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遇見艾瑞克和拜之前，或者說，在遇見其他同類之前，查爾斯也曾無數次的，在想象中勾勒他的同伴。

那些人應該遍布世界的每一個角落，不同膚色，不同種族，同樣的只是身體內千千萬萬個DNA序列中，格外與眾不同的那麽一小段、又一小段。

他總覺得那些人，不論身份背景，總該都是積極的，樂觀的，能用能力自保，也能用能力造福於人。

他當然知道這樣的想法太過理想化了，但既然從來不曾找到過例證，懷著赤忱而高潔的想法當然也未嘗不可。

直到他認識了艾瑞克和拜，直到……他終於一步步真正走進了變種人的世界。

這個世界，似乎遠比他想象中糟糕許多。

他的腦海中漸漸冒出了一點模糊的念頭，他想做點什麽有用的事情。

不過，現在的首要任務，是搞定施密特那件事。

在查爾斯將艾瑞克和拜帶過去之後，莫伊拉再一次描述了她當時看到的場景。

這個年輕的女孩似乎依然沈浸在驚慌不定之中，哪怕隔了好多天，哪怕隔了整個大洋，在再次敘述的時候，她的聲音依然帶著微微的顫抖，眼神也顯得游離不定。

“放輕松，莫伊拉，別擔心，我們會保護你的。”

作為在場四人中最懂人心的那一位，查爾斯當仁不讓地扮演起了心理醫生的角色。瑞雯的神色看起來有些微妙，但她最終什麽話也沒有說。

莫伊拉講的內容跟查爾斯轉述的差不多，甚至說，還不如查爾斯從她腦海中提取的內容多。

在年輕女人的講述告一段落後，艾瑞克和拜交換了一個眼神，旋即，兩人一並看向查爾斯。

大概是兩人的動作太過統一，目光也格外銳利，查爾斯頓覺如芒在背，頗有些不自在。

“怎麽了？”

“你有……”開口的是拜，她慢吞吞地拉長語調，意有所指地掃了一眼在場其他人，“做自我介紹嗎？”

“大概介紹了一下，並不是很具體，”查爾斯看起來興致不高，他說著扭頭看向莫伊拉，隨手指了指艾瑞克，“就如我之前說的，他和拜，跟我和瑞雯類似……大概跟你見過的人也類似。”

“當然，如果真的要劃陣營的話，我們應該和他們站在敵對陣營之中。你放心，待在我們身邊，你是絕對安全的。”

莫伊拉懵懵懂懂地點了點頭，似乎並沒有消化查爾斯的話——當然，看起來查爾斯也並沒有做什麽詳盡的解釋。

“那麽我們還是直奔主題吧，”瑞雯揮了揮手，似乎是要驅散現場帶著些許沈默的詭異氣氛，語氣也顯得格外的輕快，“那個領頭的，我們已經知道他叫施密特了，他打算幹一些不太好的‘大事’，對嗎？”

“我認為是這樣的，但是……真抱歉，我並沒有聽到後面的內容，不能給你們提供更多信息。”

莫伊拉有些自責地低聲說道。

“別在意，這不是你的問題。”

拜的話音未落，在場幾人——除開莫伊拉——都露出了一副白日見鬼的神色，區別只是程度深淺不同而已。

畢竟拜在平常給人留下的印象都是有些冷漠的，這會兒她竟然好言安慰莫伊拉，就連艾瑞克都不免震驚了。

“希望你能再仔細想想，有沒有什麽遺漏的細節，比如地名或者人名之類的，也許會有用。”

拜無視掉身邊幾人精彩紛呈的面孔，繼續以一種極為罕見的溫和姿態，柔聲對莫伊拉說著。

查爾斯的能力畢竟是有限制的，他不能通過侵入別人的大腦，知曉在他身上發生的每一件事，說出又或聽到的每一句話。

就算查爾斯已經探查過莫伊拉的記憶，也有很大的可能漏掉重要的細節。或者說，因為莫伊拉認定那些細節“並不重要”，所以查爾斯也不能在短時間內發現它們。

這跟幫艾瑞克找回失去的記憶並不一樣，畢竟那個時候的查爾斯帶著明確的目標。

而此刻這種情況，是真正的要在大海中找出一滴水。

莫伊拉垂下視線，渾身緊繃，嘴唇更是死死咬在一起。

她看起來正身處一種巨大的矛盾中，一方面她發自內心地抵觸著當時的記憶，一方面，為了能幫上大家，她又不得不強迫自己一遍又一遍回想著當時的每個細節。

“……我當時似乎聽到了一個……不太熟悉的詞。”

良久之後，莫伊拉才小聲說道，語氣中帶著幾分猶豫。

“是什麽？”

瑞雯已經有些迫不及待了，她甚至往莫伊拉的方向邁了半步，片刻後才有些訕訕地站定。

“他們最開始好像在聊什麽田地，我還聽到了愛爾蘭海……不過那個時候我還沒找好躲藏的地方，所以聽得不是很清楚。”

“田地？是‘菲爾德’嗎？”查爾斯已經飛快地思索了起來，“總不會是謝菲爾德吧？不過說到愛爾蘭海的話……”

Field有田地之意，當然也是英國不少地名的一部分。莫伊拉作為土生土長的美國人，當時又沒仔細聽，在這上面分辨不清倒也可以理解。

“施密特應該不會無緣無故地提到一個地名，一定是有跡可循，比如有什麽罕見的事情發生。”

在場幾人中，若論對施密特的了解，艾瑞克自然是第一。他在稍微思索後就給出了一個可能性。

“不同尋常的事情，不同尋常……”

瑞雯一邊念叨著，一邊小幅度地在原地踱步。突然之間，她“啊！”地驚叫了一聲。

所有人都看向她，沐浴在大家或疑惑或期待的目光中，瑞雯藍色的眼睛閃閃發亮，臉上因激動都放出光來了。

“是塞拉菲爾德！塞拉菲爾德核電站！”

“有‘Field’也在愛爾蘭海附近！”

“沒錯！”凝滯的思緒一旦被打開了突破口，就如同洪水般奔流而下，查爾斯也很快回過神來。他扭頭看向艾瑞克，就算拼命維持著冷靜，咧開的嘴角還是暴露了他的心情。

“就是瑞雯說的塞拉菲爾德核電站，這地方從55年開始就一直飽受核洩漏的困擾，斷斷續續兩年了都沒完全解決。那附近方圓十裏之內幾乎人跡罕至，大家都害怕被輻射牽連。”

1945年的時候，美軍曾用兩枚原子彈轟炸日本的廣島和長崎，並以此宣告了第二次世界大戰的正式結束。

在過去十年間，那兩枚原子彈所帶來的影響——不論是死亡人數，建築損害，還是輻射帶來的後續慘劇——都通過各種途徑在世界範圍內傳播著。

那些記載著生靈塗炭的人間慘劇的照片，讓無數人切實感受到這種毀滅器武器的危害。

“核”當然有它固有的優點，比如這麽多年來在世界各地修建起的核電站。但在場眾人都清楚——甚至說，作為身懷異能的那幾位，他們遠比普通人更明白，某種“力量”是好是壞，在於它掌握在誰的手中，又被人怎樣地運用。

“那麽，假定施密特真的要在塞拉菲爾德搞點什麽大動作，我們首先要搞清楚他到底想幹什麽，此刻又在哪裏。這樣的話，我建議——”

查爾斯摸著下巴思索著，語速放得很慢，似乎在考慮著接下來的每一步計劃。不過他的話還沒說完，就被艾瑞克打斷了。

男人的面色顯得格外肅穆，連帶著他灰藍色的雙目中，也因為專註顯得陰沈了幾分。

“這件事你們不要參與進來了——查爾斯，瑞雯，以及拜，當然也包括莫伊拉。”

“你什麽意思？”其他人還沒什麽反應，瑞雯就氣憤地反問道。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艾瑞克的態度還是很肅穆，他環視了一圈在場所有人，目光在拜的臉上稍作停頓，最後還是看向了查爾斯，“既然如你所說，塞拉菲爾德核電站這幾年一直有著斷斷續續的核洩漏情況……那我就不能讓你們暴露在核輻射的危害下。”

“艾瑞克！”

這次出聲的人換成了拜，她的聲音壓得很低，臉色也有些不好，看起來非常生氣。

“如果不是這樣的背景，我當然不會拒絕你們的幫助，可現在的情況不一樣。”

“而且，這件事從頭到尾都是我跟施密特的個人恩怨——拜你不用說了，現在的我清楚當時到底發生了什麽，你騙不了我——我不能把你們拖下水，這太危險了。”

“是的，查爾斯，也許在你心目中，我是個危險冷酷又自私的人。但我不能放任我自己，將朋友們帶入危險之中。”

“我心意已決，你們不要勸我了。”

現場的氛圍一時間有些尷尬而沈重，查爾斯沒有說話，拜沒有說話，瑞雯和莫伊拉自然也沒有說話。幾個人大眼瞪小眼一般地互相對視著，最終，還是拜打破了沈默。

“我拒絕你的提議。”

沒有好言相勸，沒有哭鬧不休，拜只是語氣冷靜而堅決地說出了這句話。

她瞥了艾瑞克一眼，神色中帶著幾分微妙的譏諷。

“我不是提出我的想法，我只是告訴你我的決定。”

“在你說出任何大男子主義的英雄宣言之前，我只想強調一個事實——我說過的話，從來都要做到。”

“我在第一次見到你時說過什麽話，你已經忘記了嗎？”

拜看著艾瑞克，艾瑞克也看著她。

灰藍色的眼睛和黑色的眼睛兩相對望，都從對方的眼中看到了清晰而明確的情感。

時間在這一刻仿佛失去了度量衡，仿佛過了很久，又仿佛只過了一瞬。

艾瑞爾的腦海中，突然響起了拜的聲音，最初的最初，他第一次在集中營內聽到的拜的聲音。

在那又模糊又清晰的回憶中，直至今日，他也無法確認的那句話。

——我是拜。

——我在你身邊。

最終還是艾瑞克移開了目光，就像之前的許多次一樣，他和拜之間的交鋒，最終是他選擇了退讓。

“好吧……如果你們願意的話，我接受並感謝你們的幫助。”

“那麽，查爾斯，你有什麽建議嗎？”

作者有話要說： 下一更大概周一【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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