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周經國與趙天成第一次來靠山屯, 兩人都不知道秦清曼的家在哪，又不好意思找鄭安國帶路，只能進屯後一路打聽, 一路前行。

剛走到離秦家院門不遠的地方遇到一個小孩，兩人剛跟小孩打聽秦清曼家在哪, 小孩居然不是第一時間告訴他們秦清曼家在哪, 而是跑了。

跑就跑了, 還跑在他們前面打開了一家院門沖了進去。

趙天成頓時好奇地看了過去，然後與剛剛掀開門簾的楚楚來了個四目相對。

“楚楚, 有人找你姐。”

三木這小孩聰明的時候是真聰明，但犯起蠢來也是真蠢。

這不, 不僅親自把秦家吸引進了趙天成父子倆的視線, 還當著趙天成父子倆大叫有人找秦清曼。

楚楚跟趙天成父子的心情瞬間有點繃不住了。

“你們幹嘛？”楚楚並沒有第一時間就回頭叫秦清曼, 而是放下簾子走向了院門，狼崽子也跟在他身邊氣勢昂揚。

楚楚不待見趙天成, 姐夫不在家, 他可不放心趙天成這兩人進自己家門。

他至今記得第一次見趙天成的時候, 趙天成是跟吳衛民站在一起的。

趙天成想回答楚楚的話，卻被周經國拉了一把。

周經國能成為公社革委會的主任那就說明眼力勁不錯，見識過很多人, 所以一眼他就能看出楚楚對他們父子倆的防備, 對趙天成的防備更重。

“你就是楚楚？”

周經國一臉溫和地蹲下身子，視線與楚楚齊平, 順便看了一眼跟在楚楚腳邊的狼崽子。

楚楚是個才幾歲的小孩，個矮, 遠處看人不費力, 近了看人就得仰頭, 所以周經國第一時間就把自己的身高降到跟楚楚的視線齊平。

於此也就能看出這人很會來事。

“我就是秦雲楚，你是誰？找我姐有啥事？”楚楚大大方方地介紹自己，看向周經國的目光也有著好奇。

他在紅旗農場的時候見過這個人，這人好像是個什麽領導。

楚楚的記憶力還是不錯的。

當初紅旗農場出事時有點亂，人又多，他還真沒留意周經國跟趙天成的關系，所以此時才有這麽一問。

“我叫周經國，是公社革委會的主任，今天來你家是找你姐有事商量。”周經國並沒有因為楚楚年紀小就不搭理或者是敷衍，而是認真回答。

楚楚對周經國的態度非常滿意，但卻警惕地看向趙天成。

他覺得這不是什麽好人，不應該被放進他家的門。

趙天成：他總覺得小孩看自己的視線帶著鄙夷。

好氣：……

“他叫趙天成，是紅旗農場的職工，這次是來跟你姐姐賠禮道歉的。”周經國當然能看出楚楚對趙天成的排斥，也就沒有表明兩人的父子關系。

趙天成聽他爹這麽說，趕緊揚了揚手裏提著的東西。

都是非常實在的好東西，肉，糖，還有布料。

楚楚雖然不能確定周經國話語中的真實性，但也知道這不是自己能處理的事，想了想，說道：“你們等等，我去問問我姐。”

“好。”

周經國笑瞇瞇地應了一聲。

今天他們是來求人的，當然不能耍脾氣。

趙天成在外面有多囂張來到靠山屯就有心虛，他至今還記得靠山屯人在紅旗農場門口打架的事，當初靠山屯去的人不少，那股一往無前的氣勢深深震撼著他。

加上他還怕秦清曼，所以到了靠山屯所有的爪子都收了起來。

“你們等等啊。”楚楚見周經國是真的有禮貌，也就信了周經國部分話，但也沒有全信，轉身就跟跟在自己身邊的三木使了一個眼色。

三木這段時間經常跟楚楚一起玩，瞬間就理解了楚楚眼神裏的意思。

看了周經國父子一眼，三木跑出了秦家。

小孩長得敦實，體質又好，眨眼的功夫就消失在周經國父子倆的眼裏。

看著消失的三木，周經國父子心中總有不好的預感。

“姐，姐——”

這個時候楚楚已經一邊往廳堂跑一邊叫起了秦清曼，周經國父子的註意力立刻轉移到秦家。

秦家不算大，房子是靠山屯典型的建築風格。

讓他們意外的是他們在秦家院子裏看到三樣讓他們吃驚的東西，一是暖氣管道，二是一個大冰箱子，三就是院子裏的車轍印。

周經國雖然是公社的領導，卻沒有資格配車，但他見過縣裏領導配置的車。

他立刻就由這些車轍印聯想到秦清曼男人的身上。

秦清曼的男人是XXX師部的團首長。

視線越過秦家，周經國父子倆的視線往遠處移了移，遠遠的，他們能看到一點XXX師部的影子。

看來這秦清曼的命還真好，能被XXX師部的首長看重並娶回家成了首長夫人。

秦清曼在家裏給楚楚做棉褲，聽到小孩的聲音詫異了一下才停止剪裁，然後掀開西屋的門簾。

天氣冷，家裏每個門上都掛了厚重的簾子，目的就是擋風。

剛掀開簾子，秦清曼不僅差點被急急沖進家門的楚楚撞到，還差點踩到狼崽子，於是趕緊伸手扶了小孩一把，“你們這是怎麽了？”

“姐，有人找你。”

楚楚並沒有隱瞞周經國父子倆的到來。

“誰呀？”秦清曼看出楚楚情緒不對，好像很緊張，搞得她都有點緊張起來，還以為家裏來了什麽惡人。

“姐，我跟你說，是上次咱們在農場遇到的……”楚楚巴拉巴拉把周經國父子到來的事嚴肅說了一遍，說完補充了一句，“姐，你別怕，我讓三木去找書記去了，這兩人敢欺負咱們，咱們就讓書記叫人揍他們。”

小孩也記得農場那場架。

秦清曼知道是誰上門就猜到是什麽事，聽楚楚說已經叫三木去叫鄭安國，她都想拍著額頭笑話周經國父子倆有多倒黴。

這兩人這麽上門肯定是不想讓人知道，結果楚楚完全沒領會到真意，不僅先跟自己告了一狀，還讓三木去找了鄭安國，秦清曼都不知道一會周經國父子倆看到鄭安國是個什麽表情。

不過這事她可不管，反正是楚楚處理的。

既然楚楚已經叫了自己，秦清曼不可能不把周經國父子倆迎進門。

她可以看不上趙天成，但不能看不起周經國。

別看周經國只是公社革委會的主任，這種人在這種時候手裏的權柄大得驚人，不能輕易得罪，但也不至於怕就是了。

“楚楚，人我認識，你不用擔心。”

秦清曼安撫楚楚一句就穿上棉衣出門去迎接周經國父子。

楚楚只楞了一下就跟在了秦清曼的身後。

姐夫說過，他是家裏的男子漢，姐夫不在家的時候他就要保護好姐姐。

楚楚跟在了秦清曼的身後，狼崽子也跟了上去。

“經國同志，你們怎麽來了？快請進，請進。”秦清曼隔著老遠就跟周經國打招呼，至於趙天成，不是她對手的她都沒放在眼裏。

“秦清曼同志，你好。”

有了主人邀請，周經國父子倆終於踏進了秦家的院門。

“經國同志，你們這是？”秦清曼當然看到了趙天成手裏提著的重禮，卻並沒有伸手去接，反而是一副詫異的樣子。

周經國看著秦清曼這樣只能在內心深處嘆息一聲。

這年紀輕輕的秦清曼是他見過最難纏的人，滑不溜丟的，一點把柄都不會輕易被人抓住，就連幫黃婉清時也沒有自己出面，而是讓人自行體會。

“秦清曼同志，第一次上門，總不能空手來，這不，我就帶了點禮物，小小禮物不貴重，你可不要嫌棄。”

周經國跟秦清曼說著場面上的話。

他們這次帶來的禮確實不算貴重，就是一些實用的東西，也是一般有點家底的人走親戚時喜歡帶的禮。

“經國同志，你們太客氣了。”

周經國話都說到這份上，秦清曼非常放心地順手接過趙天成遞來的布料。

這些東西她收了也不算受賄，能收。

至於趙天成手裏提著的肉跟糖，秦清曼不再去接，而是讓趙天成提著，她只是領著兩人進門。

天氣這麽冷，周經國父子倆又帶了禮，她不可能跟人站在院子裏交談。

這不是待客之道。

周經國跟趙天成是騎自行來的，車停在屯口，騎了一路車，又走了會路，全身早就冷得不行，一進秦家廳堂，父子倆同時感覺到了春天般的溫暖。

秦家真暖和。

不愧是首長家。

就在剛剛進門的瞬間，他們看到秦家院子裏的雜物間。

不僅養得有奶羊，還有那麽多的煤炭。

煤可是好東西，比木柴經燒，但也比木柴貴重，這麽貴重的東西秦家堆了大半屋子，可見秦家並不缺錢。

“經國同志，趙天成同志，坐，烤烤火。”

秦清曼招呼人坐下，然後去給兩人倒水。

周經國打量秦家，秦家內部東西雖然不多，但都擺放得整整齊齊，還特別幹凈，立刻證明秦清曼是個什麽性格的人。

“兩位同志，家裏沒有茶，我給你們倒了些蜂蜜水，你們試試口感，要是不夠甜，我再加點蜂蜜。”秦清曼做到了待客之道。

周經國父子接過秦清曼遞來的杯子狠狠喝了幾口熱水。

甜滋滋的熱水進肚，立刻消散了身體的寒冷。

周經國也沒藏著掖著，他看清秦家只有秦清曼姐弟倆後也沒打算久留，立刻就把自己上秦家的目的說了出來，“秦同志，這幾天天成在農場都積極幫助大家工作，眼瞅著快過年了，他姥爺想他，我們也打算讓天成去縣裏陪陪老人。”

秦清曼知道周經國父子倆上門肯定是為了這事。

從上次她去農場也已經過去了五六天，確實沒幾天就要過年了，這個時候周經國提出趙天成去縣城陪伴老人非常的合情合理。

“經國同志，俗話說百善孝為先，我覺得趙天成同志多陪陪老人是非常應該的事。”秦清曼讚同周經國的提意。

畢竟她也不是什麽大人物，趙天成能顧忌著她身後的衛淩受了幾天罪已經很不錯。

做人得留一線，不能太過，不然很容易引起仇怨。

聽到秦清曼的回答，不管是周經國還是趙天成都松了一口氣，他們還以為秦清曼會一直揪住這點把柄不放。

“秦同志，你放心，我以後一定會認真工作，絕對不會再亂來。”趙天成被周經國教訓過，在秦清曼面前一點架子都不敢擺，甚至為了讓秦清曼放心，趕緊保證自己今後不再打壓黃婉清。

至於追求人的事，他現在也有點打退堂鼓。

秦清曼見趙天成開竅，笑得很欣慰，看向趙天成的目光也多了一分欣賞。

能識時務的同志都是好同志。

周經國見秦清曼不再針對趙天成，他也就放心了，當然得送出自己的賠禮，“秦同志，我看黃婉清同志是位難得的人才，我們公社真缺人才，我覺得她很合適到公社來工作。”

這點秦清曼還真不好回答周經國。

畢竟牽扯的事事關黃婉清，黃婉清要選擇什麽樣的人生必定要她自己選擇。

想了想，秦清曼沒有一口回絕死，而是說道：“經國同志，這事我沒法做主，我會跟黃婉清同志談談，看看她本人的意願。”

“應該的，應該的。”

周經國非常理解秦清曼的做法。

話題聊到這，幾乎就沒有再聊下去的必要，周經國帶著趙天成站起身跟秦清曼告辭。

客人告辭，主人當然要挽留。

不管是真心還是假意，挽留是必要的，於是秦清曼客氣地說道：“經國同志，要是不嫌棄，就在家裏吃了晚飯再走，我家衛淩六點下班，你們也見見面。”

周經國是革委會的，跟軍隊是兩個系統。

而且革委會的手從來就沒有伸進軍隊過，自己是幹什麽事的自己最清楚，周經國根本就不敢跟衛淩真正接觸，一聽衛淩下班後會回家，他更是坐不住了。

趕緊推辭道：“秦同志，今天天成就得去縣城陪他姥爺，我們就不多留了，改天再上門。”

“這……”秦清曼裝作為難的樣子，甚至還看了一眼周經國父子倆帶來的禮物。

客人上門帶了禮，不留人吃飯真說不過去。

“秦同志，咱們開春後就是同事，相處的日子還長，吃飯的事不急在這一時，等哪天鄭安國同志有空咱們一起好好吃頓飯，商量商量公社裏來年的工作安排。”周經國這話說得非常大氣與冠冕堂皇。

秦清曼很欣賞周經國的識趣。

這人要不是鉆空子走了歪路，其實還算是個能力不錯的人。

“秦同志，天色不早，那我們就改天再叨擾。”

周經國領著趙天成出門。

秦清曼只能親自把兩人送出院門外，等人走遠後才回屋。

楚楚從周經國父子倆進門就跟在秦清曼的身邊，雖然他一直很努力聽著雙方說話，但說實在，他沒聽懂。

不是沒聽懂雙方話說的話語，而是沒聽懂話語後面的意思。

秦清曼看著一腦袋懵的楚楚，也沒解釋，只是伸手揉了揉小孩的腦袋就轉身回了屋。

她給楚楚做的棉褲還沒剪裁好，得趕趕工做出來。

她還打算給衛淩跟自己都各自做一套過年穿的喜慶衣服，在這個世上他們沒有長輩疼，就自己的人自己疼。

秦清曼回屋接著剪裁布料，楚楚則帶著狼崽子去了羊圈擠羊奶。

耽擱了一會，狼崽子餓狠了，不停地用頭頂楚楚的腿。

楚楚擠著羊奶總覺得自己好似忘記了什麽，但一時又想不起，主要是狼崽子此時到了羊圈也不安分，趁楚楚給母羊擠奶的功夫跟小羊打上了架。

最開始見到狼崽子的時候，母羊跟小羊都非常害怕。

那時候它們怕的是狼崽子身上的氣味。

而那個氣味並不是狼崽子的，而是小黑這個狼王殘留在狼崽子身上的氣息，所以隔著老遠，母羊跟小羊就被狼崽子嚇得不輕。

隨著狼崽子在秦家生活得越久，小黑殘留在狼崽子身上的氣味就越淡，淡到母羊跟小羊都習慣了狼崽子身上的氣息，並且不再怕它。

這不，狼崽子都跟小羊打架了。

狼崽子知道母羊是給自己提供羊奶的供主，跟小羊打架時還知道收起利爪，也就沒有撓傷小羊。

這樣一來，兩個小東西的打鬥就很能持久了。

楚楚這邊忘了讓三木去請鄭安國的事，三木卻老老實實把人請出了門。

鄭安國一聽有兩個陌生人去找秦清曼，楚楚還一臉擔憂，立刻就跟著三木出了家門。

他也沒叫人，在自己屯裏，真要叫人，也就是一嗓子的事。

一老一小剛走幾步就遇到了人。

“書記爺爺，就是他們。”三木一看清周經國父子的面容就趕緊扯了扯鄭安國的衣服，然後提醒了一句。

他這一句提醒聲音可真不低。

不僅提醒了鄭安國，也提醒了周經國父子倆。

周經國看著意外出現的鄭安國，再看看一臉機靈的三木，頓時知道之前的預感靈驗了，但到了鄭安國的地盤上，無論如何都得跟人打招呼。

“安國同志。”周經國這聲招呼及其不情願。

“經國同志，你們這是？”鄭安國不知道周經國父子為什麽來靠山屯，話語中帶著試探。

周經國怎麽好意思說自己是帶兒子來向秦清曼求情的，趕緊打哈哈道：“路過，路過。”不管鄭安國最終知不知道他們父子來幹嘛，他是絕對不會主動說的。

“那要不去我家坐坐？”

鄭安國看出周經國的抵觸，客氣了一句。

“不了安國同志，天色不早，我們得趕回鎮裏。”周經國一點留下來的意思都沒有。

“那好吧。”

人家不願意留，鄭安國也沒上桿子留人的熱情。

雙方就這麽擦肩而過。

等到看不到周經國父子二人的身影，鄭安國才摸了摸三木的腦袋，讓小孩自己去玩。

他打算去秦家看看，看看秦清曼是不是遇到了麻煩。

結果鄭安國剛轉身就遇到了桂英嬸子，桂英嬸子自從上次在紅旗農場門口摔了一跤，身體越發的健康，頭幾天鄭美琴給她送了不少東西，她整理出來提了點東西打算去秦家走走。

“書記？”

桂英嬸子先看到鄭安國。

“桂英嫂子。”鄭安國回應桂英嬸子。

這會桂英嬸子也看到了周經國父子倆的背影，當初吳衛民死亡時鬧出的動靜不小，她當然認識這對父子。

看到兩人，她立刻就猜到這對父子是來幹嘛的。

幹脆跟鄭安國這位大隊書記說了一句。

鄭安國這才知道秦清曼在農場收拾了趙天成，周經國父子倆是來求情的。

想到周經國也有求人的一天，他心情非常舒暢。

更是滿意之前靈機一動讓秦清曼進公社的事，有了秦清曼，公社以後就有了制衡周經國這個革委會主任的人。

這叫一物降一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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