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皎看見李恒就開心， 李恒亦然。

在九州的時候， 雖是夫妻，私下十分親密， 但見人的場合也要做出莊重的模樣。後來入都城，日日忙政事， 也只得晚上能一起說些親熱話， 牽手一起逛都少。顧皎偶爾也會有怨言， “拉個手走路， 也要被宮人們說一通， 太沒趣兒了。”

李恒只當她是愛嬌， 便慣著她。不想來了此處， 隨處可見男女挽手和拉手走路， 進了學校尤其。年輕人們， 青春的，熱情地，肆無忌憚地表達出喜歡。他本著非禮勿視， 還想避開， 可等到了宿舍樓門口， 便見一男一女摟著不願放開，更直接親了起來。

做的人不覺得羞澀，李恒卻看得有些面熱， 立刻轉身掩飾。可對著那些自在且不受約束的面孔， 他突然知道， 皎皎在九州時候希望他回應的那些感情， 在此間不過是日常普通。

因此，看見顧皎的第一眼，忍不住就摟了上去。

顧皎仰頭看他一眼，伸手抓著他的手，道，“李恒，這是我同舍，高笑。高笑——”

高笑的手已經伸出來，“你好，我是顧皎最好的朋友，高笑。”

李恒對著那只手，遲疑了一下。他知這是此處的禮節，也已經和胡沙、周青等人握過。可當著皎皎的面，還是得忌諱。他看顧皎一眼，有些詢問之意。

高笑也是個機靈的，見狀立馬將手收回去，有點酸也有點好笑道，“顧皎，你家教未免也太嚴了吧？握個手也要你同意呢？”

顧皎但笑不語，“咱們去吃飯吧。”

學校食堂的小竈，師傅一手好川湘菜，被諸多人追捧。

顧皎點了剁椒魚頭，辣子雞丁，水煮肉片，幹鍋花菜，再一個湯。末了，將飯卡給李恒，指了賣果汁的窗口，叫他去刷卡買飲料。

這些菜，顧皎在宮中常吃的，辣椒沒有，但用了其它辛辣之物替代。她愛吃，他卻不怎麽能吃，便曉得她是故意叫他吃正宗的，試試味道。李恒拿了飯卡，親昵地碰了碰她的臉，算是對她促狹的抗議，然後才走。

他一走，高笑捂嘴尖叫著撲向顧皎，抓著她肩膀猛搖晃，“你老實交待啊，哪兒認識的？怎麽認識的？老子要是也能有這樣的帥哥男朋友，別說握手了，絕壁不會帶給你看的。全世界的女人和男人，都是我的敵人——”

顧皎被晃得發暈，強拉她去旁邊的小包間坐下來。

“快說！”高笑拍桌子，“居然在我眼皮子底下偷渡。”

還真不知道該怎麽說。

李恒的來處莫名，身份其實很經不起推敲。顧皎只好含含糊糊，顧左右而言他，胡扯一通。扯到最後，很有些不能自圓其說，只好相對著哈哈大笑。

因此，李恒捧著三杯果汁回來的時候，便見笑得前仰後合的倆女子。

他站住了，心中有些潮湧。

皎皎確實變了，不僅僅是身材外貌上的細微變化，整個人的表情和精神狀態都不一樣了。她的皮膚依然白皙，但比以前稍深色一些，顯得更健康；兩頰總帶著自然的紅暈，不像以前累了或者氣了才有；肌肉還是嬌嫩的，但嬌中又帶了韌，很有力量的感覺。特別是那雙眼睛，裏面已經完全沒了怯氣，只有熠熠生輝的星光。

他走過去，道，“皎皎，這是你的橘子水；高笑，不知你愛喝什麽，所以點了玉米汁——”

“嘿，帥哥幫忙買的，什麽都好喝。”高笑主動接了杯子，深吸一大口。她見李恒將橘子水挪顧皎面前，道，“帥哥，你哪裏人？多大年紀？我怎麽覺得有點小——”

李恒便按照身份證上的地址說了，幾乎是沒人聽過的某處小地方，然後道，“二十歲。”

二十啊！高笑的眼睛更鼓了，直瞪著顧皎。姐妹，很行的麽，老牛吃嫩草。

顧皎隱隱有些笑，撥了一下李恒的百香果汁，“喝一口，好吃不？”

李恒低頭喝一口，道，“好喝。”

“是吧？我給你說了好多次，你以前沒見識過，都不信的。”

他一笑，有點討好地握住她的手。

高笑見他們對答默契，周身都是粉紅泡泡，很不滿，“別強行餵狗糧，很傷的。”

“你不是有得吃嗎？”顧皎問。

高笑還不死心，“那你哪個學校的？大幾？”

顧皎清了清嗓子，李恒放下吸管，自在道，“我沒讀書。”

沒讀書？高笑疑惑地看顧皎，什麽狀況？

顧皎只得道，“李恒從小在牧區，沒怎麽上學，不過該有的國文教育都有。他毛筆字寫得很好，寫文章也很有水平，國畫幾乎是能開班的水平；九章算術，也就是數學也是通的——”

李恒只微笑，沒為自己辯解。

高笑看看顧皎，再看看李恒，剛才被美色沖暈的腦袋逐漸冷卻下來。現在什麽社會？貧困戶起碼也能混個初中畢業證吧？稍微上心些的父母，縱然兒女再廢材，也會想法設法弄個職校學技術。李恒確實是帥，但文憑拿不出手，再怎麽空口說有才，也是白費的。然，在人情熱的時候潑冷水基本沒用的，得靠當事人自己醒悟。

她也就不多說話，熱熱鬧鬧地吃了這餐飯。

飯畢，高笑獨個兒回宿舍，給顧皎發了個短信，“姐妹，你可想好了，千萬別暈頭啊。”

顧皎收著高笑的短信，給她回了個‘放心’。

李恒沒太在意，拉著她去房屋中介選房子。若顧皎能選中合適的，趁中午將合同簽下來，才好去準備一些相應的生活用品。他來了這些日子，對這新奇的世界很有興趣，更想去逛一逛不同的市場。

便邀約了那中介，再去看他最滿意的一套。

顧皎盤算了一下自己的積蓄，大約五六萬，租不起多麽像樣的房子。李恒給的那些金玉之類的小玩意，雖然比較值錢，但全是她的愛物，舍不得換出去。預算有限的前提下，只能找性價比最高的。便覺得李恒選中的學校附近老小區的小套一很不錯，雖然是樓梯房，但在三樓，且臥室和衛生間比較寬敞。

她覺得差不多了，很爽快地讓中介通知房東，準備簽合同。談好了壓一付三，便出去了小兩萬的錢。

出中介，李恒道，“你的錢可夠用？”

“夠。”她道，“你不必管我，先顧好自己。”

平城和海城，乃是國內消費最高之二，衣食住行，樣樣都是要錢的。

“對了，你同胡沙忙的是甚項目？”顧皎好奇，“現時要找好活，沒文憑是一個大問題。”

李恒笑了笑，道，“你覺得我可適合做伎人？”

伎人？顧皎以為自己聽錯了，定定地看著他，重覆道，“伎人？你是說，宮裏負責祭祀和招待賓客的那一類的？就是咱們這塊的藝人？”

他點頭，“對，近似。”

顧皎想想就覺得荒唐，一個帝王，雖然算是他那個時代思想很先進的人，可畢竟還有些主仆上下的思想在。伎人乃是他往日賞玩之物，現在竟要自己去做？當真不會有心理障礙？她看他一臉無所謂的模樣，笑道，“你知道是做什麽嗎？”

幹娛樂行當，要能玩也玩得起。除了在唱、跳、演的專業上要有一定的了解，還要迎合觀眾，做許多違心之事。他現在雖然沒了暴脾氣，但任性還是在的。當真有那樣不規矩的人惹了他不開心，他一甩袖子走人，豈不是將大群人晾起來？

“不知道。”他聳肩，“我對此處了解甚少，現在也不知道該做什麽比較好。胡沙若是願意帶我入行，有一件事做，便借這契機深入了解一下此間的各種構成和規則，說不定能找到其它更適合的呢？”

原是如此。

顧皎拉他的手放自己額頭上，“我都要驚出一身冷汗了。”

他卻道，“你不是喜歡看電影？我若是能——”

居然還來真的。

顧皎打他一下，“不和你廢話了，我下面還有一堂考試。你自己找個地方休息休息，晚上我帶你逛商場，咱們買些簡單的小家具和家電去。”

李恒點頭，拉了她湊得近些，端詳了會子，在她唇上親了一口。

李恒送顧皎去教學樓考試，自己便繞著學校逛了一圈。

大學，不僅僅一所，整個國家好幾百所。從孩子們五六歲起入學，一層層選拔挑選，最終培育成才進入社會。如此龐大的體系，運轉良好且深入人心。怪不得皎皎在發家最初，心心念念地就是要商辦和官辦各種學堂。能夠掌握在王朝自己手中，最徹底的人才選拔系統。雖然不能完全杜絕私下的舞弊行為，但將此觀念貫徹人心，能最大程度杜絕知識和文化壟斷。

所謂有教無類，原是如此。

他逛得興起，又見一處建得新奇的樓宇，上書圖書館幾字。他本想進去看看藏書，不想胡沙又來電話。

“我和青姐已經在海城大門口了，你在哪兒？趕緊出來！”他兇巴巴地問。

李恒皺眉，怎麽將周青也帶過來了？他同秦越約定好的事，便不會改的。

他道，“我在圖書館這處，你要來嗎？”

胡沙壓著嗓子，“李恒，你要搞清楚，咱們現在是求人辦事。青姐能來，是她的誠心，但你不能這樣做事，可曉得？我在正門口旁邊的咖啡廳請青姐喝茶休息，你立馬出來。要是你不出來，我當真卷款跑了哈！你別當我幹不出這事，咱們這會上混的，既能當菩薩，也能當惡鬼。我告訴你——”

李恒打斷他的話，“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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