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明亮的銅燈照耀下，冰清冷的容貌顯映而出，在他身體的前面，正規整的擺著一個食案，食案上放著許多點心、小菜等等。不過那些東西冰沒有動一口，倒是見他時不時的往酒盅裏倒著竹綠色的酒。見他那喝酒的樣子實在是冷酷。

約摸過了半刻鐘的時間，只聽見房門滑動的聲音，才打破了冰一個人的寂靜。來人合上那滑動的門後，邪笑著徑直的向著冰走來。

冰擡也沒擡一眼，便問道：“十三弟歇下了？”

簫盤膝而坐於冰的對面，隔著食案說道：“是，這小子也不知怎的，說著說著便睡著了。”

冰垂吐了口氣，“這陣子他經歷的太多了，真當應好好睡一覺了。”

“也難怪，就連是我近來都疲累不堪，有似心神不支，更別說像他這才初出江湖的人了！而且…”說到這裏簫的眼睛裏露出了傷感的目光。

冰已感覺到簫的心下之事，便自食案上又翻起一個酒盅，倒了一杯酒放在了簫的面前。

誰知簫忽又頓改傷感之色，癡傻的望著食案上的食物，驚訝著道：“餵！你這裏的東西怎麽這麽全，之前我居然都沒註意！來來…我嘗嘗…”說著簫伸手胡亂的抓了一道菜，放進了口中，咀嚼了一會後，他滿意的道，“嗯…不錯…不錯！”

冰似厭惡與無奈的挑了一眼簫，便又舉起了酒盅。這一盅酒入肚後，只聽簫道：“你發現了嗎？”

“什麽？”

“那崔婆婆的武功，也很高。”

“其實，你沒發現嗎？除了病公子外，那個小姑娘的武功才是最高的。”冰說道，“這才是讓我驚奇的，一個小姑娘，我真的想象不出她付出了多少努力，吃了多少苦。”

“要說奇怪，這整個聽雨樓都讓我奇怪。”說著簫站起了身，“沒病裝病的，裝聾作啞的，哪個不奇怪呢？”踱了兩圈後，簫又坐了下來，“我知道你是怎麽想的，你操的那是閑心，你也不必去想那小婠之前發生過什麽，從小變成殺手什麽的，你是知道病公子的，他既然將小婠留了下來，那肯定是有他的道理的，而且小婠她現在也很好，這就夠了。”

冰懷著自責的目光，道：“我知道，只是見到小婠，我便控制不住想起了全兒一家，所以心裏有些難受罷了。”

“真是不想說你！”簫瞥著冰說道，“來來…”簫舉起了酒盅。

冰倒了一盅酒後，便同簫幹了下去。

冰與簫在斷斷續續的言談中，不自覺的又望向了房門。

那房門也竟巧合的忽然向兩邊滑了開，在冰與簫的目光下，他們看到一個容顏清秀、靈氣逼人的人緩步的走進了房間，在他那淺淡的微笑聲中，冰與簫聽道，“呵呵…我只當有月亮的時候，只有我們聽雨樓的人才不睡覺，看來竟是我想錯了。”

“我也差點忘了，病公子只在白天睡覺的，還好我們夜下沒有談機密的事，否則…呵…”簫說道。

病公子說話間已來到了冰與簫的面前，“你們沒有談機密的事，倒也好，否則我真不知該怎麽打斷你們，而前來談重要的事了。”病公子說完也就放下了背上的檀木長匣，坐在了食案的東西向的東側，因為南北向已經被冰與簫占了。

冰瞄了一眼簫，“病公子要與我們談重要的事？”冰語中帶笑道，“是我聽錯了嗎？”

“你們沒有聽錯。”

簫好奇的望著病公子：“你要與我們談什麽？”

病公子沒有急著回答，而是在食案上也翻起了一個倒扣著的酒盅，他為自己倒了一杯酒，在他將酒盅送到唇邊時，他忽然停頓了一下，因為他聽到冰疑問道：“是小婠嗎？”

那酒盅只在病公子的唇邊猶豫了片刻，接著很快那酒盅裏的竹綠色的酒便進了病公子的口裏。

飲下這一盅後，病公子很文雅的將酒盅放回了食案上。靜想了一會兒後，病公子方肯定道：“是。”

冰與簫交視了一眼，接著便直接了當的問道：“你需要我們做什麽？”

病公子酒窩浮現後，那就說明他又笑了，“呵…要是你來做買賣遲早會賠本的。”病公子提起食案上的第二壺酒，分別給冰、簫滿了上，這壺酒很清，純潔的像水一樣。病公子放下了酒壺，說道，“若是明日之後我不能再回來，那這聽雨樓也就變了，我不擔心四大玄女與崔婆婆，可小婠說來畢竟還是個孩子，對於那些陰險的手段，我不敢拿她的命做賭註，所以…”

聽到這裏，冰與簫便也就領會了病公子的意思，冰與簫在交視一眼後，便又望向了病公子。冰說道：“我們雖然不好插手十三弟的事，可在江湖之中保一個孩子安樂成長還是有辦法的，你放心吧。”

“呵呵…”微笑聲中，病公子也為自己倒了一盅酒，接著他舉起了酒盅。

看著懸在眼前的病公子的酒盅，冰、簫兩人立即端起自己的酒盅向著病公子的酒盅撞了過去。

將酒喝下去後，病公子又道：“還有…若是我不能回來的話，還得有勞兩位送我一程。”

冰認真的問道：“送到哪裏？”

這時候病公子的酒盅停留在了他的眼前，望著那酒盅，病公子的目光忽然變得迷離，又有些朦朧，那充滿哀怨的雙眼，似乎又泛起了困意，最終他努力的睜大了眼睛，低沈著道：“彩雲之南，南之再南。”

冰打量了番病公子後，親和著回道：“好。”

放下酒盅後，病公子自信道：“你們也大可放心，我既已接下了這樁買賣，自然會周到的送十三弟入京。”

“不是…等等…”簫怔楞的來回望了望冰與病公子，“我怎麽越發的覺得易水河畔的獵獵秋風吹了過來？怎麽！你們都喜歡燕趙之地的那位慷慨悲歌之士嗎？”

這一刻病公子慘白的臉上，忽然掛起了森森寒霜，“慷慨悲歌之士並不是燕趙之地才有，我更不會像那荊軻一樣，否則我就對不起我的刀了。”說著病公子將左手搭在了身邊的檀木長匣上。

冰勾起笑意道：“當然！否則這麽多年慕容世家怎麽會默默無聞呢？我可不相信慕容世家是個吃齋念佛的廟堂！所以單是這慕容世家就已夠了！所以…呵…也就不會有姑蘇聽雨樓的病公子了！”

簫忽然瞄向病公子的檀木長匣，說道：“餵！少歡，你的紅月刀當真只殺了慕容笑之一個人嗎？”

病公子點了點頭。

簫又坦然道：“江湖人的好奇心不是沒道理的，因為我倒也真想瞧一瞧你的紅月刀。”

病公子盈盈一笑，“呵呵…用刀的與用劍的不同，而我又與其他用刀的不同，因為我的紅月刀不是給人看的。”

簫失落道：“原來你的第三把刀，真的沒有人能看到。”

“有一種人可以看到。”

冰冷笑道：“死人！”

病公子的梨渦淺淺浮現。

簫挑了挑眉，“嗯…看來有些江湖傳說，最好還是要信的。”

這一夜，那絕代的三人，談了很久，他們從江湖談到了朝廷，從朝廷又談到了天下，從天下又談到了百姓，從百姓又談到了人心，這一夜，他們從青龍偃月刀談到了龍泉劍，從龍泉劍談到了西鳳酒，從西鳳酒又談到了翡翠杯，從翡翠杯又談到了西湖月景；這一夜，他們從十三弟談到了詩詞，從詩詞談到了書畫，他們從書畫又談到了歌舞，從歌舞又談到了古韻，這一夜，他們無所不談。

在這個有月亮的夜晚，在地府樓裏時不時的傳來朗朗的大笑聲，在這個有月亮的夜晚，冰第一次醉了，簫第一次不鬧了，少歡第一次在夜間睡了。

只不過少歡睡的不是很踏實，因為在冰與簫醒來後，一定拉他起來接著喝酒。他們從酒盅到瓷碗，從瓷碗到酒壺，他們喝了一壺又一壺，崔婆婆無聲無息的也是送了一壺又一壺。

就是在這樣的夜晚，他們忘記了傷，忘記了情，忘記了義，忘記了一切，他們從來也沒有這麽輕松過。

所以後來他們共同的夢到了一個色彩斑斕的夢，那也是一個快樂的夢，所以他們竟欣然接受了這個虛假的夢。

夢中他們還在呢喃細語著…

夢中他們不同的面貌上卻掛著相同的笑容…

夢中…

就是這樣一個難忘的夜晚，悄悄的過去了…

次日。

默言山、懸濟壇

“大師哥…大師哥…大師哥…”

看著小景那圓潤的體態，匆匆的從外面跑進來，陳為生上前一步和藹的語中笑道：“怎麽了小景？”

“是…是…是師姐…”小景粗喘著氣道。

“是師姐他們回來了嗎？”

小景鼓著圓圓的大眼睛，道：“嗯！”

“哦？！”陳為生剛驚喜的邁出了兩步，卻又停下來扭頭向著小景道，“小景，快去告訴師傅！”還沒等小景回答，陳為生已沖出了門外。

縱是小景第一時間將這消息告訴陳為生的，縱是陳為生快似跑步的奔向懸濟壇主道，可他還是沒有髫兒快。

依依輕撫著懷中白色的狐貍溫柔道：“髫兒，你有沒有想我？”

髫兒似是肯定的嚶嚶了一聲。

“呵呵…”

看著那髫兒，在依依身旁的木楠楠道：“這小家夥兒，鼻子倒也真靈，我們還沒有到門口呢，它就已經知道了，難怪墨簫留它在你身邊了。”

“呵呵…是啊…髫兒它挺通人性的！”說著依依又摸了摸髫兒的頭。

“師姐…師姐…”順著懸濟壇門前的那道石階自上而下的走來了一個身影。

薛凝子靠近依依道：“師姐，是大師哥。”

“嗯，我們快些走吧，想來師叔也該等急了。”

很快陳為生便來到了依依的面前，他作揖道，“師姐，木姑娘。”在依依與木楠楠點頭回應後道，他又迎著在依依與木楠楠身後的薛凝子作揖的手，回半禮道，“師弟，你們一切都好吧！”

“讓大師哥擔心了，我們無礙。”

“為生，你們也一切都好吧！”

陳為生微垂首著，“師姐放心，我們也一切都好。”

“那就好，對了，師叔一定等急了吧？”

“哦…”陳為生又尊敬的向依依道，“…師傅他老人家，見你們遲遲沒有蹤影，是有些擔心了。”

言語間，這一行人的步子又快了些。依依一邊走，一邊道，“嗯，怎麽樣，你們那裏的情況如何？”

陳為生瞄了一眼依依懷裏蜷縮著的白狐貍，之後道，“在髫兒的幫助下，我們采到了六顆，師姐呢，師姐你們采到了幾顆？”

“我們采到了五顆。”

安來忽然笑道，“呵呵…不過…我們采到的五顆中，其中有一顆是花果俱全的。”

陳為生驚訝的問道：“哦？！這…這是真的嗎？”

依依微笑的點了點頭。

很快依依等人便已到了懸濟壇門口，剛邁進門口，甘道如那紅潤的面龐便就映在了依依等人的眼睛裏。

甘道如道：“依依，木姑娘你們回來了！”隨在甘道如身後的高先兒，餘姚柳，曾荃，張來經，慈福，小景，垂首作揖著。

依依訕訕道：“讓師叔擔心了。”木楠楠也就攏手禮貌的“嗯”了一聲。

與此同時甘道如還聽到薛凝子等人齊聲道，“師傅！”

在甘道如與依依作禮時，在甘道如身後的高先兒等人與在依依身後的薛凝子等人也相互作了禮，接著高先兒等人接過薛凝子等人身上的竹簍等東西後，薛凝子等人也就隨著高先兒等人先行離了開，只留下了甘道如、依依、木楠楠、陳為生四人。

“雖然依依此行與為生他們前後不差一天，可依依還是覺得快些研磨夢蘭花最為重要，畢竟這一事還是不要拖延的好。”

“呵呵…依依其實沒…”

甘道如祥和的說到一半，卻發現依依小心翼翼的示意了一個阻止的神態。甘道如正在思慮間，陳為生本是順著甘道如的話說的：“是啊師姐，用不著急的，師傅已經研磨了三顆夢蘭花，並且已經入藥予升州城曾身染瘟疫的人送去了。”

誰想剛才還一臉慈和的甘道如，此時竟慍怒了起來，“為生，為師與你說過什麽，病人的病什麽才重要？不是治病之前，也不是治病之時，最重要的是治病之後，其他的病如此，瘟疫更是如此，怎能不急呢？”

“對不起，師傅，我只是…”

甘道如冷冷的道：“我知道你心疼你師姐，可生死面前怎可拘泥於一時的情義呢？”

木楠楠心裏暗自想道：果然，這活神仙的脾氣還真是古怪。

“師弟，你放心好了，我沒事。”依依瞄了一眼木楠楠後，又道，“楠楠姐一路護我們周全，自然是比我們更累，師弟你還是先引領楠楠姐去休息吧。”

甘道如背負著手，餘望著陳為生道，“聽見了沒有？還不快帶木姑娘去歇息！”

“是，師傅。”陳為生應答後，向著木楠楠作著請禮道，“木姑娘，請。”

木楠楠向著甘道如抱拳道：“既然甘先生與依依要商討醫理之事，晚輩也就不好打擾了，請甘先生見諒。”

“呵呵…木姑娘客氣了！”

“嗯“聲後，木楠楠隨著陳為生的引領離開了。

看著木楠楠離去的身影，依依的雙眉挑了起來。

見此甘道如道：“依依，這木姑娘已經離開了，有什麽事你就說吧。”

“嗯。”依依點了點頭，“哥哥在臨行前與依依說道，楠楠姐可能失憶了，讓依依小心診治她，可是…”說到這裏依依似有些為難了起來。

“哦…這我知道，你之前也已意會了我。”甘道如恍然後，接著道，“依依呀，我知道你是想在白公子歸來前醫好木姑娘，可是依依應該知道的，這失憶不同其他的病，急不得的，除了有心調治外，還是需要時機的，所以…”

依依突然道：“師叔，不是，你誤會了！依依不是在說這個。”

“不是在說這個？那是？”

依依咂了咂嘴後，道：“在杭州采藥期間，依依發現楠楠姐她經脈深處，本沒有失憶的痕跡。”

甘道如奇怪道：“沒有失憶？”

“是，這便是依依最奇怪的，依依與師叔也提過絲絲姐的事，所以在發現這一事後，實在是有些…”依依頓了頓後，續道，“師叔，依依還信得過自己的醫術，可是…這怎麽可能呢？”

“依依的醫術毋庸置疑，這一點師叔是敢擔保的，可是木姑娘…”說著甘道如踱起了步子，有一會兒後，甘道如才道，“看來這還真是個奇異之癥…”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