷惑性,又狂又拽,冷不丁就要揮拳的模樣,大夥你看我我看你,在想這下一步應該如何應對,

韓征在大家發怔的時候一步退出來,沿著鋪著地毯的走道疾走,厚實的布料吸收了腳步的聲音,沈默裏蘊藏力量。

他很快找到目標,敲響大門時,那夥人又來擋著,戴著白手套的一只手按住他手腕,力道十足:“先生,打電話吧。”

韓征不是這種地方的常客,對這兒狡兔三窟的把戲卻並不陌生,一打電話便是打草驚蛇,兩人從暗道跑了,叫他上哪去找。

一夥人裏已經有人沖著話筒聯系前臺,韓征過來抓住他胳膊,說:“你把對講系統關了。”

旁邊一個個立馬亮出肌肉,將韓征圍起來。

千鈞一發,有人在後面喊停,方才還氣勢洶洶的一夥人見到說話的這位,立馬偃旗息鼓,都聽從地往一邊站去。

來人一雙三角眼落到與四周格格不入的韓征身上,問:“你是韓先生?”

韓征點頭。

他立馬笑得過分諂媚,說:“不好意思,我來晚了。”

韓征敲著那門,說:“你現在開門。”

大門開啟的那一刻,原本被極佳的隔音材料過濾的女人哭聲,這時候就像一把彎曲纏繞但鋒利的劍,穿進所有人耳朵裏。

韓征隱約在說不好,只是親眼所見,才知道現實遠比想象中更加不好。

床榻上此時一片狼藉,血液呈噴射狀染遍潔白的床單,一直落灑到地面的乳色地磚。

韓途赤`身裸`體地仰面平躺在床上,一旁莫莉衣冠不`整地坐在床邊,舉著手機,大聲喊:“司音姐,快來救我!”

***

縱然是一群見多識廣兼膽肥的工作人員,仍舊被這副十足血腥的場面所嚇到,幾個人哆哆嗦嗦地掏手機撥號碼。

韓征那渙散的神智收攏,不得不頂著這刺鼻的氣味迎難而上。韓途腹部有幾個刀口,鮮血潺潺而下,韓征脫了外套壓上去,喊他名字。

韓途仍有意識,聽到聲音緩緩睜開眼睛,看到來人,瞳仁驀的一亮,囁嚅著喘道:“……哥。”

那一刀刀此刻像是一同紮在了韓征心上,他努力使自己鎮定下來,用力拍拍他臉,說:“小途,你別睡,救護車一會就到。”

韓征隨即拽過一邊的薄被,將莫莉整個圍好。

莫莉精神瀕臨崩潰,此刻驚聲尖叫,劇烈掙紮中手機落在一旁,裏面有熟悉女人的聲音:“餵,餵,莫莉,你還在聽嗎?”

韓征怕她傷到自己,一把將她摟緊在懷裏,按住她拼命扭動的身體,說:“莫莉,沒事了,沒事了……”

都是大聲,粗喉嚨,聲音雙雙落進電話另一端的耳朵裏,司音急得上火,問:“說話的是誰!”

莫莉這才像是回過神,扭頭看著韓征的臉,抖著聲音埋怨:“……安東,你怎麽到現在才來……”

韓征連連點頭,說我來了,連忙接過一邊電話,道:“是我,司音。”

司音有些不相信自己耳朵:“阿征……你怎麽在?”

韓征說:“我在,一言難盡,等把事情處理好了我再跟你解釋——一會兒醫院見吧。”

司音詫異:“為什麽是醫院?”

韓征已經掛了電話。

***

方琴湊近司音聽了半天也沒理出頭緒,見女兒一臉煞白地拿下手機,連忙來問:“現在是什麽情況?”

司音搖頭,說:“具體的我也不知道,韓征讓我們在醫院等他。”

方琴一怔:“等什麽,不是已經有司機來了嗎,咱們先走好了,等回到家裏再等他吧。”

她隨即有些尷尬地想到,“回到家裏”,該回哪一個家裏,無論是韓宅還是韓征那邊,都不應該是她們母女的家。

司音心亂如麻,沒察覺出方琴的疑惑,將手裏的東西往床上一放,說:“我們等他過來。”

等待有長有短,幸好這一次的等待並不是很久。韓征很快給司音打電話,讓她前往的地方是在醫院的一樓的急診室。

司音跟著方琴到達的時候,莫莉正一身睡袍地坐在塑料簾後,赤著的兩腳踩在病床上,一身戒備地縮成一團。之前哭得太狠,此刻早已精疲力竭,唯有一邊睜大眼睛默默流淚一邊虛弱地抗拒醫生的檢查。

方琴看得不忍心,“噫”的一聲直往塑料簾後退。司音聞到一股血腥味,硬著頭皮緊走幾步過去,莫莉眼睛一轉已然看到她,像是久等之後看到家人來接的孩子,張開雙手尋求擁抱。

司音剛一碰到她,就被她指甲鋒利的兩只手死死抓住,她疼得直抽冷氣,克制著沒有推開。莫莉鉆進她懷裏,淚如雨下。

方琴吃驚的聲音這時從外而來:“阿征,你怎麽了,怎麽一身的血?”

司音心一提,聽見韓征聲音疲憊地說:“沒事,方姨,這血……不是我的。”

司音撫慰莫莉半天,這才勸服她松開自己,自簾後出來,韓征仍在。外套不知所蹤,清早剛換的白襯衫染上血漬,幹後帶著一重暗。

他見司音出來,長臂一撈將她緊緊抱在懷裏,兩只手臂如箍緊的鐵鉗,她貼在他肌肉賁張的胸前無法動彈。

一陣狐疑裏,司音緩緩抽出兩手擁住他腰,感覺到他身體異樣的顫抖,他呼吸急促地噴在她耳後,說:“……司音。”

見到韓途是在這天傍晚,icu,他們隔著一道透明玻璃看到病房裏頭戴呼吸器,正陷入昏迷的男人。

韓征一雙手攥緊又松開,神經崩成一張拉滿的弓。

方琴一手捂住嘴,臉緊緊貼上冰冷的玻璃,已經無法控制地哭了出來。

只有司音像是置身事外的過客,自進來一刻便是面無表情,此情此景,刺激眼球,更是連眉毛都沒皺一下。

方琴哭著問韓征:“到底發生什麽了?”

司音扭頭就走了出去。

其實很多東西,早已不言而喻。

只是漩渦中心的人,遲遲不敢相信,於是問詢,期待,還為自己信賴的旁人做著掩護。

韓征跟在司音後面出來,剛一牽過她的手,卻被條件反射地甩開。

這一刻,哪怕再多的自我欺騙也掩飾不了,她這一刻戒備的眼神和動作,像極了莫莉。

韓征怔住。

凝固的空氣裏,誰都沒有動。

有腳步響起。

劉叔領著一位西裝革履的男人,說:“沈律師,這邊走。”

狹路相逢,業界鼎鼎有名的沈律師不由多看了司音一眼。

劉叔擋在他們之間,向韓征道:“韓先生已經坐上返程的飛機,今天夜裏會回到a市。我們特別請了沈律師,如果有必要的話,他會為小途做無罪辯護。”

韓征與沈律師握手,說:“多謝。”

旁邊有人不大不小地嗤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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