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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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倪名決幾乎一夜沒睡著, 輾轉反側到臨近天亮才有了些許睡意。

夢是紅色的。

那是血的顏色。

林昭的血。

他大喘著氣從夢裏掙紮著醒來坐起身, 一背的冷汗, 上身裸///露的皮膚一經暴露在冷氣開到22度的室內, 立刻豎起了密密麻麻的雞皮疙瘩。

稍稍平覆了心情, 倪名決才意識到那連續不斷的“嗡嗡”聲是自己的手機在震動。

林幼華給他打電話了。

自林昭死後的兩個多月以來,他和母親的聯系少得可憐。

最近的兩次, 一次是他銜接班請假, 徐忠亮不同意, 要他家長來請,他沒有直接聯系林幼華,聯系了她的助理, 不過她助理看到來電, 直接把電話給了林幼華, 林幼華的聲音很疲倦,還有一絲微不可察的顫抖:“名決。”

他開門見山:“我想請假,班主任讓你打電話給他。”

當時林幼華在電話那端沈默了好一會, 問:“你想請多久?”

倪名決原本跟徐忠亮提的一周, 到了這會,改了主意, 直接三倍起叫:“我不想去上銜接班。”

林幼華真的變了,面對這樣無理取鬧的獅子大開口, 沒有發怒,竟心平氣和地一口答應了:“好。”

另一次聯系是軍訓之前,林幼華不知道怎麽得知的他手受了傷, 給他打了兩個電話他都沒接,她打給了陸沅。

陸沅接了電話,向他轉告:“你媽讓你好好養傷,別去軍訓。”

其實,如果林幼華不打電話,倪名決確實沒打算去軍訓,他找醫生開好了證明,也填完了軍訓請假的手續,家長簽字那一欄,他自己簽上了林幼華的名字。

但誰叫林幼華打了這通電話。

至於今天,林幼華會打電話來,目的也很好猜。

今天是他十六歲的生日。

倪名決想了想,還是把電話接起來了。

“餵。”少年的聲音沙啞著,鼻音很重,聽不出喜怒。

林幼華說:“我吵醒你了嗎?”

“有事?”倪名決問。

“今天回家嗎?”踟躇兩秒,林幼華說,“你爸爸今天也特意把時間空出來了,我自己學著做了蛋糕,味道還不錯,你有喜歡的圖案嗎?”

記憶中強勢專治、說一不二的林幼華何曾用這般小心翼翼的口吻說過話。

從前,像做蛋糕這樣的業餘愛好,林幼華絕對嗤之以鼻,在她眼裏這叫不務正業,浪費時間。

倪名決閉眼覆睜眼,眼前還殘留著閉眼瞬間眼前蔓延的血色,他吐出一口氣,那些銳利的、帶刺的語言偃旗息鼓,最終,他只冷淡地說了一句“不回”。

撂了電話,倪名決重新躺回去,看著天花板發呆。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房門把手從外被摁下的輕微聲響打斷了他的思緒萬千,來人動作很輕,唯恐把他吵醒。

房間裏拉著遮光窗簾,光線很暗,袁一概看不清,只看到倪名決躺在床上一動不動,袁一概慢慢關門,攔住想擠門而入的王中王,小聲說:“誒誒誒,別去別去,你舅還在睡。”

倪名決掀了被子坐起來,把他叫住:“一概。”

“匿名你醒了啊?”袁一概又把門開大了,王中王順利從門後擠進來,狗爪子踩在木地板上發出清脆的“嗒嗒”聲,它跑到倪名決床邊,兩只前腳搭到床沿上。

“嗯。”倪名決薅了幾把王中王的頭,問袁一概,“你怎麽來了。”

“我跟陸沅剛從昭昭那回來。”

倪名決反應很平靜,拍了拍王中王的頭:“你也去了?”

“它差點把別人的貢品水果給吃了。”袁一概哭笑不得地說。

倪名決也忍俊不禁地翹了翹嘴角,又拍一下王中王的頭:“去上墳還惦記著吃,沒良心的狗東西,饞死你算了。”

袁一概摁亮房間裏的等走進來:“匿名,你絕對猜不到我在山上看到了什麽。”

倪名決擡眸看他。

袁一概沒賣關子:“王中王不是去吃人家的貢品嗎,我就追過去死命把它攔住了,結果我發現旁邊那座墳墓是明灼她媽媽的,就在昭昭正下方。怪不得我從來都只聽她說她哥哥姐姐怎麽怎麽樣,從來沒聽她說過媽媽……她好像也沒提過她爸爸是吧?而且最奇怪的是他媽媽墓碑上都沒有寫時間,明灼的名字還是用油漆寫上去的,不是刻的。”

倪名決記起自己和傅明灼在山上的那次遇見,那會他心煩意亂情緒失控,哪裏顧得上思考她為什麽會出現在那裏。後來每次跟她相處,她都是那副沒心沒肺沒煩惱的樣子,一看就是被家人捧在手心長大的小孩,根本不知人間疾苦,他也就下意識沒把那天她掃墓的事想的太嚴肅。

現在想來,那天的雨那麽大,她和她的家人卻還堅持上山探望,墓主人的身份必然非同小可。

溫室的花朵也有自己不為人知的痛楚。

人間多苦難,又有誰能幸免呢。

袁一概的話題又轉到了陸沅身上:“陸沅這樣下去不行啊,抽煙抽得太猛了,人都瘦得脫相了。他還準備去上學嗎?要我說幹脆也轉來嘉藍跟我們一塊得了,一個人待在明輝有什麽意思。”

陸沅比他們大一屆,事實上他只比倪名決大一個多月,他七月底的生日,而倪名決9月4號的生日,正好被攔在了6歲上一年級的線外。陸沅正在明輝讀高二,按照原計劃,他們所有人都是會去明輝上學的。

袁一概跟倪名決聊了會天,他家裏給他打電話問他回不回去吃午飯,袁一概看倪名決一臉沒睡醒的樣子,就說回,等掛了電話,他跟倪名決告別:“那我回去了啊,你再睡會。”

倪名決點頭。

袁一概嘆了口氣,好幾次張嘴想說什麽,書包裏鼓鼓囊囊的。

“想跟我說聲生日快樂?”倪名決看穿他的欲言又止。

既然是他自己提的,袁一概松了一口氣,把書包拿下來,從裏面拿出一個鞋盒來,正是倪名決前幾天被水淹沒的那雙,“沒想到你自己也買了,買都買了,你就兩雙調換著穿吧。生日快樂。”袁一概踟躇著,小心翼翼組織語言,“我知道你現在快樂不起來,但是活著的人總要繼續活下去,代替昭昭好好活,你知道的,你是這個世界上最能代替她活下去的人。”

倪名決拿著鞋子,低頭沈默不語。

袁一概拍拍他的肩,走開了。

“一概。”倪名決把他叫住。

“啊?”袁一概回頭。

“留下吧,陪我過個生日。”

傅明灼閑著也是閑著,一覺睡到自然醒,在家吃了個午飯,真的去陪林朝過生日了。

林朝把地點約在一家ktv的包廂裏,點歌屏正在播放童聲版的《祝你生日快樂》,林朝一個人坐在沙發上,跟著節拍敲話筒,看到傅明灼進來,她也不起身,朝旁邊沙發揚了揚下巴示意傅明灼坐。

“原來你真的沒人陪你過生日啊?”傅明灼第一句話就如是說。

林朝聽出她的潛臺詞了——你人緣真差。

她翻了個白眼。

傅明灼環顧四周:“你的生日蛋糕呢?”

“沒有。”林朝說。

傅明灼瞪圓了眼睛:“連生日蛋糕都沒有,那你叫我過來幹什麽?”

林朝換了個姿勢,懶洋洋地窩在沙發上,答非所問:“那你怎麽過生日?說來我參考一下。是不是開個很盛大的宴會,叫一大群親戚朋友給你慶生?”

“你想多了。”傅明灼說。

林朝並不在意傅明灼的答案,她閉上眼睛,類似囈語:“你知道我為什麽不喜歡你嗎?”

這個問題又成功勾起了傅明灼的好奇心:“為什麽?”

林朝沒再說話。

她睡著了。

“林朝,林朝。”傅明灼叫她。

林朝沒反應。

這下傅明灼傻眼了,覺得自己被嫖了,哪有人這麽過生日的,客人來了也不知道招呼,居然管自己睡了?

她原想一走了之,鼻子卻靈敏地聞到空氣中的酒精味。

這人還喝酒了?

傅明灼湊近去聞了聞,更濃重的酒精味撲鼻而來,喝酒了,確認無誤,而且她還在林朝的嘴角發現了淤青和裂痕,像是被打了。

不知怎的,傅明灼沒有離開,默默在旁邊坐下了。

林朝足足睡了兩個多小時才醒來,拿出手機看一眼時間,然後跟傅明灼大眼瞪小眼互看了足足有十幾秒鐘,接著,林朝不可置信地問道:“小鬼,你為什麽沒走?”

傅明灼說:“因為我想知道夏芝芝在背後說我什麽了。”這問題困擾她兩天了。

星期五的時候,林朝聽到夏芝芝和顧願幾個在聊天,顧願心情很差,起因是因為倪名決前一天放學不肯背她過水,卻背了傅明灼。

有女生安慰她:“你跟傅明灼有什麽好比的嘛,她連大姨媽都沒有,我就不信倪名決會喜歡她。”

夏芝芝語氣有點微妙:“就是啊,她不會發育,以後也生不了孩子,連個正常的女人都算不上。真可憐哦。”

“好奇心會害死貓,你知不知道?”林朝輕嗤,“明知道是不好聽的話,為什麽還非要聽?”

見鬼了,回想到星期五那一幕她為什麽又開始生氣了。

這小鬼有那麽多人喜歡,輪得到她心疼嗎?

那好吧,傅明灼勉為其難換話題:“你被誰打了?”

林朝聳肩:“我爸。”

傅明灼的眼睛裏瞬間求知欲爆棚,巴巴地等著林朝說下去。

林朝遂了她的意:“那天來學校接我的女的,記得吧?”見傅明灼點頭,林朝繼續說,“那我後媽,小三上位的,害得我爸媽離婚了,後來我媽也不管我了。那賤貨一直裝模作樣對我好,因為她來學校接我我沒給她面子罵她□□,我爸一生氣就打了我一巴掌,讓我滾。”

傅明灼還在等後續。

“說完了。”林朝說,“小鬼,你爸打過你嗎?”

傅明灼頓了一下,搖頭。

“想想也沒有。”林朝說,“懂了吧,這就是我為什麽討厭你。”

林朝第一次見到傅明灼,像所有人一樣詫異於她孩童似的外表,林朝原以為她是跳級生,沒想到她是正兒八經正常年齡上的學,相由心生這話不假,傅明灼的幼稚不僅僅表現在外表,更表現在內心,這種涉世未深的單純和童真,得是一個家庭怎樣精心、全方位無死角的保護和嬌慣,才能讓它停留在一個高中生身上。

這小鬼天生就是被人寵愛的命,開學第一天,老師已經把她捧在手心愛護,同班同學一個比一個喜歡她,就連倪名決——整個班裏林朝唯一能入眼的人,看著傲的要命,卻也給了那小鬼特殊待遇。

林朝與其說是不喜歡傅明灼,倒不如說是嫉妒。

同樣是十五六歲的年紀,有人被陌生人圍著轉,有人被最親的人拋棄。

一句話後面藏著那麽多彎彎繞繞,傅明灼當然聽不懂,她皺起鼻子,露出一個費解的表情,過了會,試探著問說:“你在發酒瘋嗎?”

林朝:“……”

離開ktv前,林朝給自己唱了一首生日快樂歌。

傅明灼聽完,說:“你唱的還挺好聽的。”

林朝抽了抽嘴角:“就一首生日快樂,你還能聽出好聽來,厲害。”

傅明灼說:“我可是專業的。”

“怎麽個專業法?”林朝問。

“學過音樂的那種專業。”傅明灼說。

林朝好奇:“你學的什麽?”

傅明灼說:“架子鼓。”

林朝:“……”

退了包廂,兩人向外頭走去,傅家的司機已經在路邊等候。

傅明灼問林朝說:“你回家嗎?”

“不回。”

“那你去哪?”

“隨便吧。”林朝說。

“哦,拜拜。”傅明灼走了兩步,回頭,“那你要不要去我家?”

上了傅家的車,林朝冷靜下來,漸漸有些後悔,打定主意在傅明灼家待一會就找借口離開。

車開進小區,傅明灼突然“咦”了一聲,手腳靈活地越過林朝的膝蓋,趴到了她旁邊的窗前,並快速搖下車窗探出頭去喊:“一概,一概!”

司機大叔把車停下。

袁一概氣喘籲籲地追上來:“明灼,你怎麽在這?”

“我家在這啊。”傅明灼瞥到他手裏的蛋糕盒,“誰過生日?”

“你家也在這啊?匿名過生日。”袁一概自作主張替壽星邀請傅明灼,“明灼你也一起來吧!”

傅明灼就等他這一句話,本來她今天去陪林朝過生日的目的之一就是想吃蛋糕吃個爽,誰料到林朝過生日居然連蛋糕都沒有。

這會面對袁一概的邀請,她當然是滿口答應,熱情邀請袁一概上車:“上來,一概,你坐我家車走,這裏到倪名決家還有好遠呢。”

袁一概繞到副駕駛座的時候,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了:傅明灼怎麽知道倪名決住哪?這兩個人的關系也暗戳戳進展得太快了吧?

等袁一概上了車,傅明灼趴到副駕駛位的椅子上去了:“那你不介意我再帶個人吧?”

袁一概回頭,看到後座的林朝。

林朝露出經典的痞笑:“hi。”

傅明灼說:“她也今天生日。”

袁一概的表情變得很精彩,話都說不太利索了:“你你……你也今天生日?”

這下袁一概沒空關心傅明灼怎麽知道倪名決住哪,也不關心傅明灼怎麽和林朝好上了,他恨不得立刻消失,弱弱地說:“明灼,那不是匿名家,是陸沅家,匿名只是最近住在陸沅這裏。”

袁一概是在委婉地表達拒絕——我們要去的不是倪名決家,而是倪名決的朋友家,不適合隨便帶朋友。

“嗯……”傅明灼眨了兩下眼睛,看起來挺鄭重其事的。

她一定是聽出潛臺詞了,袁一概松了一口氣。

下一秒。

傅明灼對司機大叔說:“李叔叔,你還記得前天跟我們一起回來的那個人他家裏怎麽走嗎?我不記得了。”

袁一概:“……”

袁一概心驚膽戰,越想越覺得自己必須給倪名決和陸沅打個預防針,他給倪名決發微信:我碰上了明灼,帶她一起?

倪名決答應得很爽快:噢。

袁一概:明灼還帶了個朋友一起。

倪名決:隨她吧。

袁一概:那朋友你也認識。

倪名決不耐煩了:我他媽在給狗洗澡,你能不能一次性把話說完?

袁一概一次性說完了:明灼帶林朝,林朝也今天生日。

倪名決:“……

袁一概的預防針打得很不及時,反正倪名決完全沒來得及跟陸沅知會一下,傅家的車子就停在了別墅外頭。當然,倪名決覺得也沒什麽知會的必要。

傅明灼腳步歡快地跑近柵門,先熱情地跟王中王打招呼,照樣去了姓:“中王!”然後才輪到倪名決:“倪名決,祝你生日快樂。”

這是倪名決第二次看到她沒穿校服的樣子,跟開學第一天一樣,她還是穿了一套白t恤搭配寬松背帶褲,酷酷萌萌的。

傅明灼走近些,圍著耷著毛的王中王走了半圈,確認了,蹲下來看倪名決洗狗,嘴裏感慨著:“它不是虛胖,是真胖。”

王中王不滿地甩了她一身泡沫。上次讓由著她說旁,是它餓了顧不上。

倪名決離得近,被甩得更慘,他皺起眉打了王中王一下,“草,別動。”然後用手背擦了一下臉上的泡沫,對傅明灼說:“它最討厭別人說它胖。”

傅明灼根本不聽勸,火上添油:“謔呦,這麽胖還不讓人說啦?”

“……”又被王中王甩了一身泡沫的倪名決瞇起眼睛,二話不說,捧了一把泡沫直沖她面門襲去。

事發突然,傅明灼嚇得一個沒蹲穩,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倪名決發出一聲愉悅的笑來,餘光瞥到林朝和袁一概一起進來,他停止跟傅明灼的打鬧,朝二人看去。

林朝挑眉,吊兒郎當地:“生日快樂。”

“嗯。”倪名決應了一聲,“進去坐吧。”

袁一概招呼林朝在客廳沙發坐下,自己去廚房監督陸沅家的阿姨有沒有給他做他最愛的菜。

屋裏隱隱有吉他彈奏的聲音,似乎是從地下室傳來的。

林朝一個人在沙發上百無聊賴地坐了一會,走下了地下室的樓梯,站到門前。

果然,聲音是從這裏發出來的。

門虛掩著,她輕輕退開一條縫。

是個很很寬敞的樂室,琳瑯滿目地擺放著很多樂器,鋼琴,吉他,貝斯,架子鼓,合成器,書架上擺滿了音樂相關的書籍和曲譜。

有個年齡相仿的男孩子在彈吉他,手法熟練,幹凈的手指輕輕撥動,流利的音符便傾瀉而出。他嘴裏叼了根煙,橘色火星明明滅滅。

不消多說,是袁一概口中的陸沅。

陸沅餘光註意到門開,看去,是一張陌生的臉龐,他停下了彈奏,咬著煙問道:“匿名的朋友?”

“對。”

陸沅頷首,繼續彈奏,是一首外文歌曲,來自rachaelyamagata的《dealbreaker》,林朝挺喜歡這首歌,跟著哼唱了一遍。

女孩子的聲音很輕,慵懶又隨意,帶著少女獨有的懵懂和青澀。

樂聲繾綣,一點點溫柔,一點點憂傷。

一曲完畢,陸沅擡眸,語氣很淡:“唱的不錯。”

林朝問:“你玩樂隊?”

“曾經。”陸沅把煙摁滅在煙灰缸中。

林朝:“為什麽現在不玩了?”

“缺了鼓手和主唱。”

林朝原想說外面有個小孩自稱會打架子鼓,而自己的嗓音勉強還過關,剛好可以湊齊空缺,不過話在喉嚨口滾了一圈,又咽下去了。

她很久以後才明白為什麽。因為她的防備意識比心跳提前一步察覺到了失控的預兆,趨利避害的本能下,她選擇了逃避未知的危險。

陸沅繼續下一首曲子。

林朝沒有聽過。

陸沅彈完整首,擡頭問:“不會?”

“不會。”

“那你會什麽?”

林昭想了想,揚了揚眉:“生日快樂。”

陸沅意外,隨後了然,他的手虛虛在弦前揮了兩下,落了下去。

簡單的生日快樂歌被奏響。

林朝走到他身邊,靜靜聽。

等他彈完,她大方朝他伸手:“我叫林朝。”

陸沅的身體一下子被定在原地僵住了,過了幾秒,他問:“哪個zhao?”

傅明灼一直寸步不離地守著倪名決把王中王洗幹凈,自告奮勇要給王中王把狗毛吹幹。

阿拉斯加毛多且長,每次吹幹都要花費半天,有人主動攬苦活,雖然她眼冒精光的樣子有點可疑,但倪名決也沒多想,跟她交代了一點註意事項,看她動起手來還算有模有樣,也就放心了,給王中王洗澡濺了他一身的水和泡沫,他也得去洗個澡。

殊不知,他一走開,傅明灼就對王中王說:“中王,我餵你吃火腿腸,還給你吹頭發,世界上沒有免費的午餐,待會你要乖乖讓我騎馬,知道嗎?”

二十幾分鐘後,倪名決洗好澡換好衣服下樓,去檢查傅明灼的勞動成果。

院子裏的場景讓他不可置信地頓住了腳步。

傅明灼跟王中王糾纏在草坪上,王中王肚皮朝天,揮舞著胖腿,躺在地上死活不肯起來,而傅明灼頭發亂糟糟,正雙膝跪在地上,用盡全力試圖抱王中王起來,不過她還沒有狗重,小臉通紅,拿王中王完全沒辦法。

一人一狗,都是滿身的草屑,臟不溜秋。

倪名決:“……”

他揚聲:“傅明灼,你在幹什麽?”

聽到倪名決的聲音,王中王仿佛見到了救星,一個猛地起身,差點把傅明灼掀翻在地,它逃也似的沖倪名決直奔而來,躲到了他的身後,尋求他的庇護。

傅明灼臉不紅心不跳,仗著王中王不會說話,指鹿為馬:“它不肯吹幹,我在拉它。”

倪名決信她個鬼,王中王最享受邊梳毛邊吹風的感覺,根本不可能逃避。

“名決,阿沅,兩個小姑娘,快點吃飯啦。”阿姨已經憑著精湛熟稔的廚藝一手搞定了生日宴,吆喝大家吃飯。

袁一概早就饞得不行了,迫不及待幫她一起端菜。

“知道了。”倪名決沖屋裏應了一聲,視線重新落回門外的傅明灼身上,良久,他嫌棄地說:“你看看你臟的。”

一桌子人在桌前落座,袁一概要先吃飯,但傅明灼眼饞蛋糕很久了,當然要先吃蛋糕。

從小到大,但凡碰到跟別人意見不合的情況,傅明灼必然是贏的那一個。

這次也不例外。

袁一概妥協,敲著筷子埋怨道:“甜點總是飯後吃的,誰飯前就吃啊。”

傅明灼不理袁一概,熱情地替倪名決在蛋糕上插上兩根形狀為“1”和“6”的蠟燭,還不由分說給他戴上壽星帽,要不是她不敢用打火機,她肯定把蠟燭也給他點上,她慫恿道:“快,點火,許願。”

倪名決將蠟燭點燃。

阿姨替他關了燈。

火苗跳躍著,映在他眼底,亮晶晶的。

他閉上眼睛,似乎並沒有願望可以許,心裏像破了個洞,冷風拼命灌進來,從前和林昭一起慶生的畫面歷歷在目。

小的時候,林昭很笨,連蠟燭都不會吹,他吹完自己的,就馬上把她的也吹滅,林昭嚎啕大哭。

再大點,他已經不喜歡吃蛋糕了,也根本不相信許的願會成功,趁她還在認真許願,往她臉上抹上一大把奶油,圖案花了,她氣得差點哭出來,那是她自己在蛋糕坊做了一下午做出來的,還被林幼華批評了很久。

上一個生日,林昭送了他一把很炫酷的貝斯,而他什麽都沒有給她準備。

明明他才是哥哥,不過事實上,這近16年來一直是林昭遷就他更多。

他還來不及疼她,像一個哥哥該做的,就像傅明灼的哥哥對傅明灼那樣。

所有人安慰他的時候,都會加上一句“替昭昭好好活下去”,只因為他們是傳說中一個割破了手另一個也會手指疼的孿生兄妹,是這個世界上最特殊的血緣關系,可昭昭是昭昭,世界上僅有一個的昭昭,沒有任何一個人可以代替她活。

他也不能。

從今以後,他們共同的每一個生日都只剩他一個人慶祝。

不,還有什麽慶祝可言?分明是剜心蝕骨的提醒,提醒與他並排前進的生命永遠停止了成長。

以前他只比林昭大十分鐘,可林昭再也不會長大了,永遠停留在未滿16歲的夏天。他會慢慢比她大一歲,兩歲,五歲,十歲……

願望想了良久,還是作罷。

最後,他忍住喉嚨不斷翻湧的猩甜,在心裏默默念說:“昭昭,祝我們生日快樂。”

作者有話要說:  憋死我了,終於可以喊冤了,匿名沒有白月光!!!昭昭是他的孿生妹妹啊啊啊啊啊!

啊,爽!!

今天還是評論都有紅包,明天那章應該會在明晚八點發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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