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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章 青樓鬼物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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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句話倒是有心插花花不開,無心栽柳柳成蔭。

在江楚城躲著我的這幾日裏,我仔細研究了一下,覺得他不願意與我做那種事,歸根究底還是因為他說的那句“你太小了”。原本我想問長嶼什麽叫我太小了,我要是想不小的話又要怎麽做。但自從那日我問了長嶼那種問題之後,長嶼也不怎麽愛搭理我。

對於這個問題,我也仔細想了想,覺著大概是因為他快到而立之年卻還沒有成親,別說是成親,連個成親的對象都沒有。相比下來,我還為及笄就與他討論這種問題,委實是有點不人道了。

這日聽聞京都卞城裏有鬼物作祟,而那鬼物偏生不巧又出現在卞城裏有名的煙花之地。當長嶼告訴我這件事的時候,我兩眼一亮,二話不說就拉著他出了門。

出來的時候發現江楚城的房門果然是緊閉的,我不禁嘆了口氣,算下來我已經有差不多三日沒見到他了。昨晚從他門前經過時,還聽見他在與誰人說話。

站在門口的王福對我行了個禮,我問道:“你家少爺還在屋裏?”

王福有些為難,只是朝我笑笑,什麽話都沒有說,他多半是覺得我們倆吵架了。

我嘆了口氣,索性也不再多問。

“姑娘你有所不知,那鬼物只要一過醜時便會現身,把我們這春香園弄得是不得安寧,您瞧瞧,我這已經有好幾個姑娘被嚇病了。再這麽下去,我這生意可還怎麽做下去喲!”

約摸一炷香的時間後,我和長嶼來到了這鬧鬼的春香園。打扮得花枝招展的老鴇正哭喪著臉,繪聲繪色的向我描述著這裏鬧鬼的情形。今日我並沒有讓長嶼藏在暗處,而是直接讓他跟了我進來。若不是這麽做的話,守門的那幾個大漢壓根兒不會讓我進來。

原本進來之後這老鴇也是不願意見我的,直到我亮出了身上的陰陽銅錢,她這才信了我。

這老鴇說話的時候眼睛一直往長嶼身上瞟,我咳嗽一聲,問道:“只是這樣嗎?可還有其他的訊息?這鬼物出現的時候,可有取人性命?”

她搖搖頭,臉上的胭脂一個勁兒的往下掉:“這倒是沒有,只是我這已經有好幾個姑娘說天亮之後覺著身子乏,精神力也確實不如之前那麽好了。”

我說:“這也有可能是她們生病的原因,近來天氣涼,這也不是沒有可能的。”

那老鴇說:“姑娘有所不知,在你之前其實還來了一位道長。他說他隔著老遠都看見了我們這春香園上有鬼氣盤旋,起初他與我說的時候,我是不相信的,他身上呀也沒有陰陽銅錢。我還想著他會不會是騙子,讓人給他轟了出去。可他不但沒生氣,還留下了一張符紙。說什麽究竟是不是鬧鬼,晚上將這符紙貼在大門上便知。那張符紙上面原本什麽東西都沒有的,我拿到之後也是隨手一丟。可誰知道,當天晚上過了醜時,這符紙竟然自己跑了出來,還發出了紅光!說來也巧,當時我正好下樓來,看見了這一幕,而且還看見了一個穿著紫色袍子的男人……”

我聽得有些入迷,覺著這事兒有點意思:“是那鬼物?”

老鴇點點頭:“……是。我還瞧見他進了花錦姑娘的房間,穿墻進去的,進、進去之前他還對我笑了一下……”

說著她臉上就露出了幾分害怕的神色。

我突然來了興趣,問道:“那之後你有去找過那個道士嗎?”

“找了,哎,可是人家早就不在這卞城裏了。姑娘,不瞞你說,我這春香園可是如今京都卞城最大最好的尋樂之地,姑娘個個才貌雙全……可自從發生了這件事之後,生病的姑娘是越來越多,來我這裏的人也就慢慢少了。再這麽下去……我,我可要怎麽辦喲!”說著她便要哭起來。

我道:“媽媽莫急,我替你除了那鬼物便是。不過這價錢嘛……”

她哭的動作停了一下,咬牙道:“只要姑娘能替我除去這鬼物,多少錢我都出!”

我嘿嘿一笑:“我不要你的錢,只是到時候我要是替你除了這鬼物,你得滿足我一個要求。”

老鴇忽然變得有些警惕起來:“要求可以,但若是姑娘的要求不合理,那我就不能答應。”

我擺擺手:“不會的不會的,我這要求對你們來說可簡單了,只需要解答我一個問題便可,不會讓你拿出地契來分我一半的。”

聽我這麽說,她倒是松了口氣,大方點點頭:“那便好那便好,回答問題還是可以的。”想了想又殷勤道,“到時候別說是一個問題,一百個問題也沒有問題。”

我聽得一喜:“如此便勞煩媽媽替我安排一間房,今晚我便能在這裏住下了。”

到底是有求於人,那老鴇替我安排的房間自然也是最好的。方才進來的時候她還讓幾個小廝專門服侍我,我看了眼站在她身後,一根膀子比我大腿還粗的小廝,忙道不必如此。事實上我有長嶼一人保護便可,那些小廝根本一點作用沒有。

我在房間裏轉了一圈,又推開窗往外看去,長嶼給我倒了杯茶,我接過來喝了一口,問他:“誒,你看那個地方,像不像是江府?”

長嶼壓根沒有理我。

我摸摸鼻子,想著自從到了京都卞城之後,這長嶼的脾氣也是一天比一天大了,給我甩臉色的時候是越來越多。我不禁感嘆道:“哎……我這小姐當的可真是越來越沒有威嚴。”

長嶼轉過頭看了我一眼,淡漠道:“這地方陰氣極重,但那鬼物應該不是紅箋的對手,你實在不必出手。若是公子……”

“砰!”

我把茶杯重重的放在桌子上,嘆了口氣,幽幽道:“我倒是不知道,你什麽時候這麽多嘴了。”

長嶼一楞,而後撐著膝蓋朝我跪了下來:“長嶼不敢。”

我說:“我來這裏自然是有要事,你若是看不慣,告訴他便是。反正你之前也跟偷偷匯報過……”

長嶼沒有說話。

我繼續道:“我要是猜的沒錯,這鬼應當是那最風流的艷鬼,鬼中的采花賊,最懂得迷惑人。我若是有一個不小心,說不定也會被他采了去。不過嘛,我也是不會走的。你若是想告訴他,你便告訴他吧。”

“小姐,長嶼並沒有……”

“行了你出去吧,不要說了。”我揮揮手打斷了他的話。餘光瞥見長嶼的頭又埋下去好幾分,但是他最後還是低聲說了句是。耳邊傳來衣袂飄揚的聲音,等我再回頭時,長嶼已經不見了。

桌子上有點濕,是方才我放下茶杯時候濺出來的水。

我伸出食指在上面點了點,到底是到了冬月,這前後不過一句話的時候,水就已經涼了。

只是不知,人心是否也會這樣。

這麽想著,我輕輕的嘆了口氣。

入睡前我在房間裏用不易看見的朱砂畫好了符,想了想,覺著我身上有煞氣,那鬼說不定不會來,於是又在房間裏點了可以蓋住我氣息的熏香。

萬事俱備,只欠東風。

我閉著眼躺在床上,說實話我也不知道那只鬼究竟會不會來。不過起先上來的時候我打量了一圈,發現這春香園裏除了那個老鴇已經沒有好著的姑娘了。除非那只鬼有點特殊愛好,十有*是會到我這裏來的。

夜漸漸深了,月涼如水,清冷的月光從窗戶灑下來,鋪了一地的銀光。

“天幹物燥,小心火燭……”

更夫的聲音洪亮而悠遠,我算了算,估摸著時間快到了。

果然,不多時,房間裏裏的熏香變得濃郁起來。房頂上傳出有人走動的聲音,開始很有節奏,一聲挨著一聲,沒過多久,那聲音便開始變得急促起來,響了一陣之後,又忽然戛然而止。

過了約摸一盞茶的時間,那腳步聲再次出現在門外,仔細一聽,甚至還伴隨著一些細微的叮當聲,聽起來倒是有像某種樂器的碰撞聲。

我想了想,覺著這只鬼生前說不定是個樂師。

熏香愈發濃郁了,我甚至都有一點昏昏欲睡。就在這時,木門“吱”的一聲開了。腳步聲逐漸朝我靠近,不多時,一雙冰涼的手撫上了我的額頭。

按照我的想法是,這鬼物下一步應是會先試著迷惑我,趁著我被蠱惑的時候他就會吸食我的精氣,而這個時候,他也就會露出破綻。這艷鬼與別的鬼都有所不同,喜好采集女子身上的陰氣,當然也不乏有特殊愛好者,會順便采集一些陽氣。

但是不管怎麽樣,他都應當先迷惑我才是。

可偏生我等了好些時候,那鬼都只是在摸著我的臉,一點那個意思都沒有,甚至看起來一點都不著急。

他不著急,我倒是有點急了。這熏香能燒的時間只有那麽一會兒,他再這麽摸下去,我恐怕熏香都要被燒盡,那樣的話,他便能聞到我身上的氣息了。

“呵……”正在我焦急之時,這鬼物忽地輕笑一聲,“沒想到竟然還能在這裏碰見你。”

這聲音怎麽這麽耳熟?

“楚家阿翎。”他叫了我一聲,“你到這裏來,可是來抓我的?”

話都說到這裏了,我再裝睡也不合適。心裏想著這鬼竟然認識我,莫不是又被誰放出來了?還是之前我捉的時候不小心放跑了一個?可當我睜開眼,看清楚他的長相之後,我頓時變得有些結巴:“你你你你你……清寂!”

被我叫到名字的鬼勾唇一笑,那張陰柔的臉在這月光下顯得格外妖冶:“真是好久不見呢。”

我肩膀一抖,幹笑兩聲:“這麽巧,你也在這兒啊。”

清寂說:“是挺巧的,沒想到居然還能夠在這裏碰見你。”

一句話說的是輕飄飄,卻讓我心裏一沈,他的眼睛在逐漸變紅了。

做人嘛,就是要能屈能伸,那做陰陽師呢,更是要會懂得知難就退,該跑的時候絕不要回頭。之前我全盛的時候都不能打過他,更不用說現在他吸食了精氣了,而我還只剩下了半條命。

只是我沒有想到,他居然是一只艷鬼。

“阿翎,你在想什麽?”清寂的眼睛瞇了起來,“可是想著怎麽對付我?”

他的口氣森寒,五指離我不過兩三寸。而剛才我已經發現,我體內的靈力已經被他壓制住了。想來他剛才進來的時候就已經把我畫好的符弄壞了,剛才那幾聲腳步,或許就是在試探這屋子。

我不禁感嘆,兩年未見,這鬼的陰險程度還是一點不減。

“哎,你看你,這麽多年不見還是這麽愛開玩笑。你把我的靈力都封住啦,我哪裏敢對付你。”我討好道。

清寂聞言又是一笑:“說的也是。”

說完,他便拿開了手,而我也順勢坐了起來。起來的時候還忘記身上帶了符紙,這被子一掉下來,符紙也跟著暴露在他的面前。

“嗯,我畫著玩的,畫著玩的。”在他開口之前,我解釋道。

清寂說:“畫的還不錯。”

“嘿嘿,謝謝鬼大哥誇獎。”

“清寂。”他忽然說。

我楞了楞:“啊?”

“喚我清寂。”

“哦。”我實在不知道他怎麽想的,就是換了個稱呼而已。不過看在我打不過他的份上,我還是應了。

窗戶外有瓦片響動的聲音,我不動聲色的用餘光瞥了眼,只希望長嶼已經被我氣跑了,千萬不要在這個時候回來才好。可惜我演技還不夠好,表情出賣了自己,很快清寂也跟著轉過頭去,我靈機一動,忙道:“你為什麽會來這裏?”

窗外什麽都沒有,清寂又收回了視線,一掀袍子,慢悠悠的坐在了對面的凳子上:“今日身子有點乏力,來陽間吸食點精氣,沒想到竟然在這裏遇見了阿翎,真是讓我有些意外。”

“嘿嘿嘿,我也挺意外的。”我笑了兩聲,問道,“那你打算什麽時候走啊?”

他說:“原本打算吸食夠了精氣就走,可既然在這裏遇見了你,自然是要敘舊一番,阿翎你說,是與不是?”

“……”

“倒是阿翎,為何會出現在這地方?還特地點了能夠隱去靈力的陰陽香,房間裏也用朱砂畫了符,莫非……是想來抓我?”

話說到最後,他聲調驀然揚起,聽的我心裏一顫,說道:“哦,是這樣的,我路過這裏,又正巧聽這裏的老板娘說鬧鬼,你也知道我比較熱心啦,連命都能分別人一半,替人捉捉鬼又有何不可呢?順便還能掙點盤纏,回家路上用。”

說話的時候清寂一直探究的看著我,過後揚唇一笑:“我聽聞不久之後楚家便有滅門天劫,算算時間似乎也差不多了,阿翎可想好了應對之策?”

“哦,這個啊。”我清了清嗓子,有些喪氣道,“原本是有的,可因著兩年前被你陷害了一次,我這就沒有了。實在不行,也就只有破罐子破摔了。”

“哦?”清寂倒是來了興趣,“如何個破罐子破摔法?”

我看了他一眼,有些痛心道:“既是天劫,那必然也是躲不過的。只能在叔伯面前多磕幾個頭,讓他們不要記恨我,畢竟在黃泉路上,大家還是要作伴的。”

“……”

話音剛落,清寂忽然撐著頭笑了起來。我看著他,實在不知道自己有哪個地方說錯了。

片刻後,清寂搖頭道:“阿翎,我倒是不知道,原來你說謊的本事還這麽厲害。”他雖然笑著,但眼裏一點笑意都沒有,唇角勾起的弧度也有幾分冷,“來京都卞城之前,我便去許州城看過,你家裏現在可是一個人都沒有了。”

聽他這麽說我是又喜又驚,喜的是那些叔伯們終究還是聽了我的話,離開的許州城。驚的是沒想到他居然會特地去許州城,就為了看楚家人是不是走了。

我感覺到屋子裏的溫度似乎下降了幾分,不由自主的抱著被子往身上放了放。清寂看著我這一動作,眼裏的寒氣忽然消了些,只沈聲道:“你不該騙我。”

我肩膀一抖,脫口道:“對不起。”

清寂說:“讓我來猜猜,你現在送走了楚家的人,可你自己又沒有走,那天劫落下來的時候,必定是你一個人扛。可你現在只剩下了半條命……阿翎,你果然還是選擇了舍棄自己。”

他的口氣淡然,我摸了摸鼻子,覺著他應該是在誇獎我舍己為人,品德高尚,功德無量,於是謙虛道:“哪裏哪裏……”

“啪!”

話還沒有說完,旁邊的椅子就突斷了,連帶著放在桌子上的茶壺也在同時碎成了好幾塊。已經涼透的茶水順著桌沿緩緩流下,一滴一滴的落在地板上。而清寂的眼裏有怒火,他幾乎是咬牙道:“一次一次,你就為了那些人犧牲自己?你想過你自己嗎?”

他吼得我有點懵。

差一點就要忘記我會走到這一步,可不就是拜他所賜。他算計我這麽久,就連我府中的陰陽先生也沒有放過,可是現在他為什麽這麽惱火?

我實在是想不通,於是弱弱的問道:“……我做錯什麽了嗎?”

清寂額頭上好似有青筋暴起,他緊抿著下唇,眼裏紅光大甚,看起來十分生氣,我甚至有種他隨時都會過來把我劈開的錯覺。

“為了一個小道士,分掉自己一半的性命,現在又為了你的族人,你就要犧牲自己!”

我茫然道:“……我作為楚家的老祖,自然應當這麽做。”

“應當?什麽是應當?你明明當初有機會救自己的命,但你為何卻一次次的選擇了別人!每一次!每一次你都是這樣!你的眼裏永遠都只有別人!”

他話一說完,便突然朝我走了過來。我整個人還沈浸在他莫名其妙的話裏,沒反應過來竟然就被他壓在了身下!

這一切變化得委實太快了,我在陰陽兩界行走這麽多年,清寂約摸是我遇見的第一個如此喜怒無常,可我偏偏又打不過的鬼。

奇恥大辱啊!

我竟然被一只艷鬼壓在身下!

身上的靈力被他壓制,我連力氣都不怎麽使得出來,只能看著他離我越來越近的臉。

“你知道嗎?楚翎。”清寂湊在我的耳邊,聲音嘶啞,“有時候我真的恨不得殺了你,那樣至少你是被我殺死的。”

“……”

我完全不懂他這是什麽邏輯,只想著他能從我身上起來。他身上還帶著寒氣,我原本就陽氣不足,這麽近距離和這種厲鬼接觸,實在是有點吃不消。

他一邊說一邊用手再次卡上我的脖子,看那樣好像真是要殺了我。

可就在他慢慢收緊手指的時候,他又忽然放開了我。

“你以為我會殺了你?”清寂稍稍起身看著我,他背對著光,已經有些發毛的月光披在他的肩頭,讓他的神色也變得有些晦暗不明。

我眨眼道:“你的手已經卡在我的脖子上了。”

“你可以推開我。”

有時候我真的不知道他究竟在想什麽,忽然間想起江楚城總對我說的“有時候真想把你的腦袋撬開來看看裏面裝的是什麽”,我估計就是現在這種感受吧。

我說:“你把我的靈力都壓制住了,讓我一個弱女子如何推開你?”

可他就像沒有聽見我的話一樣,兀自道:“你可以推開我,但是你卻沒有推開我。阿翎,你是不是也有點喜歡我呢?就像我……喜歡你一樣?”

我眼皮一跳,他他他他在和我開玩笑嗎?

“阿翎,你不知道我有多麽喜歡你,那個時候你要是選了自己多好呢?那些人都不配在你身邊,他們都配不上你。我看了你這麽多年,你卻始終不曾回頭看我一眼。都說一碗孟婆湯能讓人忘掉前世的記憶,可你為什麽……不管過了幾世,都依然能夠記得他呢?”

我完全不知道他在說什麽,只當他是魔怔了。但是我覺著那都不重要,比那更可怕的是,他說著說著竟然吻上了我的額頭。

他的吻就跟他的人一樣冰涼刺骨,讓我不停的抖索著。我知道這是陰氣入體了,他如果再不從我的身上下去的話,我這半條命,估計也是撐不了多久了。

於是我哆嗦的和他商量道:“你、你能不能先從我身上下去?你再這樣壓著我,我可能就真的要死了。”

但這樣的溝通對清寂這種腦回路不是太正常的鬼來說,顯然是沒有用的。他一雙眼睛在我身上游移,那視線就如同毒蛇一般,讓我格外的不舒服。我想著這或許是他做鬼太多年的原因,所以讓他已經有點聽不進別人的話。

“阿翎,什麽時候你才會想起我來呢?”他在我耳邊呢喃,那陰冷的氣息吹進我的耳朵,讓我直打哆嗦。

“其實你也是偶爾能想起我的是不是?否則你怎麽會一聞到我的氣息就走到這春香園裏來?”

他的聲音溫柔得不可思議,聽得我是一陣發毛。那種感覺比突然看見長嶼對我笑還要來的恐怖。我已經被他壓得完全動不了,事後我想一想,好在他那個時候沒有想著要對我做什麽,否則的話我可能就要……不保了。

但他也沒有這個機會,因為在他說完那些話之後,房門突然被人用力打開了。從清寂兩手撐起的縫隙裏,我看見了那個面沈如水的男人。他一身玄衣蟒袍,一雙眼裏看不出喜怒。而一直讓我擔心的長嶼,正站在他的身後。

當時我的腦子裏只有一個想法:完了。

“呵。”

我聽見清寂笑了一聲,他似乎很愉悅的樣子。我看著他的下巴,又看看站在門口的江楚城,忽然醒悟過來:這只艷鬼剛才說的話,統統都是說給江楚城聽的!

江楚城慢慢走過來,清寂隨後也站直了身子,和他目光相對。

我滿腦子都是他到底聽了多少?從什麽時候開始聽的?如果只是聽到清寂後面說的這些話還好,可要是他聽見了清寂前面說的,我讓楚家躲過大劫的方法就是逆天改命,一個人受到懲罰而後死去……

我不敢想他會有什麽樣的表情。

“我還在想,你到底什麽時候會進來。”

江楚城掃了我一眼,視線很冷,可他的聲音還是十分溫和:“翎兒,過來。”

我趕忙翻身起來,馬不停蹄的走了過去,就差沒有汪汪汪的叫兩聲。這一次清寂沒有攔我,只是當我被江楚城一把拉進懷裏,而轉過頭去悄悄看了他一眼的時候,忽然發現他看我的眼神有些說不出的悲傷。

“我允許你這麽看她了嗎?”

江楚城的聲音是我從來沒有聽過的冰冷和森寒。

而清寂真的就垂下眼簾,朝他一笑:“看看她又如何,莫不是這麽多年過去,你還在害怕她會被我搶走?”

“可笑。”江楚城輕笑一聲,“她從來都是屬於我的,又何來被你搶走一說。”

“是嗎?那你為何這麽緊張?”

江楚城攬著我的手緊了幾分,我覺著這個時候就是我表現的機會,於是也伸出手用力的回抱著他。

“不過是不願讓她與你接觸罷了。”江楚城淡淡道,話語裏的陰寒似乎因為我這個動作而消退了一些。

清寂笑了兩聲,嘖嘖道:“我可以不和她接觸,不過你與她相處的時間也不多了……唔。”

清寂的話還沒有說完,江楚城就忽然擡起手,因著我現在是背對清寂,也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麽,只聽背後清寂悶哼一聲,便沒了動靜。

江楚城和我靜靜的站了一會兒,我實在是好奇,忍不住往後看了一眼,果然已經沒有了清寂的蹤影,只剩下那邊的窗戶在微微的搖晃。而那麽一下,我感覺自己的靈力好似也回頭。頓時有些驚奇的看著江楚城,問道:“你是怎麽做到的?”

江楚城低頭看了我一眼,過後面無表情的松開了我,轉身就擡步往外走。

我癟癟嘴,知道這回他是真的生氣了,忙急匆匆的跟了上去,都還沒有來得及問他和清寂是否之前就認識。

此時已是四更天,從春香園出來的這條路上,已經有早起的小販推著車準備開始賣豆腐。江楚城手長腳長的,這一步跨出去就是好遠,我一邊聞著那豆腐的香味,一邊小跑著跟在他身後。

他身上就穿了一件外衣,格外的單薄。不用想也知道,一定是長嶼回府告訴他我在春香園被鬼纏住了,他急急忙忙就趕了過來,也沒來得及添些衣服。這麽想著,我跑步的速度也快了一些。

“江楚城!江楚城!你等等我嘛!你走太快啦,我跟不上!”

我扯著嗓子喊他,可他給我看的,始終是那一頭烏青的、甚至有些淩亂的長發。

最後快要趕上他的時候,我幹脆直接撲了上去,從背後緊緊抱著他的腰。江楚城一個措手不及,往前踉蹌了好幾步才站穩了腳。

“放手。”他虎著臉轉頭看了我一眼,冷冷道。

聽他這麽說,我更加抱緊了他,不但這樣,還幾乎把整個身子都貼到了他身上,生怕他會因為生氣,而用力把我甩下去。但事實上他不會這麽做,因為不管怎麽樣,他到底都還是心疼我的。

阿弛以前說過,我有時候就是仗著他太寵著我,所以偶爾才會有恃無恐,做出一些非常人所能做,非常人所能想之事。

到底我還是押對了。

半晌,他嘆了口氣,雖然語氣還是生硬,但好歹是好了一些:“你放手,大街上這樣子,成何體統。”

我抽了抽鼻子:“我不要,我一放開你就不要我了。”

他說:“我為何會不要你?”

我說:“因為我做了讓你生氣的事。”

他說:“你做了何事?”語氣冰涼。

我又抽抽鼻子,委屈道:“我錯了,我不該打著抓鬼的名號跑去青樓,還險些讓一只鬼給制服了。這實在是太丟臉了,簡直是我當陰陽天師這麽多年以來的最大的一個敗筆……”

我說著說著聲音就小了下去,因為我發現他剛剛才好看了一點的臉色,又變得滿是冰霜。這一回,他直接扳開了我的手,竟是一甩袖子就往前走了去。

我委實沒有想到他真的會這麽做。

所以當我看著他越來越遠的背影時,也只是呆呆的站在原地,過了好久才想起來要追上去。

……

“砰……”

大門被重重的關上,我不過是慢了他一步,就被他關在了門外。

他是真的生氣了,而且還氣的不輕。

我認真的思考了一下,覺得他應該是吃醋了。方才他進來的時候清寂壓著我的那一幕,估計誰看了也接受不了。

於是我叩著他的門,討好的說道:“六哥,外面好冷呀,讓我進來吧。”

他並沒有應我。我繼續道:“我知道錯了,下次我看見清寂一定打得他滿地找牙,你不要生氣了好不好?而且你已經教訓了他,他肯定不敢再來了。”

門那邊傳來了有什麽東西落地的聲音,過了一會兒,我聽他道:“不早了,你早些回去歇息吧。”

我抽了抽鼻子:“你讓我看看你,我就去睡。”

他似乎往這邊走了兩步:“我暫時不想看見你。”

“……”

我心抽了一下,舉著的手慢慢放下,卻是沒有轉身離開,只是背靠著房門坐了下來。

京都卞城的冬夜比許州城要冷上許多,我在他門前蹲坐下來的時候,想著幸好我穿了一件厚實的外衣。

已經是十一月底了,再過上一段時間,就是新年了。然後新年再不久,等到開春,便是我及笄的時候。

我坐在他的房門前,望著黑漆漆的夜空,因為他剛才的那句“不想看見”而開始止不住的胡思亂想。

我想著如果不是因為我意識到自己時間不多,興許也不會也這麽一出。可歸根究底,還是我功夫沒有學到家,才會走到今天這步田地。

我要和他分開了。

至少在今晚之前,想到這件事的時候,我還是很平靜的。可大約是他甩開我的那一動作,讓我真的意識到了,我是真的要離開他了。

不是從許州城到京都卞城的距離,也不是從江府到春香園。而是不管我怎麽走,都沒有辦法再回到他的身邊。

只是在那之前,我想著,我應該留一點東西給他。

什麽都好,至少讓他不會忘了我。

想來想去,我覺著還是留下一個孩子好一點。這樣就算他以後會和別人成親,我相信看見那個孩子,他總歸是還能想起我來的。我沒有那麽大度量,只要一想到我死後他說不定會同別人成親,心口就如同被人重重的錘了一拳一般難受。

我不想要他忘記我。

所以我才會在大半夜裏闖進他的房間,千方百計的想和他做那種事。所以才會在他躲著我的這段時間,想著去學點那些“不太小”的人,究竟是怎麽討好別人的。

天上的月亮漸漸被旁邊的烏雲蓋住了,更夫敲響了最後一次更,這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時候,陰氣大盛,我似乎能聽見不遠處的鬼哭狼嚎。

我捂著臉,感覺有冰涼的液體從指縫中流出來。

我這一生,鮮少有流淚的時候。就算是小時候被分家的叔伯刻意從馬上摔下來,我也沒有流過淚。翠兒總說我是少年老成,沒有一點小孩子的樣子。從記事的時候開始就是個溫吞性子,不哭也不鬧。直到後來見著了他,整個人似乎才鮮活了起來。

其實清寂說的不對,我並非全是在為別人著想。

因為但凡我要是想一想他,也許我當初就不會救葉弛,現在也不會去救楚家。

我要是走了,他會怎麽樣呢?這個恨不得把我捧在手心上的人,他會有怎麽樣的表情呢?他會哭嗎?還是會生氣?又或者是面無表情?

越是這麽想,眼淚就流的越是洶湧,到最後竟是有些泣不成聲。

房頂上有瓦片響動的聲音,再擡頭時,長嶼已經站在了我面前。

“小姐。”

我嗚咽了兩聲,帶著哭腔說:“你怎麽還沒走?”

長嶼沒有說話,只是靜靜的站在我的面前,從面前吹來的冷風都被他擋了去,過了好一會兒,我才聽見他低聲道:“方才並非是我把春香園一事告知公子,長嶼回府的時候發現公子從小姐的屋子裏出來。在公子逼問之下,長嶼說了實話。”

我點點頭,把湧上心頭的那陣難受咽下去,才慢慢開口:“不管怎麽樣,你作為一個侍衛來說,話都太多了。你應該慶幸如今楚府已無人,否則我當真會考慮把你弄去廚房劈柴。”

長嶼低著頭,過了好一會兒,忽然跪在了我面前,道:“長嶼這一生已認定小姐,還請小姐不要趕長嶼走。”

我說:“我打不過你,來去皆是你的自由。只是你比誰都清楚,我今後將要發生的事,我這一走,幸福就不會再回來了。你若走,那是最好的,你若是留著,那……那也沒什麽,到時候記得替我善善後。”

長嶼的頭磕了下去,一聲比一聲重。那聲音敲在我心上,只讓我覺得更加喘不過氣。

我沒有阻止長嶼,只垂下眼簾,小聲說道:“其實他這樣一直生我氣也挺好的,最好能夠恨我,那比愛容易放下得多。”冬夜的風吹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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