聶巍是最早發現他跟沈嶠青又好上了的人,盡管沒有跟他明說過，但周念就是知道。

聶巍不主動問他，更不打攪,也不會說什麽般配不般配的話，他好像還是對戀愛絲毫不感興趣,只是偶爾周念在外留宿，他會發短信問一句：【在那裏嗎？】

確定周念是在沈嶠青那裏，很安全，他就放心了。

周念問：“你認識韓漣？”

聶巍說：“不算認識。我沒見過他,他也沒見過我。但是高中的時候,調查沈嶠青的人際關系網,我查到過他,所以知道他是誰。你和沈嶠青是打算公開了嗎？他弟弟都親自來找你了。”

“沈嶠青跟韓家斷絕關系了。”周念說，“他們關系並不好。韓漣也不知道我和沈嶠青還在來往。”

聶巍一針見血地說：“他未必不知道。我覺得。”

周念自己也有這種感覺，但還是要嘴硬一下,說：“為什麽這麽說？我覺得我隱藏的挺好,每次去找沈嶠青,我也會註意反追蹤，不讓人跟在我知道我去哪。”

聶巍：“天底下沒有不透風的事，尤其是你手上在辦的這個案子,我覺得遲早大家都會知道的。你打算接下去怎麽做呢？就這樣像高中的時候一樣對外裝你們完全不認識嗎？”

最近學校和工作沒什麽問題。

生活上挺迷茫的。

要不要把韓漣要找自己的事告訴沈嶠青？周念想。這要是聶巍沒來插嘴問一句,他多半就直接去問了。

但是被聶巍詢問過以後,周念總覺得腦子裏有什麽想不明白,應該有問題,他的精神又在刻意回避。遲早要去想以後的事,他現在已經是成年人,拖不了一輩子的。

這一次還能裝不認識,下一次呢？

高二那次，因為一時生氣，和覺得沈嶠青給自己帶來太多麻煩，所以拋棄過他一回。

那這次呢？

又有麻煩找上門了。再拋棄沈嶠青一回嗎？

就算拋棄了，他也還是會忍不住跑去把沈嶠青找回來吧。周念想，沈嶠青永遠都會是他忠誠的小狗，傻楞楞地在原地等他。

他的事業規劃很清晰，他就想好了一輩子做警察，不圖掙幾個錢。

而沈嶠青呢？

就那樣任由著像他說的那樣，永遠待在一個小屋子裏，等著自己回去找他嗎？

周念覺得，大哥要是知道他跟沈嶠青舊情覆燃了，肯定要生氣，但是爺爺不一定。

要麽先搞定爺爺這邊，到時候就算大哥暴跳如雷，起碼還有別的長輩站在自己身邊。

周念就交代心靈手巧的沈嶠青打兩條圍巾。

沈嶠青幹活極快，據他說，他還帶去學校打圍巾，一星期就把兩條圍巾織好了，還用精美的禮盒裝起來，外面系了綢帶，打上蝴蝶結。

周念眼瞅著，覺得自己是絕做不到這種程度的。

他帶上禮物，去送給爺爺奶奶。

秦老爺子可高興了：“這你做的？不像是買的。”

周念含含糊糊的說：“我對象做的。喜歡嗎？是你們喜歡的顏色。”

秦老爺子冷哼一聲，把圍巾圍在了自己的脖子上，說：“你對方還挺賢惠的啊，跟你奶奶年輕的時候一樣，特別心靈手巧。到底什麽時候帶回來給我看看？”

周念欲言又止：“就是怕你們不喜歡。”

“但是你們要是不喜歡的話，我大概就學我媽了。”

秦老爺子白他一眼：“這人是怎麽樣了你還沒說呢，就提前先威脅我起來了是吧？就這麽喜歡他啊？看來確實不是個好東西。”

周念別別扭扭地說：“他人挺好的，就是他家裏人不太拿得出手。他沒什麽錢，就經濟實力方面肯定不般配。而且……如果我們真在一起了，我們可能不會有小孩。”

秦老爺子看了他一會兒，想嘆氣，但到底沒有嘆氣，只說：“我也想開了。我也不是那種非要逼著孩子生個孫子給我玩的爺爺，假如能有，那挺好的，沒有的話，還是你開心比較重要。”

“就你媽媽，你媽媽當年，他小時候，我也從沒有說過要拿他去商業聯姻什麽的。畢竟，我跟你奶奶就是自由戀愛嘛。”

“所以，我一直是鼓勵他去找一個自己喜歡的人，就是沒想到會是他的老師。我一時想不開，到現在也沒能完全和解。”

“可我最近看你跑來跑去辦那個案子，我想通了另一件事，我和不和解有什麽關系呢？不管我是怎麽想的，你媽媽死了，回不來了。我就是在推卸責任而已，我不想承認你媽媽的死我也有部分原因，我要是沒那麽兇，沒把他逼上絕路，他也不會精神脆弱遇上事故。”

聽爺爺這麽說，周念反而安慰他：“也不能說是你的錯啦。您別這樣想。”

他擡擡手，一雙大手苦手，皺巴巴的皮膚裹在上面，但不知為何，總讓人覺得骨頭還是很強硬，“不說這個了。反正，就算你那個對象上不了臺面，我也不介意了。”

“左右我給你錢，我們秦家的身家擺在這，律師我給你看好，你絕不會吃虧。你想找怎樣的就找怎樣的，你有我給你的底氣，就是別跑出去，跑遠了，我就沒辦法護著你了。”

周念挺感動的。

他們爺孫倆錯過了十幾年，就算認親認回來了，彼此之間還是像是隔著一層無形的屏障。

周念低頭抱了一下爺爺，說：“謝謝您。那我過一段時間，不怎麽忙了，我就帶他過來見見您。”

秦老爺子：“記得提前幾天告訴我，我好叫人置辦一桌招待他。”

周念開玩笑說：“那也不用那麽正式，等他來了，你讓他做飯都行，他做飯很好吃的。”

這正說著。

周念的手機想了起來，他一看來電人名，心想，還真是說曹操曹操到。

就是沈嶠青打來的。

不過周念為了隱蔽，他用“山喬地產”來代稱沈嶠青，這樣就算不小心被大哥他們看見也沒關系，不會露餡。

周念笑了下，說：“就我對象打電話給我。我去接聽一下。”

他一接起電話，就聽見沈嶠青很緊張的聲音：“周念，之前韓漣去找你過了？”

好幾天前的事了，周念答：“嗯。”

沈嶠青壓抑著焦躁：“你怎麽都沒告訴我？”

周念：“我覺得也不是什麽大事，忘了，什麽都沒洩露。怎麽？他又去騷擾你了？把見過我的事告訴你了嗎？”

“不用這麽緊張，沒什麽好怕的啊，我在警校，沒有比警校更安全的地方了。我還是學校的名人，我家裏人就住在附近。我不會有危險，他要是設計我，他才危險呢。”

沈嶠青沈默了一會兒：“是，他又來勸我去娛樂圈。”

周念不以為意，甚至還輕笑了一聲：“你說韓漣那人究竟是什麽心理，非要你去拍戲？捧著錢要你去？還給你介紹漂亮的小男孩是吧？這麽想把你帶壞？”

沈嶠青沒好氣地說：“他就是看我日子過得太好不舒服。”

沈嶠青的語氣聽上去前所未有的煩躁，周念大抵能品味出來，要是放沈嶠青單獨面對他那個神經病弟弟，他起碼有一百種方法可以搞死韓漣。

然而，有他這個弱點在，沈嶠青就發揮不出來。

他就像是一瞬間被點了死穴。

沈嶠青艱澀地問：“周念，要麽，你最近都別再來找我了吧。我想法子把他解決了。”

周念卻說了句他想不到的話：“你為什麽不找我跟你一起解決，我現在又不需要你保護我。”

一段緘默。

沈嶠青悶聲說：“我不想給你惹麻煩。你要是覺得我麻煩，你就拋棄我吧。”

周念沒來由地煩躁，他倆這關系兜兜轉轉，反反覆覆，老是這樣，小時候是小時候，現在是現在，他說：“拋棄有什麽用啊，拋棄根本解決不了問題。”

沈嶠青不說話。

周念也不想理他，本來挺高興的，還想著說帶沈嶠青去見爺爺，給他點名分，現在這樣可好。

動不動就因為怕連累他就嚷嚷什麽拋棄，可真要拋棄他了，沈嶠青又得一個人躲小屋子裏抹眼淚，可憐巴巴的，哭得人心煩。

沈嶠青說：“對不起。”

周念把電話掛了。

沈嶠青一晚上沒睡好。

他覺得自己惹周念生氣了，周念最近肯定不會來找自己了。

他在床上躺屍到早上8點多，才起床，洗了把臉，頭也沒梳，戴上平光粗框眼鏡，隨便套了身衣服，用超市送的帆布包裝上課本，出門去上課。

這是一個極平凡的日子。

除了昨天有被神經病弟弟煩惱，一切都與平常一模一樣。

沈嶠青一向會選人少的路，哪裏偏僻他往哪裏鉆，恨不得誰也看不到他。

在他經過一條小道時，迎面走來兩個少年，看著像是大一新生，正在說笑，“你們學校還挺漂亮的……”

正這時。

沈嶠青聞到了一股香味，很濃很濃的香味，像是打翻了一整瓶的香水，比置身於花田還要香。

他忽然想起距離現在像是很遙遠的少年時期午後，黑市醫生對他說過的話：“匹配度越高，你能聞到對方的信息素越濃烈，其中特別高，近乎100%的，人們將這稱作為天命。”

沈嶠青想起周念當時驚慌無措的臉。

他只想過周念會遇見，沒想過自己會遇見。他應當是完全屬於周念的。

這一瞬間，他對自己升起了濃烈的憎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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