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采臣對這番變故，還有些反應不過來, 邊退邊怕怕的問道：“你, 你拔劍做什麽，快，快放下。”

他顯然也把燕赤霞當成殺人越貨的強人了。

燕赤霞：“我說你這書生, 你來到金華, 就沒聽人說過, 這座山很邪門麽？”

寧采臣：“那又如何, 我輩讀書人，自有浩然正氣護體。”

燕赤霞抽了抽嘴角：“那兄臺可曾看出，剛剛那位姑娘是個女鬼。”

“女鬼？”寧采臣的聲音高了幾個調，他有些害怕，但還是不信。

“世上怎麽會有鬼，我輩讀書人，當敬鬼神而遠之。”

燕赤霞：……

這怕不是個書呆子吧。

“你就沒想過，這荒山古寺, 附近杳無人煙, 山下連個村落也沒有，山上除這座破廟外, 也無一戶人家，那美麗的姑娘，是怎麽來的？”

寧采臣：“可是，可是小倩說，她們姐妹被大戶人家的浪蕩子看上, 無依無著，不願屈從，才逃到了這座山上，她們就寄住在後殿的偏殿中。”

燕赤霞：“那你可看清了，剛剛那位姑娘是往前跑的，還是往後的跑的。”

寧采臣：“那不是你拿著把殺人的劍，把她給嚇跑了麽。你要把劍對著我，我也會匆匆逃走，哪裏還顧得前殿後殿。”

燕赤霞無言以對，還別說，書生說的，好像也有幾分道理。

有道理個屁，那就是兩個女鬼。

也不知組織上的人，什麽時候能到。

他有幾分躊躇，要不要帶著這書生，先逃出去。

如果是他自己，真要打不過時，大不了一走了之，可看這書生文弱的身子，真到逃命的時候，他想逃也逃不掉啊。

他燕赤霞可不能見死不救。

寧采臣以為自己說服了這位兄臺，笑道：“燕兄，何不把劍收了，同為趕考舉子，我們還是讀書要緊。”

燕赤霞：“寧兄，我還是覺得這寺廟有些古怪，我們還是下山吧。”

寧采臣大笑：“燕兄，你這膽子也太小了，放心，我輩讀書人……”

燕赤霞：“自有浩然正氣護體。”

“對啊，既如此，又何必多此一舉。你看啊，外面黑漆漆一片，此時下山，稍有不甚，就有可能跌落山崖。這無異於自討苦吃，咱們就住在這裏，真要有鬼，小弟不吝於讀聖賢書給她們聽。”

燕赤霞見勸不過，也只能點點頭：“那你讀吧。”

寧采臣：“啊？”

燕赤霞：“快讀書啊，鬼來了。”

寧采臣：“你又騙人，這兒除了你我，還有何人。”

遠處，忽然飄來陣陣琴音，燕赤霞拉著書生，從門口向外望去，就見大隊人馬，擡著一個轎子，緩緩向這裏走來。

之前逃走的那位姑娘，就在轎子的一旁侍立。

寧采臣很開心：“是小倩姑娘。”

燕赤霞：“寧兄，你的心也太大了，你沒發現，他們走路都不點地麽？”

寧采臣瞇縫著眼，用力張望：“啊？哪有啊，我怎麽看不清啊。”

“那你是怎麽看到小倩姑娘的？”

寧采臣：“人群裏，最漂亮的那個。”

“天這麽黑，離這麽遠，你都能看到她的臉，卻看不到他們走路的方式。”

寧采臣：“我，我其實看不見她的臉，我就看到了她那身白衣。你看，就她一個人穿白衣，白衣飄飄，仙衣渺渺，氣質如蘭……”

燕赤霞不想搭理這個睜眼瞎了，他又使紙鶴，前去求援，那紙鶴飛出去不遠，卻被那轎中的人，給用法力吸到了自己手中。

“哪裏來的臭道士，敢到姥姥的地盤來撒野。”

這次離的近了，寧采臣終於看到燕赤霞手中，那紙鶴如同真的鶴一般飛出去，也看到了它被人捏在手中，撕成碎片。

“難道真的有鬼？”

燕赤霞持劍以待，精神緊繃，但還是笑道：“寧兄，不如念幾句聖賢書，給他們聽聽，也教化教化這些鬼物。”

寧采臣：“哦哦，對對對，我輩讀書人，自該教化萬物。”

於是他昂首挺胸，頌道：“天地有正氣，雜然賦流形。下則為河岳，上則為日星。於人曰浩然，沛乎塞蒼冥……”

朗朗的讀書生，讓陰風陣陣的破廟，多了幾分清風朗月的氣味。

燕赤霞忍不住笑出聲來，這位寧姓書生，真是個能人啊，他還真想教化這些鬼物？哈哈哈。

轎中那個老女人的聲音又傳了出來：“你們找死。小倩，小幽，去，殺了他們。”

兩個女鬼飄然上前，手中飛袖，直抽燕赤霞，至於寧采臣，兩人都沒去管他，那就是個真書生，只要除了這個臭道士，書生還不是手到擒來。

燕赤霞在朗朗讀書聲中，豪情萬丈，挺劍而出，不過三五回合，就將小幽給打回了轎邊，小倩也受了些輕傷。

燕赤霞：“她們還不是我的對手。老妖婆，到了現在你還不現身麽。”

燕赤霞這句話，可謂是拉足了仇恨。

一枝枝粗大的樹枝，飛速抽向燕赤霞，將他打的左支右絀，狼狽不堪。

不過，他也並非全無還手之力，他手中的劍，乃是靈器，那樹枝雖柔韌有力，攻擊迅速，卻並不敢直面靈劍的劈砍。

寧采臣多多少少也受了些波及，到了此時，書呆子還在背書，一篇正氣歌已背了大半。

燕赤霞自顧不霞，盡量讓自己站的更靠前一些，免的這呆書生受池魚之殃。

轎中的老太婆，忽而雙目微瞇：“小倩，去把那個書生，給姥姥抓回來。”

聶小倩捂了捂胸口：“這。”

姥姥：“怎麽，你受的傷很重麽，姥姥明明看到，剛剛這道士對小幽恨不得殺之而後快，對你卻是手下留情。你不出手，還要姥姥親自出手，去抓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麽。”

聶小倩面色大變，微微行禮：“是，姥姥，小倩領命。”

她向寧采臣飛去，一只飛袖已經纏上了他的腰。

燕赤霞再不敢留力，一劍斬斷一截樹枝，又將聶小倩的飛袖斬斷，將人踢飛出去。

這也就是個鬼，如果真的是人，受了他這一腳，怕是筋斷骨折，活不成了。

聶小倩摔落在地，趴在地上哭道：“姥姥，小倩無用，還請姥姥責罰。”

姥姥：“哼，你且退下吧，是姥姥聽了小幽的話，錯疑了你，好孩子，你不要往心裏去。”

聶小倩又行一禮：“小倩不敢，小倩是姥姥的小倩。”

她站到了轎子左手邊，右手邊的小幽本就如白面饅頭的面色，此時白的幾乎都要透明了。

她知道這次除不了聶小倩，以後自己的麻煩就大了。

可是在姥姥面前，她也不敢做手腳。只能賠笑道：“是小幽誤解了小倩姐姐，這就給姐姐賠理。”

燕赤霞護在寧采臣身前，這呆書生此時才感覺到了危機。

但他說的第一句話竟是：“燕兄，你打不過她的，不要護著我了，快逃吧。”

燕赤霞微微有些動容，書生雖無用，至少還是個熱心人：“放心，我定會護你周全。”

姥姥怒了：“就憑你，自己都護不住，還想護他人周全。”

一枝枝樹枝圍繞著燕赤霞、寧采臣轉個不休，很快那些樹枝編織成一個球體，將兩人困在樹中。

燕赤霞的劍雖利，但在狹小的空間中，不好使力，還真砍不斷這樣綿密的樹枝，這可不是一枝，而是成百上千枝。

姥姥編籮筐的技術，也是絕了。

“丫頭們，把他們給姥姥擡回去。”

眾鬼擡起樹枝編成的牢籠，跟在轎子身後，往回走去。

姥姥的手，忽然伸出轎簾，這張枯樹皮一般的手，抓住小幽，迅速綁好：“今日，乃月圓之夜，就送小幽去給大人做新娘吧。”

小幽哭道：“姥姥，饒了我吧。我再也不敢了。姥姥，我以後一定用心辦差，好好替姥姥吸取陽氣，再不敢得罪小倩姐姐了。姥姥，求求您，不要派女兒去。”

姥姥只是冷哼了一聲，就用枯樹枝，塞住了小幽的嘴。

“你這丫頭，正經的事不願做，就喜歡窩裏鬥，踩著一眾孩兒的頭往上爬，若非見你還有幾分本事，姥姥早就收拾你了。今日，你又說小倩與這書生有情，故意放他一馬。要姥姥將小倩送與大人做新娘，你還真是打的好主意。”

寧采臣癡癡地看著小倩，小倩低垂著頭，不敢看他。

燕赤霞微微移動了下身體，擋住了寧采臣的目光，這呆書生，沒聽到那老妖婆說的話麽，也不怕這樣會害死那個女鬼。

啊，呸，是害得她去做鬼新娘。

咦，完蛋了，姥姥之上，還有個大人物，她把自己手下的鬼在月圓之夜，送去給那位大人當新娘。

那麽，也就是說山下那個村子裏的姑娘，被送到這個廟中，接收人是姥姥，管理人是姥姥，送誰去侍奉所謂的山神大人，也是她來安排的。

姥姥這家夥就是個兩邊通知的老鴇啊，吃了上家吃下家。

一個槐樹精，竟然靠這個生存，還真是讓人大開眼界。

也不知組織中，派過來的會是誰。

千萬不要是自己的師兄弟，或師門長老啊。

燕赤霞雖知在組織中，他本領低微，但跟同門師兄，甚至是師叔相比，還是強了一些的。

眼看就要走進槐樹精的老巢，遠處那粗大到十餘人都環抱不過來的槐樹，就是姥姥的本體吧。

到了此時，燕赤霞也有些急了，不管來的是誰，快來個人吧。

再不來人，本道真的要掛了。

天空之上，忽然現出一飛舟，它自天而降，狠狠砸向姥姥的轎子。

姥姥大駭，轎子也不坐了，迅速帶著眾鬼閃避。

燕赤霞大喜，唐仙人來了，他得救了。

作者有話要說： 明天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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