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時分，天邊難得出現了火燒雲。紅彤彤的像是正燃燒的烈火，好看極了。

徐珂言一邊擡頭看著天空，一邊往自己家走，走在她身邊的是冉新陽。冉新陽聽說程虞找她，腦袋一時間沒轉過來，以為程虞又要耍什麽招數，於是火急火燎趕過來。

一路上，徐珂言將程虞告訴自己的事情，盡數轉述給冉新陽。

她心情看起來不錯，眼梢一直含有笑意，甚至拿出手機對著天邊的雲彩拍了兩張照片。可越是這樣，冉新陽越害怕。

冉新陽知道那件事對徐珂言的影響有多大，說改變了她一生的軌跡也不為過。現在她知道當年沒救自己的就是顧桓……冉新陽不能想象後果。

如果是她，一定是要氣死了吧。把自己害成這樣，怎麽可能繼續安心的面對他。

徐珂言和程虞談完話時已經快到下班時間，徐珂言趕回公司，卻被告知顧桓和歷子晉早就離開，她只好拉著冉新陽直接回了家。

拿出鑰匙開了門，卻見坐在沙發上的歷子晉猛地跳起來，沖著徐珂言沖了出來：“珂言，你可算回來了！”他很激動。

“？”

他急急地拉著徐珂言去臥室，連跟冉新陽打聲招呼都來不及，道：“我這好不容易才把顧奶奶哄睡，還有一個就靠你哄了。”

說罷，輕輕打開臥室的門，朝裏面努了努嘴。

臥室裏拉著窗簾，沒有一絲光線。借著客廳的燈光，她隱約能看到床前的地面上有個人形的輪廓。

歷子晉繼續解釋：“他又去喝酒了，我沒攔住，你去勸勸吧。”

徐珂言猶豫了下，點點頭，走進臥室後轉身關上房門。屋內太黑，她剛想伸手打開燈，手還沒放到開關上，便聽到顧桓有些沙啞的聲音：“別開。”

她一怔，縮回手。

轉身，細細打量著這個男人。

很頹廢，頭發亂糟糟的，襯衫也穿的亂糟糟的。沒了往日的傲氣，更沒有什麽氣質氣場可言，只剩下一攤肉，一個俗人。

徐珂言想，這大概是顧桓最放縱的樣子。

這個男人，現在是她的丈夫。

丈夫，真是個很奇妙的詞匯，仿佛只要這麽一個小小的詞，就可以把兩個毫不相幹的人緊緊的綁在一起。這麽想著，眼眶居然有點濕，她覺得心裏有一塊重重的東西，在糾纏了她十多年後，終於徹底落地了。

她默不作聲的看了顧桓半晌，然後忽然笑起來。

她微笑，走到顧桓身邊，挨著他坐下，然後扭頭去看他。

感覺到身邊忽然坐了個人，顧桓心中有一瞬間的驚恐。他看起來總是天不怕地不怕，痞的要命，但在心裏，他一直覺得自己比那些犯人還不如。

許多個晚上，樓下警車鳴笛匆匆而過，他都會從夢中驚醒。

他以為那是來抓自己的，甚至在他心裏，他始終認為自己早晚有一天會被抓進去。

他一直都這麽膽小。

扭頭，迷茫的看著徐珂言。他費力辨別著眼前人的容貌，在察覺到是徐珂言後，心臟忽的快速跳動了兩下，緊接著，整個胸腔就想堵了塊水泥，不舒服。

他立刻別開頭，神色慌張，不敢看她。

徐珂言笑容更盛，伸手，揪著他的耳朵，強迫他轉過頭來。

不知是不是剛剛喝了酒的緣故，他的耳朵紅紅的，不光耳朵，臉也很紅。他的目光從未像現在這般純澈，呆呆的看著自己，像是一個涉世不深的少年。

徐珂言眼睛彎成了月牙，她拍了拍顧桓的臉，佯裝生氣：“又喝酒？”

而顧桓，只呆呆的看著她。

見顧桓不說話，徐珂言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幹嘛，不認識我了？不認識我可走了。”話剛說出口，還沒來得及站起來，她伸在顧桓眼前的手忽然被後者牢牢的抓住。接著，一個向前沖的力量，她撲到顧桓懷裏。

顧桓緊緊的抱住她，聲音因恐懼而發顫，他呢喃：“別、別走。”

原來是怕她走。

徐珂言楞了一瞬，心情忽然無比美妙。她忍住笑，故意壓低聲音：“顧桓，你的事我都知道了。”

抱著她的身體瞬間僵住，臥室內安靜極了，靜到她能聽到他砰砰的心跳聲。他在緊張，在害怕，在愧疚。

好半晌，他才僵硬的推開她，手在顫。

盛氣淩人的顧桓，在法庭上都不會有這幅模樣。徐珂言忽然有些心疼，心臟一抽一抽的疼。那件事折磨自己太久了，折磨顧桓也太久了，不管當初到底是什麽樣的情況，她都不想再抓著不放。

她總覺得自己的生活太糟糕，可是原來還有人過的比她更糟。這些年來他們倆過的日子，半斤八兩。

現在，生活好不容易有了好轉，她怎麽敢再去抓著那件事不放。更何況，現在在她心裏，顧桓比那件事重要的多。

她喜歡這個男人，很喜歡。喜歡到不忍心看他現在這個樣子，喜歡到眼睛酸酸的。他就在她身邊，她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滿足。

忍著笑和淚，她伸手，輕輕摸了摸他的臉，然後忽然轉了畫風，狠狠的掐了他一下：“當初居然不救我。”

顧桓怔住。好半晌，慌亂的錯開頭，低聲道：“對、對不……”

“好了。”徐珂言打斷他，“我打了你，這事就算過去了，以後不準再提，記住了嗎？”

顧桓又是一怔，猛地擡頭，不可思議的看著她。

徐珂言故意撇了撇嘴：“所以說，你當初才不是因為喜歡我才跟我結婚。”她擰起眉，“餵，我說你到底喜不喜歡我啊，我可不想倆人將就著過一輩子。”

遲疑了一下，他仿佛才反應過來徐珂言話裏的意思，欣喜的猛點頭。他再次伸手將她拉近懷裏：“喜歡，當然喜歡”

有他的懷抱，這樣就好。

一個月後，徐珂言約了顧母出來見面。

那日顧母雖然拂袖離去，但徐珂言知道，她不可能真的不管顧桓，早晚有一天，她還會咬死這件事不松口。與其到時被顧母責罵，倒不如現在就直接告訴她。

她就是那個女孩。

顧母如往日一樣，對徐珂言渾身上下都不滿意，冷著臉，甚至不屑看她一眼。在她眼中，徐珂言是個搶了自己兒子的壞女人。

她對徐珂言的印象糟糕透了，家庭一般，幫不上顧桓什麽忙。人也一般，雖然也挺耐看，但也沒美到和她兒子相配的程度。畢竟在父母心中，自己的孩子都是最好看的。現在又加了條那樣的過往，顧母就更不喜歡她了。

徐珂言今天的目的，也不是為了讓顧母喜歡她。以前她不管顧母和顧桓的事，是因為覺得這種事還是要當事人自己處理。但是現在，徐珂言知道，顧桓內心裏其實也渴望和母親搞好關系。

徐珂言不奢望自己能改變什麽，但最起碼，她不能讓顧母因為誤會自己再去顧桓的麻煩。

兩人已經面對面坐了很久，徐珂言微微笑著，斟酌開口：“我今天約您……”

話沒說完，就被顧母擰著眉打斷：“有話直說。”口氣很沖。

徐珂言揚了揚眉，只頓了一下，便繼續道：“好。我今天約您，主要是想說明下當年的情況。您說我被強-奸過，這的確屬實，這件事顧桓也知道。當年……他也去過現場。”

聽到徐珂言的話，顧母楞了楞。

顧桓去過現場，也就是說，她就是顧桓當年沒救，後來又讓他一直耿耿於懷的人？任顧母定性再強，當年到底是她阻止顧桓報警，臉上閃過一絲慌亂，很快又很好的掩藏住。

她輕咳兩聲，神色已不如方才那般傲氣：“跟我說這個幹什麽？”

“我想說的是，過去十多年，我並沒有做什麽骯臟的事情。沒談過戀愛，也沒勾引過誰，這一點，我想請您放心。”

顧母冷淡的“恩”了一聲。

“還有一件事。”停頓兩秒，徐珂言盯著顧母的臉，不願意漏掉她一絲一毫的面部變化，她道，“您應該知道，顧桓很在意這件事，他一直活在愧疚裏。我相信人性本善，他會愧疚也是人之常情。我希望您……能和顧桓好好談談。”

顧母神色一變：“談談？談什麽。”

“任何人都需要溝通。您也不希望和顧桓的關系一直僵下去吧？”

她和顧桓的關系。

顧母心頭隱隱作痛。

這麽多年，她雖然沒說，但是她最頭痛的就是和顧桓的關系。她不覺得自己的教育方法有什麽過錯，她不想溺愛孩子，她想讓孩子有個好的未來。可結果是，顧桓對她怎麽都親近不起來。

她自認為做錯的一件事是將當時身無分文的顧奶奶趕出去，可犯錯的是顧奶奶的兒子，她怎麽可能把她留在家裏繼續養著。

還有她不讓救人，那不也是為了顧桓的安全考慮？那樣混社會的人，如果真因為顧桓被抓進去，等出來後，怎麽可能不來報覆？她一個女人，家裏連個男人都沒有，能護顧桓周全嗎？

可不管她有多少個理由，結果就是，她和顧桓的關系越來越僵。

話要點到為止，徐珂言也沒和顧母多說，她收拾收拾東西，起身回事務所。

這段時間事務所越來越忙，倆人昨天都是直接在事務所睡的，現在顧桓還在辦公室裏看文件，明天又要出庭。

她去甜品店給顧桓買了糕點，防止他忙的顧不得吃飯，然後才開車回去。

辦公室內，張律師正在等她。

雖然兩人已經做了好幾個月的同事，但張律師顯然還沒適應她“顧夫人”這個身份，一見她，就變成了結巴。

“徐……顧……”結巴了半晌，他也沒想好到底稱呼徐珂言什麽，氣惱的跺跺腳，“顧總在辦公室裏等你！”

徐珂言忍住笑，點了點頭，然後拎著糕點朝顧桓辦公室走去。這段時間，顧桓辦公室的百葉窗都是關死的。用顧桓的話說，拉上窗簾，做起事來方便。

純潔的她真是一點都聽不懂呢。

進辦公室時，顧桓正皺著眉看資料，看起來有些煩躁。但擡頭見是她進來，眉梢又帶了笑意，磁性的聲音響起：“坐。”

徐珂言在一旁坐下，將甜點放到桌子上，然後問道：“找我什麽事？”

顧桓伸了個懶腰，然後懶洋洋起身，手裏拿著個文件夾，瞥了徐珂言一眼：“有人說你能力強，很看好你，指名要你做辯護律師。”說著，將文件夾扔到徐珂言手裏，不鹹不淡的加了一句，“放棄我去找你，我覺得他們大概視力不好。”

驚喜的徐珂言，沒搭理開啟嘲諷模式的顧桓。

當初說是來事務所打雜，但兩人心裏都知道，顧桓就是想讓她繼續做律師。現在，真的有案子交到了她手裏。

文件夾沈甸甸的，跟她的心一樣凝重。

還好，還好聽了顧桓的話。

她微笑著看了文件夾半晌，才擡起頭，笑容燦爛：“謝謝。”

“謝謝？”顧桓高高的挑起眉，“這種事情，說謝謝有用嗎？”

徐珂言楞了楞，警惕的往後挪了挪：“你還想怎麽樣？”

顧桓挨著她坐下，一手勾住她的肩，笑瞇瞇的：“你猜？”

……她不想猜啊！

顧母再次找上門，徐珂言是沒想到的。更何況顧母進來的時候，顧桓正抱著她親。這種事情被長輩看到，簡直要羞死人。

她惱火的推開顧桓，訕笑兩聲，站到一旁不說話了。

見顧母又來公司，顧桓臉色不太好。他沒吭聲，看著顧母自己在沙發上坐下，然後從錢包裏拿出一張名片。

顧桓瞥了一眼，是一位心理醫生的名片，他奇怪的看著自己的母親。

顧母面不改色：“最近這段時間，我去看了心理醫生，他希望你能一同陪我去。”

聽到顧母這麽說，徐珂言神色有了微妙的變化。去看心理醫生，還拉著顧桓，這是……想和顧桓緩解關系的意思？

現在社會壓力大，普通人也會有這方面那方面的心理問題，看心理醫生已經不是什麽難堪的事。然顧桓還是想也不想就拒絕：“不去。”

話音剛落，就被徐珂言狠狠踩了一腳，這一腳踩的有點重，顧桓的眉毛高高的挑了起來。他不解的看向徐珂言，卻見她拼命的向自己使眼色。

顧桓盯著她沒說話。

徐珂言有點急，剛想再踩一次，卻被他眼疾手快躲開。顧桓這下懂了，這是讓自己同意呢。

他拉著臉，看了徐珂言好半晌，才不情不願的哼了一聲：“哦，有空再說。”

“別有空了。”徐珂言忍不住開口，“就你那不是生就是死的性格，抓緊時間去看看吧，我可不想年紀輕輕就當寡婦。”

顧桓臉色冷下來，咬牙切齒：“徐珂言。”

“什麽事？”

“……”

雖然百般不情願，但顧桓還是聽話的和顧母去看了醫生。每周去一次，他嘴裏不承認，看起來卻比以前要輕松許多。

甚至，在顧母邀請顧桓和徐珂言去家裏做客時，顧桓竟然也同意了。

去了顧母家徐珂言才發現，顧母家離自己家還真不能算是遠，同屬一個地區。顧母家的布局和自己家也很像，院子裏都有棵大樹。

顧母坐了一桌子飯，她坐在顧桓旁邊，面不改色的用餐。

顧桓也沒有多說什麽話的意思，倒是徐珂言，一直眼巴巴的看著兩個人，想看看他們的關系到底有沒有好轉。一邊看，一邊加了塊魚肉放嘴裏。

然放嘴裏的那一瞬間，鋪天蓋地的惡心感從四面八方襲來，胃抽了一下。

徐珂言楞楞的看著那條魚。

不光是魚，還有，她好像……有快兩個月沒來月-經了。

難不成……

——正文完——

作者有話要說： 一不小心又懵完了一篇。

題材有點冷，內容有點狗血，文筆也有點差，不過這個猴子傻作者還是蠻喜歡的！

礙於傻作者的尿性……這次沒敢不存稿，也盡量不爛尾

然而……

QAQ你們可以來打我，但是不準罵我！！！

下個坑開末日，過幾天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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