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棲不知道自己是什麽時候昏過去的。

他只知道，恢覆神智之後，他只看到了程木深慘白的半張側臉，和詭異的包裹感。

下意識抽離身體，又聽到了程木深的一聲痛呼。

孟棲呆滯了好半晌，久久回不過神來。

自己做了什麽...

自己強迫他了...

孟棲拽過緞被，一層一層裹在他身上，手足無措地將人摟進懷裏，神情盡是慌亂。

為什麽又是這般..

又是這般控制不住自己，傷害了他。

孟棲猛地晃了晃頭，眸中的呆滯絲毫未減。

這般清風霽月的人兒啊..

怎麽能被自己如此傷害，怎麽能...

孟棲呆呆地抱著他，不停自言自語。

直到懷中的人再次發出一聲痛呼，他才勉強回過神來。

急忙翻身下榻，在房中翻找多時才翻出一盒藥膏。

十分小心地將藥膏抹在那處，孟棲緊張的額頭不停冒出細汗。

他坐在塌邊，輕輕將程木深的頭發向後攏著。

“為何...千年前你為何要逃...”

這句話，孟棲想問很久了。

他真的不明白，千年前，程木深即便不鐘情自己，直說便是，何苦逃得那般果斷？

無影無蹤。

就連自己動用龐大的鬼氣尋他的時候，也尋了很久才尋到。

可惜還未來得及見他，便被迫回了冥界。

“若你不願，我自可離你遠些，為何要逃？”

孟棲垂下頭，眼角滑落一滴淚。

滴在了他的手背上。

“阿深...你可知曉那時我多麽擔憂你？你若不願...我不會再強迫你...”

孟棲顫抖著嘴唇，哆嗦著手，再次撫上了程木深的臉。

“是我的錯，都是我的錯，我做錯了事情，若你真的不願再見我，我...”

說不下去了。

心臟像撕裂了一般疼。

為何。

自己苦尋了千年的人兒啊，如此艱難地靠近他，如此艱難地留下他。

卻終究還是沒有控制住自己。

傷害了他。

孟棲捂住胸口，強忍住湧上來的窒息感，顫抖著闔上眼，吻上他淩亂的發絲。

“我這個人，凡間這些事，本就與你無關...”

孟棲深吸一口氣，艱難地說：“待你身子好轉，去留...由你。”

這句話似乎掏空了所有力氣。

孟棲靠在榻邊，臉色發白，嘴角硬生生扯出了一個上揚的弧度。

便如此吧。

不該再自私的留下他了。

自己愛他，就該讓他開心。

他一個隨意散漫的小神仙，是該有自己的生活的。

不該被困在凡間，被自己強迫困在身邊。

憑什麽？

他憑什麽要承受自私的自己，所強加在他身上的一切？

是。

不該。

孟棲搖搖晃晃地走向門前，將門拉開了一條寬縫。

一揮手，某個掛在廊檐上的籠子哢嚓一聲碎裂。

正在睡覺的九鳳嚇了一跳，尖叫著撲騰翅膀。

“帶阿深走吧，帶他回天界。”

九鳳瞬間怔住，“啥？？？”

“九鳳，直到今天，我才明白這一切，全都錯了。”

孟棲苦笑著，眼神淒涼，“我傷害了他，他一定十分恨我，待歷劫完畢，我自會親自去天界向他請罪。”

“這凡間的所有人，所有事，都與他無關，不該他來承受。”

九鳳震驚的連翅膀都忘記撲騰，差點兒摔到地上。

“冥王？你認真的？”

“嗯，”孟棲回過頭，看著榻間的那個人，眼中含著深深的眷戀，“我不能再錯下去了。”

他擡起手，袖間的鬼氣包裹住程木深，“回吧，八日後，他才會蘇醒，到時凡間也已過了八年。”

“誒！？”

九鳳還沒來得及說話，鳥便和人一起，被孟棲直接送回了天界——司命星君府。

做完這一切，孟棲似脫力般，重重靠向門框，扯了扯嘴角，強顏歡笑道：“阿深...我放開你了...”

采音一溜小跑扶住了他搖搖欲墜的身子，不忍道：“大人，值得嗎？”

孟棲仰著頭，望著天際，眼神空洞，喃喃道：“采音，我怕了。”

“我不敢面對他，我不敢見到他醒了之後，對我冷眼相對的模樣，亦或再次逃跑的模樣。”

“是我錯了，是我錯了...”

孟棲捂住臉，眼淚不自覺地從指縫間滑落，“你說我堂堂冥王，怎會如此膽怯呢...”

“哈哈...”

孟棲哽咽著，重覆著，“我愛他，愛了他千年，等了他千年。”

采音鼻子一酸，忍不住隨著他一起落淚，“大人...”

“我只想著，該如何留下他，該如何減輕我這千年來的思念。”

孟棲肩膀顫抖，“可我卻自私到只想著自己，從未想過，這些事情從一開始，便與他無關。”

“現下我也膽小到，只敢送他回去，甚至不敢再同他多講一句話，我當真是...”

“大人...別人不知道，但屬下知道。”采音扶著孟棲，回到桌案前，抹了抹眼淚道，“您這數萬年，唯獨對司命星君一往情深，若您未曾知曉他是神仙，恐怕會在那奈何橋等上萬年。”

孟棲失魂落魄地盯著桌案上的那盤陽春白雪糕。

采音繼續道：“無論您想做什麽，屬下都會遵從。”

孟棲轉了轉眼珠，一聲苦笑，“下去吧。”

采音猶豫著看了他一眼，最終還是帶上門離開了。

孟棲抱起那盤陽春白雪糕，挪動著僵硬的步伐，躺回了榻上。

瓷盤被放在軟枕上。

孟棲蜷縮著身子，將頭埋進軟枕內。

眼淚浸濕了那襲絲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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