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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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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麽?”林恒聽到這句沒頭沒腦的話,疑惑看過去:“他不是?他不是什麽?”

霍承安沒有回答林恒,他側目看向車窗外,濃重夜色給深邃五官鋪下一層陰影。

林恒扭頭看了他幾次,見他沒有半點要說話的意思,也不再開口,過會伸手:“煙。”

霍承安直接掏出一盒遞過去,林恒又管他要火:“我開著車,你給點一下。”

火苗簇地跳起,霍承安拿出的打火機是純黑色的,有點掉漆,看得出來用了很久。

“上回你生日我送你的那個怎麽不用?”林恒就著他的手點著煙,瞅了眼。

“用習慣了。”他淡淡道,喝了酒不想說話,幹脆閉上眼。

一時安靜下來。

因為要開車,林恒沒喝多少,只隨便灌了兩口酒,精神得很,幹巴巴地轉著方向盤略感無聊,隨手扭開了收音機。

電臺女主持人的聲音如涓涓細流,南方姑娘的呢噥溫婉尤其適合這種夜,聽眾躁動的心在她的聲音之下,片刻就能被撫慰。

是個文藝電臺,深更半夜的小清新聽起來也頗有情調,總好過情感解答,林恒不太挑,將就著聽了。

過一會兒放起了英文詩,流利純正的發音聽起來相當悅耳,林恒默默在心裏讚了一聲。

他和金玉其外敗絮其內的普通公子哥不同,當年高考,自己憑本事認認真真考進了985高校,大二下學期拿到三所藤校的offer,他從耶魯學成歸來後,便開始逐步接管家裏。

按他家的條件,他不一定要從商,他爺爺也希望他能走更高的路,無奈他經商極有‘天分’,只得由他。

霍承安是林恒大學的室友,當初留學時,林恒最大的遺憾就是他不肯和自己一起去。

伸手推了推小憩的霍承安,他道:“這兩天有空沒,我爺爺說挺久沒見你了,讓你回家吃個飯。”

“明天。”霍承安睜眼,淡淡道。

“……行。”林恒實在是痛恨他這個言簡意賅的毛病,又無可奈何,只得道:“那我明天上午打個電話回去說一聲,今晚去你那睡,怪晚了。”

霍承安嗯了聲。

“我說,那事你到底怎麽想的?”林恒逮著空和他聊起來,“鄭家那姑娘到底行不行?”

“我沒興趣。”霍承安回答地毫不猶豫。

“雖說結婚這事兒確實夠嗆,但也不可能一輩子不結,對不?鄭家論家世論實力都挺不錯,你好歹和人見個一面再說啊。”林恒勸道。

他們這個圈子,他們這些人,遇上一個相當的,看得順眼的,彼此搭夥湊合著過也就算了,奢求真愛太不切實際。

“論家世論實力,鄭小姐嫁給我反而委屈。”霍承安轉頭看窗外,“他們看中的是你們林家的名。”

林恒不樂意聽了:“你說的這叫什麽話?要真看中的是我們家的名,她怎麽不直接奔著我來啊?人一開始看上的就是你,我媽都說了,鄭家那邊私下裏托了好幾回,說是讓我媽給牽線,你倒是見都懶得去見……”

林恒的爺爺當初正式擺禮認了霍承安這個幹孫,對外態度一直都是‘他是我們家的人’,但若是霍承安自己沒有真本事,別家光看這個不切實際的名頭還真不可能會相中他。

“你說說,鄭家的幾個兒子有哪個比你能耐?不說二十八歲就坐穩pe這行的頭把交椅,你單讓他們熬過12年那會兒的坎兒給我看看!嗯?擱他們身上估計褲衩都得賠光!哪點比你強啊?除了投胎投的好。”林恒不屑地撇嘴,他重感情,不管霍承安是不是林家幹親,都是他兄弟,他最見不得霍承安用這種無所謂的語氣妄自菲薄。

霍承安不想談,“這件事以後再說。”

路燈一陣一陣照在他臉上,表情看不真切。

林恒說也說不動他,奈何又奈何不了他,默嘆一口氣,看著他平靜的側臉,突然想起了剛認識他的時候。

大學新生報道那天,林恒進門的時候看到的第一個人就是霍承安,彼時他穿著一身一看就很舊的衣服,默默地整理著床鋪。

林恒一開始覺得,這人冷著張臉真有意思,各種熱情各種逗他,可無論是發煙給他、邀他打籃球、邀他上大課亦或是請他吃飯,他統統冷淡拒絕,不僅如此,面對林恒時話非常少,有時候在路上照面,還會裝作沒看到,連招呼都不願意打一個。

霍承安家條件不好,林恒很快就觀察出了這個結論,他吃的食堂餐是最便宜的那種,幾乎不見肉的影子,或到周末或平時沒課的時候,他就會去校外做兼職。

林恒一點都不同情他,反而覺得他這人有毛病,家裏條件不好就甩臉子給富裕的同學看,虧得他們還是室友,虧得自己還拿熱臉去貼他的冷那啥!這不是白瞎嗎?

然而要命的是,這脾氣古怪的人還挺優秀,不管什麽事總是壓在自己前頭,林恒心裏怎麽想怎麽不痛快。

打那以後,林恒就開始了排擠及欺負霍承安的日子,這一針對,就針對了大半年。

後來是因為什麽事化幹戈為玉帛的?

哦對,後來……

“你該不會,還沒忘記那人吧?”

林恒突然開口,話音落下,他看見霍承安的眼睫輕顫了下。

“我真搞不懂,不就是早戀一回,就算再加上初戀的光環加成,也不至於這麽多年念念不忘吧?那人到底何方神聖啊,我是真好奇,能把你這個木疙瘩折騰成這樣,得美成天仙了吧?!”

霍承安半晌才動唇:“我沒有,你別瞎猜。”

“沒有什麽?沒有念念不忘?”林恒不滿地斜了一眼。

他對霍承安那個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交過的女朋友,真的是好奇到不得了的地步,無奈霍承安藏著掖著,跟捂寶貝似的,半個字詳情都不肯透露,從大學到現在,他追問了沒有一百次也有九十九次了,霍承安楞是連名字都不肯說。

想想有點氣悶,林恒不再搭理他,把收音機聲音扭大了些。

夜色深重,路燈映射出的黃色光暈在車窗外飛快掠過,慢慢連成了一線。

電臺裏正放著拜倫的《春逝》,霍承安的眉頭微微壓平,繃成了不太輕松的弧度。

深沈醇厚的男聲溫柔地念著英文:

假若他日相逢,事隔經年。

我將何以致你?

——以眼淚,以沈默。

趙貞帶許佳回去住了一夜,年輕大姑娘精神旺,大晚上睡不著,拉著趙貞傾訴她和聶回的那點事兒。

從相識的第一天說起,對她好的對她不好的,那語氣時起時伏,一直到晚上發生的事情,終於惆悵起來。

她說:“我從來沒奢望他能給我什麽愛啊真心啊,明明對交易關系清楚地很,可為什麽我這心裏,還會這麽難受呢?”

趙貞平躺在她身邊,視線從窗外爬到天花板上,沒有回答她的問題。

女人就是這麽奇怪的一種生物,細膩、多愁善感,又有些難以理解。

有些事明知不可行,但偏偏理智控制不了,比如對一個人有感覺,又比如愛。

許佳又問趙貞:“你說,真愛這東西被人說的這麽玄乎,到底是個什麽啊它?”

趙貞輕輕哼笑:“誰知道呢?或許就是因為大多數人都不知道,所以它聽上去才特別有吸引力。”

“也對。”許佳揪著睡衣領口的花,眉頭變換了好幾個形狀,就是不曾舒展。她側頭看向趙貞恬靜的面容,眨了眨眼:“你有愛過的人嗎?”

“我?”那雙直勾勾盯著天花板的眼裏,瞳孔微縮了一下。趙貞翕目,半晌睜開,輕輕動唇道:“有。”

“嗯?誰啊?是什麽樣的人?”許佳來了興趣。

許佳一直覺得趙貞很奇怪,她認為紅坊那些貴客不是良人,不想和他們糾纏,這情有可原,可私下也沒見她和什麽男人來往,前幾天她過生日,許佳送她兩張卡,還以為她會找個男人放縱一回,誰想事後一問,那晚上她居然是一個人住的!

好嘛,這對男人興致缺缺的模樣,許佳都忍不住要懷疑她是不是喜歡女的了。

趙貞的聲音很輕,潛藏著一絲絲難以察覺的傷感:“他是個……很好的人。幹凈、正直、堅韌、善良……我花了好大的力氣才追到他,和他在一起的時候,很開心,開心到讓人覺得每一天都過得飛快。”

“然後呢?!”許佳第一次聽她這麽誇一個人,還是一個男人!八卦之心熊熊燃燒,瞬間忘記了自己前一刻還在為聶回心傷。

“然後……我甩了他。和他說分手的那天天氣很好,空氣裏看不到一絲灰塵,學校裏的學生都在議論,他是年級第一名,卻被我這個囂張的中等生玩弄了感情。”趙貞擡手擋住了眼睛,最後一句低到幾不可聞:“……所有人都是這麽認為的。”

許佳果真只聽到了前面的那句,驚訝地睜大眼:“什麽?你怎麽會做這種事?不可能!”

她嘰嘰喳喳,仿佛替自己辯白:“說別人玩弄男人我還信,說你?不不不,打死我都不信!”

趙貞勾起一邊唇角。

可能或不可能都沒意義了,反正,事情早就過了九年。

所有好的壞的,都已經在時光掩埋之下。

她似是真的累了,嘆道:“睡吧,你明天還得回學校……”

許佳擰著眉糾結了好一會兒,又覺得自己爭這個有點傻,揉揉臉,把被子拉到肩頭,躺下睡了。

第二天是趙祁敲門喊醒她們的,趙貞下廚做了午飯,吃完以後兩個大學生各自回學校,她綁起頭發,準備如往常一樣開電腦。

三點多的時候經理打來電話,讓她去紅坊一趟,趙貞楞了半瞬,隨後腦子轉過彎來。

“是要解雇我嗎?”或者說是讓她提前離職。

那邊默了默,嗯了一聲:“你性格太拗,又太沖動,待在這種地方實在很危險,你也知道那些人各個都不是好惹的,若是一不留神得罪了誰,我們也保不住你……反正你已經遞交了辭職信,現在離十五號也沒差幾天了,早點放松,好好休息!”

捏在手機邊緣的手緊了又松,松了又緊,如此幾次,趙貞才道:“我明白了,馬上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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