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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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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音剛落,蘇芷掉頭又鉆朱家去了。

一場雪來得既急又密,銀粟米似的,落了滿身。

沈寒山忽然頓足,同蘇芷意味深長道了句:“墳前落雪,是有冤魂同老天爺訴苦,祈求公道呢!”

蘇芷聽得連連蹙眉,刺了句:“哪來的迷信渾話?你做事怎麽神神叨叨的?”

她嗆他,沈寒山也不惱,猶自在笑:“先人留下的警世俗語,又怎算迷信妄語呢?”

“你們大理寺當差,難不成就是進死者們家宅燒香,等鬼喊冤,再請高僧超度,讓道士‘落陰’請魂吧?”她在譏諷大理寺辦事不盡心。

“唔,若是如此能破懸案,倒也無不可。”

奈何沈寒山軟硬不吃。

“有病。”蘇芷翻了他一白眼,召集手下指揮官滿院子翻找起暗室來。

蘇芷的話聽在趙楚之耳朵裏就很不是滋味了,趙楚之氣她待沈寒山不敬重。沈寒山多厲害的人,一年到頭為差事奔走,手上懸案破了不知凡幾,還搶了刑部官員不少風頭!

待人走遠,趙楚之湊上來,同沈寒山嚼舌根,義憤填膺地道:“沈廷尉,蘇司使出言無狀,實在氣人!”

沈寒山倒不知,原來蘇芷方才的嗔怪落旁人眼裏要這樣生惱,他含糊了一句:“罷了,無事。”

聞言,他欽佩起沈寒山的涵養,這樣刁鉆的女人,沈寒山都能忍耐,忍常人所不能,不愧是當上峰的料!

趙楚之想做沈寒山的知心人,同他套近乎:“下官明白您的心思,無非是看不慣皇城司囂張的嘴臉,故意什麽破案線索都不提,把爛攤子甩給蘇司使,由她來查案。您本想奚落她一回,豈料這廝還真有幾分手段,竟自個兒摸索出破案關鍵了。沈廷尉,您再想為我打抱不平,也不能再讓著她了,免得小人得志,往後把咱們大理寺的功勳全攬了。”

不必沈寒山說,趙楚之都懂的。

這是什麽?分明是他上峰蓄意刁難蘇芷,為趙楚之出氣來的!趙楚之心裏更為感動,勢要為沈寒山肝腦塗地。

沈寒山鮮少遇見這樣會自圓其說的主顧,饒是巧舌如簧似他一般的人精,一時都緘默了下來。

他該說什麽?說他的芷芷冰雪聰明,故而他放心由她引導案情勘察,正好為先前“奪功”一事贖罪麽?

故意讓功勞給對家,這話說出來怕是要挨打,沈寒山決定什麽都不說。

他只遠目一眼重重檐頂後的覆雪深山,長嘆一口氣,不言不語,亦道盡了滄桑。

究竟是承受了多大的委屈,才能教人稱“溫藹沈郎”的沈寒山也有苦難言呢?蘇芷罪大惡極,罄竹難書!

趙楚之目送沈寒山入朱家,原本幹涸的眼眶,又一次熱淚盈眶。

他腹誹:在朝野中當官,可真是不容易啊!

另一廂,蘇芷對“瀆職”的沈寒山很是不滿。

她顯然沒有領會沈寒山的苦心,反倒覺得這人奸詐狡猾,任她一人勞心勞力查案,他坐享其成!

蘇芷非得治一治他!

待手下人真尋到了位居朱逢寢房的一條密道,報到她面前來,蘇芷決定護好自己麾下的人,由她打前鋒探一探路,順道拉沈寒山來墊背。

對外說辭便是要朝中大員以身作則勤勉查案,麾下人才好上行下效。

她存心要嚇唬沈寒山,機敏如他怎不懂呢?

是以,沈寒山故意從懷中摸出一張黃色符紙,還抽出一根紅繩綁著的銅板縛在蘇芷指尖,叮囑:“保不準這暗道就是赤鱬妖女的老巢,你在前頭摧鋒陷陣,可要小心行事,實在應付不過來,也莫怕折損天子禁衛的威風,缺胳膊少腿也記得往回跑。”

“……”此言一出,蘇芷沈默了。

沈寒山說得煞有其事,不似說笑。

她沈吟一會兒,問:“你不嚇人,是會死嗎?”

沈寒山語重心長地道:“芷芷,我是擔心你。要知道我當年……呵,罷了,都是陳年往事,不說了。”

他賣了個關子,很有沈重往事不可提的禁忌味道。

難不成,沈寒山撞見過什麽魑魅魍魎,因此深谙此道?

這世上,真有鬼神嗎?

蘇芷莫名想到每回官家同萬民祈福拜神,她總不信邪,嗤之以鼻。

難不成她那時的心聲都會被神佛知曉,累積在罪業之中,擎等著她下陰曹地府再發落?

蘇芷一陣頭暈目眩,心裏頭一回不安地打起鼓來。

面上,她還要披著殺伐果決的皇城司使皮子,不能流露出分毫怯弱。

蘇芷掙紮了一程子,還是佯裝硬氣地問:“你當年究竟發生了什麽?”

沈寒山笑,如沐春風:“想知道?”

“嗯……”

“求我。”

“滾!”

蘇芷發了狠,拽了沈寒山一把,害他趔趄,緊跟其後。

旁人眼裏,蘇芷果真蠻橫無理,仗著官家的偏袒,連從三品大員都不放在眼裏;可在沈寒山的眼中,只覺得惱羞成怒的蘇芷可親可愛,處處都透著小娘子的柔情小意,待他也比旁人不同,多了那麽一分親昵與隨性。

蘇芷知沈寒山貪生怕死,只得她來打頭陣。

暗道裏黑,她燃了一根不易滅的桐油火把,一步步朝下踏去。

沈寒山在後頭拉她衣料,問:“芷芷若是怕,要牽我的手麽?”

他恬不知恥地遞出手來,白皙纖長的男人指骨,透著與生俱來的力量以及安全感。

若換成旁的小娘子,恐怕這時候已經感激涕零縮入沈寒山溫熱的懷抱。

可她是誰?刀尖上淬煉出來的悍將,如何會怕吃人邪魔?

蘇芷謝絕了沈寒山的好意,冷冷答:“不必。”

“哦。”沈寒山低低應了一聲。

還沒多久,他又道了句:“若方才那話只是個借口,芷芷信嗎?其實是沈某有些害怕,你能牽我的手麽?”

“……”蘇芷心火上湧,深吸了一口氣。

早知沈寒山這樣煩人,她不該存治他的心思,獨領他一人下來!

蘇芷切齒:“沈寒山,你要是真怕,就給我滾出暗道,留我一人查探便可!”

沈寒山靦腆一笑:“罷了,我還是緊跟你左右吧,畢竟只有我會擔心芷芷安危。”

這眼藥上得喜人,好似世間除了他,沒人在意蘇芷一般!真給自己臉上貼金。

沈寒山就是狗皮膏藥,粘人膩歪得緊。

蘇芷知他脾氣,稀得理他。

她一聲不吭,徑直往暗處踏去。

蘇芷這些話也是壓低了嗓音講的,她也在忌憚暗室裏的事物。

蘇芷從腰間小心翼翼抽出彎刀,藏於身側,另一執著火把的手也刻意挪動火光,避開了刃面,以免反照出灼灼銀光,打草驚蛇。

不過轉念一想,兇手也斷不可能還留在暗道之中。這兩日,青天白日驗屍、盤查,她早該聽到動靜逃跑了。

今日,怕是要無功而返。

說是這樣說,只蘇芷素來謹慎,還是會懸心,仔細應對。

甬道黑暗、狹長,永無止境。

石壁亦是粗糙的,土壑嶙峋,沒有貼平滑的磚石,像是倉促之下挖掘出來的逃生之路,非珍藏珠寶的暗倉庫房。否則按照商人鋪張浪費的心思,能大費周章築造一間隱秘暗室,那定然會將其妝點得富麗堂皇,否則不符合商人的野心與貪欲了。

甬道深處究竟有什麽呢?

是什麽不可告人的秘密嗎?非要埋在不見天光的地底。

蘇芷心裏的疑問,一個多一個。

他們走了足足一刻鐘的時間,才看到甬道盡頭。

他們竟然抵達了都城外的一處荒宅!

蘇芷爬出地道,鉆入鼻腔便是腥臭的尿味與血腥味。

她皺起眉頭,借著火光推開了窗。

一線光照入室內,黑暗褪去,入目是別有洞天的無邊風月。

昏黃的月,臨江的蘆葦,被白雪夜風吹拂,微微發顫。

這是荒無人煙的一座隱蔽宅院,統共一個正屋、兩個耳室。

待蘇芷再回頭,沈寒山同她道:“芷芷,這裏有很多籠子。”

蘇芷才發現,屋裏堆滿了大大小小的籠子,一個接著一個,整齊排列著,好似監牢。

她湊近一看,察覺無數個空蕩的木籠子深處藏著一個骨瘦如柴的小娘子!她是被人囚禁在這兒的!

是赤鱬妖女做的嗎?還是……人人稱頌的大善人朱逢?

蘇芷手握彎刀,奮力劈開那個木籠子。

“哢嚓”一聲,木屑四起,小姑娘的樊籠被蘇芷弄破損了,她得以重見天日。

鐐銬已除,枷鎖已毀,女孩重獲新生。

然而,小娘子非但沒有感謝蘇芷,甚至流露出了驚恐的神色。

她仿佛見到了鬼魅,緩慢往後退步,腳底被木屑渣子刺得鮮血淋漓也仍不自知。

一步一個血腳印,再疼痛的傷,也無法阻止她奔逃。

她在躲,她抵觸外人,她想將自己藏起來。

好似逃脫木籠子以後,她會遇到更駭人可怖的事。

蘇芷不解地朝她伸出手,耐心哄道:“出來,我會護你。”

小娘子錯愕地擡頭,望向蘇芷。

隨後,她微微張嘴,露出了幹裂的唇瓣。

她的嘴裏……沒有舌頭!

是啞奴!

怪道她能活命,左右也開不了口,壞不了事!

作者有話說:

本文純架空,不考據,全私設。

辛苦大家點一點收藏,冷門文,希望有動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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