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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暗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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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皎的信, 被包成了硬邦邦的一小塊。

交給顧瓊的時候, 他臉皺成了包子,“顧皎,你有必要防我防成這樣?王八蛋才偷看。”

她不管他, 讓楊丫兒把要給崔媽媽的東西塞上去,道, “你和長生快去快回,路上註意安全。”

“曉得了。”顧瓊咕噥,“周兄也交待了好多次。”

顧皎看一眼不遠處守著的周志堅, 拍拍顧瓊的馬,“快去吧, 我等你把人弄回來。”

顧瓊嘟嘟囔囔, 牽著馬去周志堅那邊。兩人不知說了些什麽, 周志堅給了他一張令牌, 他點頭,將令牌塞在胸口, 又再三拍胸脯保證。

半晌,終於上馬。長生跟著,再帶了兩個健仆, 一路走了。

周志堅沖顧皎點點頭行禮,穿過雜亂的修路現場,邁過淺草色的田野, 徑直往河岸的方向去。

朝陽映輝, 山川靜默。

顧瓊一氣兒跑出好幾裏地, 遠遠見著關口的模樣,才稍微停下來休息。

昨日夜裏,顧青山將他叫去書房,屏退了所有人。他親自泡茶,給顧瓊倒了一杯。顧瓊受寵若驚,顧青山卻讓他但喝無妨。

從小到大,有穩妥的大哥和聰慧的小妹襯托,他便是個插科打諢的棒槌。父母沒指望過他出息,他自己也沒指望過,便故意顯得不在乎起來。這般被父親單獨談話,又喝他親手泡的茶,便有些忐忑起來。

“現在,我們顧家處於非常危險的境地。”顧青山道。

顧瓊沒敢動,只看著他。

他背手,“在顧家歷史上,曾有過三次這樣的時候。第一次是一百多年前,先祖舍了老家,從龍牙關外舉家遷入關內,買下了二十畝地維持生計;第二次是九十年前與孫家爭地,他們放言要龍牙平地沒一個姓顧的。老祖們聚了全族的男丁,分了四班,三班日夜巡邏,一班去城中找城守。整整一年,一大家人沒安睡過,最終和孫家和解;第三次則是祖爺爺發現了半山崖那那株老茶。”

顧家的老黃歷,顧瓊小時候便聽得耳朵長繭,可不知為何,這次尤為入耳。

“每次都仿佛走在刀鋒上,稍不如意便是一大家人傾覆。”

顧青山看著顧瓊,嘆一口氣,“這次,恐怕更嚴重些。”

“爹,何必如此說?妹夫只是去接人,留了周兄把守,問題不大的。”顧瓊不知是安慰自己還是安慰他人。

顧青山冷笑一聲,“接人?騙你妹妹而已,能騙得了周圍那些老狐貍?現在才大半個月,個個就已經按捺不住,躍躍欲試了。原本說得好好的交錢給我,結果到那日了,只我家的人下了鏟子,他們的錢卻沒影兒。他們呢?找借口,日子不好,家中老母不同意,八字犯了逆,還需得看看。看什麽?不就是看李恒回不回來?還認不認我這個岳父嗎?一幫子見風使舵的小人!”

“我若是認了這個慫,他們勢必會蜂擁而至,將顧家咬得稀巴爛。”

只硬撐著一口氣,大把的銀錢花出去,和工匠定約,和民夫下工錢,四處占采料的地盤。

“爹,妹夫和先生,包括周兄,都認我們的。”顧瓊對這點倒是絲毫不曾懷疑。

顧青山搖頭,“我沒懷疑過你妹夫,否則,他們也不會將萬州的人接過來,還大過年的時候。只現在的形式不明朗,人,哪兒強得過勢?我這邊收到消息,青州王紮在五牛道的大營,被大火燒成白地。”

顧瓊吃驚,眼睛幾乎凸出來。

“你妹夫去,應是為這事。但凡處理不好,河西怕是保不住的。青州王倒是可以退回青州。可咱們怎麽辦?”顧青山看著顧瓊,“京州王和青州王不對付,若是曉得咱們和李恒結親——”

顧瓊打了個寒顫,不敢想。

“可事已至此,便沒反悔的機會了,只能死死站在李恒這邊。”他道,“你今次去城中,一為接人,二則是督促城守盡快完成龍牙關口的建設。需得表現強勢些,萬不可心虛露怯。瓊兒,爹平日裏雖對你責罵得多,可也是為了你出息。你,咱們這次,得撐住了——”

“早日修好關口,早日收保安費,也能解解咱銀錢上的困。”

“爹,我懂。”

顧瓊看了一會兒關口,取下皮囊喝一口水,對長生道,“走,再快些。”

幾匹輕騎入關,立時便感覺出不同來。

關口寬有裏許,長則有四五裏,慣常是各種亂石和荒草。

此時,地面的亂石不見蹤影,不平處用卵石和泥土填平;又有路邊,用卵石和黏土混合,修得整整齊齊。靠山崖的部分,開出了好幾個洞口來,裏面做了許多石頭桌椅,仿佛有人使用的模樣。又有幾人,在路中央修築條石和木頭柵欄,想是做進出的分流。

他左右張望,終於見著幾個李恒的部下。

一番交涉,才曉得關口的建設近乎於停下來。那部下道,“大半月前,將軍從此處過的時候,交待過一定要在三月前完成。不想才過沒多久,那城守便找借口,說城中修覆燈樓缺民夫,將人全抽調走了。”

顧瓊點點頭,將周志堅給的牌子摸出來遞給他,道,“且等著,周偏將盡知了。不日會將民夫送來,你等需堅守。”

那部下接了令牌,行了個禮。

“若有突發,持令牌去西大營。”

便是要出兵,剿了城守的府邸。

顧瓊辦完一件事,直入西府。

李恒和魏先生不在,崔媽媽便是西府的主事,連帶得好幾個副將都聽她使喚。

“就這些?”她接了顧瓊遞過來的兩封信。她兒志堅一封,顧皎一封。

顧瓊點頭,又拎出來一個大包袱,“這是皎皎給崔媽媽的,均是些鄉下不值錢的特產,給媽媽吃個新鮮。”

“難為夫人還記得老婆子。”崔媽媽笑著將信遞給旁邊的一個偏將,接了包袱,“這城中有些人啊,將軍在的時候,恨不得天天下帖子來請;現將軍前腳剛走,他們便仿佛不識得人一般,什麽事都不好辦了。關口的工事也要停下來,聽說,連修河堤的錢都不願給?”

“我爹辦著呢。”顧瓊不遠示弱,強道,“媽媽,萬州來的師傅們呢?”

“來了,在後院歇著呢。你也別急於一時,且先休息休息,等到下午再出發不遲。千萬別仗著年輕,一日奔跑個百裏不停歇。等老了才曉得,身體不好好保重,吃苦的是自己。”崔媽媽氣勢驚人,“下馬,去後院,跟著管家去。吃點東西,喝些水。”

顧瓊拱手,自去了。

崔媽媽見人走,轉身對剛才收了信那偏將道,“去吧,把信送過去,早去早回。”

偏將也拱手,點了三四騎,一路飛馳著往東邊去了。

崔媽媽目送人去,拎著包袱進府。她先去和管家吩咐了顧瓊的吃食,這才去了後院的偏廂。

此間已經聚了一二十人,男女老少均有。雖大年裏便奔波到這陌生的地方,卻還是笑吟吟的。幾個年紀大些的男子坐在院子裏閑話,幾個婦人在收拾包袱;剩下的少年和青壯,小心翼翼地將幾個包了皮子的大箱子摞起來。

“忙著呢?”崔媽媽出聲。

立刻有叫姨的,有喚姐的,只一個頭發有些花白的老者,直呼其名,“清平,忙好了?”

崔媽媽進去,道,“寬爺,哪兒有忙好的時候?顧家那邊的人來接了,我便趁空來瞧瞧,看你們準備得如何了。怎麽樣?胸口可還悶呢?”

寬爺搖頭,“哪兒就那樣嚴重了?我說無事,盡可趕路,偏這些小的不放心。”

“我家先生將你請來,可就指著你呢,自然得更小心些。”崔媽媽便要扶起寬爺。

寬爺曉得是有話單獨交代,便起身,散著往外面走。

“這些年,辛苦寬爺了。”崔媽媽出了偏廂。

寬爺便很不開心,“清平,都是自家人,何苦如此客氣?你要再這般,就沒把老頭子當——”

“我錯了還不行?”崔媽媽忙給他消氣,“實在是心頭不安得很。那些小的也還罷了,多奔波些,長長見識也好。可你老上千裏的路,走了足足一個多月?又是坐船,又是騎馬,還翻山越嶺的。”

寬爺揮手,“當年答應夫人的事,我都還記得清清楚楚。不管多大年紀,只要還能動得一天,少爺叫我,我就來。”

末了,他有些疑惑地看著崔媽媽,“少爺的那位少夫人,如何?先生幫看了這許多年,竟選了此間的一個庶族女?怕是不妥的吧?”

“您老人家去親看了就曉得。”

“不敢不敢。”寬爺搖頭,“咱們一個下人,怎好說主人家閑話?只是先生千辛萬苦,方在萬州保住一點點基業。現雖是先將人挪過來,可若是出什麽問題,要再……就難了。”

崔媽媽嘆口氣,“也是沒法子的事。在萬州被看得太嚴了,現今跟著的這位,又過於多疑。少爺為他征戰四方,哪次不是做前鋒沖在最前頭?結果一點點不好,便把人打發了。少爺從不說什麽,可他的難過,咱們豈有不知的?先生一手將他帶大,又有不心疼的?思前想後,只得稍稍為自己籌謀一番。這個少夫人出生雖然一般,難得人聰慧。”

她頓了一下,道,“對將軍,倒是一心一意。”

寬爺點點頭,“行,我且先去看看。”

“且去。”她一笑,“聽少爺說了,剛把先生促狹了一頓,好不風趣。先生吃了她一個虧,不僅不生氣,走的時候還交代咱們志堅。說,若是有實在搞不定的事,可以找夫人商量。”

她一副你看吧的表情,已經有魏先生做保了。

寬爺這才打消了疑慮,徹底放心起來。

“只一個。”崔媽媽壓低了聲音,“先生交待了,該說的不該說的,你老人家?”

“我懂。”寬爺點頭,似有些懷念,“夫人天縱奇才,卻被庸人嫉恨。需得緩緩的,留待日後,等少爺為她掙出個浩蕩清白來——”

崔媽媽做了一個‘噓’的表情,盡在無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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