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肯定不是想帶著我在這座小城中看風景吧，艾瑞克？”

放任艾瑞克緊緊抓住她的胳膊，拖著她走過整條街道並且拐過街角，直到這一切之後，拜才輕聲說出了這句話。

她並沒有甩開艾瑞克的手臂，她的臉上依然帶著那種標志性的縹緲笑容，她的步伐邁得既快又穩，身姿輕盈得讓人叫絕。

她的聲音也是那麽的輕柔舒緩，她的態度那麽平靜，就好像風和日麗時波瀾不驚的海洋。

就好像洋面之下的海底，並沒有一座蓄勢待發的活火山。

哦，她的情緒確實已經卡在了閾值邊緣，離爆發不過一步之遙。艾瑞克想到這裏更用力地挽住了拜的胳膊，女人吃痛，有些不滿地輕聲哼了一下。

“你到底要說什麽？”

拜擡眸看向艾瑞克，她深色的雙眸的雙眸中溢滿了晦暗不明的神色，那幾乎是深不見底的，就連艾瑞克在對上她視線的瞬間，也有了那麽一兩秒鐘的恍然。

那就像宇宙深處的黑洞，能吞噬一切或微弱或絢爛的星光。

男人在回過神來後狠狠地吸了一口氣，接著又均勻而緩慢地將這口氣吐了出來。

“你很清楚，不是嗎？”

艾瑞克將他的情緒控制在最正常的狀態，他的聲音平穩，嘴角似乎還帶著幾許紳士般的微笑。他微微偏頭，神色專註地凝視著拜的雙眼，在全過程中，他依然緊緊挽著拜的手臂。兩人步伐一致地向前走著，就像正準備走進舞池攜手共舞一番似的，他們的動作協調而優雅，充滿了一種不需明說的默契。

“你想要指責我，或者批判我嗎？”拜偏頭睨了艾瑞克一眼，視線在男人的臉上打了個轉。

“我確實想指責你，想批判你，但絕對不是因為你現在內心中想象的那個理由。”

“哦？”拜輕咧雙唇，音節的尾端帶著點戲謔般的上揚。

“就像我剛才說的，你不應該為了我去做這件事。”

“也許殺人對你來說並不是難事，但這件事不一樣。”

“說真的，”拜不動聲色地抽動了下她的胳膊，但艾瑞克依然緊緊地挽著她，這點小動作並沒有成功，“當你說要跟我聊一聊的時候，我以為你會說些別的內容。”

“比如？”

“比如你會指責我越俎代庖。”拜放低了聲音。

“不，你不應該這麽想，”艾瑞克扯了扯嘴角，笑容有些生硬，“當然，我確實為你的輕舉妄動生氣，但這是並不是這樣的——我阻止你，是不希望你為了做這些事情。”

“你知道我想幹什麽，哪怕沒有查爾斯的能力你也能知道。沒錯，我確實想殺了那個男人，但我之前已經跟查爾斯說好了，我既然給出了承諾就不會隨意破壞，”艾瑞克說著，拿另一只手輕輕地拍了拍拜的手臂，一個不太引人註目、但帶著幾分脈脈溫情的小動作，“當然咯，查爾斯不相信我，要是我們兩個換位，我也不會相信他的。我們半斤八兩，誰也沒比誰高尚幾分。”

“他會一直盯著我，但他沒辦法知道你的想法，也猜不出你的能力，啊哈，你確實可以在查爾斯沒有防備的時候完成我做不了的事情，但你來做和我來做，並不是一個概念。”

“哦，有什麽區別？”這次拜把尾音揚得更高了，似乎都帶上了幾分譏諷的調調。

“那個人並不是你的仇人，你沒有殺他的理由，就算真的有那麽一個，那也絕對是因為我。”

“也許，我只是說也許……”

艾瑞克說著停下腳步，同時松開了禁錮住拜的手，他趁著女人同樣停下步伐的瞬間側身向前，正好站在了拜的面前。他低頭凝視著拜的雙眼，神色中帶著幾分苦澀，也帶著幾分破釜沈舟的堅決。

“也許對你來說，殺人是件非常簡單的事情，就好像在我們上一次的旅途中發生過的那樣。但對我來說，那是讓我非常不爽的特殊情況，我應該保護你的，我應該擋在你和危險之間的，但那個時候，我不僅沒有做到這些，反而……”

男人的聲音越來越低了，與聲音一同低落下去的，還有他的情緒。艾瑞克伸手扶住拜的兩臂，他依然凝視著拜，臉上的笑容越發五味雜陳。

“我不想讓你為我出頭，不想讓你替我做那些我想做不能做的事情，我不希望你的雙手以這樣的理由沾染鮮血……也許你並不需要我的保護，也許你並不接受我的這種心意，但我——”

艾瑞克的聲音漸漸拔高，他的神色越發激動，雙手連帶著身體都微微顫抖起來。

就是在這一刻，拜擡起左手，動作輕柔地點上了艾瑞克的嘴唇。

“噓。”

女人聲音輕柔，唇邊還帶著一抹明艷的笑。

“你弄錯了一件事，艾瑞克。”

“你的心意和我的實力，這兩者之間並沒有矛盾和沖突。”

“我怎麽會拒絕你的心意呢……”

拜的聲音越來越低，到最後幾乎接近於呢喃般的耳語。她按在艾瑞克唇上的手指慢慢下滑，輕柔得好似鴻毛，一下又一下，順著他的下頜，脖頸，鎖骨一路往下，直到停在他的前胸——正是心臟不斷跳動的地方。

“……我的艾瑞克。”

拜的聲音，神色，語調還有動作，所有的一切都是如此溫柔動人，如此暗藏誘惑，幾乎是艾瑞克從未見過的模樣。

當拜攤開手掌覆上艾瑞克心臟的那一刻，艾瑞克立刻擡手，緊緊抓住了拜的那只手，然後用另一只手扶住了她的後背。

在男人順應本能意欲往下深吻的那一刻，他又一次聽到了拜的低聲呢喃。

“……可你並不確定當年發生的事情。”

這聲音仿佛當頭潑下的冰水，澆得艾瑞克渾身一顫，四肢百骸仿佛被凍在了原地。他保持著僵硬地姿勢看著拜，神色驚愕。

“所以，你對我的信任永遠也不會達到百分之百，哦，也許連百分之九十都沒有。”

拜的聲音又恢覆到了最正常的樣子，不論音調還是語氣，都找不到任何溫柔和旖旎的感覺了。此時此刻，這樣的聲音停在艾瑞克耳中，簡直是冰水還要更加刺骨淩冽的存在。女人的聲音在這一刻仿佛有了實體，呼嘯而過仿若冰錐。

黑發的女人說著往後退了一步，她只退了一步，退出了艾瑞克胸前的那方空間，也退出了方才溫情脈脈的氛圍。現在他們兩人間隔著半米多的距離了，可從任何角度來看，這短短的一跨之間，仿佛由平地崩塌出了深淵。

“有的時候，一分懷疑和十分懷疑並沒有區別。”

“——不！並不是這樣的！！”

突如其來的怒火瞬間席卷了艾瑞克的內心，甚至沒有多猶豫半秒，男人幾乎是咆哮宣告著他的態度。他怒目圓睜，捏緊雙拳，雙眉緊皺，灰藍色的雙眸中有怒火噴薄而出。

“可你並不確定你的答案，你的心中一直有對我的疑慮和揣測，我能夠看出來，我能夠感覺到，你騙不了我——”

拜說著再次往後退了一步，然後，她自嘲般地笑了起來。

“甚至連你自己也騙不過。”

作者有話要說： 好吧，插刀老萬的人確實是拜233

當然咯，理由一方面是拜所說的，一方面她也是在逼老萬做出某個必然要做出的選擇2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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