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月猜得沒錯。

孟姜果然在大地獄。

只是他抱著九鳳尋過去的時候，孟姜已經孤身一人入了第一層大地獄。

聽到鬼差的匯報，溫月肉眼可見的震驚了幾分，“當真？子元進去了？”

鬼差規規矩矩地匯報著：“是的溫大人，孟大人半柱香前便入了大地獄。”

九鳳也很驚訝，“他去大地獄做什麽？”

溫月沈默了許久，“九鳳，你先去尋黑白無常吧，我進去看看。”

九鳳嗯嗯了兩聲，便支棱著翅膀飛了起來，晃晃悠悠地飛向了遠方。

望著面前陰森恐怖的地獄大門，溫月深吸了一口氣，邁步推開了門。

十八層大地獄第一層——拔舌地獄。

溫月走了進去。

只幾步，溫月便看到了站在高處的孟姜。

他正站在石階上，居高臨下地望著地獄中受罰的鬼魂，神色看不出喜怒。

溫月靜悄悄地走到他身邊，站定身子後，也沈默著不說話。

孟姜此時來大地獄是做什麽？

兩人沈默了很久，久到門口的鬼差都探頭看了好幾眼。

溫月偷偷瞄了孟姜一眼，終於下定決心開了口，“子元...你來此處作甚？”

孟姜的表情毫無變化，聞言也只是輕輕轉了轉眼珠。

許久，他說：“當初為何要入十八層地獄。”

嗓音十分平靜。

溫月垂下頭，嘴唇顫動道：“我想和你在一起，想著若我能留在冥界，便...”

“是嗎？”孟姜的聲音依舊毫無波瀾，“沖動、自私，絲毫不顧忌他人想法。”

溫月手足無措道：“子元我...我只是...我真的沒想逼你...”

“既然不想逼我，為何萬年來還不放棄？”

孟姜像是急於驗證什麽一般，說話毫不留情，“你明知我氣你。”

溫月猛地一抖，兩只眼睛緊張不安地轉動著，眉頭緊皺，不自覺地咬緊嘴唇，“可你厭我也好，恨我也罷，我只想...我只想你別不理我...”

孟姜倏地轉過頭，直直地望著他，“溫遇痕，若我有了鐘情之人，你可否放棄？”

溫月忽然擡起頭，死死地盯著他，臉色發白，透著隱約的青灰，“若...若你當真...我不會再打擾你...”

說完，溫月拼命壓制著呼吸，艱難地轉過身，“子元，對不起，是我從未在意過你的想法，只憑著一腔熱情纏著你。祝...祝你幸福...”

孟姜沈默著，看著他僵硬的背影，忽然開了口：“你為何不問我鐘情何人？”

溫月頓住腳步，苦笑了一聲，“我不想知道。”

“萬年前，我曾愛過一個天界的神仙，”孟姜卻自顧自說了下去，“他說對我一見鐘情，可他不知道，我也對他一見鐘情。”

溫月霍地轉過身，不敢相信地瞪大了眼睛。

“可自古神鬼不可相戀，我們還未在一起，便被雙界發現了。”

孟姜低聲道：“仙界逼他不準與我在一起，冥界也逼迫我。我以死相逼，差點兒自盡在奈何橋。”

溫月心中一緊。

萬年前還有這件事？

從未有人同自己講過。

原來萬年前孟姜也是抗爭過的，可他也失敗了。

“哥哥告訴我，鬼配不上神仙，若想和他在一起，便要變得更強大。”

孟姜頓了頓，輕笑出聲，“我每日都在努力，後來，我終於當上了孟婆，想去尋他的時候，赫然發現，他竟然孤身一人進入了十八層地獄。”

說到這裏，孟姜擡眼看溫月。

在他震驚至極的目光中繼續說了下去。

“那可是十八層地獄，連冥王進去都會魂飛魄散的地方，他進去了。我只覺得天都塌了，仿佛這千年的努力都白費了，我終究...還是失敗了。”

溫月的嘴唇泛白，額頭冒出細密的冷汗。

原是如此...

不只有自己一人無法忍受相思之苦。

原來孟姜也曾為了兩人的未來在拼命。

孟姜微微偏頭，眼眸一眨不眨，“他為何，來了冥界卻不見我，為何不與我商量，為何不問問我的想法，為何，他要執著地做他認為對的事，而完完全全不曾在意我？”

溫月仿佛被釘在了原地，面色愈發慘白。

孟姜的話讓他一句也無法反駁。

當初卻是自己一意孤行，欺瞞了所有人。

“我等在大地獄入口，足足等了一整個月，他出來了，卻是奄奄一息。”

孟姜的聲音變得極為縹緲，“我覆又照顧了他一整月，他活下來了，代價卻是仙根仙靈全部破碎，再也不是神仙。”

溫月的雙眼瞳孔猛然劇烈地收縮，眼底似乎要噴出熾烈的熱火來。

那時，原來是孟姜照顧了自己...

一雙大手激動得微微顫抖。

他還愛自己。

“我有一句話一直很想問他。”

孟姜靜靜地看著他，神色淡然，“他說他愛我，可為何，卻不曾在意我的想法，毫不猶豫入了大地獄。若他死了，可有想過...我該如何活下去？”

溫月周身都在不由自主地顫抖。

孟姜說的沒錯。

是自己錯了。

錯了萬年。

“我....”

“他說他愛我，可為何萬年，我都沒有等到他的一句解釋，”孟姜面露愴然，“他的性子萬年也不曾改。他以為他沒有在逼我，他以為只要每日找我說話便好，這一切...都是他以為。”

胸口好像猛地塞進了大團棉花，透不出氣來，心跳得砰砰響。

溫月艱難地咽下一口吐沫，“我不知...”

“是不知，還是不相信？”孟姜邁開步子，走到他面前，平靜地說，“溫遇痕，你可有信過我？你可有...信過我愛你？”

似乎一張口，那顆熱乎乎的心就會一下子從口子跳出來。

溫月只覺得口幹舌燥，胸膛內好像有幹柴烈火在燃燒，“我...我以為是我一廂情願，我以為...你從未...”

倏地，孟姜探過身子，蜻蜓點水般的吻落在了他的額間。

“這都是你以為，明明很多話你可以早早便告知於我，偏生足足忍耐萬年，忍到我對你逐漸失望，忍到我也開始懷疑你對我的感情，是否從不是愛。”

孟姜慢慢道：“而是...一股莫名的沖動在作祟。”

溫月呆滯了一秒，繼而瘋狂搖頭，“不不是的，子元...我怕你惱我，怕你...”

“怕這怕那，當初入大地獄怎生不怕？”孟姜長久地凝視著他，目光遙遠而迷離，仿佛越過了千山萬水，仿佛穿過了塵封的歷史，“你可了解我？可有試圖認真了解過我？”

“對不起...是我錯了，子元，都是我錯了，”溫月焦急地擺著手，局促不安道，“我知錯了，真的知錯了...”

孟姜沒再作聲，依舊那般望著他，專註地望著他。

溫月手腕上纏繞著的紅線，自主地離開了他的身子，轉而纏上了孟姜的手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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