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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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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七樓一路走下一樓,駱十佳任由沈巡牽著往下走,途中一句話都沒有再說。

夜裏的醫院比之白天簡直是兩個世界,安靜,來往的人少,唯有急癥室那邊有些病人。雖燈火通明,卻多了幾分清凈。

仍在大廳裏穿行的病人和醫護人員,去掉了這層身份,大家都只是這個世界上很普通的一個人。

這是一個擁有十三億人口的國家,九百六十萬平方公裏的國土,三十四個省級行政區,這些寫於紙上的數字已經可以明確表達一個人在這個國家裏的渺小。

在這裏,每一次邂逅都是讓人感恩的莫大緣分,而每一次走失,都可能要面對永別的結局。

駱十佳知道自己不該悲觀,她本不是命好之人,如果不勇敢,更得不到想要的安穩。可這越來越艱難的情況,讓她漸漸感覺不到未來。

她突然站定了沒動,扯了扯沈巡的手。沈巡回過頭來,眉間仍是解不開的愁緒。

大廳的門被人推開,掠過一絲穿堂風,吹拂著駱十佳的短發,她靜靜看著沈巡,半晌都沒有動。

“沈巡,我真的很討厭肉麻,可有些話我今天不說,我怕又有什麽幺蛾子出來,我就沒有機會說了。”她往前走了一步,輕輕抱住了沈巡。緊閉著眼睛在他胸懷裏蹭了蹭,許久才說:“這麽多年,我從未忘記過初心。”

“沈巡,我的初心,是你。”

這大約是駱十佳這輩子說過最肉麻的話,她以為,像她這樣冷血冷情的人,這一輩子也不可能說出這種話。可是這一刻,這些話卻如同從她胸臆間破膛而出,她擋都擋不住。

說完這句話,駱十佳連自己都無法面對。如泥鰍一樣瞬間從沈巡懷裏滑脫。

“走了。”

她大步向前邁著,背脊挺得很直。沈巡站在她身後,只覺又感動又愧疚。

“十佳……”

沈巡的呼喚剛出口,身後就傳來一聲高喊。

“沈巡。”

沈巡和駱十佳同時回過頭來。

長安兩步跑了過來,還喘著粗氣:“你們倆跑哪去了,找半天。”

“剛從樓上下來。”沈巡順口回答。

駱十佳回過頭來,走到沈巡身邊站定,沒說話。

長安給自己順了順氣,眼中還是一貫的清明:“韓哥讓我過來找你們,那個會計的事他去處理了。”

說起李會計,沈巡和駱十佳都有些緊張,下意識互相對視了一眼。

“那個人到底是怎麽回事,你們為什麽和他打架?他是不是拿了公司的錢?”長安滿肚子都是疑惑:“韓哥報了警,好像還挺嚴重的。”

長安一個人在那說著,沈巡和駱十佳都沒有說話。不知道怎麽說,也不知道能說什麽。

長安沒有察覺到這其中的異常,只是自顧自分析著:“如果是這會計拿了錢,那是不是就是說不是我哥拿的錢?我就說他不是這種人。可是真是怪了,他要是沒拿錢,他為什麽要跑路?”

“事情還沒調查清楚。”沈巡小心翼翼地斟酌著用詞:“目前只知道他襲擊了我們,至於為什麽,要看警察那邊查了。”

長安嘆了口氣,皺了皺眉:“我哥到底會去哪裏呢?我真的覺得他不是這樣的人。還有柴真真……他到底為什麽要分手,他為了她一直在鬧離婚,我爸都氣得不認他了,他怎麽說分手就分手了?是不是知道了柴真真在做那種事?”

長安一直說著,突然臉色一變,眼中盛滿了驚恐:“他該不會遇到什麽意外吧?”

“長治一個大老爺們能有什麽意外,別瞎想。”駱十佳打斷長安再想下去:“先回去休息吧,沈巡受傷了,也需要休息。”

“也是,長治從小到大就會打架,悶聲狗咬死人那種,要出事也不是那麽容易。哎,真不知道他為什麽要躲起來。”長安擡起頭看了一眼傷員沈巡,眼中掠過一絲擔憂:“我和招待所老板說好了,明天我去買點骨頭什麽的,他幫我熬。沈巡現在這時期,多吃點補身。”

長安的這份心讓駱十佳和沈巡都有點難受。她的每一句話都讓他們無法說出那最壞的可能。

駱十佳從來不迷信,這是這一刻,連她都忍不住希望真的有神明可以保佑長治平安無事,逢兇化吉。

駱十佳的聲音有些沙啞,想了許久,說出口的卻只有一句話:“謝謝你,長安。”

……

*****

韓東還在醫院。沈巡和駱十佳先把長安拐了回來。沈巡讓長安回去睡覺,長安雖有些擔心韓東,但也還是乖乖聽了話。

韓東很晚才從醫院回來,和沈巡聊到很久才各自去睡覺。

早上起來,沈巡傷口有點滲血,駱十佳擔心,不讓他亂動,命他在床上休息。自己則起床去給大家買早飯。

長安起得很早,她找招待所的老板借了個高壓鍋。駱十佳不忍心讓她忙,接過高壓鍋拿回了房,準備親自去趟菜場。

長安沒有和駱十佳爭這個功。畢竟以駱十佳和沈巡的關系,也是駱十佳去做這件事更適合。長安放心地回了房間,大約是早上起得太早,最近又太累,長安躺在床上沒一會兒就又睡了過去。

長安是在一陣急促的敲門聲中被驚醒的。迷迷糊糊起床開門,映入眼簾的,是沈巡那張嚴肅到有些扭曲的臉。

長安被他的表情嚇到,瞬間醒了過來,臉色變得嚴峻起來:“怎麽了?”

“十佳呢?沒和你在一起嗎?”

長安還以為是怎麽了,一聽是問十佳,松了一口氣:“她去菜場了。給你買點骨頭熬湯。我找老板借了個高壓鍋給她了。”

沈巡突然拿出手機,將屏幕上的時間展示給長安看。

長安剛睡醒,還有點不清醒,看著上面的11:44,還有點沒反應過來。

半晌,她終於明白了這其中的不對勁。

“她是七點多出去的……”長安皺了皺眉:“韓哥呢?”

“他昨晚睡得晚,十點才起床。”沈巡說:“不是他來叫我,我不知道十佳不見了。”

“是不是在後廚?你去看了嗎?”

“不在。”所有能找的地方,沈巡已經全找遍了:“韓東打她電話已經打了十幾次了,沒人接,她沒開車,車還在門口。”

想起昨天的事,沈巡也有些疑惑:“她是還在生我的氣嗎?到底去哪裏了?”

……

駱十佳被人襲擊的時候,她都沒來得及看清楚來人是誰。只是本能地通過陰影判斷出傷害她的人長得並不算高。

好像是一個類似針劑的東西紮在了她身上,她並沒有瞬間失去意識,只是覺得被紮以後頭暈目眩,全身無力,開始感覺到困頓,雖然她努力讓自己保持意識,可生理上的難關還是無法逾越。

她只隱約感覺到有人背著她走入了一條小道,之後的,她就有些不記得了。

駱十佳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手腳被捆住,被人關在一個地窖裏。地窖並不算太寬敞,呈“l”型。裏面堆滿了蘿蔔、紅薯,以及已經蔫了有些脫水的時令蔬菜。

駱十佳擡頭看了一眼,上面有一個洞口,洞口狹小,僅一人寬,覆蓋著碾盤,碾盤中間有個洞,蓋著薄膜,就是這個洞,是目前地窖唯一的光線來源。這地窖,一看就是農民挖來儲糧的那種地窖。

駱十佳沒有浪費力氣呼救,本就在地底下,再加上抓她的人沒封她的嘴,可見應該是在沒有人的地方。她腦子轉得很快,正在思考到底是誰抓了自己的時候,地窖洞口上的薄膜就被人扯開了。上面傳來了兩道童稚的聲音。

“紅薯在下面,我上次看到媽媽拿了。”

“你讓我看看。”

……

兩個孩子擠在狹窄的洞口一起往下看,一下子就擋住了地窖裏的光。可就那麽幾秒的時間,駱十佳已經看清了上面的兩個孩子,即使只有部分臉龐,可駱十佳還是認了出來,那是李會計家那兩個尿毒癥的孩子。

李會計這麽快就放出來了?他回家了?駱十佳頭皮有些發麻,這種危險降臨的感覺,讓她意識到此時的情況已經有些不對勁了。

駱十佳屏住呼吸,警惕地盯著上面。只聽一陣窸窣的腳步急促而來。兩個孩子開始哇哇地叫喚著,聲音越來越遠,應該是被來人帶離了。

又過了一會兒,覆蓋地窖的碾盤被人移開,一個女人的身影出現在地窖上方——是李會計的妻子。

她仍舊是一直以來的沈默樣子,存在感實在不太夠,以至於駱十佳雖然認出了她的輪廓,卻始終沒有想起她的模樣。直到她慢慢從上面爬下來,無聲地走向駱十佳,駱十佳才註意到來人的面貌。

駱十佳戒備地往後縮了縮,她瞪大了眼睛盯著來人。

“你想做什麽?”

女人一直半低著頭,頭發有些蓬亂,常年的農作勞動、風吹日曬讓她看上去顯得有些蒼老,臉上皺紋已經顯現,皮膚也有些蠟黃。她拿出了一根針管,拔掉針套,一步一步向駱十佳走了過來。

“你要做什麽?”駱十佳看著那針,才意識到自己方才就是被這針給紮暈的。

“我要帶你上去,不想你太鬧。”

“你抓我到底是想幹什麽?”駱十佳又往後縮了縮,企圖逃避那看上去十分可怕的針頭。

“只是鎮定劑,不會死的。”女人嘲諷地笑了笑:“城裏人就是怕死。”

駱十佳瞪大了眼睛:“你是大夫?”

女人冷哼了一聲:“久病成醫。”

駱十佳雖不算什麽談判專家,但好歹也有幾分口才,她往上看了看,引得那女人的註意:“是李會計要你這麽做的嗎?你知道這麽做是犯法的嗎?你現在這麽對待我,這是綁架。你們夫妻都會被抓。你家裏還有兩個孩子,你的孩子,你準備拿他們怎麽辦?”

孩子永遠是女人的軟肋,女人被駱十佳說得有幾分動容。眼中滿是哀涼的神色,苦痛的生活已經磨光了她對這個世界的眷戀和最後的一絲良善。她不過恍惚幾秒,瞬間又恢覆了冰冷。

“他要是沒了,我們一家都活不成了。”女人冷冷地說:“殺一個人也是殺,殺幾個人也是殺。左右不過賠上這條命罷了。”

駱十佳瞬間捕捉到女人話中的不對勁。

她瞪大了眼睛,臉上滿是難以置信:“你什麽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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