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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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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芷是皇城司鷹犬, 她知京城之中察子遍布何處。

說來好笑,她這個當上峰的,率先策反, 助起了反賊沈寒山的陣腳。

她推測了各個時辰察子巡邏的街巷,故意避開他們值勤的路段。

雙人同乘一頂青帷小轎, 由蘇芷掩護沈寒山, 完美入了裴府。

進門前,蘇芷問:“你我在裴川他們面前暴露身份,無礙嗎?”

沈寒山笑道:“裴川本就是‘碎雲’的人。”

“什麽?”蘇芷錯愕,“他不是內諸司的官吏嗎?”

“朝中不少官吏,頂著‘碎雲’的身份,謀著京官的職事。”

沈寒山待蘇芷坦誠極了,兩人沒有秘密。

蘇芷細細想來覺得可怖,皇帝陳屹以為他掌控了江山社稷, 拿捏著朝官們的命脈。其實不然,他底下的臣子, 好些都是隱跡潛蹤的倀鬼,效忠於前朝。

蘇芷起了一陣雞皮栗子, 頓感毛骨悚然。

她感嘆:“怪道皇城司要由他親子陳風統領,底下武臣皆為他開國後籠絡的門生。唯有背倚天家的寒門臣子, 他才敢用。”

蘇芷神情落寞, 不免想到她先前入獄的情形……那時的官家, 應當也是想把她磨礪成一把稱手的刃吧?豈料出了沈寒山這個變故,她調轉了投靠的陣營。

她頓了頓, 同沈寒山說:“你萬事小心, 官家不簡單。”

心上人的關懷言辭, 沈寒山很是受用。

他唇角微微翹起, 低語:“芷芷以為,我這潭水就很淺麽?”

沈寒山這人說話是真的刁鉆,能站著講,非要躬身,湊到她耳畔喃喃。看似紆尊降貴,姿態也禮賢下士,實則滿腹險惡居心,一徑兒逗弄她。

蘇芷揉了揉耳廓,推搡沈寒山:“少鬧我,走了。”

“芷芷真是不通人情。”

“閉嘴。”

沒多時,裴川親來尋沈寒山,他先瞧見的蘇芷,錯愕許久。眼神飄忽不定,睥沈寒山,不知該不該演戲。

沈寒山回過味來,和他陳情:“哦,忘了知會你,這位是碎雲統領之女,也就是你往後的上司。”

此話一出,不止是裴川錯愕,就連蘇芷都瞠目結舌。

她好半晌沒適應過來自己的新身份,別別扭扭地頷首:“嗯,幸會。”

裴川倒是無所謂地聳了聳肩頭:“屬下裴川,見過蘇芷統領。”

既然都是自家人,那也沒有藏著掖著的必要了。

裴川恢覆平日裏玩世不恭的笑臉,迎他們入別院。

夜已深沈,春末潮氣重,每逢陰陽昏暗時,霧霭籠罩檐下纏枝紋華蓋羊角燈,把人也照出一團絨絨的光。

紀嫣然落座錦布包裹的小杌子上擇春韭,她心不在焉,思緒蹁躚,沾了泥的根都丟入木盆裏也不自知。

紀嫣然在想事情,占據她腦海的畫面滿滿春.情——是裴川昨夜刁鉆,一直磨她。水聲黏膩、牽纏不斷。

她被撞得雲裏霧裏,意識迷離。

明明都要昏厥過去,少年郎還要壞心地咬她耳朵,故作嬌嗔,一聲聲問:“姐姐,我好不好?”

“……好。”

“和你前夫比呢,是不是我更勝一籌?”

“這、這……”紀嫣然羞得面紅耳赤,哪裏敢答這話。她支吾半天,絮語又破碎不成形。

裴川哪裏會如她的願,他起了那麽一丁點攀比心,刻意折騰人,死掐著腰/身不放。

“姐姐,說啊。不說的話,別怪我下手黑了。”

紀嫣然哪裏領受過年輕後生的精力,頓時哭得梨花帶雨,唇瓣微癟,溢出一句:“是你、是你。”

“姐姐真乖。”裴川終是憐惜她,稍緩了動作。

紀嫣然想起來都覺得不可思議,她竟會意亂情迷到那種境地,由著人欺負,由著人說葷話戲弄她!

明明是輕浮的言語,她卻沒覺得半分不敬重。反倒是少年郎赤忱炙熱的蜜語,總讓她心生愧怍……裴川那樣的好,值得上更好的女兒家,何必磋磨在她這樣徐娘半老的婦人身上?紀嫣然雖過三十年歲,卻仍風情猶存,實不該妄自菲薄。

奈何她有過不幸的遭際,把前夫拋棄她的緣由歸咎於自身,縱是快意覆仇,心裏也還存有芥蒂。

裴川做得很好,他溫柔體貼,時刻關情她,照料她,紀嫣然日夜誠惶誠恐,感到不安。

總有一日,裴川會厭惡她吧?她還能貪圖多少歡愉日子呢?紀嫣然懊喪極了,她蔫頭聳腦,又要失落低頭,她不想拖累裴川。

還沒等她長嘆出一口氣,身後便有少年郎熟稔的嗓音響起——“姐姐。”

是裴川來了。

紀嫣然驚喜回頭,下一刻,她瞧見了沈寒山和蘇芷,驚得不知所措。

見狀,裴川上前摟住她,溫柔安撫:“姐姐別怕。沈廷尉是我主子,蘇司使是我新統領,都是自己人,他們不會傷你的。”

紀嫣然沒有和裴川的主子真正見過面,哄騙官家的話,都是裴川一字一句教她的。紀嫣然旁的不會,唯有耐心、做事認真,故此她一板一眼學狐女情態。此後,又有裴川惡意逗她習嫵媚勾引姿容,妖狐形容自然被紀嫣然學了個十成十,狐身妖性惟妙惟肖,足夠糊弄人了。

她看到來人,憶起此前搪塞沈寒山與蘇芷的話語,羞赧不已。

紀嫣然朝著沈寒山盈盈下拜:“多謝沈廷尉教我覆仇之法,有了您的指點,張懷書終是下了大獄,解了我心頭之恨。”

這樣說來,蘇芷又有什麽不明白的呢?

她挑眉,凝望沈寒山:“沈寒山,你什麽都知道,卻把我瞞在鼓裏,還一路陪我查案?”

這廝性子太惡劣了,怕不是在看她笑話吧!

沈寒山做賊心虛地幹咳一聲,故作鎮定,答:“唔,公差流程還是要走一走的,不然如何瞞過官家呢?要緊的是,沈某能與芷芷同行的機會不多,更是得好好把握。”

“……”什麽鬼扯的由頭。

蘇芷也知他以往那樣是事出有因,稀得和他計較。

真一筆筆爛賬算起來,她又要慪氣好久。

這樣一想,她實乃個心腸良善的小娘子,處處包容沈寒山。

蘇芷問:“你的目的應當不是幫紀嫣然報仇、讓張懷書下大獄這樣簡單吧?”

沈寒山莞爾:“知我者,芷芷也。”

“少耍滑頭,趕緊說。”蘇芷不耐地呵斥他,在外人眼裏,她是個兇惡的人,總待溫淑的沈寒山刻薄。唯有蘇芷知道這廝人前人後兩張面孔,床笫之間行事又有多乖張狠厲,她才沒心情同他好聲好氣講話。

“這一回,我不止是想拉張懷書下馬,還要拉他的岳丈白右相一同赴死。”

張大娘子的生父乃是大慶右仆射同中書門下平章事,主中書令之職務。雖說官家並未把中書令這個官職授人,可私下裏,眾人皆知,白相公便是中書省主官,故此,為討口舌方便,也會稱其為“中書令”。

蘇芷心間一跳:“這位乃朝堂元老,執掌中堂聲口,便是官家也不會冒進碰他,你如何有法子整治?”

沈寒山問:“你記得幾年前,朝中曾有一樁冒銷(虛報)營建攬月山莊工料費的大案嗎?”

蘇芷:“知道。是工部司柳郎中幹沒(侵吞)營繕款十萬餘兩白銀的案子,刑部衙役在其家宅中搜出錢財,官家震怒,直接下了詔令,判其斬立決,連‘秋冬刑殺’的陳規都忽視了,一心要他以死謝罪。”

“不錯。”

“怎麽忽然講起這樁舊案?”

沈寒山意味深長地道:“若我說,此案是官家冒進,判錯了呢?”

“別賣關子。”

“柳郎中死得冤枉,他不過是工部尚書張懷書的替死鬼罷了。實情是張懷書與白右相朋比為奸,借修繕攬月山莊的由頭,冒銷工料費二十萬兩白銀。此事隱有苗頭敗露,他們便想了個‘壁虎斷尾’的巧招,拋出十萬兩銀來,又栽贓陷害柳郎中,將其賜死。案件了結,官家以為贓款追回,殊不知餘下的十萬兩銀來歷洗凈,可供張懷書與白右相盡情享用。”

蘇芷驀然一驚,似是猜出沈寒山要做什麽。

她眉頭緊鎖,問:“你可有他們狼狽為奸的罪證?”

“自然是有。我尋得柳郎中死前留下的陳情疏,又有碎雲死士竊出張懷書與白右相往來行賄的書信、以及他們私藏贓款的山莊所在,足以教人信服。”

“你同我說這些,該是要我幫忙吧?你想我怎麽做?”

沈寒山和蘇芷實在有默契,他輕笑出聲:“不錯。我欲尋江左相一同彈劾白右相,引官家警覺,再由你攻其不備,搜查贓銀,打他們個措手不及。皇城司本就和朝官水火不相容,也只受命於官家,由你去抄其藏贓款的老巢,再合適不過。”

沈寒山的計策很縝密,無一處紕漏。

只一點,蘇芷還有疑慮:“確實。單憑你一人彈劾,難免惹官家疑心。只是,你如何說得動江左相相幫?有他助力自然事半功倍,可他乃兩朝元老,國士無雙,怕是不會理睬這等沒影兒的事,平白惹一身騷。特別是你們為‘被官家誤判斬首’的柳郎中平反,看似對陳案盤根究底、不會姑息冤屈,實則也打了官家的臉,暗地裏罵他——天家昏庸,不配為君。江左相這樣老奸巨猾,我怕他不會輕易幫你,大抵選擇明哲保身。”

聞言,沈寒山講了句耐人尋味的話:“我自有法子,邀他一同做為國為民的清吏。”

這廝說得篤定,怕是真有破局之法,蘇芷也不再理睬他。

她知沈寒山為柳郎中平反的真實目的——官家錯判了官吏,輿情不占理,為了平息民怒,自會起草“罪己詔”,向天下人告罪。

而認罪,則有失民望,於他執掌江山不利。

沈寒山啊,要的就是——毀去他汲汲營營拉攏的民心。

作者有話說:

招惹目前32萬啦,按照大綱計劃應該是50-60萬完結,快到最後的覆國線啦,應該五月就能完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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