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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三章醉離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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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三個字太重,千離終究沒有說出口。他可以為扶疏不要命,可他就是說不出埋在心底最深處的秘密。

瑯沅大聲笑了:“現在我能想象到,扶疏得不到答案時的絕望。你很幸運,不管你曾經如何傷她,她自始至終都沒有怨恨過你。”瑯沅頓了頓,“我想問的都問了,你想知道的也都知道了,還賴在我龍蛟宮幹嘛?回去吧,別忘了你還有一個新娘子在等著你。”

千離沒有動,也沒有打算要動:“需要這麽著急趕我走嗎?讓我待到天亮吧!直到讓我想想接下來我要如何面對這一切。”

瑯沅冷笑一聲:“我跟你很熟嗎?我有必要讓你呆到天亮嗎?”

千離沒有理會他,躺在地上雙目無神,靈魂都放空了。瑯沅休息夠了,爬起身拍拍身上的灰塵:“得,我把整個大殿都借給你,你就躺在地上好好想想吧!本王困了,不奉陪了!”

這一晚,又有誰能睡得著呢?

躲在海下地宮的扶疏睡不著、回房躺下的瑯沅睡不著、一臉死灰的染月睡不著、一肚子疑惑的真乙睡不著……

天還沒亮千離就已經離開了龍蛟宮,他沒有回仙界而是去了一趟汀川。

推開破敗的木門,森森月下,庭院破敗得直冒寒氣。當年與她親手栽種的桃樹已經枯死了,一百多年汀川變了,伏魔堂也變了,就連他和扶疏也變了。這樣的伏魔堂,斷井頹垣扶疏見了應該會難過吧!

大廳的門上,不知被誰用筆寫有鬼二字。也是,這房子荒廢了一百多年沒被衙門收回,也就只能成了兇宅。

千離動了法術將房子變回原來的樣子,只是那顆桃樹死了太久實在無法覆活。他下界時總交代扶疏不可在凡界運用法術,可現在他就做了最違背他原則的事。

荒廢了百年的老宅,一夜之間煥然一新,這樣一來恐怕這鬼宅之名就要傳得越發厲害了。

舊地重游,看圓月下影單形只才知道自己也是怕寂寞。轉過身,總還以為扶疏在他身後,其實身後只有一片漆黑。若扶疏還在,這個時候一定在他身後不是絮絮叨叨,就是在他身後踩他的影子。

千離忍不住笑了笑,仿佛又看見她在身後蹦蹦跳跳的。

黎明破曉之時,千離將伏魔堂下來一道結界,然後帶著說不清的心緒回了千離宮。

——————

千離宮,染月站在階梯上似乎在等他。

即使回來前相好了幾種對話,可真見到她時,卻不知從何開口了。最後,還是染月先開了口:“這綠絲帶是扶疏的吧!你不是要把她帶回來嗎?”

千離擡起手,神情哀傷:“除了這條綠絲帶,她什麽都沒留下了。月兒,她挖心取血你知道是嗎?你為什麽不阻止她?你可知道,我此生都無法再安心了。我喝了她的血,吃了她的心,你讓我如何還能安心活著,你讓我何如能繼續這段建立在她生命之上的婚姻?”

染月忽然笑了聲,接著笑得十分的瘋狂:“你為何不說,你從剛一開始就不想娶我!你一開始愛的人就不是我!在你內心深處埋著你最真實想法,那就是你愛她!你愛著那一只小妖精!你可以毀滅我千年的等待,也可以毀滅你我千年的感情,但你也可以如此輕易的毀滅師尊對你的期望嗎?”

師尊,又是師尊。可染月沒有說錯,師尊就是他的軟肋,是他心理防線最後一堵堅墻。

對活著的,他還可以想辦法贖罪,可對於逝去的,他唯有遵從。

兩人還在糾纏不清之時,天君來了。他就怕這個節骨眼上出亂子,可千防萬防終究還是出事了。

“師弟,你想幹什麽?扶疏是她心甘情願為你挖心取血,並非是我與月兒逼迫與她。我們瞞著你,也是遵從了她的遺願,你現在這般不也是在辜負她的一番心意嗎?好了,不要鬧了,不管你願不願意,你們都已經成婚了,這是抹不掉的事實!”

挖心取血,給他熬成藥,那時候她在湯藥裏落下了多少眼淚?

每每想起她血淋淋的模樣,千離的心就如刀絞一般疼痛。她每晚入夢,站在血色的大海裏,向他哭訴,難道就不是哭訴他的無情嗎?

事情從發生的那一刻起,就已經註定結局了,他的、扶疏的、染月的,註定這三人誰也無法再簡單地活著。扶疏舍了命的時候,他就已經註定要背負上扶疏的一生。

事情都已經朝著意外的方向而去,誰也沒法當作聲都沒發生過,所以,他已經回不去了。

“師兄、月兒,這一切都是我的錯。可我真的無法當作什麽都沒有發生過,也無法再用這扶疏的命安然度過餘生。月兒,是我對不起你,我們的婚姻……作罷吧!”

染月癱坐在地上又哭又笑,崩潰到極致的她,不知何時手中多了一把劍。她橫劍在肩上,不悲不喜:“我的新婚之夜,丈夫拋下我為了一個女人。他回來便要與我取消婚姻,我已無顏立足仙界,不如請師兄賜我一死吧!”

“月兒,你幹什麽!有事好好商量,你把劍放下!”天君怒吼,順帶瞪了一眼罪魁禍首千離。

“月兒,你把劍放下,該死的人是我。”天君頭都大了,這一個個都要死要活的,他是顧得了這頭顧不了那頭。

天君咆哮一聲:“夠了!你們都給我把劍放下!在我面前要死要活,你們都是翅膀硬了,我都管不了你們了是嗎?事情發展成這樣,我們誰也不想看到。千離,你心中有對扶疏的愧疚,我理解。你需要時間過渡也是可以的,但沒必要毀掉婚姻讓染月成為仙界的笑話。”

千離知道自己這個決定對染月是多大的傷害,可他真的沒有別的辦法了。

天君又轉向染月:“你這樣逼他就有用嗎?怎麽說那姑娘都已經成為隔在你們中間的冰川。如今你們都需要時間來消化那扶疏的事,就按我說的,按兵不動。千離,你可以難過一時,但你不能難過一輩子,別忘了你肩上的擔子。染月,千離宮只有你們兩個,你也別逼他了,千年你都等過來了,還怕再等等嗎?”

染月含淚不語,因為她知道,她恐怕是再也等不著了。

千離沒有再說話,像一具沒有靈魂的軀體一般,飄回了房間。他沒有回那漫天紅艷的新房,而是去了扶疏的房間。哪裏荒廢了太久,久到快沒有了扶疏的生活氣息。

看著千離回房後,天君把染月帶回了天宮。

天君把一壺酒塞給染月,染月以為天君是要她借酒澆愁。不過也正適合她,染月打開酒封,香氣飄了出來。天君卻沒等她倒上,就給她把酒又封了回去。

天君道:“這酒你不能喝,這是我專門為千離準備的。我不能看著他消沈下去,只好選擇下下策了。”

一聽與千離有關,染月又醒過神來:“這是什麽酒,為什麽我不能喝?”這酒染月是自然不能喝的,因為喝了這酒,便會忘記最讓他惦記也最讓他憂愁的人。而對千離來說,現在最讓他牽念讓他憂愁的,可不就是扶疏嗎?

那酒,名醉離憂。

取離人淚三滴、孟婆湯兩滴、忘川水一滴和著春露、夏雨、秋霜、冬雪,再加一兩糖熬制,層層過濾,一斤原料裏只能滴出半兩酒水,還需經過六百年發酵方可成那忘記一切憂愁的醉離憂。

“你找個機會,讓他把這酒喝下,從此就讓扶疏二字在他心裏銷聲匿跡吧!”天君揉揉眉心,為了這個妹妹他是真的用盡的心思。

“可是……恐怕他忘了,真乙也不會忘吧!”有真乙在,扶疏這個名字他一定會幫千離記起的。

“這個你無需擔心,我已經發布了調令,把他調得遠遠的。他現在應該已經出發了,等他再回來的時候,你們早就水到渠成,我相信真乙是個聰明人,他那時也就不會再多說什麽話了。”

天君果然未雨綢繆,真乙大概怎麽也不會想通,天君怎麽突然給他發了調令。

千離把自己關在屋子裏,整整三天都沒有出來,染月就是抱著一壺醉離憂也無處使。

第十天,他還是沒有出來,染月去敲了他的門:“師兄,出來透透氣吧!你已經把自己關在裏面十天了。怎麽?你怕出來見到我嗎?那好吧,你出來的時候,我就回房去。”

染月抱著醉離憂正準備開來,千離開了門。

“我只是想靜靜,你不用顧及我。”千離說完,又準備關上房門。

染月攔住了門:“今天月色特別好,陪我坐下來喝一杯怎麽樣?就喝一杯,不耽擱你懷念故人。”

千離終於松了口,上一次這樣仰頭賞月,還是扶疏兩百歲生日的時候。扶疏抱怨他都沒給她生日禮物,千離就說,滿天星辰,都是他送給扶疏的禮物。

扶疏也是好打發的,仰頭看見滿天星辰,高興壞了。

他仰頭笑了,染月的心卻像泡進了苦水裏。倒了兩杯醉離憂,染月遞了一杯給他:“師兄,陪我喝一杯。我記得上次你陪我喝酒,還是三千多年前,我被師父抄書三千卷的時候。沒想到,時間一晃已經過去了三千年了。來,幹了!”

染月悄悄的藏起杯中酒,而千離仰頭一飲而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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