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紅的喜袍，笑容清淺，在眾星拱月裏扶疏只能遠遠看著他與眾人寒暄。

真乙比誰都擔心扶疏，萬一她一個失控搞砸了婚禮恐怕天君是不會放過她的。為了安全起見，真乙拉著扶疏走了一旁：“丫頭，你的傷還沒痊愈，不如先回夕瑤山吧！”

扶疏仰頭看他：“我為何要離開？他大婚難道我不該去向他祝賀嗎？”

真乙不想再拐彎抹角：“丫頭，你的心情我懂，你又何必要把自己弄得傷上加傷呢？這已經是定局了，你就不要再執迷不悟了！看到這些你只會更傷心，你又何必呢？聽話，先回夕瑤山。以後，你要是願意，就住到夕瑤山吧！我難道還養不起你嗎？我保證天天給你豬肘子吃！”

扶疏噗嗤一笑，轉過臉看著人群中央的千離，終於點點頭回了夕瑤山只留下一聲嘆息。何必給自己添堵呢？

這世上最殘酷的，不就是眼看著自己愛的人一身喜袍從自己身邊走過，迎向另一個女人。

真乙松了口氣，可沒想到這口氣剛剛松下去，沒過多久另一口氣就馬上提了上來。

“報……魔界大舉入攻，天君召集眾仙速速前往淩霄殿商量對策！”所有人都楞住了，前一秒還是喜氣洋洋，這會聽了這表情都瞬間凝固了。

淩霄寶殿之上，天君怒不可遏，一番商議後立馬出兵。

可就在這時……

“天君不好了，公主……公主她不見了！”一個瑟瑟發抖的小仙娥哭著跑進來。

千離心口一頓，不知會為何有種不好的預感。

“稟天君，魔軍送來一封信，指定給千離上仙的。”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千離一眼掃過信上內容，憤怒地揪起信揉成一團，一瞬間便化成了一團灰燼。

千離很少發怒，最多也就是冷著臉而已，像今天這樣情緒失控實在難見。

天君沖下階梯，急忙問道：“信上說什麽？”

千離垂首，沒想到三百多年前的招數，陰九淵又重演了。聲東擊西，仙界的註意力都放在了仙魔的邊界線上，誰能想到這個時候陰九淵竟然親自過來劫走了染月。

更讓千離懊惱的是，顧著婚禮竟然把扶疏給忽略了。

真乙大驚：“扶疏……扶疏一個人在夕瑤山！”

千離唯一的希望也滅了，看來信上說的都是真的。染月和扶疏都在陰九淵手裏，他要求千離自己一個人去封幽。

一聽到封幽兩字，所有大殿裏的神仙都滯住了。封幽是何處？那可是黑暗的源頭，萬丈深淵下，是蝕骨的怨煞之氣，別說仙界了，就是身上帶著邪魔之氣的魔界也不敢跑那去。

這陰九淵約千離去那，恐怕是個陷阱。眾人反對，天君沈默，千離嘆了一聲：“就算是個陷阱，我也得去。只要我去了，相信魔界會暫時按兵不動，這也算為我們的部署爭取點時間。”

眾人看著天君，天君垂首依舊不語。一邊是自己情同手足的師弟，一邊是自己一母同胞的妹妹，天君是誰也不想失去。半晌後，他拍拍千離的肩膀十分沈重道：“你們都要平安回來。”

封幽口之上，陰九淵一動不動站在那，風吹起他的長袍，他整個人看起來都像是一尊雕像。

兩根豎起的石柱上，一邊是嫁衣似火的染月，一邊是綠衣似水的扶疏。比起染月的焦躁不安，扶疏是一臉沈寂，似乎眼前發生的一切都與她沒有關系。

扶疏怎麽也沒有想到，殷堯就是魔君陰九淵。

現在想來，七月半河岸邊他說的故事，如今都對上了三百年前的那場驚天動地的浩劫。可惜扶疏那時還沒出生，對那件事並不清楚，每每問起千離他都不願提起。許多年過去，千離依舊懊悔自己沒能及時阻止陰九淵，只能眼看著他墮落成魔。

陰九淵回過頭，看扶疏一臉死灰心中升起一抹愧疚。當初千離為了海心珠騙他扶疏就是李瑤心，他是真信了，可當他知道不是扶疏的時候，他也曾遷怒於她。可不知為何，到最後不僅沒有對她動手，反而還救了她一命。

沒當他心生憐憫，一個聲音就不停的提醒他，瑤心的愁還未報他怎麽能心軟？

他與千離師兄弟千年，他又豈能不了千離。扶疏對於千離的重量，估計連千離自己都不清楚，他不介意幫千離理一理。

染月到現在都還不敢相信劫持自己的人竟然是這個相處千年的師兄，想起死在千離手上的魔女，染月就十分擔憂千離。

染月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師兄，你到底要做什麽？你若是要為三百多年前的事覆仇的話，那就放了扶疏吧！那件事跟她一點關系都沒有，你放了她。”

陰九淵淡淡一笑：“師妹，你說如果我要千離在你和扶疏之間選一個的話，你說他會選誰呢？”

染月驚恐地看著陰九淵，一旁的扶疏卻哈哈大笑起來。

陰九淵十分難過地看著扶疏：“你若與千離沒有任何瓜葛，我想我們一定能成為知己。可惜，我大仇未報，只能舍棄你了。”扶疏依舊笑著，笑得眼淚都流了，陰九淵垂首，“扶疏，對不起。”

扶疏終於停了下來，染月一臉擔憂的看著她：“扶疏……”

扶疏的眼神空洞，看著遠方卻沒有風景能落在眼裏：“當初，也有人讓他選擇，他毫不猶豫地選擇舍棄了我。殷堯，你說，你這道選擇題還有什麽疑問嗎？不過都沒關系，誰都可以舍棄我，我想我可以習慣。”

陰九淵沈默了一會，搖搖頭指著封幽的入口：“這下面是黑暗的源頭，上古時代的真神法力無邊都封印不住它，掉下去便是萬劫不覆。我相信這道選擇題會讓他很掙紮、很痛苦。扶疏，你認為他會輕易放棄你，是因為你覺得他理所當然選擇自己的妻子是嗎？”

扶疏輕笑不語，陰九淵反問染月，染月卻沒有扶疏這邊篤定。

陰九淵望向遠方，輕輕喃喃自語：“當局者迷旁觀者清，你是愛她的，我肯定。可你一定會選師妹，可等你發現失去扶疏後、等你反省過來發現自己的心後，你會不會同我一樣，一念成魔？”

最了解你的人，往往是你的對手。他輕輕勾起一抹微笑，與此同時天邊一道白光向他們飛馳而來。

千離剛落地，染月就叫他走。他望向一旁的扶疏，她一同當初在魔窟山上一樣，沈默不語也不看他。

“師弟，錯殺魔女的人是我，騙你她的轉世也是我。你要對付的人終究是我，又何必牽扯兩個無辜的人？你放了她們，一切罪過我們來了斷。”

陰九淵笑了笑：“無辜？瑤心就不無辜嗎？引水淹城的人是我，可為什麽死去的人卻是她？一命換一命，我只問你，這兩個人之間必須有一個人給瑤心抵命，你誰選？”

千離額頭上冒出密密的汗，向來冷靜的他有些控制不住情緒。上一次的選擇他還歷歷在目，因他的舍棄致扶疏身受重傷。那這一次呢？與周素琴想比，染月的分量重得太多太多了。

陰九淵解開綁在石柱上的兩人，此刻她們就站在封幽口上，只要稍稍向前邁進一步便是萬劫不覆。

封幽裏湧上來的寒氣，讓千離有些頭暈，恍恍惚惚耳邊響起她的話。

“下不為例。”

“事不過三。”

“千離你給我聽著，敢有下次我就不原諒你了！”

她說再有下次，她就再也不原諒他了。是真的嗎？可是，如果他舍棄染月，他要如何面對天君，又要如何面對他尊為天的師尊？

“扶疏……”千離望著她，卻不知道該說什麽。

扶疏微微一笑，早就明白他的選擇。

這一次，她沒有叫他自己選擇，反而柔聲道：“我本是千離宮裏的一株芭蕉樹，只因你一口心頭血而化人形。來時本就是意外，去時又何必留戀。我已偷得浮生三百年，生老病死、愛恨嗔癡皆嘗遍，已經沒有什麽不知足的。若有遺憾……算了，是我貪心，沒有遺憾了。”

千離久久不能語，不是這樣的！他想說，不是這樣的！可話都嘴邊卻什麽也說不出來。

“師兄，月兒此生最不願的事，就是讓師兄為難。千百年的歲月，我都在師兄身邊，我沒有什麽好遺憾的。”她與周素琴不同，讓千離選扶疏這種話，看起來是在太虛偽。她也做好了被放棄的準備，只是這份赴死的心卻不能跟扶疏相比。

扶疏沖千離嫣然一笑，笑容從容也透徹，像極了她初化人形的時候。千離繃緊了心弦，她卻輕輕說：“扶疏似樹，質則非木，我叫扶疏，你叫千離。保重！”

始料未及，扶疏用盡所有力氣甩開陰九淵的手，終身跳入黑暗源頭。

“扶疏！”千離這一刻的心驟停了。

縱然是陰九淵也沒有想到，扶疏的性情如此剛烈。她是知道千離遲早還是會選擇染月放棄她，所以她可以決然到替千離選擇。一來不讓他為難，二來不用再一次親耳聽到他說放棄她。

她選擇自己放棄自己，不怨天尤人也許也就不會那麽傷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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