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答應了一聲,跟著也起身了,牽著梔梔往外走去。

眼看著園門在望,尚佳開口問梔梔:“梔梔,去滄州之後,你願不願意繼續讀書?”

李梔梔聞言很感興趣:“還是韓先生和許先生麽?”她挺喜歡自己那兩位女先生的。

尚佳含笑看她:“你很喜歡她們?”

梔梔兩眼亮晶晶,連連點頭:“嗯嗯!”

尚佳伸手揉了揉她的發髻,把那朵月光花都揉碎了,索性拈出遞給了梔梔:“喜歡的話,我想辦法請她們去滄州;即使她們不願意去,我也會從別處給你另請名師。”

梔梔覺得這是最好的解決辦法了,便點了點頭,嬌憨道:“阿佳哥哥,我覺得讀書很有意思的!”

尚佳聞言,睨了李梔梔一眼:“真的嗎?要不,我來輔導你讀書?讀得好還有獎勵!”

李梔梔:“……”

她仰首看向尚佳,丹鳳眼笑成了彎月亮,眼中滿是狡黠:“阿佳哥哥,你多忙啊,怎麽能打擾你?還是請先生來教我吧!”

阿佳哥哥禦下極嚴,當了老師,也一定是最嚴厲的老師,她可不敢跟他讀書。

尚佳見李梔梔如此嬌俏可愛,不由抿嘴笑了。

就像一切小動物一樣,梔梔總是天生地具有趨利避害的本能,知道他一定會認真教她讀書,而不是像她那兩位女先生,與其說是老師,不如說是女伴讀,寬縱得很。

不過這又有什麽呢?梔梔是他的小妻子,就算嬌縱了些又如何?

又沒損害別人,他尚佳嬌縱得起!

尚夫人交代黃媽媽,讓內院小廚房備下幾樣梔梔和阿佳愛吃的菜肴,然後叫了尹媽媽進來,問道:“今日怎麽回來了?”

尹媽媽笑著屈膝行了個禮:“稟夫人,是親家大人讓我回來看姑娘的,說等姑娘今日上完課,他傍晚時來接姑娘!”

聞言尚夫人笑了。

許先生和韓先生其實再過幾日才來,只是她和阿佳都想念梔梔了,這才想出這麽法子哄梔梔的二叔。

等一會兒梔梔回來,得好好對一對,丫鬟也都得交代一番,免得回去說漏嘴。

如畫奉上清茶。

尚夫人端起茶盞嘗了嘗,心裏悄悄思索著昨日之事。

看鄭家的反應,她和梔梔的行蹤應該是全被鄭家探知了,家中一定有內奸,這件事不能就這麽結束,一定得查一查……

不過這兩日不能明著來查,等昨日之事風頭過了,再把府裏給細細篩一遍。

話又說回來,在京中高門,哪一家沒有別家的暗線?都是盡力防著罷了!

尚夫人正在想心事,小丫鬟小欖進來稟報道:“夫人,外面來了個婆子,說是宛州丁先生家大姑娘派來給您請安的!”

聞言尚夫人一楞,略一思索,笑了:“原來是丁大姑娘啊!快請!”丁先生乃當代大儒,與尚天恩是同科進士,早年兩家交好,也算是通家之好了。

被丁大姑娘派到尚府來請安的正是丁大姑娘的奶娘胡媽媽。

丁大姑娘這幾日跟著舅母進京探親,想起當年與尚家的交情,便派奶娘胡媽媽過來給尚夫人請安。

胡媽媽隨著小欖進了尚府的內院,見尚府屋宇高大,花木扶疏,清雅異常,雖然富貴,卻絲毫不顯浮華,不由暗自讚嘆:真不愧是清貴的翰林學士府邸啊!

沿著甬道又走了一段距離之後,胡媽媽擡眼看到東邊小徑走來了一對男女,男的高挑,女的嬌弱,俱十分搶眼,便凝神看了過去。

那青年容顏極為清俊,十八九歲年紀,身量高挑,玉色錦袍被黑玉腰帶極熨帖地勾勒出腰線來,顯出了玉樹臨風的好身材,他牽著女孩子的手慢慢走著,似乎在傾聽女孩子說話。

那女孩子大約十四五歲,眉目如畫身姿裊娜,清艷異常,正仰首看著那清俊青年,滿臉燦爛的笑,正在說著什麽。

胡媽媽盯著這女孩子看了又看,這才認出是李梔梔,不由楞住了,心道:不過將近一年不見,李家大姑娘居然生得這樣好了,個子也高了,身材也窈窕了,而且比先前顏色更好了!

小欖覷了胡媽媽一眼,笑道:“那是我們家公子和我們家未來的少夫人!”

☆、第 91 章

? 李梔梔正與尚佳談討論,如果她跟著尚佳去滄州的話,她那些心愛的花花草草該怎麽辦。

掰著指頭盤算來盤算去,李梔梔想要帶到滄州的盆景和花草實在是太多了,足足有三四十盆。

尚佳默默聽了半晌,實在是不忍心破壞她的好心情,可還是說了實話:“梔梔,我們趕路很急,你只能挑選幾樣最心愛的花草帶上了!”

李梔梔黑泠泠的眼珠子滴溜溜轉了轉:“幾樣?”

尚佳想了想,道:“最多十盆。”他計劃專門用一輛馬車運送梔梔那些花草,大概能運二十盆左右,只是不能一下子就說二十盆,得留些餘地,免得梔梔和他歪纏。

李梔梔果真拉著他的手撒嬌:“阿佳哥哥,二十盆,好不好啊?”

尚佳不為所動,搖了搖頭。

李梔梔抱著尚佳的手臂撒嬌:“哥哥,阿佳哥哥,要不……十八盆吧!”

尚佳一臉不情願:“那你得乖一些!”

李梔梔見有戲,當即眉開眼笑,嬌嬌道:“我一定很乖的,阿佳哥哥,那就定下了,十八盆喲!”

尚佳見她可愛,擡手在她腦袋上揉了揉:“好!”

李梔梔歡喜極了,整個人似乎都發著光,她又掰起了手指頭:“一盆梅瓣蘭花,一盆曇花,一盆石榴樹,一盆蠟梅、一盆君子竹、一盆檜柏……”

想要帶走的花木太多了,李梔梔一邊盤算著,一邊惆悵地嘆息著。

尚佳在一邊瞧得心中暗笑,實在是舍不得梔梔難過,忍不住道:“既然那麽喜歡,我也不是不能通融……”說完他就後悔了,他若是答應梔梔二十盆,萬一梔梔再要求帶三十盆呢?

誰知道梔梔一本正經道:“阿佳哥哥,我也知道滄州距離京城太遠,又不能一直走水路,實在是不方便,十八盆就可以了!”

見她如此乖巧,尚佳心裏微微有些酸澀,伸手又握住了梔梔的手:“那就二十盆好了!”

梔梔覷了他一眼,見他神情灑然,並沒有勉強之態,這才用力點了點頭:“好!”

又含笑瞟了尚佳一眼:“謝謝阿佳哥哥!”

尚佳也是一笑。和梔梔在一起,也不知怎麽了,他總是很開心,常常在笑。

他一擡眼,就見一個小丫鬟引著一個陌生婆子從甬道上過來了,便停住了腳步。

李梔梔好奇地看了過去,認出了是丁先生府上的胡媽媽,便低聲道:“是宛州丁先生府上的胡媽媽!”

她含笑看向胡媽媽。

胡媽媽忙跟著小欖上前行禮:“給大人、給姑娘請安!”

李梔梔上前,笑盈盈扶起了她:“胡媽媽來了!丁先生近來可好?你們家大姑娘如今怎麽樣了?”

胡媽媽沒想到李梔梔如今飛上枝頭了,還如此念舊,忙微笑著答道:“回稟姑娘,我們家老爺很好,大姑娘跟著舅母宋夫人來了京城做客,命我來給夫人和姑娘請安!”

李梔梔又笑著寒暄了幾句,這才道:“姨母在堂屋呢,讓丫鬟帶媽媽過去吧!”

胡媽媽又屈膝行了個禮,這才跟著小欖去了。

李梔梔好不容易見到故鄉之人,頗為戀戀不舍地看著胡媽媽的背影:“阿佳哥哥,我好想家……”

尚佳略一思索,道:“丁家的媽媽既然過來請安,丁大姑娘想必很快就要過來見母親,到時候你可以和她聊聊。”

梔梔腦補了一下自己和丁大姑娘聊天的場面,總覺得有些違和。

她心裏思忖著:丁大姑娘似乎喜歡阿佳哥哥,到時候可不能讓丁大姑娘見到阿佳哥哥!

見小欖帶著胡媽媽去了堂屋,尚佳不想過去湊熱鬧,便道:“梔梔,陪我去後花園轉一轉吧!”

等母親見過胡媽媽,他和梔梔再回去也不遲。

梔梔歡喜地“嗯”了一聲,跟著尚佳轉身向穿山游廊走去。

正是中午,秋日的陽光暖洋洋的,走在後花園臘梅林間的小徑上,陽光照在身上,很是舒服。

尚佳牽著李梔梔的手慢慢踱著步,心境平靜溫暖,仿佛那些朝堂爭鬥政黨傾軋,似乎都已遠去,只有他的梔梔陪著他……

不知說到了什麽,梔梔突然想起尚佳說過趙然大哥想讓大嫂黃氏再生個女兒,便問道:“阿佳哥哥,趙然大哥不是想生女兒麽?有消息沒有?”

尚佳聞言低頭笑了:“大哥……唉!”

大哥也不知道怎麽回事,明明在滄州戰場想大嫂想得不得了,嚷嚷著要回京再生一個漂亮的小閨女,可是一回東京,大嫂便和他鬧起了別扭,帶著三個孩子回了娘家。

李梔梔試探著道:“不管怎麽說,夫妻間一定要多交流多溝通。”

尚佳見她小孩子說大人話,便笑了,道:“嗯,梔梔說的很有道理。”

李梔梔見尚佳把她當做小孩子看,悻悻然瞄了尚佳一眼,倒是沒再說話。

用罷午飯,尚佳陪著母親和梔梔在堂屋喝茶休息。

尚夫人說起丁先生府上楊媽媽過來請安一事,道:“已經說好了,明日丁大姑娘來家做客。”

李梔梔正要說話,外面便傳來丫鬟如寶的聲音:“稟夫人,春分來尋公子!”

春分一進來,便道:“稟公子,趙大人派了小四哥哥過來,讓您去見他!”

尚佳起身道:“去哪裏?”

春分忙道:“說是在樞府!”按照大周體制,樞密院與中書門下分掌軍令與政令,號為“二府”,樞密院又稱樞府,趙然身為樞密使,自然在樞府辦公了。

尚佳和母親梔梔打了個招呼,匆匆去了。

趙然正在樞密院大堂內辦公,聽小廝回稟說尚佳到了,便道:“讓他進來吧!”

待屋子裏只剩下自己和尚佳了,趙然這才懶洋洋道:“阿佳,婚期定下來沒有?”

尚佳拉了張鏨胎琺瑯紫檀圈椅在書案邊坐了下來:“大哥,婚期定在了九月初二,九月初四我就帶著內子出發去滄州,十月初想必能趕到。”

趙然算了算時間,覺得有些太趕了,垂下眼簾思索片刻,拉開書案下面的抽屜,抽出一疊銀票推給尚佳:“阿佳,你要成親了,以後就是大人了,爹爹給你兩萬兩,我又添了些,湊成整數給你。”

尚佳微微一笑,露出了一點小虎牙:“大哥,是十萬麽?”

“十萬兩白銀?”趙然氣得笑了,“你這家夥,你以為你大哥我是大富翁啊!”

他沒好氣道:“六萬兩,你愛要不要!”

尚佳笑瞇瞇伸手把銀票都拿了過來,塞入懷中,這才道:“大哥,你從哪裏弄到的四萬兩?”大哥最會訛陛下銀子了,一定是從陛下那裏弄來的!

趙然舒舒服服靠進了紫檀雕花嵌螺鈿的靠背椅中,搖了搖椅子,怡然自得道:“兩萬兩是我的私房,另外兩萬兩是陛下賞我的!”

尚佳算了算,父親給了五萬兩銀子,再加上恩師和大哥給的六萬兩銀子,一共十一萬兩銀子,足夠他和梔梔在滄州安家並舒舒服服過好幾年了。

他起身鄭重其事地向趙然揖了一揖:“謝謝大哥!”

又道:“恩師何時回來,我去向恩師致謝!”

“我爹娘一時半會兒不會回京,”趙然蹙眉道,“你若是有孝心,就再給我按摩一下腳吧!”

尚佳:“……”

想起趙然臭烘烘的腳,他也不多說話,扭頭就走。

趙然這下急了,忙道:“阿佳,我還有正事沒說呢!”

尚佳見他真有事,這才轉身回來。

趙然悻悻道:“你和賀瀝的任命旨意快要下了,等一會兒隨我去崇政殿覲見陛下謝恩吧!”

尚佳這才在原位又坐了下來,繼續與趙然有一句沒一句地拌嘴。一直到賀瀝到了,他們才消停了下來。

沒等多久,永泰帝便派大太監前來正式頒布旨意,其中尚佳升任滄州路節度使,賀瀝升任殿前副都指揮使。

而原禮部侍郎鄭曉平調滄州,擔任滄州路總管的旨意,今日上午就頒布了。

因趙然地位特殊,他們也不用提前遞牌子,直接由太監引著去了崇政殿。

剛至崇政殿,趙然三人便與從崇政殿出來的鄭曉走了個碰頭。

鄭曉穿著齊整的文官服飾,雖然臉色依舊蒼白,卻比平時穿便服要顯得更正式一些。

看到尚佳等人,他表情未變,眼都不擡,單是向趙然他們拱了拱手,跟著身穿大紅蟒衣腳踏粉底皂靴的大太監蘭公公出了崇政殿。

蘭公公是趙然初戀江佳音的叔外祖,一直很不待見趙然,見了趙然也似沒看見一般,徑直引著鄭曉去了,

趙然摸了摸鼻子,頗有些尷尬。

剛見過自己病弱不堪的親外甥,永泰帝心情原本有些沈重,可是一見帶著尚佳賀瀝兩個親信進來行禮的趙然,他的心情馬上變得好了起來:“然然,禦書房的奏章批完沒有?”

趙然當著屬下的面,只得恭謹道:“啟稟陛下,尚未批完!”

怕永泰帝又嘲笑自己降伏不住妻子,趙然接著便道:“陛下,臣已把尚佳賀瀝帶到!”

永泰帝不過交代了一句,便笑著道:“然然,朕賜你幾本書,回去好好研究吧!”然然實在是太笨了,明明是他這花叢老手親自教養長大的,卻連個女人都降服不住!哈哈!

一旁侍候的太監強壓笑意,捧著一個精致的錦匣給了趙然。

趙然心中狐疑,卻不好當面拆開,只得謝罷恩與尚佳賀瀝一起退了出去。

到了外面,賀瀝和尚佳都是聰明人,也不傻乎乎地問趙然錦匣裏是什麽書,跟著趙然回到樞密院之後,他們匆匆告辭,從親隨手中接過馬韁繩,認鐙上馬,飛也似地離開了。

趙然回到樞密院大堂,也不叫人服侍,自己打開了錦匣,取出陛下賞賜的那幾本書,俊俏的臉頓時漲得通紅。

片刻之後,趙然吩咐小廝小四:“快快去尋尚大人,讓他晚上去太師府!”

等尚佳回到家中,已是傍晚時分。

因為心情過於覆雜,尚佳便先去父親的外書房見父親。

與父親談了一會兒之後,因為實在是話不投機半句多,尚佳默默起身,預備去內院見母親和梔梔。

尚天恩見狀,忙道:“阿佳,等等我,我正好尋你母親有事,你我父子一起過去吧!”

☆、第 92 章

? 夜幕漸漸降臨,因尚佳升職和即將來臨的婚事,尚府四處都掛上了成串的紅燈籠,照得各個院落和各處園子都是紅彤彤的,分外的熱鬧。

到了內院正房,尚佳這才得知自己在父親那裏閑談的時候,賀瀝居然趁機溜了過來,把梔梔給接走了。

他坐在堂屋的圈椅上,心神不定聽父母商談明日去賀宅報成結日子一事。

尚佳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麽回事,心裏總有些恍恍惚惚的,總想去賀宅再去見梔梔一面,然後再回家睡下。

尚天恩談興甚濃,商談罷尚佳與梔梔的婚事,又談起了今日尚佳入宮覲見並升任滄州路節度使一事,簡直是春風得意馬蹄疾,比他當年考中進士都開心十倍。

尚夫人心中也是歡喜,卻能把持得住,淡淡笑著傾聽著。

尚佳默不作聲坐在那裏,感覺父親響亮的笑聲充溢在整個堂屋之中,讓人無處可避無路可逃。

正在這時候,春分一溜小跑跑了過來,進來稟報道:“公子,小四哥哥來傳話,說趙大人有急事要您去太師府!

尚佳正想尋個清靜地方,當下起身,和父母打了個招呼便離開了。

見兒子離開了,尚夫人這才開口道:“老爺,我們來談談吧!”

她已經讓黃媽媽暗中打聽了,梔梔出事那日上午,偏偏也是巧了,女眷中單只紅姨娘身邊的婆子出去了一趟。

聽了妻子的話,尚天恩無話可說,只得道:“男主外女主內,此事自然交給夫人處理!”

尚夫人淡淡道:“老爺,您若是實在喜歡她,不如在外面另購一處宅子安置她,早晚看顧也便宜。”

丈夫的那些妾室通房她都能忍,只是紅翎這賤人吃裏扒外敢害她的梔梔,將來還會去害阿佳,實在是不能忍了!

尚天恩想了想,答應這幾日就讓人安排此事。

事情談完,一時夫妻倆都是無話,屋子裏頓時靜了下來。

堂屋角落處赤金枝型燭臺上的燭花忽然炸裂,發出連續不斷的“劈啪”聲,仿佛在他們耳邊炸響,氣氛壓抑極了。

尚天恩受不了這種壓抑的氣氛,喃喃道:“沒事的話,我走了。”他起身離開了。

他和妻子元氏其實也曾有過甜蜜時光,只是自從七年前他與同僚的妻子私通被人捉奸,他們夫妻便開始生氣,後來他索性納妾蓄婢快活起來,夫妻倆從此再無交流,除非是為了阿佳。

梔梔的馬車直接駛入賀府大門,一直行駛到了東夾道口,這才停了下來。

賀瀝上前攙扶了梔梔下車,陪著她進了內院。

這時候天早已徹底黑透了,東夾道和內院大門外已經掛起了燈籠,清冷柔和的光暈驅散了四周的黑暗。

眼看著快到小樓了,看到一樓敞軒廊下掛了一排精美的琉璃芙蓉彩繪燈,李梔梔不由驚訝地看向賀瀝:“二叔……”

賀瀝低頭說了句:“即使是父母之孝,一般人家也都是守滿二十七個月而已……”

李梔梔瞬間明白了,心道:原來我該除孝了!

她雖是胎穿,卻對那個親爹一絲感情都無,一想到孝期終於結束了,她的腳步也變得輕快了起來,裙擺輕揚,輕捷地走入了一樓敞軒。

尹媽媽先帶著小丫鬟小梨回來了,早把敞軒中的四座赤金枝形燈都點著了,整個屋子被照得明如白晝。

梔梔一進去,便發現錦榻上堆滿了各種彩繡輝煌的大紅錦緞和各種精美的錦盒,映出了滿室的紅光。

她有些詫異地看向賀瀝。

賀瀝含笑道:“都是叔叔給你備下的嫁妝!”

梔梔見他眼中似含著淚光,原本雀躍的心頓時也有些悲戚,便默不作聲在錦榻上坐了下來,一件件研究那些錦緞首飾。

賀瀝在圈椅上坐了下來。

如玉機靈,早沏了一壺清茶用托盤端了進來,先給賀瀝奉了一盞,又給梔梔奉了一盞。

梔梔怕晚上喝了茶睡不著覺,隨手把茶盞放在了小炕桌上。

賀瀝端起茶盞品了品,擡眼看著梔梔,溫聲道:“梔梔,有一個紫檀描金繪著喜鵲鬧春的匣子,你把它找出來吧!”

梔梔答應了一聲,趴在錦榻上翻了又翻,終於尋出了那個匣子,笑嘻嘻抱著讓賀瀝看:“二叔,是這個吧?”

賀瀝點了點頭,道:“裏面是叔叔給你的一些體己,也沒多少,你成親後做私房吧!”

李梔梔看了看叔叔,摁開錦匣的消息,看著裏面的一摞銀票,心裏有些不是滋味,擡眼看向賀瀝:“叔叔,阿佳哥哥在宛州時給了我一些銀票……”

一聽到尚佳被梔梔親熱地稱為“阿佳哥哥”,賀瀝的心就似被浸入了積年的陳醋之中,酸溜溜的難受得很。

他用鼻子哼了一聲,心道:阿佳哥哥?好肉麻!

賀瀝總算是個深沈人,最後還是強忍了下來,沒當著梔梔的面詆毀尚佳。

坐了一會兒之後,賀瀝語重心長囑咐梔梔:“梔梔,與尚佳成親之後,好好過日子,不可過於嬌縱。不過,若是尚佳像他爹那般風流,你也不要委屈自己,叔叔這裏永遠都是你的家,叔叔可以養你一輩子!”

梔梔:“……”

她忽然覺得鼻子有些酸澀,便低下頭,輕輕“嗯”了一聲。

尚佳一進趙然的外書房院子,候在大門內的小四便迎上來眉開眼笑道:“尚大人,您終於來了!”

又道:“我們大人都問了您好幾次了!”

尚佳一楞,心道:大哥到底尋我何事?怎麽這麽著急?

他一向是個正經人,不肯向大哥的小廝打聽消息,便思索著進了趙然的書房。

趙然正伏在書案上認真讀書,見尚佳來了,當即眉開眼笑道:“阿佳,來,大哥送你件新婚禮物!”

他很快取出了陛下今日賞賜的錦匣,讓尚佳看裏面放的一摞嶄新的書,丹鳳眼中滿是促狹的笑:“阿佳,一定要好好研讀喲!”

尚佳意意思思走了過去,輕易不肯伸手接書,因為擔心裏面有詐——要知道,永泰帝的個人愛好便是制造各種家具及機關消息,曾經坑了趙然好多次!

尚佳很擔心趙然被永泰帝給坑了,又來坑自己。

趙然笑得不懷好意:“阿佳,沒事的,我保證!”

尚佳毅然決然接過錦匣,“嘩啦”一聲把裏面的書全都倒在了書案上,拿過趙然心愛的扇子一本本撥了撥。

他覺得這些書的封面上雖然畫的都是亭臺樓閣,只是瞧上去似乎都有些怪異。

他忙凝神看了看,這才發現畫的全是些妖精打架……

尚佳的臉頓時紅透了,垂下眼簾沒有吭聲。

趙然把永泰帝勸他的那些話全套奉送給了趙然:“……這些可都是大周的宮闈秘藏,陛下為了我,命翰林院大儒一本本抄寫了,又讓宮中供奉畫家一幅幅描畫了,你看這一本,這是談各種姿勢的;你再看這一本,這是談各種討好女子的技巧的;阿佳,還有這一本,這可是陛下派使者從波斯尋來的……”

見尚佳整個人都呆在了那裏,趙然心中得意得很,他研究了半下午,終於研究得差不多了,這才叫了阿佳過來,這是什麽精神?這便是友愛兄弟啊!

兩刻鐘後,尚佳拿著趙然奉送的錦匣,面紅耳赤離開了。

今晚趙然滔滔不絕說了大半日,他只記住了一句話——“只要在床笫之間把女人給伺候舒服了,阿佳,你的日子就好過了,這可是哥哥我血淋淋的教訓啊”!

這一夜,尚佳當真研究了半夜,終於發現了一個事實——他以前真的是一張傻乎乎的白紙,什麽都不懂!

晚上梔梔睡得有些晚,第二天睡了個懶覺,一直到半上午時才從床上爬起來,預備先去沐浴梳妝。

如玉捧著自己選好的衣服讓李梔梔看:“姑娘,您看這套衣裙怎麽樣?”

李梔梔看了看,見是一件真紅繡花抹胸、一件繡桃花的淺粉交領中單,一件縷金正紅扣身長衣和一條月白千褶裙,便笑著道:“這些衣服倒是喜慶!”

這時候尹媽媽在樓下聽到了,一邊上樓一邊喜氣洋洋道:“姑娘大喜!恭喜姑娘!今日正該穿喜慶衣服呢!”

李梔梔問了尹媽媽,這才得知原來尚府今日一早過來報成結日子,婚期已經定在了九月初二那日。

聞言,她的臉有些火辣辣的,捂著臉進了浴間。

尹媽媽見小櫻進去侍候了,便吩咐道:“如珠,把夫人給姑娘備下的那套紅寶頭面拿出來,今日姑娘要妝扮得喜慶一些!”

如珠答應了一聲,自去準備。

待李梔梔沐浴罷出來,如珠把李梔梔如雲烏發全梳了上去,挽了一個懶髻,單用一支紅寶桃花簪簪住,又為李梔梔戴上那對赤金鑲紅寶石桃花形墜子。

見如珠已經差不多弄完了,如玉便把準備好的那摞衣物拿上來,服侍梔梔穿戴了。

一時妝扮完畢,李梔梔立在水銀妝鏡前細細端詳。

如玉如珠和小櫻在旁邊陪著她。

小櫻見李梔梔烏發如雲容顏嬌艷,一身紅衣更襯得肌膚晶瑩眉目如畫,身材雖然纖弱,卻依舊玲瓏有致,簡直是絕代尤物,情不自禁道:“姑娘真美啊!”

如珠如玉也是連連點頭。

李梔梔得意地向鏡中的自己飛了個眼風,抿嘴笑了,頰上一對小梨渦時隱時現,可愛極了。

尹媽媽早下去了,這時候便在下面叫道:“姑娘,有客人來訪!”

李梔梔聞言楞住了:有客?是誰呢?

她心中頗為惴惴,帶著小櫻三人下了樓。

☆、第 93 章

? 見李梔梔下來,尹媽媽忙道:“是宛州丁先生家的大姑娘,如今車子還在外面候著呢!”

李梔梔聞言,壓下心中惴惴,道:“快請進來吧!”

雖說是快請進來,可是李梔梔還是足足等了一刻鐘多,小梨才引著兩個女子及她們的丫鬟婆子分花拂柳逶迤而來。

李梔梔原本在一樓敞軒裏坐著,一擡眼便看到了小梨引著丁大姑娘和一個滿頭珠翠華衣麗服腹部微隆的少婦過來了,忙起身迎接。

這時候立在外面的小竹也叫了一聲:“丁大姑娘來了!”

李梔梔迎了出去,與丁大姑娘彼此見了禮,然後含笑看向粉妝玉琢的鄭少夫人,心道:她神神秘秘跟過來做什麽?

原來這未曾通報身份的少婦,正是鄭太尉府的大少夫人姜氏!

姜氏與李梔梔見了禮,含笑道:“玉清要來看你,我便陪著她來了!”玉清正是丁大姑娘的閨名。

李梔梔笑盈盈道:“歡迎之至,請!”

她把丁大姑娘和姜氏讓進了敞軒。

丁大姑娘一坐下,便含笑對梔梔說道:“我這次進京探親,特地帶了些宛州特產進京,也給你帶來了一些,雖然簡陋,卻都是我看著家裏的婆子們親手制作的,倒還是幹凈!”

跟這丁大姑娘過來的胡媽媽聽到裏面的動靜,便和小丫頭提著一對提盒走了進來。

丁大姑娘笑微微掀開其中一個提盒的蓋子,讓李梔梔看裏面放置的青瓷罐子:“不過是幾樣銀魚鲊、蝦鲊、鵝掌鲊、茄鲊和黃雀鲊。”

李梔梔聽了,不由起了故鄉之思,忙道了謝,命尹媽媽收了起來。

丁大姑娘擡眼看向李梔梔,覺得奶娘說得對,李梔梔確實比先前更美了,奶娘昨日回去說她是“絕代佳人”並不為過,她與尚佳堪稱美人配名將,很是相稱。

因父親丁先生沒有兒子,丁大姑娘是被當兒子養的,性格熱情,為人大方,雖然心中依舊有著淡淡的妒忌,可是差不多已經算是放開心胸了,含笑道:“聽說你過些時日就要成親了,恭喜恭喜!”

李梔梔聞言,不好多說什麽,垂下眼簾,嘴角噙著一絲笑意。

姜氏有些羨慕地看著李梔梔。她與李梔梔先前的地位不啻天上地下,李梔梔還差一點就成了她的陪嫁丫鬟,可是如今呢?

她不過是太尉府一個不受重視的庶子的妻子,而李梔梔則飛上枝頭變鳳凰,將要嫁給名將尚佳,成為滄州路節度使夫人……

她強壓住內心的妒忌,想起了自己此行的目的,笑吟吟道:“妹妹,我看貴府花園很有幾分景致,頗想游覽一番呢!”

李梔梔聞弦歌而知雅意,當即含笑邀請姜氏和丁大姑娘到後花園散步。

如今正是八月下旬,仲秋金燦燦的陽光照在滿園花木上,微涼的秋風拂過,帶來桂花濃郁的香味,令人醺然如醉。

李梔梔三人各帶了一個丫鬟,說笑著走在後花園的小徑上。

帶了假山附近,姜氏拎起裙擺便預備登山。

李梔梔看向丁大姑娘。

丁大姑娘笑著道:“我累了,你陪著她吧!”

李梔梔瞧瞧懷著身孕的姜氏,覺得她的武力值怕是遠遠不如自己,卻依舊有些不放心——怕姜氏誣賴自己——便笑盈盈挽著姜氏的胳膊:“少夫人,我們去那邊吧,那邊有一株月季,開得很好!”

她一陣風般把姜氏卷到了一株月季花前。

姜氏見四周沒有旁人,這才道:“李姑娘,我有話要與你說!”

李梔梔微笑。

她早看出姜氏是有話要和自己說。

見姜氏擡眼看看小櫻,李梔梔笑著解釋道:“小櫻是我的體己人,少夫人盡管說,不礙的!”

姜氏做欲言又止狀,在月季樹前踱了幾步,這才道:“我昨晚在府內上房侍候婆婆,聽到婆婆和身邊的梁媽媽說話,話中提到了你!”

其實鄭夫人和梁媽媽在臥室說話,她只是在外間聽到了只言片語,並沒有聽到多少內情。

李梔梔的心一下子提了起來,臉上卻依舊雲淡風輕,丹鳳眼波瀾不驚看著姜氏。

姜氏又走了幾步,接著道:“我聽那聲口,好像是婆婆讓梁媽媽在你這裏安插的有人!”

李梔梔聞言,收斂臉上笑意,點了點頭,鄭重道:“我知道了。”

姜氏自從嫁入鄭太尉府,就飽受鄭夫人的淩辱,如今得了這個機會,索性說個痛快,又道:“前日晚上,我聽說小叔子在府裏大鬧了一場,把公公的外書房和內院上房全給砸了,還把公公婆婆齊齊訓斥了一通,中間好像提到了你!”

她是花了不少銀子從粗使婆子那裏買來的消息,好像是鄭曉說了句什麽“除非是李梔梔,否則我就一輩子不成親”。

別人不知道鄭曉口中的“李梔梔”是誰,姜氏卻是知道的。

李梔梔聞言,小鵝蛋臉漲得通紅,竭力穩住自己,淡淡道:“許是你聽錯了,天下姓李的人那麽多,我又不認識他!”

姜氏其實也不能肯定,此時見了李梔梔的反應,她也知道自己有些造次了,便笑著圓了回來:“許是我聽錯了!”

她原先只有一個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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