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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麽簡單,於是控制不住地看看他,又看看司音。

司音顏色不變,還在專心對付手機上突如其來的一條短信,虛擬按鍵發出細微的噠噠聲,居然是這靜謐空間裏最響的一處。

她既不顧及四周交錯成蛛網的目光,也不去看一臉桀驁的韓征,我行我素,沈在自己的世界裏不理外界紛擾。

最終還是跟韓征走得最近的安東硬著頭皮出來解圍,繞過小半張桌子,長臂一撈,將他圈進胸前道:“我們家韓翻今晚可真是閑啊。”

一語雙關,韓征卻只是將所有焦點都挪到手裏的這杯酒,拿冰涼的杯壁故作輕佻地碰了碰安東的臉,說:“還不都是為了查你的崗嗎?”

兩人簡直是惡心他媽給惡心開門,惡心到家了,桌上一片嘔吐聲,一時間揉成團的紙巾亂飛。

安東揮手擋著,說:“夠了啊你們,小心挨揍!”又拽出韓征身後躲著的沈玨,說:“剛剛在車上就瞧見了,韓翻,不給兄弟們介紹介紹?”

沈玨一早憋壞了,這時候蹦出來,沖包廂裏的人揮手,特興奮地說嗨。韓征瞥了她一眼,她立馬中箭似地又挪到他身後。

韓征說:“她有什麽好介紹的,沈玨,我手下。”

桌上有人起哄,問:“是手下還是身下啊,長得又年輕又水靈,是韓翻喜歡的款啊,是不是馬上該改口喊嫂子了?”

沈玨聽得老臉一紅,又跳出來說:“沒有沒有,我跟韓翻那是很清白的。”

韓征拍拍她肩,說:“好了,沈玨,越描越黑,你跟他們這群人認真就輸了,當他們放屁就行。”

有人吹口哨:“大家註意了,韓翻這就是默認了!”

韓征過去扼住起哄最甚的那一個,將酒往他嘴邊推,說:“喝酒吧你!”

於是一個個敬過來,到司音跟前,韓征的那點司馬昭之心,徹底算是路人皆知。司音明明不回應,韓征還是將酒杯送到她眼前。

“妹妹回來了,哥哥沒能去接你,這杯酒是一定要罰的。”

Chapter 04

簡簡單單的一句話,韓征偏偏說的戲謔又諷刺:“妹妹回來了,哥哥沒能去接你,這杯酒是一定要罰的。”

這話這語氣,非要讓大夥再次見證一下他們非同尋常的關系一樣。

這種不依不饒,不達目的不罷休的精神一出,司音終於也有些坐不住,端著一杯椰汁站起來,說:“不好意思,韓翻,我不會喝酒。”

韓征跟他碰杯,說:“沒事,反正是該我罰酒,我幹了,你隨意。”

司音沒理由跟他客氣,揚一揚杯喝一小口,韓征已經仰起頭,喉結滾動,幾口就將杯子裏深紅色的液體清空了。

安東看得自己肚子裏都在翻江倒海,過來拍了拍韓征的背,說:“阿征,這夜還長著呢,你悠著點。”

韓征來攪過這麽一場,大家的酒都喝得有點多,本就不勝酒力的安東這時候醉得東倒西歪,一張臉紅得像猴屁股,膩在司音身邊說:“我今天晚上可真高興!”

旁邊竄出一陣風,同伴將借酒發瘋的安東推到正主莫莉懷裏,都說:“你小子當心點,別鬧得晚上回家跪鍵盤!”

司音笑著看向莫莉,問:“能扶得住他嗎?”

莫莉這時候已經連表面文章都懶得做,滿是敵意地睨了司音一眼,拿身子將她跟安東隔開,道:“不牢你費心。”

只是安東人高馬大,一個女人實在難以控制,眼見著他要狼狽摔下的時候,有人幫著扶了一把。

莫莉怔忪:“……征哥。”

韓征架起安東一邊胳膊,搭在自己脖頸上,往上使力將人拽起來,說:“你松手吧,我來扶著,車停在哪?”

莫莉帶路,安東爛成一灘泥地貼在韓征身上,沒過幾步他忽地打出幾個嗝,伸長脖子道:“阿征,我想吐。”

韓征罵著拉他去花圃,剛把人放下來,他一鞠躬,吐得天翻地覆。

莫莉心裏懊惱,想要不是因為司音,安東何至於被灌成這副樣子,韓征一口一個妹妹,誰知道她是他哪門子的妹妹。

司音想了一想,說:“那是韓翻看得起我,我其實根本不能算是他妹妹。”

沈玨雖然性格像男孩,可說到底,還是一個熱衷一切八卦的女人,聽到這兒心中早已燃起一片大火,火燒火燎地想知道原委。

沈玨又回到剛剛對司音的那個發問上來:“那司音姐姐,你到底跟我們韓翻是個什麽交情啊?”

司音說:“我媽媽在他家做幫傭,我在假期裏到他家住過幾天,安東他們也都是一個院子的,所以大夥玩得都挺熟的。”

沈玨倒沒想到是這麽一個回答,偷偷瞥了一眼司音,她神色如常,沒有因此覺得難堪的樣子。

剛剛吐完的安東像是清醒過來一點,踉蹌著從韓征身前掙開來,朝著司音一陣揮手道:“過來,送你回家!”

司音笑著,說:“瞧你這副樣子,怎麽送我回去,你讓莫莉省點心吧,我自己能打車回賓館。”

安東挺倔,還是一陣招手,說:“過來,我怎麽能放心你打車回去!”

一直杵在旁邊的韓征說:“都別讓來讓去了,我送好了。”

司音更是避之不及,看都不看韓征,只向著他方向道:“好意心領了。”

韓征沖沈玨使眼色,小丫頭很會揣摩領導意思,一下挽上司音胳膊,說:“司音姐姐,來嘛,我開車水平很好的。”

推脫不了,結果就是汽車之內,溫度低冷得能把人冷凍成冰。沈玨一連打了好幾個激靈,於事無補地將空調又調高一些。

司音、韓征都坐在後座,車子開出去一段,才有一個男聲吩咐駕駛小妹:“去新世紀酒店。”

話一出口,韓征方發覺首尾倒置,欲蓋彌彰地問:“是那個賓館吧?”

司音點頭道:“是那,韓翻猜得挺準的。”

無心之言落在有心人耳中,便字字句句都別有深意,韓征索性不跟她打啞謎,實話實話道:“這種事猜是猜不到的。”

司音不想探究,置身事外地專心對付手機,韓征看了一眼那對話框上頭的名字:裴澤。

司音正被裴澤發來的一則笑話弄得忍俊不禁,冷不丁聽到旁邊男人醇厚的嗓音問:“這幾年都在忙什麽?”

司音視線仍舊盯著屏幕,心不在焉地說:“讀書,工作。”

韓征問:“搞攝影?”

司音說:“是啊。”

韓征問:“很喜歡這項工作吧?”

司音說:“那當然了。”

一問一答,司音的敷衍從字裏行間滿溢出來,盡管不算冷場,韓征的尷尬還是牢牢籠罩在這狹小空間裏。

前方掌舵的沈玨對此卻是喜聞樂見,叫你神氣,叫你剝削,道高一尺魔高一丈,總算有人來幫忙教訓了。

只是會所離賓館並不算遠,在沈玨嫌棄這陣折磨尚且不夠洶湧的時候,車子已經不得不駛入賓館正門。

穿制服的侍應生前來開門,司音拿好東西走下車子,站到副駕駛的窗邊對沈玨道謝,隨即頭也不回地走了進去。

沈玨自後視鏡看著車後座上,半張臉匿於黑暗的男人,踟躕著問:“韓翻,咱們是不是現在就走?”

韓征說是,一猶豫,又說停。車子急剎,沈玨腹誹這男人太難伺候,他已經匆匆從一側門下來,說:“稍等我一會兒。”

***

韓征不知道自己到底要做什麽,只是沒辦法控制停不下來的腳步,保持著一段不遠不近的距離,就這麽跟在司音身後,看著她。

司音沒往電梯方向走,而是徑直去大廳一邊的冷櫃裏挑了一個蛋糕,沒讓服務生包好,端到手裏便挑了一勺子奶油吃進嘴裏。

為此,她滿足地長籲出一口氣。

韓征擰眉,記憶裏,想哄好司音,拿現在最流行的話來說,沒有一個蛋糕解決不了的事,如果有,那就是兩個。

做人嘛,最重要就是開心,你餓不餓啊,我買個蛋糕給你吃。

她立馬就繃不住地挽著他胳膊一陣激動,已經開始盤算著:“買巧克力口味的還是買草莓的?”

韓征一刮她鼻子,說:“都買。”

前一秒還鼓著雙腮的女孩,立刻露出一張燦爛笑臉,朝氣蓬勃的臉上嬰兒肥未退,幹幹凈凈的皮膚潔白如瓷。

……與他第一次見到這個女孩相比,早已是判若兩人。

司音剛來韓家那年是開春,七歲,長發。

穿碎花小襖,燈芯絨棉褲,千層底小布鞋,原本素凈的底色一律染得灰蒙蒙,一張小臉也沾著泥巴。

灰頭土臉四個字用來形容她,貼切生動。

她人瘦個矮,窄窄的瓜子臉上小鼻子小嘴巴,更顯得一雙眼睛大而圓。被人領著進到院子裏來的時候,兩眼裏閃著光地怯生生看人。

韓征一早被他爸攆狗似地一腳踹出去,要他頂著大太陽跑步。只是剛剛繞著庭院跑上一圈,就被胖成肉圓的弟弟韓途截住去路。

韓途那時候不過五歲,最愛鬧騰人的年紀,一把拽住他胳膊就往大道上拖,說:“哥,有人來了,你陪我去看。”

韓征一抹臉上的汗,問:“什麽人?”

韓途搖頭晃腦:“劉叔說是小女孩,過來上學的,住咱家不走了。”

那時候,大院裏頭跟約好了一樣,就是那麽巧,生的都是男孩子。

東半邊以韓家長子馬首是瞻,西半邊以安東為領頭之雁,自小是泥裏爬土裏滾,兩撥見面還動不動就上演全武行。

長期的鬥爭生涯,造就眾人相看兩生厭的情緒。別再提什麽男孩了,看到短頭發的就鬧心。

現在陡然來了一個女孩,韓征眼前幾乎立刻閃現電視裏的畫面,糯米團,公主裙,長白襪,最重要是性格軟,額,好欺負。

於是兩個孩子肩並肩站臺階上候著這出西洋景,等來的卻是一泥娃娃後,心裏那股巨大的失落感是可想而知的。

方才頭一個積極的韓途此刻悻悻然地將頭靠在哥哥身上,打不起精神地說:“哥,她是從土裏冒出來的嗎?”

韓征鑿了下他腦袋:“說什麽呆話呢!”

劉叔正牽著這小瘦猴在他們面前停下,說:“這個是方姨的閨女,叫司音,比阿征小,比小途大。司音是女孩,你們兩個男孩要保護她,不能欺負她,也不能讓別人欺負她,知道了嗎?來,拉個手就是好朋友了。”

劉叔往外送司音的小胳膊,那可真是一個烏龜爪,剛打過泥洞似的那麽臟。韓途一個勁地往韓征身後躲,韓征拱背抱怨你幹嘛。

誰也不肯先伸手,最後兩個孩子一對眼色,跑了。

臺階上只留下劉叔和司音。

劉叔抹去司音臉上的灰,說:“司音啊,哥哥弟弟其實人很好的,等大家玩熟悉了,他們就會喜歡你了。”

司音似懂非懂,一雙大眼睛打量門楣,繼而看到扒在門後的韓征。

韓征一下子躲開了,靠著墻,瞪大眼睛看向天花板。

方姨算得上是家裏的老人,韓征打記事起她就在,以前是請來專門照顧他,弟弟出生後,就照顧他和弟弟。

韓征母親在生韓途時大出血,沒能下得了手術臺,父親又因為工作繁忙,一年中的大部分時間都不在家。方姨便成為這兩個孩子理所當然的□□,或多或少填補了他們心中缺少的那份親情。

韓征心裏,方姨是一個很溫柔很嫻靜的女人,一直以來都是做得多說得少。她總在攢錢,衣服不多,但每一件都洗得幹幹凈凈。

他喜歡她每早喊他起床時,用手輕輕撫摸他額頭,鼻腔裏是她身上淡淡的洗衣粉味。在一個年少的孩子心裏,那大抵就是家的味道,媽媽的味道。

當某一天,“媽媽”真正的女兒來了,韓征不可能不對這個陡然冒出的妹妹感到好奇,何況她還是這樣又瘦又臟的小不點。

司音沒能走大門,從旁邊的一扇小門進到傭人們呆的地方。韓征順著墻線偷偷溜過去,還沒到方姨臥室,就聽到一陣嗚咽的哭聲。

輕推開門,方姨坐在床邊摸眼淚,手裏的梳子,梳齒做的很大,卻還是沒能梳通司音的頭發。

方姨看得不忍心,一邊哭一邊說:“成天給別人帶孩子,自己女兒卻連一點都沒顧上過,頭發都有跳蚤了,他們多久沒給你洗頭了?”

朝夕相伴多年,那該是第一次,韓征聽到方姨的抱怨。

司音的頭發最終沒能保住,方姨取了桌上的剪子給她絞頭發,司音小小的抗拒了一下,被方姨又拖回懷裏。

“你還小,頭發很容易長長的,剪一下,剪完了就幹凈了。”

司音很認真地看了她一眼,像是終於想通地放下抱住頭的兩只手,輕輕地搭在媽媽的兩腿上,不再動。

方姨說:“你真乖,是媽媽的好女兒。”

韓征卻分明看到她揪成一團的小臉,緊抿的嘴唇,每每動一次剪子,她就閉一次眼,可她始終沒讓自己流下淚來。

打那天起,韓征就覺得司音是個很酷的人。她那麽瘦,那麽小,看起來羸弱、不堪一擊,可她體內好像有小小的宇宙,說不哭就不哭。

不像住西邊的安東,男人間偶爾的一點磨蹭,他總愛上升到報告家長的程度,為這,他爸沒少在眾人面前臭他。

可也正是這點倔強,讓她最終選擇和自己決裂。無論他求過她多少次,說過多少好話,她都不帶一點猶豫地決意離開他。

她出國手續落好的那一天,他算是徹底放下作為男人的那點自尊和驕傲,跪在她面前不肯起來。

司音也只是冷冷看了他一眼,就去拎上自己不多的一點行李。

她要走,他攔腰抱住她,說:“司音,你要是離開,那咱們倆就完了。”

司音顏色不變,聲線平緩地說:“那就算了吧。”

算了吧,於是前程往事一筆勾銷,自此之後,便是不相往來。

然後時光荏苒,然後歲月蹉跎。

韓征也不知道怎麽就熬到了今天,一個回首,居然已經過去了整整六年。

如今再度回憶,韓征仍舊覺得心口壓著一塊沈重的石頭。

恨她嗎,恨過的,不明白她怎麽會因為那樣的一點蠅頭小利就放棄自己,也曾在後來無數次的回想中猜測她是否有過什麽隱情。

推翻,建立,建立,推翻,他就像是被劈成兩半的人,兩方對話,不斷試圖說服另一個。然後在見到她的這一天,所有的聲音匯聚成同一句話——想見她。

這麽多年,這麽多事,這麽多來來去去的面孔和風景,到頭來,最想見的居然還是她。

一別經年,許多事情都在變,不變的是他還在意她,不變的還有那個一旦心情不好,就想吃甜點的女孩。

無論她偽裝得有多好,表現得有多泰然自若,些許不經意間流出的小習慣便輕易出賣了她。

韓征收斂神思,想回憶誤人,再去找那抹清麗身影的時候,已不見她影蹤。

Chapter 05

司音一晚上顛來覆去輾轉反側,第二天一早頂著兩個碩大的黑眼圈睜開眼。

頭痛欲裂,沒喝酒卻堪比宿醉,她兩手掐著太陽穴,靠著床頭緩了好一會兒,這才慢吞吞爬起來。

春曉看得嚇了一跳,說:“你昨晚是不是玩得太嗨了,幹什麽雞鳴狗盜的事去了,再有倆黑耳朵,就能直接去動物園扮熊貓了。”

司音沖她擺鬼臉說謝謝,對著鏡子拿遮瑕一層層地壓。春曉又飄過來,問:“你今天有什麽打算?”

司音看著鏡子裏上了半邊妝的自己,說:“我也不知道。”

A市近來有國際性會議要召開,全國上下的媒體雲集此地,雜志社也幾乎傾巢而出,大家各有分工側重,唯獨司音無事閑人。

老後昨天拉她在身邊,美其名曰學習,實則是怕她一個人無聊寂寞。

下午結束後,往她懷裏塞了個工作證,也只是為了讓她能夠自由出入會場,至於她來或不來,完全要看她自己的想法。

司音思來想去,不想再去給老後增添麻煩,又實在舍不得浪費這難得的機會,於是自己背上相機跑了一回現場。

安檢森嚴,她擠在一群人中間,等待度過關卡。無事可幹,她開了相機,隨意地找尋畫面。與景色相比,她更愛拍人,堅信任何人身上都蘊藏著無窮的力量。

她的作品因為視角特別,情感充沛,很是受到一些明星的青睞,每次她對現狀抱有微詞,春曉總是寬慰她大可以去給時尚雜志拍攝寫真硬照。

司音並不反對這些商業的東西,卻更喜歡脫去華麗,返璞歸真,在小人物的世界裏追逐,這樣舉起相機的時候,她會覺得這正是自己熟悉的那一面。

此刻畫面裏,有西裝革履,有衣袂飄飄。離自己不遠的這一位有一條好腿,長而筆直,皮鞋鋥亮,那人忽然蹲下來,一只沖她揮動兩下。

司音好奇地將眼睛自相機後移開,看向剛才的方向,笑了,說:“你怎麽可能會在這兒?”

裴澤伸手指了指會場內部,說:“一會兒進到裏面再跟你說。”

他是國外長大的ABC,習慣西方人熱情的招呼方式,與司音久未見面,一旦遇到,便忍不住要來一個熱烈擁抱。

司音被勒得喘不過氣,推著裴澤說:“別忘了,這兒可是保守的中國。”

裴澤還欲借貼面禮來吻她,被司音靈敏躲過,他只好用力拍了拍她背道:“司音,在這兒看見你真好!”

司音納悶:“快說說你怎麽會來的?”

裴澤笑:“跟你一樣,出差,有人邀請我過來參會,本來沒打算過來,看到地點時間,想到可能是你說過的那一個,立刻就坐飛機過來了。”

司音說:“真厲害,能到這兒來參會的,都不是什麽簡單的人物。昨晚跟你聊天怎麽不說,那時候就已經到市裏了?”

裴澤點頭道:“剛到,有人幫忙接風就沒打擾你。主要也想給你個驚喜,所以要特地把答案捱到最後一刻才揭曉。驚喜嗎?”

司音笑道:“驚喜。”

裴澤趕著開會,沒跟司音多說兩句就匆匆離開,一直等到中午吃飯,裴澤好說歹說拉著她一道去了宴會廳,這才將早上的話題繼續。

裴澤問:“你什麽時候回去?”

司音說:“應該不會再回去了。”

“要留在A市?”

“不,現在請我的單位在B市。”

裴澤回憶起來:“沒錯,你之前是有跟我說過。不過你不是簽約攝影,上班地點應該不受限制。”

司音想了一想:“我想我還是習慣呆在國內。”

裴澤惋惜:“可是這樣的話,咱們倆的距離就遠了。”

司音拍拍口袋裏的相機,說:“裴醫生,現在可是互聯網時代,人與人的距離只有在我敲你,你卻因為欠費停網的時候才能體現出來。”

裴澤嗤地笑出來:“但願你在我停網的日子裏也能記得吃藥。”

司音不屑:“喊你一聲醫生,你還真給我擺起譜來了,我沒病的,裴醫生。”

裴澤在她額頭上彈了一下:“沒病才好。”

大夥集中吃飯,宴會廳雖大,並沒能夠完全稀釋人群。於是兩人分工協作,司音負責找位子,裴澤端著餐盤幫忙取餐。

靠窗的位置已基本被占,司音挑在一面頗有幾分古色古香的屏風邊坐下,剛拿出相機想看看方才拍的片子,身邊忽然有個雀躍的聲音道:“韓翻,這兒有位置!”

司音一聽“韓”字便神經過敏,手一失力,差點將相機磕了,擡頭循聲望去,沈玨踏著歡快的步子擋在她面前,還在不停揮手道:“韓翻!這邊!”

司音直覺要走,遠離這是非之地,韓征已入視線,仍舊是得體的黑色套西,白襯衫,領帶打得一絲不茍。

腳下生根,動不了,他烏黑的瞳仁一掃,已然看到她。

裴澤這時候一陣小跑回來,見她一臉蒼白甚是好奇,問:“是不是餓了,瞧我給你拿什麽了,你最喜歡的布朗尼!聞起來好像還不錯!”

他拿餐刀切成小塊,叉起來送到她嘴邊,說:“來,張嘴!”

司音驀地生出幾分尷尬,往後一仰,說:“我自己來吧。”

裴澤沒答應,一手輕輕扶住她後腦勺,趁著她語畢閉嘴前,將蛋糕送進去,滿足地笑了笑,說:“這才對嘛。”

司音只覺口中一點發苦,心有惴惴地看了看裴澤身後的人——韓征仍在一動不動地看著她。

***

沈玨終於發現異樣,對著韓征說他早已知道的現實:“韓翻,那不是司音姐姐嗎,太巧了,居然又見面了!”

沈玨向司音猛揮手,司音向她點頭說你好,裴澤直起身子往後看,問司音:“你認識這一桌?來來來,給我介紹一下。”

司音被推到風口浪尖,不得已隨著他力氣站起來,四人面對面而站,實在有幾分滑稽。

她頭疼:“其實我也不是很了解他們的近況。”

沈玨沖出來自報家門:“我是翻譯室英文處沈玨,這是我領導,高翻韓征。”

裴澤很給面子地表示讚許:“翻譯?很厲害。我叫裴澤,真高興能跟司音的朋友們見面。”

裴澤欲跟韓征握手,韓征卻只是筆直地站著,微微仰著下巴,連看都沒看向裴澤一眼。

一只手懸在半空無人回應,氣氛一時間萬分尷尬。

幸好沈玨此刻雙手握過來化解,更是十足逗趣的感慨:“哇,裴先生,你的手好細哦,你是做什麽的,這麽養尊處優?”

裴澤為人大方,不拘小節,很快忽略這一插曲,說:“我是醫生,司音就是跑我這兒治病認識的。”

沈玨直豎拇指:“了不起,那麻煩問一下,裴醫生,你給司音治的什麽病?”

裴澤說:“神經病。”

除了司音和韓征,其他兩個都笑起來。

沈玨調侃:“我也有這病,趕明請裴醫生也給我治治。”

裴澤初來乍到,盡管察覺不對,仍舊沒弄明白其中乾坤,不知者無畏,熱情洋溢地邀請沈玨和韓征跟他們一道用餐。

沈玨也是個沒心沒肺的,開心地去攛掇冷下臉的韓征,他卻置若罔聞地背對坐下,瞥她一眼:“你想去就去。”

沈玨哪敢,屁顛顛跑過來跟司音打招呼。

司音本不想與他們再多聯系,對之喜聞樂見,安慰她說:“沒事的,這樣坐反而寬敞一點。”

沈玨折回去伺候脾氣又臭又硬的老佛爺,殷勤問過他要吃什麽的時候,他卻突然拉下一張黑臉,給了她一個死亡之瞪。

沈玨嚇得一陣吸氣,聽到他說:“連你上司愛吃什麽都不知道,你以後還怎麽混啊,小朋友。”

沈玨點頭哈腰,狗腿十足地問:“還請大老爺示下?”

韓征:“除了蛋糕,什麽都好。”

聲音不大不小,恰好讓後面一桌的聽見,裴澤後知後覺地一笑,去向司音求證,司音已經避開他視線。

傍晚裴澤與司音一道走,路上,裴澤詢問司音:“今天中午碰到的那個翻譯,看起來挺不錯的嘛。”

司音點頭,說:“挺活潑可愛的,對誰都是一樣熱情,雖然稍微咋呼了一點,不過還是很招人喜歡的。”

裴澤笑:“言顧左右而其他,你明明知道我說的不是那一個。”

司音一臉困惑:“我又不是你肚子裏的蛔蟲,怎麽能知道你說的到底是哪一個?”

你永遠沒法喊醒一個裝睡的人,裴澤不想逼她逼得太緊,說:“等你靜下來想把這事告訴我了,歡迎隨時跟我交流。”

司音嗤地一笑:“你終於舍得充錢覆網了?”

裴澤揉了揉她頭:“好了,說點有用的,最近睡眠還好嗎?”

司音說:“不錯。”

“沒偷偷買安定吧。”

司音一臉不耐煩地看向他,說:“我也是很惜命的,裴醫生。”

裴澤笑了笑,說:“那就好。”

Chapter 06

說謊話的人要長長鼻子。

於是現世現報,司音誇下海口的這天晚上依舊沒能睡著。

後一天早上,黑眼圈更重,春曉撐著腦袋,拿一雙亮晶晶的眼睛註視她道:“司音,我勸你還是乖乖裝上倆黑耳朵去動物園吧。”

司音沖她做鬼臉,兀自跑去浴室化妝,面對鏡子的時候,又一次深刻提出那個永恒的哲學問題。

今天的我該做點什麽?

司音思索再三,不想再冒能見韓征的風險,於是自己背上相機,出門去市裏轉轉,順道找些靈感。

這一轉便是幾天。

司音並不是土生土長的本地人,直到七歲那年,才被人從鳥不拉屎的地方接到這座國際化的大都市裏。

然而進到韓家,也始終是大院學校兩點一線的生活軌跡,對這個欣欣向榮的城市實在是知之甚少。

坐著出租在市裏轉圈的時候,司音疏忽就有一種回到孩提時代的新奇感,眼前所見所聞都是新鮮而陌生的。

時代推進,城市發展,不同的人,不同的臉,只有她還是曾經的那個小小女孩,睜著一雙無神的大眼睛,趴在窗子後頭小心翼翼地融入這世界。

她不喜歡排隊去擠那些人山人海的旅游景點,她走古街,穿小巷,也在繁華的街口停下腳步。

她仍舊每天挑一兩張照片發微博。

安東特別給面子,每天都頂著昵稱“又帥又有錢的安東”來搶沙發,一旦失之交臂,立馬人工上熱評:讚我的每人十元紅包,私信後支付寶轉。

惹得司音每每好奇他這位散財童子到底什麽時候能夠敗光家底。

在他之後,也是個熟面孔,每次她一發布照片,他便自帶搜索一樣說出圖中所在位置,十有八九是準確答案。

一來二去大家發現他的神奇,他一開口,所有人都喊他地圖君,他自己大約也欽佩這一能力,很快順應大潮改了昵稱。

司音對這人好奇,幾次戳進他頭像去看,只是他微博幹凈得連個簡介都沒有,她又只好去點他的關註列表。

春曉也發現了司音的無聊,說:“你還不如就去會場了,成天閑得亂刨坑,看得我都替你難受。”

司音板著臉欲要回嘴,兜裏手機一陣響,看著是個陌生的號碼,但電話那一端的聲音尤為熟悉,低沈醇厚,是經年的酒,略有沙啞。

她卻欣賞不起來,聽得直皺眉,沒吭聲。

那頭的人以為話機出問題,一連餵了好幾聲,司音這才確定不是耳朵出問題,言簡意賅道:“你請說。”

“……後攝影師現在在醫院,你要是有空的話就過來一趟。”

“他怎麽了?”

“摔了。”

“地址。”

“我一會發給你。”

掛過電話,春曉一臉好奇地看著她:“怎麽了?”

司音說:“如你所願,我現在終於有事可幹了。”

春曉鼓掌,又覺得不對:“有事幹還這麽愁眉苦臉?”

沒法不難受,司音趕到醫院的時候,老後躺在病床上,一條腿被吊得老高。

對面窗前,一個男人在打電話,高大的身影擋住一片光亮。他外套脫在一邊,穿長袖的白襯衫,布料挺括襯得他脊背更挺。

老後見司音過來,招她到床前,邊嘆邊說:“真是不中用了,骨頭脆得很,看到地上有灘水了,沒躲開,稍微一摔就折了。幸虧那時候專訪都做完了,旁邊還有韓翻照應,不然又耽誤工作又耽誤自己。”

前因後果,司音猜出了八分。

病房外有護士進來要他們補全手續,韓征收線揣起手機,一舉手道:“我這就去弄。”

司音跟在後面,說:“還有我。”

老後看得老懷大慰,道:“司音,你一定要記得謝謝人家。”

司音嘴上說好,將門一關,與韓征並肩而行的時候,便任由心裏張牙舞爪的那只猛獸跳了出來。

她修煉多年,提升多年,努力讓自己盡可能淡然地對待一切,可韓征出現的第四次就讓她的努力付之東流。

她斜過一眼,語氣要多生硬便多生硬,問:“韓征,我真是奇怪,怎麽到處都有你啊?”

***

司音說“韓征,怎麽到處都有你啊”的時候,一張臉其實非常平靜,沒有擰眉沒有瞪眼,只是略略抿了一下唇,在嘴角留下一個向下的弧線。

她的表情向來不算豐富,生氣和高興都不太過濃烈,敷衍人的時候則是更為機械,只是牽動一下肌肉,做出個格式化的動作罷了。

韓征看著她,不知眼前為什麽總是有她剛來家不久的畫面。

彼時她的頭發已經被方姨剪得又短又亂,幾處緊貼發根,幾乎露出白色的頭皮,那時候的她完全不能用好看來形容。

幹癟,弱小,毛毛躁躁,就像是一團被仍在置物架的拖把。

唯獨那張瘦得凹下去的臉上,有雙黑漆漆的大眼睛撲閃,那是唯一證明她此時還有生氣的東西。

除了吃飯睡覺,她時常就拿這雙眼睛東看一看,西看一看。每每被韓征撞見,她不好意思,也只是挪開那雙眼睛,裝作不經意的遇見。

韓征那時候就覺得司音這個孩子有點悶,除了與方姨的只言片語,她從沒跟其他人說過哪怕半句話。

韓途生怕她是啞巴,每每打她身前路過,都齜牙咧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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