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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榮光(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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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啊,都呆坐著幹啥?”米家阿嬤是個急性子,轉頭添了一副碗筷過來,見桌邊倆人還在大眼瞪小眼,一個板栗就招呼到米安安腦門上,“給人夾菜,這麽大人了,怎麽不知道招呼客人?”

米安安左手捂著腦門,右手不情不願地夾了一撮韭菜,放進顏梁淮碗裏,“別客氣!”

她本想放下筷子繼續裝死,奈何立刻接收到老人家咄咄逼人的視線,只好又扯了塊魚肚子上的肉,一並放過去。

剛打算歇口氣,就聽阿嬤又吼,“你這孩子!魚怎麽能放在飯上呢,有刺怎麽辦?女孩子家家的怎麽就不曉得照顧人……”

米安安被削得滿頭包,尷尬得要命,偷眼瞄了下正襟危坐的顏梁淮,居然看見對方嘴角微彎,在笑?

“沒關系,”顏梁淮終於動了筷子,“我吃魚很在行。”

米阿嬤在兩人對面坐下了,“那就好。”

米安安松了口氣,屁|股底下墊著的書有點硌人,她不舒服地扭了扭身子。

結果阿嬤又一眼刀過來,“坐沒坐樣的……你看看人家,坐如鐘站如松,你呢?走哪兒都跟小猴似的。”

“阿嬤,我不要面子的啊!”米安安忍不住反抗道,“而且,人家軍——”說了一半,她突然意識到這是她跟顏梁淮之間的秘密,緊急改口道,“人家俊嘛,當然要註意個人形象。我又不是什麽淑女,扭一扭怎麽了。”

“沒點女孩兒的樣子,誰敢娶你回家?將來我百年了,誰來照顧你?”

米安安把魚肚上剩下的整塊肉都夾到了阿嬤碗裏,“您要活一百二十歲呢,那時候我都有孫子了,還要人照顧?三代人一起照顧你就好啦!”

米阿嬤被哄得好好的,朝顏梁淮笑,“這孩子野慣了,有什麽不得體的地方,您多擔待。”

“她挺好的,”顏梁淮語氣平淡,“有活力。”

米安安偷瞄了他一眼,看不出來他是在說真心話,還是在安撫老太太,判斷未果,只好戳了塊魚背上的肉回來,放在嘴裏細細研磨——

最後吐出來一小坨白花花的肉,她舌頭笨,向來不怎麽會剔刺。為了不被阿嬤吐槽,她小心翼翼地把吐出來的東西藏在飯碗背後。

然後一擡眼,卻發現顏梁淮的視線似乎剛從她這兒不動聲色的挪開。

米安安:“……”

丟人丟到姥姥家了。

米阿嬤一直在觀察顏梁淮,許久,猶豫地開口:“小夥子,你姓什麽?”

“顏,”顏梁淮禮貌地放下筷子,正視著長輩,“顏色的顏。”

“顏……”米阿嬤似乎在腦海中搜尋著什麽,終於從古早的記憶裏找到了一些信息,“顏自明,你認得嗎?”

顏梁淮抿了下唇。

米安安眼珠子咕溜溜直轉,怕阿嬤問出點什麽來,趕忙出來打圓場,“奶奶!食不言寢不語~”

米阿嬤橫了孫女兒一眼,剛要開口,卻聽顏梁淮“嗯”了聲,“那是家父。”

老太太頓時樂了,筷子往桌上一放,手在身前擦著就去櫃子裏翻什麽東西。

等阿嬤背過身,米安安立刻轉過臉,比著口型,無聲地問他:不是說身份要保密的嗎?

虧她冒著被削的風險,替他轉移話題……他自己居然招了。

顏梁淮沒說話,示意她老太太已經回來了。

小丫頭果然立刻坐正了,眼睛圓溜溜地盯著阿嬤手裏的冊子,“這不是老早前的相冊嗎?您拿這個幹嘛?”

米阿嬤站在桌邊,緩緩地翻開影集,蒼老的手指在每一頁上流連,仿佛那不是普通的相紙,而是易碎的珍寶。

終於,她停下動作,目光停在其中一張照片上,擡頭笑著看了米安安一眼,然後把相冊遞到顏梁淮面前,“這個,是你吧?”

米安安湊到顏梁淮身邊。

這張照片她當然見過,是她滿月那天拍的。

當時還很年輕的父母都在照片上,還有繈褓中的她。但抱著她的卻不是媽媽,而是個十來歲的少年,白皙清雋,抱孩子的手勢僵硬生疏,仿佛非常擔心一不留神就把娃娃給摔地上了,所以格外小心翼翼。

快門閃過的時候,他還低著頭,看著懷裏的她。

從前米安安問過,抱著她的人是誰呀?表哥堂哥嗎?

還未離世的母親說,“是救過你命的小叔叔啊。”

米安安的爸爸是跑長途貨運的,原本夫妻倆都是同行,那年因為腹中的米安安已經足月了,米媽在家養胎,米爸爸獨自出遠門,算好了預產期能趕回來。

誰料,居然早產了。

那是個流火的夏天,村裏沒什麽人,米阿嬤急得挨家挨戶找人求助,直敲到短住在村裏的一家,家裏只得個十來歲的少年,本以為肯定指不上。

誰知道五分鐘後,少年竟蹬著三輪車停在米家院外,二話不說騎車送已經開始陣痛的產婦去了鎮上。

後來,暑假過了,少年也要回城念書,才有了這張合影留念。

米安安目瞪口呆地看看照片上的少年,又擡起頭,細細端詳顏梁淮的側臉,不得不承認雖然輪廓深邃了許多,可眉眼之間“一看就是好人”的神|韻,分毫不差。

米阿嬤問:“你都不記得這茬事兒了吧?”

顏梁淮看著照片上不見臉的奶娃娃和尚且稚氣的自己,語氣不由帶了點溫軟,“確實差點忘了,看見照片才記起來。”

米阿嬤把凳子往他面前拉了拉,滿眼慈愛地看著他,“時間一晃,你都這麽大了。還是老樣子,鼻子是鼻子眼是眼的,俊得很。”

說著,米阿嬤視線一轉,看向顏梁淮身後嘴巴張成O型的孫女,“還呆著?沒有他,你還不知道在哪兒呢!還不快謝謝小叔叔。”

米安安晃了晃,猶豫地嘟囔,“叔、叔啊?”

“你爸爸管他叫一聲小老弟,你不叫叔叫什麽?”

米安安:“……”

“不用了,”顏梁淮合上影集,起身把冊子放到幹凈的窗臺上,“舉手之勞而已。”

“哪是舉手之勞,我可記得,當年你細胳膊細腿的,蹬那一路累得不輕,回頭躺了一整天。”

米安安噗嗤笑出聲,立刻遭到老太太一個怒瞪,連忙捂住嘴,“看來城裏夥食不錯……瞧現在多壯實呀!”

米阿嬤順勢問:“你回城之後,就沒啥消息了,後來呢?做什麽工作啦?”

顏梁淮:“……換過幾次工作,都是體力活。”

“哎喲,那辛苦,難怪都黑了,”老人家直心疼,“那現在回來,是休假嗎?”

見阿嬤刨根問底的,米安安連忙打斷,“光顧著說話,菜都冷啦!”

老太太這才想起正事,忙招呼顏梁淮多吃點。

米安安扒了口飯,悄悄地擡眼瞄顏梁淮。

他連吃飯都坐姿端正,比她高出一大截,竟也剛好俯視過來,對上小丫頭邀功的眼神,不由嘴角微翹,伸出筷子去夾魚。

米阿嬤忙說:“吃魚肚,肚子上刺少。”

“魚背是活肉,我比較喜歡。”顏梁淮撕下一條魚脊的肉,放在碗裏,慢條斯理地剃著刺。

米安安咬著筷子,看著他優雅地一根根把刺放在碗邊,嚴重懷疑如果給他一整條魚,吃完了,這人能把魚骨架完美覆原。

“看看人家小叔叔,再看看你,真不知道你往後怎麽辦……”米阿嬤嘆道。

為什麽被數落的人總是她?米安安悻悻地扒了口白飯。

“把魚肚子上肉吃了,”米阿嬤說,“不能擺到下一頓,熱得肉都散了。”

“噢!”米安安夾了塊魚肚子,三下五除二剃了大刺,愉快地嚼著肉,不忘讚美阿嬤,“你燒的魚,比米其林的都好吃!”

“米什麽?”老太太楞了下,“你二伯家小家夥是叫這名嗎?年紀大了,有點記不住。”

米安安一口飯包著,差點沒笑噴,幸好拼命忍住了,直沖阿嬤擺手,笑得眼淚都要崩出來了。

“你這孩子,笑什麽……”老太太一臉莫名,又對顏梁淮說,“別介意,這孩子就是傻乎乎的。”

顏梁淮低頭,從餐巾紙包裏抽了一張,遞給米安安。

她接過來,左右擦了眼淚水,又掖了掖嘴角,好不容易平覆下來,低頭正要吃飯,忽然又擡臉,朝他樂。

顏梁淮餘光看見了,假裝沒註意,認真地吃飯。

卻聽旁邊小姑娘笑嘻嘻地說:“謝謝啊,‘小叔叔’。”

筷子停在嘴裏,兩秒。

顏梁淮才含糊不清地“嗯”了一聲,帶過了。

飯後是顏梁淮主動洗的碗,老太太先是不讓,奈何拗不過他,只好把孫女支使過去打下手。

米安安靠在墻邊,看著在水池邊勞動的男人,歪過頭,想了好久,才說:“我跟你說我家住這兒的時候,你是不是就已經想起來啦?”

顏梁淮沖著碗,“沒有,過去太久了。”

“是嘛……”米安安沈吟,“不過說來,你居然救過我兩命耶!”

她突然跑到顏梁淮身邊,彎過腰,湊在他眼前,大眼忽閃。

“這算不算有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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