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嶠青與韓漣約定在酒店見面,時間是第二天晚上。

但是白天，沈嶠青還在片場，韓漣就突然出現了。

他像是自然而然地冒出來,笑瞇瞇地同每個人打招呼，當他不發瘋時,倒是有一張貌似乖巧禮貌的臉龐。

副導演見了他還跟他問好：“韓少好，您怎麽來了？”

韓漣朝沈嶠青的方向努了努嘴，不疾不徐地說：“喏，我來看我哥。”

副導演知道沈嶠青是韓漣的哥哥,韓漣投資電影就是為了把他哥塞進來,不過監制兼總導演的老頭子並不同意,要先看看沈嶠青的資質,假如合他的眼才願意要。

當初也是老頭子先看了沈嶠青的照片，他莫名地說了一句“很像”，才願意看看這麽個素人。

有些導演喜歡有演技基礎的,也有一些就喜歡自己挑選璞玉,然後按照心意,打造成最合適的模樣。

這兩人好像是兩兄弟，但是卻不同姓，一個有錢到能用零花錢隨便投資一部電影,一個卻得苦哈哈的打工,其中顯然有什麽隱情。

他隱約記得四五年前韓家出了起全國關註的命案,當時鬧很大,現在已經漸漸被人們淡忘了,只記得其中一些枝節。

沈嶠青應當就是那個犯罪嫌疑人所生下來的私生子。

他覺得有些麻煩,同老頭子說了一聲。

老頭子聽說以後,卻眼睛一亮,說：“太合適了，難怪他沒有經過培訓卻像為這個角色而生的一樣。”

他問：“到時候不會有什麽問題嗎？”

老頭子哼了一聲，不以為意地說：“這有什麽的？完全不是問題。且不說他本人沒有違法犯罪，就算有，本來我們這個圈子就是最不講究道德的地方。有時候，反而是不講究的人爬得越高。”

“道德感越強的人離名利越遠。”

老頭子不是個好脾氣的人，沈嶠青進組以後幾乎天天都在被罵，至多就是罵得輕和罵得重的區別，好像他完全不滿意一樣，其實他私底下還挺喜歡沈嶠青的，只是覺得要多摔打一下這個年輕人，不能讓他因為天資而得意忘形。

有時候是確實生氣，比如昨天，沈嶠青狀態的確糟糕。

問他怎麽回事，他竟然還敢理直氣壯的說是因為思念他的戀人，把老頭子氣得夠嗆。

他又可惜沈嶠青這麽一個有天分的人竟然是個難得一見的癡心alpha，怕是戀愛腦癌晚期。是不是該出於圈內前輩的善心，勸他分手，專心事業？

老頭子氣歸氣，私下又說：“沒關系，頂級演員多是情種。一個感情充沛的人才能做好演員，同時也很容易深愛某個人。”

“還得謝謝韓少，他哥哥確實是個好苗子，要不是他強行把人介紹給我，說不定還錯過了。”

說是這麽說。

老頭子也沒去找過韓漣。

韓漣倒自己上門了。

副導演問：“我去給您把導演找過來？”

韓漣無所謂的說：“不用啦，我真的就只是來找我哥的。哦，不對，是我哥找我。”他好像很開心的樣子，轉頭提了一嘴，“你知不知道，這是我哥第一次主動找我，他可討厭我了呢，我覺得他恨不得殺了我一了百了哈哈哈。”

“要是不用坐牢的話，說不定他真的會這麽做。哈哈哈哈。”

副導演楞了一下，被他的笑容弄得，感覺一股寒意從腳底心鉆進骨髓裏。

驀地想，說不定韓漣也很適合演一個反社會的神經病。不，那都不是演了，他本來就像。

韓漣說著。

剛拍完一條戲，走到鏡頭外休息的沈嶠青望向了他。

兩人視線對上，隔著人群，隔著打光燈的亮光，在兩塊暗中，對峙著。

然後，沈嶠青坐下來，擦擦汗，他沒打算去找韓漣說話，因為約好的是晚上，他不會打破自己定下的約定。韓漣提前來的話，就讓他等著吧，有本事等到晚上。

所以，十幾分鐘後。

還是韓漣主動走到他的面前，問：“哥，你是不是生氣我提前到了啊？我還跟別人說你是我哥來著。”

沈嶠青只說：“還要工作，晚上再說吧。”

韓漣又說：“哥，我看了你拍戲，你拍得真好，把殺人變態演得惟妙惟肖，從哪學的啊？”

沈嶠青知道他在暗示什麽。

但那兩年，他早就是從刀山一般的流言蜚語裏滾過來的，已經對這種話脫敏了，說：“別吵，現在沒空跟你多嘴。”

韓漣：“哦。”

沈嶠青起身正要離開。

韓漣忽地問：“你的寶貝周念知道你要進圈當演員了嗎？”

沈嶠青站住腳步，靜默地看著他，像是一塊堅硬無聲的礁石，他臉色漸漸變得鐵青，想了想，僵硬搖了搖頭。

韓漣挺得意地瞇起眼睛，像是一只從別人口中偷得一塊肉的野狐貍，正要說話。

沈嶠青打斷他：“別去告訴周念。”

沈聲說：“用不著你。”

“別慌嘛，哥。”韓漣優哉游哉地說，“你這樣對周念撒謊，瞞得了一時，瞞不了一世啊。”

沈嶠青艱澀地說：“我知道。這不關你的事。”

韓漣對他揮揮手：“你先去拍戲吧，不用管我。你看，導演叫你了。”

沈嶠青卻有點著急地說：“我跟周念都沒有聯系了，我跟他沒關系，所以他才不知道，也不會知道。”

韓漣：“哥，你別撒謊了吧。”

“你學校發生的事，我早就聽說了。還有那個小omega，我也見過了，挺可愛的。”

“周念那次去找你，就是要跟你和好吧？”

沈嶠青像是被他戳穿了一樣，慌張不安，又答不上話來。

被抓住軟肋。

韓漣半真半假、態度輕浮地說：“說真的，你的天命omega很不錯啊，香香的，我覺得比周念好，周念長得那麽高大，跟其他omega的可愛都不一樣，要不是因為有omega信息素，他完全不像是個omega。”

“你為什麽非只喜歡他呢？因為他是你的初戀？雛鳥情節？”

“沒必要那麽死心塌地吧？”

沈嶠青低聲說：“……你不懂。”

“我確實不懂。”韓漣說，“但我知道，成年人的世界就是骯臟的。以後不止是你的omega，你已經進了圈，見識了更多的燈紅酒綠、紙醉金迷，你真的還能對周念忠心不二嗎？”

沈嶠青仿佛動搖了：“……”

“我不知道……”

那邊，導演又喊了沈嶠青一遍。

韓漣先一步替他回答：“不好意思，我這就放他過去。”

沈嶠青心煩意亂地說：“那你在旁邊等一會兒，我們晚上再好好說。”

韓漣答應了他。

但才過了五分鐘，沈嶠青再看場邊，韓漣已經不見了。

沈嶠青收起了自己的所有表情，他抽空給周念打了一通電話，說：“韓漣大概是去找你了。”

周念了然，饒有興趣地說：“真來了啊？跟你說的一樣。”

沈嶠青淡淡地說：“嗯，我已經跟他簡單聊過了，我騙他說，我沒有告訴你我要去拍戲的事，他估計要去跟你說。”

周念頭疼：“但我不會演啊？我該怎麽應付啊。”

沈嶠青很有經驗地說：“很簡單，不用演。你做你自己就行了，直接不耐煩跟他說話，擺出你對待嫌疑人的態度就行。對了，越兇越好，他自然就會覺得，你是因為惱羞成怒，對我失望透頂。”

“這樣一來，他就滿意了。”

這家夥又不能殺了。

一時半會兒解決不了。

可沈嶠青大抵知道他的用意，不過是想看著自己在名利場一步一步地墜落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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