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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名:醉太平

作者:平林漠漠煙如織

文案:多年之後,李梔梔坐在淩霄花架下撫古思今:真是時光滔滔年華似水,大半輩子就這樣過去了……幸虧如今趕上了這國富民強不用打仗的太平歲月,幸虧他一直都在……

她瞄了一眼一旁端坐看書的尚佳,抿嘴笑了。

一句話簡介:善於奔跑的嬌弱美人與正氣凜然的俊美武將的愛情傳奇

內容標簽: 情有獨鐘 青梅竹馬 穿越時空

搜索關鍵字:主角:李梔梔尚佳 ┃ 配角: ┃ 其它:

☆、第 1 章 獲得自由

這是一個初冬的傍晚。整個梧桐巷籠罩在霧沈沈的暮色之中,四周空空蕩蕩的,偶爾有風經過,刮得房屋瓦片上枯幹的黃蒿瑟瑟作響。

巷尾的一戶人家大門“哐啷”一聲打開了,一個十一二歲眉眼如畫的小女孩子探頭出來,烏溜溜的眼珠子靈活地轉了一圈,見巷子裏沒有人,便縮回去關上了門。

關上大門之後,李梔梔靜立在門後思索了片刻。待理清了思緒,她這才轉身輕快地上了二樓。

樓上是個大通間,姜家上午已經派了幾個家丁把宋彩蓮的嫁妝箱籠全搬走了,只剩下一個破櫃子和一個舊床,這立櫃和大床因為太破太舊了,破舊到令宋彩蓮不好意思運到姜府獻醜的地步,這才被留了下來,如今被李梔梔清掃得幹幹凈凈,別有一種空蕩蕩的潔凈。

李梔梔一上去,便看到繼母宋彩蓮正倚在窗臺對著手中的菱花鏡描眉,齊整的發髻上插戴了一支赤金蓮花簪,身上穿的也是嶄新的襖裙。

她頓了頓,待醞釀出一臉甜蜜的笑,這才走過去,開口道:“娘,姜大戶家的轎子還沒來呢!”

宋彩蓮瞟了李梔梔一眼,沒有說話,繼續描眉。

她就在窗前站著,怎麽會不知道姜家的轎子來沒來?她只是不想讓李梔梔這臭丫頭閑著罷了!

想到這裏,宋彩蓮又瞟了李梔梔一眼,見她雖然年紀小小,可是肌膚勝雪鳳眼朱唇身段裊娜,分明是個美人胚子,日後不往歪處長的話,再過幾年怕是能出挑成一個絕色佳人……

宋彩蓮不由心裏一動,對著鏡中的自己看了片刻,臉上便掛上了一絲笑意。她放下手中的菱花鏡看向李梔梔,語氣親熱:“梔梔,你娘我娘家早沒人了,只有你一個算是我的親人了,以後我去了姜家,你也要和我常來常往,千萬不要生分了!”

李梔梔心裏一陣惡心,卻走過去挽住宋彩蓮的手臂,瞇著眼睛一臉甜蜜的笑:“娘,我是您的娘家人,過年過節自然會去瞧您,到時候您可別嫌煩呀!”

宋彩蓮也笑:“怎麽會呢!”

這對後娘和繼女虛情假意地親熱了一會兒,宋彩蓮身體僵硬,李梔梔也有些暗暗作嘔,她嬌俏地推開了宋彩蓮:“娘,我下去再看看!”她從六歲就開始被宋彩蓮打罵虐待,怎麽會真的和宋彩蓮親?只不過盼著宋彩蓮趕緊滾去姜家罷了!

宋彩蓮笑:“去吧去吧!”她自己也打算把要帶走的幾樣體己再檢查一遍,李梔梔在這裏也有些不方便。

背對著宋彩蓮下了樓,李梔梔揉了揉笑得發僵的臉蛋,拿了抹布,又端了一盆清水,開始打掃衛生——無論前世還是今生,她的性情都有些急躁,每當覺得想要發脾氣的時候,她總是做些瑣碎的事情來轉移註意力。

一直到夜幕降臨,姜家的管家姜超才押著一頂小轎過來。

坐進轎子之後,宋彩蓮良心難得發現一次,握住李梔梔的手,欲言又止:“……梔梔,你爹……你爹臨終前說……”

李梔梔秀眉微挑,正要開口追問,一旁姜大戶的管家姜超有些不耐煩了,用腳踢了踢轎夫:“還不起轎?”

宋彩蓮還沒踏踏實實地進了姜府,因此不肯得罪姜府的管家,便松開了李梔梔的手,闔上了轎簾。

李梔梔狐疑地站在那裏,心裏猜測這宋彩蓮最後那半句話到底是什麽意思。

轎夫在夜色中擡了宋彩蓮走了。

一頂小轎,四個燈籠,連夜過門,這自然是納妾的排場,自此梧桐巷李家的小寡婦宋彩蓮成了宛州城姜大戶的第四房小妾。

待迎宋彩蓮的燈籠消失在夜幕之中,李梔梔這才徹底松了一口氣,用力關上大門,插上門閂,晃悠著走回了一樓自己住的小屋子裏,堅持走到了自己的小床邊。

李梔梔直覺一片天旋地轉,四肢百骸裏是一絲力氣也沒有了——宋彩蓮備嫁這些日子,可把她給指使得腳不沾地,而她為了早點送佛到西天,也分外的賣力,以至於宋彩蓮改嫁,而她要活活累死了。

掀開沈甸甸的舊棉被,李梔梔躺了下去,用最後一絲力氣拉起被子蓋住自己,身體雖然疲累,可是全身心鼓噪著壓抑不住的開心歡喜,令她想要大喊大叫:我終於自由了!終於只剩下我一個人了!再也沒人管我了!

在仿若重生的歡欣鼓舞中,睡意烏雲蓋頂般壓了下來,令她墮入了無邊的睡眠的深淵。

☆、第 2 章 牙婆貪念

雖然沒有了宋彩蓮的高聲叱罵,可是李梔梔還是在老時間醒了。

她住的是樓梯下面的小閣子,沒有窗戶,黑黢黢的,李梔梔也不知道具體的時辰,可是李梔梔知道外面天一定還沒有亮——若是天亮了,大門外的梧桐巷該有各種走路聲、叫賣聲和說話聲了。

屋子裏冰冷刺骨,空氣似乎都被凍住了,可李梔梔的被窩裏卻暖和得很——她生得裊裊娜娜,跟病西施似的,其實身體健壯得很,火力很足,足以把沈重冰冷的舊棉被給暖熱。

因為外面實在太冷了,李梔梔便躺在床上沒有動,一邊思緒萬千撫古思今,一邊靜靜地享受賴床的感覺。

李梔梔家是從東京遷過來的。

她家當初也闊過,她祖父是專供宮裏花卉盆景的花兒匠,人稱花卉李,家業很是興旺,在寸土寸金的東京置辦了兩三處房產。

她祖父死後,她爹李大郎父承子業,也做了專供宮裏花卉盆景的花兒匠,他雖然沒什麽本事,守成還是可以的。

正好租住他家房子的窮京官季承鄴卷入黨爭被罷了官,無錢回鄉,在京城又無親無眷,眼看著一家人就要流落街頭。

因為看上了季承鄴長女的美貌,李大郎趁機大獻殷勤,最後憑借二百兩銀子做聘禮,居然娶到了季承鄴的長女為妻。

季承鄴一家得了這二百兩銀子,回江南原籍去了。

見父親、母親、弟弟和妹妹一去千裏,山高水遠再難見面,而丈夫雖然不是讀書人,卻生得頗為英俊,花枝一般的季娘子只得死了心,安安生生和李大郎過起了日子,後來就生下了集合了父親母親優點的李梔梔——李梔梔自小繼承了母親柔弱美麗的外表,卻擁有父親健康強壯的身體,長到了四五歲,從來都沒生過一次病。

誰知好日子沒過幾年,她那武藝高強性烈如火的二叔李二郎路見不平,把當街縱奴行兇的鄭太尉衙內揍了個半死,然後一溜煙望風而逃不見蹤跡,卻把哥嫂一家三口留給了太尉府磋磨。

李大郎散盡家財四處求告,季娘子強掙著病弱的身體去求做了官太太的手帕交元氏,最後由元氏的丈夫尉氏縣通判尚天恩出面百般斡旋,這才救回了李家三口的性命。

李家自此離開京城,來到了宛州,以賣花卉盆景為生。

剛到宛州一年,李大郎在人牙子何幹娘家裏瞧上了葛員外家剛攆出來的婢女宋彩蓮,便以無子為由,吵著要買宋彩蓮為做妾。柔弱的季三娘氣得一病不起,沒多久就活活氣死了,那時李梔梔才六歲。

季娘子剛入土,李大郎就急慌慌把季娘子的首飾給當了,又把城外的苗圃給賣了,湊了五十兩銀子,從人牙子何幹娘手中把宋彩蓮給娶到了家裏。

有了後娘,也就有了後爹,從此六歲的李梔梔就再也沒睡過懶覺。

那時候李梔梔雖然小,可是在親爹李大郎手扇腳踹的毆打和後娘宋彩蓮手擰指甲掐的調教下,已經會搖搖晃晃地用銅盆端半盆熱水送到樓上供宋彩蓮使用了。

後來李梔梔大了一些,試著明裏暗裏的反抗,卻大都被暴力鎮壓了,不過是多挨了親爹後娘的幾頓打而已,最後還是得起來幹活——給親爹和後娘燒洗臉水,給後娘宋彩蓮洗衣服,到竈屋做一家三口的飯……

去年她爹李大郎不明不白死在了外面,李梔梔在人前西子捧心般默默流淚,回到自己沒有窗子的小屋子裏,她鉆進破被子裏無聲地笑——李大郎這樣的親爹,還不如死了呢,起碼她不用伺候兩個人了。

可是笑著笑著,她的眼淚卻再也止不住了……

從此以後,在這個世界上,她只有她自己了。

李大郎死了沒多久,宋彩蓮就和縣裏的姜大戶好上了,李梔梔自然知道——每次姜大戶過來,宋彩蓮都讓李梔梔在樓下竈屋燒水備用……

李梔梔浮想聯翩了半日,細細品味了一下自由的感覺,不禁身心愉快,不過到了最後,物質需要還是戰勝了精神享受——她餓得潛心貼後背了——不得不從床上爬了起來。

宋彩蓮素來吝嗇貪財小家子氣,臨嫁前把能帶走的都帶走,能賣的都賣掉,給李梔梔留下了一個空空蕩蕩的家。

李梔梔立在充作儲物間的西屋,掀開面缸蓋子,淡定地看了看空空的面缸,然後轉身徑直去了後院。

她家的房子是上下兩層的臨街房,房前是一個簡陋的門樓,對著梧桐巷;房後有一個小小的院子,後院的東北角建了一個培育花卉盆景的暖房。

李梔梔進了暖房,彎著腰在擺放了無數瓷盆的角落裏忙活了半日,終於搬開了四個描畫著蘭草的陶盆,尋出了她提前藏好的粗布袋子。

她笑瞇瞇看著自己手中裝著大半袋面粉的粗布袋子,心中計劃著自己的早飯——烙一張蔥油千層餅,煮兩碗雞蛋面湯,再從醬罐裏舀一勺五方豆豉用香油拌了,舒舒服服吃一頓早飯,然後再想怎麽活下去吧!

李梔梔知道自己特別貪嘴,可是她天生就這個愛好,如今好不容易得到了自由,為何要抑制自己這唯一的愛好呢?

心中有了計劃之後,李梔梔拎著面袋子開開心心出了暖房,在暖房外面,她又有條不紊地彎腰剔了四棵小蔥,進竈屋忙碌去了。

大概是因為知道自己性情急躁的緣故吧,李梔梔做什麽事都講究有條有理妥妥帖帖,待炒菜鍋裏的蔥油千層餅烙好,右邊鐵鍋裏的雞蛋面湯也正好滾了,霧騰騰的熱氣中金黃的雞蛋穗都浮了上來,小小的竈屋裏彌漫著食物的香氣。

樓下堂屋擺著的那個八仙桌作為宋彩蓮的嫁妝之一,如今已經躋身姜府,所以如今李梔梔家堂屋裏連個桌子都沒有。

李梔梔一鼓作氣,把儲物間內她提前修好的破四方桌給搬了出來,擦拭得幹幹凈凈擺在了堂屋裏,這才起身去了竈屋搬運早飯。

待一切妥當,李梔梔剛在小板凳上坐了下來,正要伸手去拿香氣逼人令她垂涎欲滴的蔥油餅,大門便在外面被人“咚咚咚”敲響了。

李梔梔想了想,沒動,直接問道:“誰呀?”她知道自己生得美麗可愛,一個漂亮小姑娘孤身在家,怎麽敢胡亂給人開門?

外面傳來李梔梔熟悉的聲音:“梔梔,是我啊,你何幹娘!”

李梔梔松了一口氣:原來是斜對面的人牙子何婆子啊!

她起身拔了門閂,開了大門,含笑道:“幹娘,您有事?”這何婆子又奸又滑,她來做什麽?

何婆子打量著李梔梔,見她梳著齊整的雙丫髻,大冷的天卻只穿著一件洗得發舊的玄色蕉布小薄襖,系著一條素白裙子,愈發顯得身條纖細瘦弱,漂亮的小鵝蛋臉被凍得發紅,便做出一臉的憐惜,伸手就去摸李梔梔的小臉:“我的梔梔啊,真是可憐見的,瞧這小臉凍得……”

李梔梔靦腆地抿著嘴笑了,微不可見地往後退了一步,閃到了一邊,正好躲開了何婆子摸她臉的手:“幹娘,進來坐吧!”

何婆子隨著李梔梔穿過穿堂進了堂屋,這才發現冷得冰窖似的堂屋中間卻放著一個四方桌子,桌子上擺了一盤切得整整齊齊的蔥油餅、一碟五方豆豉和一碗雞蛋面湯,看面湯上熱氣騰騰,怕是剛盛好的。

她笑了:“你這小姑娘還挺勤謹……只是……”

何婆子欲言又止。

李梔梔知道她想要自己問,卻故意不問,笑微微引著何婆子坐下:“幹娘,早飯用過沒有?沒有用的話,留下和我一起吃早飯吧!”

何婆子那雙亮晶晶的小眼睛瞇了起來:“不了,我吃過早飯了!”李梔梔的早飯賣相不錯,只是她真的吃過早飯了。

“既然幹娘吃過了,”李梔梔一臉的不好意思,“那我就不多讓了。”

李梔梔也不和何婆子客氣,謙讓了兩句便拿了一塊蔥油餅吃了起來。

她吃著飯,何婆子坐在對面打量她。

李梔梔吃飯秀秀氣氣的,甚是斯文,可是卻持久而有恒心,居然不緊不慢地就著豆豉把一整碟蔥油餅全吃了,又慢條斯理地喝了兩碗雞蛋面湯。

何婆子心中咂舌不已,頗為驚訝:李梔梔把這些食物都吃到哪裏去了?

見李梔梔終於拿了繡花帕子在唇上拭了拭,何婆子忙慈愛地笑道:“梔梔,你娘嫁到了姜大戶家,你小姑娘家家的,一個人守著這麽一個空房子,夜裏難道不害怕?”

李梔梔拿起溫開水漱了漱口,這才一臉天真看向何婆子,見她正殷切地看著自己,便笑了笑,道:“自然是有些怕的。”

何婆子見李梔梔上套了,笑容更加溫柔:“我家裏現有好幾個女孩子,同你也年齡相當,天天繡花拌嘴吃零嘴,熱鬧得很呢!你若是一個人在家怕的話,就到我家裏去玩吧,白天做繡活,晚上也歇在我家,同我家裏的那幾個女孩子作伴玩耍,豈不便利?”

李梔梔一臉的遲疑:“可我二叔快從滄州回來了,他脾氣暴躁,一拳能打死一頭壯漢,我怕他到時候尋不到我會生氣……幹娘,你不知道我二叔有多厲害,先前在東京,他……”

何婆子知道李梔梔家的底細,想到李梔梔那個連鄭太尉衙內都敢毆打的二叔,她的心裏也有些毛毛的。

耳聽著李梔梔滔滔不絕東拉西扯離題千裏,又開始談她那個拳打鎮東京的二叔如何的愛打女子,何婆子有些坐不住了,臉上慈祥的笑都快要維持不住了:這小丫頭片子,怎麽廢話這麽多?老娘是做生意的人,哪裏有那麽多閑工夫聽她閑扯?

她打量著李梔梔因為喝了熱面湯而變得清淩淩水汪汪的鳳眼、嫣紅柔嫩玫瑰花瓣似的櫻唇和白裏透紅的小鵝蛋臉,心道:罷了,罷了,反正也不急在這一時,一步一步來,總要把這花朵般的小丫頭片子給賣個大價錢!

作為宛州城資深的人牙子,何婆子覺得李梔梔這小丫頭生得跟夏天盛開的雪白梔子花似的,天生就是美人胚子,不賣了她,真是對不住自己的招牌!

見何婆子被自己給活活嘮叨走了,李梔梔閂上大門,收拾了碗筷去了竈屋,一邊洗碗刷鍋,一邊思索著如何掙銀子養活自己。

待把竈屋收拾齊整,李梔梔心中也有了主意,一陣風一般跑到了後院。

☆、第 3 章 謀劃生計

一掀開暖房門上掛著的稻草簾子,一股夾雜著梅花、蠟梅、水仙花香的暖烘烘的氣味撲面而來。

李梔梔俏生生立在暖房的空地上,眼波如水掃過暖房裏的那些花卉和盆景——她祖父是花兒匠,她爹是花兒匠,她為何不能做花兒匠呢?

她爹在世時,家裏一直做著花卉盆景生意,雖然城外的花圃被她爹李大郎給賣了,可後院的暖房卻一直是滿滿當當的,生意也沒停下來。

李大郎死後,宋彩蓮對蒔花弄草一竅不通,也不願靠這粗活掙錢,天天描眉畫眼同姜大戶廝混,於是李梔梔趁機占領了暖房,把暖房布置成了她的小世界。

盆景她雖然會做,卻水平有限不值一提,不過一般的花卉卻是難不倒她的。

忙活了半日之後,李梔梔做好了一盆梅花和一盆蘭草,又拿抹布蘸了清水把白瓷花盆外緣擦拭得幹幹凈凈光可鑒人。

她也不嫌累,連跑了兩趟把這兩個花盆搬到了堂屋,放在了方桌上,然後便開始認真思索如何把這兩個花盆給變成銀子。

她爹生前都是往宛州城的大戶人家送花卉盆景,可這條路李梔梔暫時是走不了的,她必須另辟蹊徑。

在想心事的過程中,李梔梔也沒有閑著,她先把二樓的通間重新清潔了一邊,把宋彩蓮殘留的痕跡一一抹去,這才開始把她的被褥往二樓的通間搬運。

鋪設好褥子、床單、枕頭和被子之後,李梔梔又去搬運她那幾樣心愛之物。

李梔梔的心愛之物包括一個李彩蓮棄置不用的梳妝匣、幾件她用她娘的舊衣服改的衣裙和一個她睡覺時必定要抱著的破布狗,不過跑了兩趟便搬運完了。

忙活半晌之後,李梔梔微笑著立在房中打量她的新房間,總覺得好像缺了點什麽。

思索了片刻之後,她“咚咚咚”跑下來,風馳電掣沖向後院暖房,把正在培植的一盆金邊吊蘭搬運了過來,放在了窗臺上。

往窗臺上擺放吊蘭的時候,李梔梔發現今天太陽居然出來了,不由一陣歡喜。

雖然這種冬日的溫暖帶著些隔膜之意,李梔梔還是歡欣鼓舞地跑下樓,把一根草繩綁在了後院的兩棵梨樹上,又跑上樓抱著她那重而不厚的舊被子去後院晾曬。

忙完這一切,李梔梔累出了一身的汗,坐在床邊笑嘻嘻打量著她的新臥室——屋子很大,家具很少,愈發顯得空蕩蕩的,可是潔凈而親切,這可是李梔梔的屋子啊!

李梔梔擁有的太少,所以凡是屬於她的人或者物,她都放在心底,萬分珍惜。

忙出了一身汗的李梔梔倚著拔步床的床壁坐了下來,帶著忙碌後的興奮與歡喜,開始思索到哪裏去賣花。

待汗意轉為寒意,李梔梔已經有了主意。

宛州州學萬花洲書院是大周朝的四大書院之一,天下聞名,吸引了無數的學子前來求學,而她家距離萬花州書院不過一刻鐘的路程,她可以在萬花洲書院傍晚放學時分,帶著她的花花草草在書院大門外售賣——成百上千個學生,總有能夠欣賞她的花卉的人吧?

有了主意之後,李梔梔便不再多想,起身下樓繼續整理清潔。

李梔梔一邊忙碌,一邊美滋滋計劃著中午吃什麽。

一直忙到了晌午時分,整個家才算被她給整理出來,而她的午飯也有了雛形——不知怎麽回事,她特別的想吃蘿蔔羊肉餡的餃子,一想起來就有些垂涎欲滴流。

樓下西廂房的窗子上擺著一盆茂盛得不像話的吊蘭,李梔梔徑直走了過去,左手扶著窗臺,右手伸到吊蘭鋪天蓋地的葉子堆中,歪著腦袋掏摸著。

她的臉上先是沒有什麽表情,可是不知不覺間她嘴角那對梨渦便現了出來,烏溜溜的眼睛也彎成了一對小月牙。

片刻後,李梔梔的手伸了出來,沾了些泥土的雪白手心放著一個大人拳頭大小的石榴形素白荷包!

荷包雖然舊而臟,可是依舊能夠看出上面繡著一枝粉紅桃花,綴著幾根精致的玫瑰紅的穗子,穗子上方串著嫣紅可愛的珊瑚珠。

李梔梔珍而重之地從荷包裏掏出了一粒碎銀子,約莫有一錢,又把荷包放回了遠處。

她娘臨死前已經說不出話了,卻趁她爹去何婆子家與宋彩蓮私會,從床頭枕匣中拿出了一個荷包和一個錦囊給她。

荷包裏是一些散碎銀子,加起來有六兩多點;錦囊大一些,裏面有一對金釧,一對金鐲子和一對雞心形狀的金帔墜。

錦囊被李梔梔藏在了她最秘密的地方,荷包裏面的銀子則被她分成三份,分別放在了三個地方。

前世的李梔梔心思簡單藏不住事,可是今生的苦難教會了李梔梔忍耐和隱藏,這些年來,她從來沒在她爹李大郎和她後娘宋彩蓮面前露出一絲跡象。

她之所以敢下決心自己過,便是因為她娘留給她的這個底氣——不出意外的話,六兩銀子,足夠她一個人生活一年了。

李梔梔把這粒碎銀子放入了自己的小荷包,去竈屋洗了手,又舀了半勺水泡上把花椒,預備用花椒水去羊肉的膻味,這才出去理了理儀容,起身出了門。

家裏如今連鏡子都沒有,她只能將就了。

賣肉的顧大郎一向面惡心善,見李梔梔孤伶伶立在肉案前,不由有些憐惜,聲音也溫柔了許多:“大姑娘,來割肉麽?”

李梔梔見他生得五大三粗兇神惡煞,偏偏擠出和藹可親的笑來和自己說話,看上去說不出的奇怪和扭曲,不由抿著嘴笑了:“顧大叔,我割一斤羊肉!”她早就計劃好了,買一斤羊肉,半斤剁餡包餃子,半斤做成羊肉臊子,明日吃羊肉扯面。

“羊肉今日價格有些貴,六分銀子一斤,”顧大郎甕聲甕氣道,“大姑娘,不如我給你些羊油羊骨頭,也不要錢,你回家煉些羊油炒菜,羊骨頭可以熬湯,雖然膻了些,可……” 他弟弟二郎比李家大姑娘還大兩歲,可是如今二郎在萬花洲書院讀書,家常還要和哥哥嫂嫂撒嬌,可李家大姑娘年紀小小就沒了爹娘,瞧著真是可憐啊!

李梔梔領會了他的好意,不由瞇著眼睛笑了:“顧大叔,那我割一斤羊肉,你再送我些羊油羊骨頭,好不好呀?”

顧大郎“嗯”了一聲,拿起剔骨刀開始忙碌。

李梔梔見他那把剔骨刀上下翻飛,顯見是鋒利得很,想了想,試探著問道:“顧大叔,你這把剔骨刀真不錯,在哪裏買的?”

顧大郎雖然外表粗苯,其實既聰明又細心,很快就領會了李梔梔的意圖,一雙牛眼盯著李梔梔:“大姑娘,你想買一把防身?”

李梔梔雙手握成拳頭抵在一起,連連點頭:“對啊對啊!”

顧大郎漫不經心地從肉案上又拿起一把剔骨刀,用抹布擦了擦,把刀倒過來遞給了李梔梔:“拿去用吧!”花朵一樣的小姑娘,家裏連個大人都沒有,沒個防身的物件怎麽行?

李梔梔:“……”

她不知道該說些什麽,鼻子有些酸酸的,聲音也有點啞:“謝謝大叔!”別人對她的惡毒,她記得清清楚楚;別人對她的善意,她心中也明明白白。有朝一日,她會有恩的報恩,有仇的報仇!

回到家中,李梔梔卷袖洗手,先把顧大郎給的那把剔骨刀給清洗幹凈,用軟布擦拭了,珍而重之地放在了二樓臥室的枕頭下面。

到了樓下,李梔梔先把顧大郎送的羊油和羊骨頭洗幹凈用麻繩掛了起來,天氣這麽冷,幾乎要滴水成冰了,整個室外就是天然的冰箱。

忙完這些,她這才開始麻利地和面洗蘿蔔剁羊肉盤餃子餡,最後又把泡好的花椒水加到了餃子餡裏——她做慣了家務,倒是學會了不少訣竅,譬如盤羊肉餡餃子時加花椒水,不但能提鮮,還能去膻——不過半個時辰,一盤胖乎乎香噴噴的蘿蔔羊肉餡餃子便煮好出鍋,擺在了堂屋的方桌上。

她包的餃子雖然秀氣,可是皮薄餡足,李梔梔用筷子夾起一粒咬了一口,鮮香美味湯汁四溢,美味極了!

李梔梔享受完一盤餃子,又喝了一碗餃子湯,舒舒服服在她那小屋子裏的床上窩了一會兒,這才起身開始拾掇竈屋收拾碗筷。

下午的時候,李梔梔在暖房裏呆了大半個下午,選了些水仙鱗莖,用她爹留下的刻刀細細雕刻了,又選了四個石青色的缽子,加了水養了起來,預備過幾日再去賣。

她娘給她留的碎銀子還餘五兩九錢,夠她度過今年冬天了;至於那三樣金器——金釧、金鐲子和金帔墜,她打算不到萬不得已,絕不拿出來變賣。

忙完這些,李梔梔從暖房裏出來,見太陽快落山了,忙收拾一番,預備出門。

何婆子帶了個小丫頭小櫻去姜大戶府上讓宋彩蓮相看,誰知宋彩蓮不念舊情,嫌小櫻不好看,根本沒看上。何婆子很不高興,罵罵咧咧地帶著小櫻往家走,誰知剛進巷子,她就看到李梔梔一手夾一個白瓷花盆迎面過來了。

她眼珠子滴溜溜一轉,堆起了滿臉的笑迎了上去:“梔梔呀,你這是去做什麽?”

李梔梔見何婆子上上下下打量自己,便迎著她的視線仰首笑道:“何幹娘,我去街上賣花呢!”

何婆子打量了一番,見李梔梔左右兩個丫髻上各簪著小小的一朵白絹梅花,身上穿著半舊的青布小襖,系著一條白裙子,便吞吞吐吐道:“梔梔呀,這戴著孝出去做生意……怕是……怕是要被人嫌晦氣的……”

李梔梔見她說著話,那對小眼珠子卻滴溜溜轉個不停,便知她又在使壞了,就笑著道:“何幹娘,我且去試試吧!”

待李梔梔走遠了,跟著何幹娘的小丫頭小櫻笑著道:“幹娘,這就是斜對面的李大姑娘?生得真好看!”

何婆子笑了一笑,一邊走,一邊慢悠悠道:“小櫻,你五兩銀子都沒人肯買,可是人家李大姑娘,起碼能賣二十兩銀子了,錢財動人心啊……”

她說著話,腦子還在飛快地轉動著:今天宋彩蓮嫌小櫻不好看,還問起了李梔梔,怕是不懷好意,難道是想……不行,老娘得先下手為強!

小櫻低下頭,雪白的牙齒咬了咬嘴唇,又回頭看了一眼,見李梔梔纖弱的背影在夕陽的餘暉中越走越遠,她的心裏不由有些難過,沒有娘的孩子,畢竟可憐;她自己也是沒了親娘,被繼母賣給何婆子的……

☆、第 4 章 一直奔跑

昨日刮了一天的風,飛沙走石冰冷刺骨;今日的天氣卻好得很,雖然天上的太陽始終有些隔膜不夠溫暖,可是對李梔梔來說,卻已經是很好的日頭了。

她從小力氣大,雖然雙臂各環著一個不算小的花盆,卻依舊走得飛快,而且還能夠一邊走一邊暢想未來。

對於未來,李梔梔如今有兩個理想。

遠的理想是她得攢錢買個丫頭作伴,因為她一個人生活,雖然自由,卻畢竟有些不方便。

近的理想是等賣花攢夠五錢銀子,她就去買三斤棉花,絮一床暖和的厚被子好舒舒服服過冬。眼見著天氣越來越冷,她可不想再受罪了。以前宋彩蓮讓李梔梔去買棉花絮被子,李梔梔知道上好棉花的價格是每斤一錢六分,倒也不是太貴。

在理想的激勵下,李梔梔很快就走到了萬花洲書院的南門外。

此時夕陽西下,正是萬花洲書院下學時分,高大巍峨的書院大門外有一個廣場,如今廣場上滿滿當當都是人,有賣筆墨紙硯的生意人,也有賣吃食的小販,更多的還是趕著馬車或者牽著駿馬來接自家公子的管家小廝們,人喊馬嘶,熱鬧非凡。

李梔梔也不多說,直接在東南邊的路旁停下了腳步,先是屈膝放下了那兩盆花,然後把自己提前插在花盆泥土中的草標捋了捋,以示賤賣之意,而她自己則態度自然地立在那裏,等著顧客自動上門。

廣場上人雖多,卻都有自己的一份事忙,剛開始很少有人註意到李梔梔這邊。

李梔梔也不著急,靜靜立在那裏盤算自己的心事:等有了錢,買個什麽樣的丫頭來陪伴自己呢?

她思來想去,還是覺得自己得買一個年紀比她小的,人老實一些的,家世清白的……

李梔梔正浮想聯翩之際,已經有人看到路邊立著一個生得跟病西施似的賣花小姑娘,那兩盆花看著楚楚可憐,小姑娘看著更是楚楚可憐,小臉雪白,鳳眼瑩瑩,身段更是纖弱,似乎要被風給刮走了,真是令人心生同情啊!

因此很快便有那憐香惜玉的士子上前問價:“姑娘,你這兩盆花怎麽賣?”

李梔梔見對方態度和氣,心中歡喜,卻不肯漫天要價:“梅花要五分銀子,蘭草要一錢銀子。”

那士子被她那雙盈盈含水的雙眼一看,哪裏還有講價的心思?何況李梔梔要的價錢很公平,當即讓小廝付了銀子,他又欣賞了李梔梔兩眼,這才拿著兩盆花離開了。

李梔梔心中歡喜無限,珍而重之地把賣得的碎銀子收進荷包裏,卻聽得前方有人結結巴巴道:“小……小美……美人……”

她擡頭看去,只見一個十四五歲衣著華貴的少年立在自己前方,生得挺清秀,卻是個結巴,聽他說話,李梔梔都快要給活活急死了。

那少年還沒結巴完,旁邊就有圍觀的他同班的同學急了,高聲道:“葉衙內,人家小姑娘的花已經賣完了,您老下回請早吧!”

葉衙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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