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是的，千離剛緩過來的心絞痛，又開始發作了。

陰九淵的話句句如刀，刀刀直戳心窩。扶疏到底為他做了多少，他到底虧欠她多少，這一筆筆賬都刻在了心底。可是，這又有什麽用呢？扶疏已經死了，他就是想彌補，也沒有辦法了。

“你是唯一一個可能知道真相的人，我懇求你告訴我，扶疏不是殺害染月的兇手。”

陰九淵聽完，止不住的大笑：“懇求我？你現在想聽殺害染月的兇手不是扶疏，那當時對扶疏痛下殺手的時候，你怎麽就不這麽認為呢？”

“我……”不是他不相信扶疏，而是那時候的他，根本就不記得扶疏當初染月給他喝下一杯酒後，他就忘記了扶疏。身邊這麽多人，他卻唯獨忘記了扶疏！可這，又豈能成為心中自我安慰的理由，扶疏到底還是他親手推下萬丈深淵的。

“怎麽？無話可說了？既然無話可說了，那你也走吧！下次我們再見，也許就是你死我活的時候。”

陰九淵現在並不想與千離決鬥，現在的他沈浸在扶疏的死裏難免分心，勝之不武是對自己的侮辱，所以他會給千離時間。

千離不能走，他來魔界不就是為了尋一個答案嗎？

“師弟，算我求你，求你告訴我真相。我相信扶疏，她雖不屑與人交往，卻也不是心狠手辣之人。那時候，若是我沒有忘記她，我一定相信她，拼盡全力也要護住她！”千離神情哀痛，倒是讓陰九淵有些松動。

千離不知道染月給自己那杯酒到底是什麽，可陰九淵卻猜出了大概：“一杯酒下肚，你在蕓蕓眾生中唯獨忘了扶疏一個人，還忘了你與染月已經成親這件事，倒是頗有意思。師兄，你可知道這世上有一種久名醉離憂？”

醉離憂，這名字聽起來很是耳熟。

陰九淵呵呵大笑：“醉離憂，取離人淚三滴、孟婆湯兩滴、忘川水一滴和著春露、夏雨、秋霜、冬雪，再加一兩糖熬制，層層過濾，一斤原料裏只能滴出半兩酒水，還需經過六百年發酵方可成那忘記一切憂愁的醉離憂。你可知道這酒，為什麽讓你忘記扶疏嗎？”

千離十分認真地看著陰九淵，後者背過手緩緩走下高臺：“醉離憂要忘掉的，是在你心底最深的人，也就是你……最愛的人。這是師尊說的，這種情情愛愛的東西，你以前一向不傷心，所以也不記得了。我那時還問師尊，既然這酒讓人忘記最愛的人，那就該叫忘情酒才對。可師尊說，這不同，因為情讓人喜也讓人憂，只有情到心中是憂的，這酒才會發揮作用。忘了情也就忘了憂，所以才是醉離憂。”

恍惚中，千離似乎想起了什麽。

“師兄啊，你若早些看清自己的心，眼下這一切也就不會發生了。”他一語中的，千離頹然。

到了現在，似乎已經沒有什麽不可承認了。在他心裏，愛的人是扶疏，一直都是。在很久以前就已經開始了，只是他自己也不知道。信守這師尊的遺命，他騙了扶疏，更騙了自己。

千離已然傷心欲絕，陰九淵也沒必要乘勝追擊，因為他看清楚了千離的心。既然知道自己對扶疏的感情，可這天下蒼生卻還是排在扶疏前面。

他此生恐怕很難掙脫師尊與天君給他扣上的枷鎖，他把責任當做了生命的全部。

在陰九淵看來，造成今日這一切，師尊也有必不可免的責任。若不是他潛移默化，千離也不會變的如此無趣。

兩人都陷入沈默，過了很久，千離才從悲傷中抽離出來：“染月，到底是誰殺的？你又為何偏偏要選那一日與我決鬥，這一切真的與你一點關系都沒有嗎？”

陰九淵笑了，感情這疑點又繞回他身上了：“我若說這事跟我一點關系都沒有，你信嗎？”

千離看著他，似有所思。陰九淵拍拍他的肩膀：“這事嚴格來說，跟我確實又一點點關系。這關系就是，我救下擅闖千離宮被你所傷的扶疏，然後她不讓我送她回去，再然後她失蹤了。後來小黃鼬找不到扶疏就闖了千離宮又差點被你逮住了，我們懷疑她被你抓了，所以我才決定約你決戰。事情，就是這樣。”

如此說來，這他與這件事，就只是個巧合。

陰九淵見自己洗脫了嫌疑，如老夫子般點點頭：“不錯，染月的死跟我沒有關系，跟扶疏也沒有關系。只是當時宮娥看到扶疏手拿匕首的時候，如果當時你在場，恐怕你也未必會相信扶疏是無辜的吧！”

一句話又戳中的千離，他如今能這般冷靜的相信扶疏，可當時那個場景他還真是未必能冷靜客觀的去分析事情。

陰九淵這把刀，他只能挨了：“扶疏失蹤，你覺得會是何人所為？”

說到正事上，千離倒是表情倒是嚴肅了起來：“我找了她幾日，全然沒有她的線索，所以最後我才決定放手一搏。她不讓我送她回千蕉山，所以那一路上，都有可能出任何意外。這事想想都後悔，若我堅持就好了。還有，若你當時沒有這般急著報仇，我還能對扶疏問問清楚。可惜，當時你追得太緊，我根本沒有時間問她。”

這事說到底，還是怪他。今天他在魔界算是只能吃啞巴虧了，陰九淵句句話如刀，卻又句句都有理。

雖然還是沒能知道殺害染月的兇手是誰，但至少可以肯定扶疏是無辜的。只不過，僅憑陰九淵的話，恐怕其人都不會相信。要證明扶疏是無辜的，就先證明她曾失蹤被人綁走。可如此毫無頭緒，他又要去哪找線索呢？

千離陷入沈思，陰九淵打了個哈欠：“想不通就回去慢慢想，我困了，恕不奉陪！”

從魔界回去，天君見他平安歸來終於松了一口氣：“他竟沒有為難你，真是難得。想問他的都問到了，你也該去冥界了。”

想問的是問到了，可惜，答案卻是雲遮霧罩。

辭別天君，千離沒有回千離宮，直接去了冥界。

這九重天的上仙跑到冥界來當閻王，這可是千百年的新鮮事。

地府的鬼差嚴陣以待，生怕一步踏錯就灰飛煙滅。似乎感受到鬼差的緊張，奈何橋上的鬼魂們也是戰戰兢兢不敢造次。往日的奈何橋上總有鬼魂哭哭啼啼不肯轉世，今日井然有序，安安靜靜。

千離剛與判官熟悉了一下地方的情況，閻王殿外邊聽到一個鬼差連滾帶爬喊著：“上……上仙，外面、外面有人打了進來！”

千離納悶，他今天第一天走馬上任，竟然就有人來砸場子。他剛到門口，便見一身戎裝的真乙一路打了過來。

“你這是做什麽？”

真乙冷哼一聲，一腳踢開攔著他的小鬼差。他指著千離，一臉憤怒來回走了幾步楞是不知道該從何說起。怒到極點，幹脆什麽都不說，一個箭步向前掄起拳頭就往千離臉上打去……

兩上仙打架，這可算是難得一見的大場面。小鬼們立馬讓出個場地，還有不怕死的，叫起其他小鬼一起小氣堵住來。

兩人就到了一會，看得小鬼們意猶未盡，千離揉著快被真乙打歪的下巴問道：“你這是幹什麽？”

真乙氣鼓鼓地瞪著千離：“你還有臉問我幹什麽！你都是說說，你都幹了什麽！扶疏、扶疏，你竟然親手殺了她！我知道你心存天下，可我沒想到你竟然也有如此莽撞的時候！我從來沒有放棄尋找扶疏，可我怎麽也沒想到她最後會死在你的手中！她那麽相信你，她那麽……愛你，你怎麽就下得了手？”

原來連真乙都清楚自己的他的心，只有他自己卻糊裏糊塗。

千離垂首，一時竟無話可說。真乙見他這個樣子，火氣就更大了，什麽也不管向前又是結結實實的一拳打在千離臉上。

“起來，還手啊！”千離倒在地上，不說話也不動。真乙惱火，一邊打一邊喊著他動手，可千離恍若未聞。扶疏的死自始至終都是已在他心裏的石頭，他無處可發洩，如今被真乙揍了一場，反而舒坦了。

真乙把他揪起來：“不說話是什麽意思？不說話扶疏就能回來了嗎？不說話就不是你殺的扶疏嗎？千離啊千離，枉你我知己一場，你真是讓我大開眼界。扶疏在你的身邊長大，你的品行你應該比任何人都清楚，我遙在連雲界剛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我想都沒想，我肯定扶疏一定是被冤枉的！她是什麽樣的，我清楚，你就更清楚了！”

千離依舊不說話，他越是不說話，真乙就越是生氣。

剛聽到扶疏和染月死去的消息，真乙頓時覺得天都黑了，更讓他震驚的是，扶疏是千離推下封幽的。聽說染月是扶疏殺的，真乙沒有任何思考，扶疏是不可能殺染月的。

他相信扶疏，沒有任何雜質，沒有任何遲疑，我就是相信扶疏。可為什麽，千離你竟然不相信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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