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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榮光(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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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院。

米安安有些局促地陪著阿嬤在大廳裏等,顏梁淮說去聯系一下手續,走了十來分鐘還沒回來。

大廳裏人熙熙攘攘,所以初有騷動時,米安安並沒有留意,直到那群西裝革履的人走到她面前,客氣地問:“請問是米老太太嗎?”

“是!”米安安慌張起身,不明白這浩浩蕩蕩的一群人是幹嘛來了。

“抱歉久等了,請跟我來。”為首的男人替她推起輪椅,和顏悅色地問,“吃晚餐了嗎?方便的話,一會可以一起用個餐。”

米安安受寵若驚,忙說吃過了。

這一路噓寒問暖上得四樓,窗明幾凈,人也少了許多,淡淡的消毒水味讓人心安。

從頭到尾,都是小護士在忙前忙後的辦手續,她和阿嬤被安置在沙發,什麽都不用操心。

這是什麽神仙醫院?不是說一號難求的嗎?

像是看出她的疑惑,陪同而來的男人和藹地說:“周老退休很久了,如今只是客座,不算在醫院正常門診之類,所以不在診間。”

“那這裏是……”

“喔,這是院長辦公室。”

米安安猛地從沙發上站了起來——她從小到大最怕這個長、那個長,連班長都怕。

對方忍不住笑了,“別怕,你和奶奶是貴客。”

貴客?米安安納悶極了,她從頭到尾也沒鬧明白這天降好運是怎麽來的。顏梁淮說是跟周老舊識,給安排了個號,怎麽現在如此大排場呢?

“顏隊長沒跟你說過,我們之間的淵源嗎?”男人問。

米安安搖頭。顏梁淮輕描淡寫的,要不是網上說周老是神仙大夫,她還真想不到其實很難見。

“原來如此,確實是顏隊長的風格。”男人頷首,“鄙人姓周,是本院院長。”

米安安:“……”又想罰站了,勉強忍住。

周院長笑,“要為你奶奶看病的正是家父。”

米安安“啊”了一聲,難怪了!

“顏隊長是我和家父的救命恩人,別說只是來醫院替老太太看一看診,就是飛去凝壟專程看診,家父也二話不說就會動身。”

“顏……梁淮救過你們呀?”

“嗯,具體的不便多說。但真是刀尖舔血地救出我們一支醫療隊,顏隊長是條漢子,就算如今退役,也無損榮光。”周院長感慨道,“只是我沒想到,從前我們去送錦旗,他都避而不見,第一次主動來找家父,竟是為了小姑娘你——的奶奶。”

米家阿嬤說:“梁淮這麽厲害的啊。”

“是啊,還有更——”周院長還要再說,突然止住話頭,站起身。

米安安擡眼,看向自動玻璃門外,和一個白發老人並肩走來的顏梁淮。

就像對待米家阿嬤一樣,他微微弓著腰,以便更認真地聆聽老人說話。這是一種自發的修養,總能在生活的小細節上體現出來。

周老顯然十分喜愛這個後生,一直拍著他的手背,說個不停,直到看見輪椅上的老太太,才松開顏梁淮,走到老人家面前,和氣地說:“老姐姐,你的事我來負責,該吃吃、該睡睡,放寬心。”

老太太一聽,頓時覺得康健有望,連帶著看啥都順眼三分,聽周老說晚上一塊兒用頓便飯,也毫不猶豫地答應了。

米安安:“……”她能說不想去嗎?

待在顏梁淮身邊,又要不動心、不喜歡,真的很難啊!

偏偏周老還頗有深意地看了她一眼,“小姑娘一塊兒來。”

跑不掉了。

席間,米安安還偏偏被安排在顏梁淮手邊,夾菜的時候都能碰到手。

她默念: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顏梁淮問:“吃不慣嗎?”

念經中的米安安:“……挺好吃的。”

周老說:“這裏菜色比不得凝壟新鮮,吃不慣也正常,不用不好意思。當年我們在凝川工作的時候是吃過那裏山珍的,如今想吃也沒地方買。”

米安安立刻眉開眼笑,“那周老你跟我們一塊兒回凝壟吃呀!”

周老話裏有話地說:“那得看顏隊長的意思。”

米安安楞住了,上她家,為啥要看顏梁淮的意思?

可是顏梁淮似乎並沒有覺得這話有哪不對,順水推舟地說:“等阿嬤身體好了,一起回去吧。”

周老連聲說好,連周院長也附和說要帶團隊上凝壟團建……席間氛圍一下融洽了許多,紛紛向米安安打聽當地人有什麽好吃的好玩的。

米安安初到帝都,本來有點兒局促,但在凝壟跑誰都沒她熟,聞言立刻活絡起來。一來二去,小姑娘終於恢覆了常態,如魚得水地和眾人混了個熟。

“看不出來,你小小年紀,對山裏的事兒倒真門清。”周院長誇讚。

米安安頗為自豪地笑。

顏梁淮說:“她之前做過戶外求生的節目,是外景主持,整個節目組都指著她帶路。”

這下眾人都驚了,紛紛問是哪個節目?

“曠野之星。”米安安不好意思地說。

席間還真有人看過幾期,一下想起來,曾經是有那麽個畫風脫俗的外景女主持,因為戶外技能滿格,人又嬌俏可愛,再加上不爭不搶的好性情,很有路人緣。

“不過……為什麽後來幾期就不見你主持了?”

米安安靦腆地笑了下,搖搖頭,“本來我就是業餘的。”

米家阿嬤說:“因為我身體越發不好,她不放心留我在凝壟出去工作——不光工作,連大學她都不肯出來念,那個錄取你的學校叫什麽來著?”

“阿嬤。”米安安給老太太添了點湯,“我不是讀書的料。”

盡管小姑娘不肯多說,可在場的都是社會人,哪還會不明白其中苦衷呢?為了不讓祖孫二人更難受,一個個也都不再說這個話題了。

直到散席,顏梁淮乘小姑娘陪阿嬤去洗手間的工夫,問周老,“阿嬤的身體,您覺得往後還能離人嗎?”

“這病不可逆,只能延緩發展。想要像從前一樣不大可能,但生活基本自理還是可以的。”周老如實說,“小姑娘為了照顧奶奶放棄了學業和事業,雖然可惜,但是正確的選擇。她奶奶如今最好不要再單獨生活了,否則一旦發生意外,延誤救治,後悔就來不及了。”

顏梁淮沈思,“我明白。”

恰好看見米安安推著老太太出來,顏梁淮又對周老說:“對她您報喜不報憂,實際情況我心裏有數。”

周老明了地頷首,又說:“這麽疼媳婦兒,好事將近了?”

顏梁淮微怔,“……還沒到那一步。”

周老笑笑,沒說話,迎上米家祖孫,“明天醫院見,老姐姐。”

米阿嬤連連感謝,等周院長帶著父親和眾人離開,老太太才迷茫地回頭,問米安安:“他為什麽叫我老姐姐?我覺得,他比我還要老呢。”

米安安失笑,“人家是客氣。”

老太太癟嘴,“我就不愛被叫老嘍。”

“對對對,在同齡人裏阿嬤裏最顯年輕,吃嘛嘛香。”

米安安嘴甜,三兩下把老太太哄開心了,一回頭,才發現燈火闌珊處顏梁淮正若有所思地盯著自己看。

等上了車,老太太盹著了,米安安才說:“今天謝謝你。”

就算原本她不知道見一趟周老有多不容易,一天下來也清楚了,要不是顏梁淮對他們有恩,今天哪可能有這種待遇?

她雖莽撞,但不麻木。

顏梁淮扶著方向盤,目視前方,“舉手之勞。”

又是這四個字。

當初,還是少年的他為送她媽媽去醫院,拼盡全身力氣,回憶起來也是這輕描淡寫的四個字。

對顏梁淮來說,就沒什麽是值得居功的嗎?

米安安覺得,不求回報是別人高風亮節,但知恩不報就是自己沒有教養了……所以,該謝總該是要謝的。

“我不知道你缺什麽……”米安安猶豫了一下,“你選個禮物吧,我買得起就買,買不起就等有錢了再買。”

車駛過一個紅綠燈,路燈的光影從顏梁淮臉上劃過,米安安懷疑自己眼花了,仿佛看見他——笑了一下?

“真要送?”

“嗯,君子一言。”

顏梁淮目不斜視,“明天中午一點,住院樓門口。”

那個時間阿嬤多半在午睡,米安安也能騰得出空來。

“要幹嘛呀?買什麽東西嗎,我得先取現金。”

“不花錢。”

米安安錯愕,這年頭還有不花錢就能弄到的東西?

“穿正式點。”顏梁淮想了想,“你那身白襯衣,黑長褲就行。”

無論米安安怎麽盤問去哪裏,都沒辦法從這位前特戰隊長嘴裏挖出料來,最後只得悻悻道別。

百爪撓心地躺在陪護床上,米安安突然想到一個問題——

顏梁淮為什麽要賣這個關子呢?會不會就是為了讓她睡不著,滿腦子想著他呢?

這念頭只冒出一丁點,就被米安安果斷掐斷了。

怎麽可能?!人家顏叔叔才不會有這些彎彎繞的心思。

他對她們祖孫二人的這些好,興許不過是因為……她跟那個叫丁幼禾的女孩子太相似。

僅此而已。

想到那個只聽過一次的名字,米安安突然就不動了,心裏像塞了團沾水的棉花似的,堵得慌。

她壓根不知道那是誰,長什麽模樣,怎麽跟顏梁淮相處,可就是想想都心酸。

那女孩見過她所不知道的顏梁淮,那個鮮衣怒馬、意氣風發的顏隊。

米安安翻了個身,把臉埋在枕頭裏,不動了。

次日,午後,米阿嬤睡熟之後,米安安按顏梁淮的吩咐,換上了唯一的那套“癥狀”。

她穿衣服向來隨意,在凝壟的時候經常小背心加褲衩,光著腳都能滿村跑。如今將頭發梳成高馬尾,又換上正兒八經的衣裳,甚至還借隔壁病房混熟了的小姐姐的脂粉,稍微修飾了一下,整個人頓時就不一樣了。

像泥巴地裏的小白蔥,突然抽了枝,成了清泉邊的水仙。

連過來查房的主治醫生都恍了神,看了她好幾眼,才誇,“拾掇拾掇,不比女明星差嘛。”

米安安知道這是擡舉了,她這張娃娃臉,比人女明星能胖出一圈,更別提肌肉結實的胳膊腿了,在女明星看來,她大概屬於非女性範疇。

盡管心知自己並沒有美若天仙,可她還是抱著點隱隱約約的期待——顏梁淮看了,會誇她嗎?或者多看她兩眼。

可是等她滿心期待地到住院樓下,卻沒見到顏梁淮,又等了一刻鐘,仍舊不見人影。

顏梁淮這人職業病,最是守時,不可能無緣無故晚到,米安安心裏頓時打起小鼓,決定打電話問個清楚。

電話被接聽得倒是很快,可並不是顏梁淮的聲音。

一個陌生男人猶猶豫豫地說:“……是小不點嗎?”

米安安:???

“不好意思,機主給你的備註是這個……”

米安安一驚,“顏梁淮、我是說,機主怎麽了?”

對面:“他在二院南門十字路口出了交通事故——”

沒等那頭說完,米安安已經拔足狂奔。

南門外果然圍了一群人,米安安還沒看見人,已經看見顏梁淮的那臺車,前輪騎在馬路牙子上,車頭撞癟了。

“讓一讓!”米安安奮力撥開圍觀的人。

急救人員已經到了,見她湊過來,便問:“你是傷者什麽人?”

米安安只看見他們身後顏梁淮衣袖下的手,沾了血,正順著指尖往下滴,腦子頓時一片空白,“家屬……我是他,家屬。”

急救人員這才讓她走近。

米安安慌得整個人站都站不穩,生怕會看見顏梁淮滿面血漬、不省人事的模樣……結果,卻對上了一雙漆黑幽深的眸子,那般安靜地看向她。

“我沒事,”顏梁淮把滴血的手往衣袖裏藏了藏,沙啞地說。

看著他掛著血的側臉,和嘴角為安慰自己而勾起的微小弧度,米安安終於繃不住,幾乎是跪倒在他面前,聲音發顫,“你真的……嚇死我了。”

顏梁淮看著小姑娘顫動的肩,慢慢擡起沒有沾血的那只手,落在她的頭頂,輕輕揉著她的頭發,“我不會丟下你一個人,別害怕,乖。”

作者有話要說:  顏梁淮明白,安安最怕的是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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