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人群的千離，來到了一間別院。

“真乙，可探出什麽了？”

真乙點點頭又搖搖頭，最後嘆了一聲：“我差一點就看出端倪了，可是鮫王又很好的圓了過去。甚至是他身邊的那個婢子，我都探過來，沒有什麽破綻。可就算扶疏真的不在龍蛟宮，那她消失前也一定是去過了龍蛟宮。”

千離頓了頓，忽然想起什麽：“凈魂珠！那麽珍貴的東西，他就為了換扶疏元神？為什麽？還有……”

真乙也迫不及待問道：“還有什麽？”

回想起染月對玉仙身份的窮追不舍，千離到現在都還覺得有些奇怪。

染月對一個素昧謀面的鮫王的婢女如此感興趣，這不是很不符合常理嗎？再說了，染月也不是哪種長舌婦，喜歡到處打聽人。現在想想，染月舉動實在太令人懷疑了。

“你懷疑她什麽？”真乙倒是有些擔心，這個時候把染月牽扯進來，怕這樁婚姻又要起什麽變化了。

千裏到底懷疑什麽，他自己也說不好。但恐怕事情沒那麽堅定，而扶疏也絕對不是有意離開，最害怕的是這是要是真的跟染月有關，他真的不知該如何處置了。

“千離，不知為何我現在老是聯想到了一間事。以前我從來沒有懷疑過，可現在仔細想想，也許那根本就不是巧合。”真乙沈浸在自己的回憶中，把一旁的千離給急死了。

真乙想起十七年前，他跟扶疏分開的事。

前一天他本來就覺得扶疏有些異常，可不管他怎麽問，她都避而不答。第二天她醉倒在後山，真乙只道她是傷心澆愁罷了。

後來天君派人傳見於他，說連雲界恐有異動，派他立刻出發趕往連雲界鎮守。與此同時，在那段時間裏千離也因傷暈迷不醒。所以等真乙發扶疏留書消失後，已經是三個月以後了。

當時這情景是合乎情理，可是……現在再回望之時，卻覺得有些不對。

他鎮守連雲界之時，邊境是非常的安靜，沒有發現魔軍有發兵的跡象。他傳信回天庭告知天君，天君回給他的指令依舊是鎮守，怕是魔軍狡詐，就是要松懈他們的防備。當時真乙雖然有些埋怨天君，可也沒完深處想。

等三個月後，邊界一直太平無事，天君這才把他召回去。他一回去就發現扶疏不見了，自然是馬上去找千離。那時候千離也剛醒來不久，他說他沒見過扶疏，因為他昏迷了一段時間。

算算時間，他昏迷的時間基本上是跟真乙離開夕瑤山的時間對上了。

事情就怕忘深處想，如今這樣算算，恐怕當初他的離開，千離的昏迷都是天君一手安排的！

千離聽完真乙的分析，有些站不住了：“染月……她會跟這事有關嗎”

真乙搖搖頭，這個他就不能確定了。而且，上面的分析說到底也只是他的猜測，並沒有實質的證據。

千離閉上眼睛，頹然坐下。現在重重跡象表明，扶疏的消失並不簡單，而且還跟天君甚至染月有關。

真乙望向窗外，喃喃自語：“扶疏那晚的舉動是已經在表明她要離開嗎？所以她做了一桌飯菜，給我縫補衣裳。難道天君的舉動，是跟她約好的？如果她跟天君有約定，那會是什麽樣的約定？扶疏向來不喜歡天君，那她會跟天君作什麽約定？難道……”

“難道什麽？”

“師兄！”

兩人不得不停止猜測，染月在庭外叫著千離。

“師兄跑到這來裏，外面的人都還等著給你灌酒呢！”染月親昵地挽著千離的胳膊，千離面色有些尷尬。

千離隨染月回到瑤池，放眼望去，方才瑯沅坐到位置已經空了。染月隨著他的目光看去，笑道：“鮫王鮮少參加宴席，今日都紛紛向他敬酒，他不勝酒力，便先回去了。”

千離淡淡地笑著，只是後來的一切都沒有入眼也沒有入耳，他的心已經飄遠了。

南海，還沒到龍蛟宮，扶疏就忽然抽痛了起來。

“沒事，只是藥效過了，難免有些疼痛。”瑯沅扶著她回到龍蛟宮，剛跨進門扶疏就變回了原來的模樣。三千白發，容顏蒼老，忍不住咳嗽著，還咳出了血。瑯沅扶她回房躺下，還不忘說，“易容一次很是上身，你看你還想多吃不？”

扶疏勾起嘴角勉強地笑著：“我知道錯了。我都這樣了，你還不忘數落我。”瑯沅給他掖掖被子，準備去研制給扶疏的藥，可扶疏卻拉住了他，“別走，就坐在這裏陪陪我，等我睡著了你再在好不好？”瑯沅點點頭，不問原因。

瑯沅總這樣，扶疏不說，他就不問。

玉仙一直守著門外，瑯沅守了扶疏多久，她就守了瑯沅多久。瑯沅剛剛出門，她就迎了上去：“她怎麽樣了？咳血，可不是易容藥丸會產生的後果。她這樣，恐怕跟十七年前的事有關吧！”

瑯沅點點頭：“你先照顧我，我必須趕快找出方子，否者扶疏不知道還能活多久了。”十七年，十七年都沒有研制出有用的方子，這一夜之間他又要去哪找方子？玉仙看著她走遠的背影，不知為何心有些不安……

瑤池安靜了下來，人都散了，天君也走了。

染月隨千離回了千離宮，偌大的宮殿，靜悄悄的。千離不喜歡有宮娥伺候，所以千離宮裏自由他喝扶疏。他從來不覺得千離宮寂靜過，自從有扶疏以後。她總是不停的鬧騰，那時候千離總是嫌她煩，總想著不同的法子來懲罰她。

可她就是不服管教，罰也罰了，罵也罵了，就是不管用，該鬧騰的還是鬧騰。

眼前寂靜無聲的宮殿，千離有些恍惚，沒有扶疏的千離宮，它還是千離宮嗎？

“師兄，你在想什麽？”染月看他神情有變，心裏也緊張起來。千離搖搖頭，回以一笑。可染月又怎麽會看不出來，他一定是在想扶疏呢？想起瑯沅說的，扶疏已經死了，她這心才放下又被千離給提了起來。

新房是入目的紅，鋪天蓋地，千離竟然被嚇到，剛擡起入門的腳退了出去。

腦海裏閃現出鮮紅的血，扶疏、血海和她眼睛泣血。那樣的紅，也是如此。

“師兄，你……到底怎麽了？你看你，都流汗了。”染月的心遠沒有她說話那麽鎮定，千離的舉動太反常了，她真害怕當年的事被他看出來了。

千離沒有回答，終於還是邁進了新房。手指觸摸到紅艷的床單，千離腦海裏還是忍不住想到扶疏和那片血海。

染月不知千離想什麽，但她必須要轉移掉他的視線：“師兄，哪有人一進新房就把新娘子撂在一邊自己發呆的？”

千離回過頭竟然又被自己嚇了一下，明明站在眼前的人是染月，他剛才怎麽就看到了扶疏？千離強行鎮定，轉過頭看染月：“對不起，我……今天酒喝得有些多，我又些累了，我……想先睡會。”

“師兄，等會。”染月倒了兩杯酒，遞了一杯給千離：“就算再累，也得先把這合巹酒喝了吧！”

紅燭發著呲呲的響聲，老輩人說那是燭火在笑人是好事，可染月心底卻發虛。紅燭的光暈裏，染月捧著酒杯殷切地看著他。他結果酒杯，遲疑地看著酒杯裏晃動的酒水，那瞬間杯中倒影著扶疏的臉，血淋淋的臉。

這一步終究是邁步過去了，千離放下酒杯的那瞬間，染月就預料到這晚洞房怕是有變了。

她默默放下酒杯，也不說話，她知道他會說的，所以她就靜靜地等著。

過了很久，千離擡起頭看染月。師兄妹千百年，在他心裏染月就個妹妹，如果沒有師尊那一紙婚書，那樣的關系可以到永遠。可惜妻子這個字眼，對千離還說太重。逃避了千年還是沒能在心裏把染月跟這兩個字對上，他從來沒有這麽難以面對染月。

“月兒，你實話告訴我，真的是你偷了離合珠救我的嗎？你是不是見過鮫王，你是不是在扶疏消失前見過她？”再難開口，也終究還是開口了。他知道這話說出口後，他此生對染月的愧疚是永遠都無法彌補了。

手中杯落地，兩滴淚從眼角滑落，該來的總是要來的。

她等了一個百年又一個百年，千年歲月總算等來他兌現承諾。可為什麽偏偏在這個節骨眼上，他又生出猜疑呢？為什麽要這樣對她，她無怨無悔地等他，傾盡所有只為他，可最後卻還是輸了。

他要她怎麽回答？真的要她親口告訴他，那女人為了她竟然挖了自己心給你熬藥，還是要她說，她和兄長一起合謀騙了他？

為什麽一定要在今晚問她呢？哪怕晚一天都好。為什麽一定要這她最開心的一天，非要讓她難過呢？

她只哭不回答，千離依舊看著她。他現在只想要一個答案，如果扶疏的消息跟他有關，這讓他如何能安心度過餘生？

染月哭了許久，終於淒淒切切地問道：“你我的幾千年，真的還比不上你與她的三百年嗎？”

窗前紅燭被風熄滅，滴滴淚成灰。

卷二：緣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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