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那落地即化的冰霜，本是站在一旁的小婠舉傘頓時又跑到了病公子的身邊，“公子，我來！”

病公子向著小婠溫柔的笑了笑，“讓我來，你站在一旁看著就好。”

這一句後，小婠聽話的退回到了方才的位置。病公子轉過目光，看著段閑情手中寒氣森森的劍，淺笑道：“一劍霜寒，以前江湖上確實難有不欽佩的，可你錯就錯在變成了殺手。”

段閑情將目中無神的謝無機，推在了一邊，接著直視著病公子向前趕了兩步，“呵…什麽是錯，對又是什麽？江湖中何來錯與對一說？”

病公子惋惜的搖了搖頭，“人最大的錯誤就是不知道他自己錯了，而你錯的實在是不該。”

“哼！”段閑情不屑的冷哼了一聲。

病公子說道：“你或許不知道，以前錯過的，才是對的。”

段閑情有些癡迷的道：“呵呵…我倒不那麽覺得，我現在很好，殺了你以後，我又會得到一萬兩白銀，我很享受，我只恨自己為什麽沒有早早做殺手呢？”

病公子無奈的笑著，“原來你已經變得麻木了，人一旦麻木了，我想活著就沒有什麽意趣了。”

“我變得麻木了？並非如此。不過，我倒承認我變了，因為那也不過是逢時而已，現今天下生煙，如果我不逢時改變，在這大唐江湖中又該怎麽繼續立足？”段閑情深沈的目光中陰邪頓露，他繼續道，“雇主能給我這麽一個差事，豈非不美妙？”

聽到這裏，隱暗處的冰與簫交視了一眼，隨之又收回目光，繼續留意著這摯海寺裏的人。

病公子恬靜的笑著，“雇主？一萬兩？呵呵…他倒挺擡舉我。說句實話我的買賣中倒很少出現這樣的數字，確實驚訝到了我。”

“哼！”段閑情的臉頓時又陰沈了下來，“我找你來是決鬥的，不是來聊天的。”

“好，那我再說最後一句，這一萬兩你恐怕拿不到了。”說罷病公子將不傷刀立在了眼前。

一息後，段閑情大肆的向病公子攻去，段閑情的劍所到之處頓時會有一抹冰霜出現，在大雨的沖刷下，那白色的霜影似乎變成了雪，變成了飄飄灑灑的小雪花。

每次那點點雪花將要落在病公子的印堂穴、膻中穴、太陽穴、咽喉、小腹等多處部位時，他都會巧之又巧的避過，雖然他身上的雨披已經變得濕重，可他在那雪花間顯得卻是異常輕盈。

他腳下的雨水並沒有因他腳步的移動而起水花，他小步碎碎，猶似在跳舞。

看著病公子輕飄飄的躲過自己狠辣的劍招，段閑情似乎在氣憤，在憤怒，同時又充滿了懷疑。

“三十五…三十六…三十七…”病公子游刃有餘的抵擋著段閑情的狠辣的劍招時，他居然在為對方查數著攻擊的招數。

雨水的“嘩嘩”聲顯然是壓擋不住刀劍相殺的“叮叮”的聲音。

“三十九…四十。夠了！”病公子突然喊道。

夠了？什麽夠了？段閑情也莫名其妙了起來，就在段閑情心裏迷惑的剎那，病公子的刀寒光大放，氣勢如虹，病公子橫刀將那股寒氣毫不猶豫的揮了出去。

漸覺危險，段閑情立劍而退，他立地的右腳尖也頓時將石板上的雨水分隔成兩道。段閑情提起內立防護的同時，他分明的看到病公子揮出的刀氣將雨線攔腰隔斷，而他的耳邊也同時響著“嗤”的聲音。說來慢，在病公子揮出刀到段閑情立劍防護而退的這段時間也不過是瞬息。

被病公子刀氣隔斷的雨水“啪”的一聲落回了石板上，響聲之大，似乎已將那石板擊碎。也是這一刻，段閑情的嘴角上滲出了絲絲血跡，不過也是一瞬的時間，他那嘴角的血跡便已被雨水沖刷幹凈。

刀氣未退，病公子忽然反手將刀自自己腰側刺出，“嘩嘩”雨水聲下，頓然傳來一聲“噗嗤”的聲音，此聲過後病公子收刀站定。這期間病公子身後的石板上有一攤紅色混入了雨水中，那攤紅色也隨著雨水慢慢的流向了低處。

同時病公子隱隱的聽道：“額…沒有…刀刃的刀…也…也這麽鋒利…”

“撲通”一聲後，病公子的身後濺起了水花。

那倒下去的人竟然是謝無機！謝無機不是受傷、失魂落魄的退出了決鬥麽，他又是什麽時候重新參與進了決鬥中呢？謝無機毫無征兆的出現在病公子的身後，也同樣毫無征兆的倒在了病公子的身後。這簡直太難讓人理解了。

病公子的嘴角掛起了一絲冰涼的笑，他餘望著謝無機的屍體兀自道：“有人要偷襲我的時候，我自然會猝然出手，他也會當即斃命，所以說偷襲這種做法顯然是不理智的；面對面的決鬥，即便是死，也至少不會像現在這麽快。”說罷病公子的目光頓時又射向了佝僂而起的段閑情。

“哈哈哈…”段閑情突然仰天大笑了起來，那垂天而下的雨水多多少少也灌進了他的嘴裏，笑聲過後段閑情陰惻惻道，“我縱然活不下去，今天也會讓你陪葬，也一定要看一看你的第三把刀！”

“刀”字剛落，段閑情握劍向著病公子直刺而來，這一次段閑情的劍成了一根冰柱，同時他的手也成了寒冰與劍融為一體。病公子遠遠的便感受到了那股冰凍之力，所以病公子早早的做足了準備，他是要更好的擊斷那已成冰柱的劍。

但是這一次病公子明顯的感覺到，段閑情的劍難纏了，此刻他的刀就像是觸碰在了磁石上一樣，要用翻番的力量才能抽回。

“刺啦…刺啦…”的聲音時頓時響徹，那聲音就像是燒紅的火鉗插入了冰水般無二。

段閑情此刻的目光是無比的狠毒，狠毒到不顧自己已經刀口遍布的身體。他用他的血肉之軀來抵擋著病公子的刀，以便自己的劍更有機會刺向病公子的要命之穴。

病公子也是第一次遇到這樣瘋狂的對手，對於段閑情這種自殺式的攻擊，病公子覺得那實在是愚蠢極了，可病公子在心底也不得不承認這樣的進攻確實很有效，因為他也正忙於抵擋他這自殺式的進攻。

當對手已不在意自己的生命時，他的出手往往是快的，因為他已沒有任何的後顧之憂，他的心、他的人已經融於在了利器之中，他的目標也只變成了一個——不惜一切打敗對方。

這種時候的人是恐怖的，此時此刻，此情此景下，段閑情已成了這種人，已成了一個沒有靈魂的人。

雖然病公子的刀法令整個江湖堪憂，但是面對此刻的段閑情，病公子的刀顯得居然遲鈍了下來，因為病公子畢竟還有靈魂，他雖是殺手，但畢竟還是人，而人畢竟還是有許多牽掛的，不能徹底的拋卻周身事，所以病公子被段閑情的這種攻擊給捆縛住了，不能完美的詮釋那無敵的刀法了。

時下，段閑情的面貌上出現了得意的神情，因為他用自己的身體將病公子的不傷刀給封住了，他的嘴角開始翹了起來，同時他的劍離病公子的咽喉也越來越近…越來越近…

在段閑情的劍尖距離病公子的咽喉一寸三分的時候，段閑情翹起的嘴角忽然痙攣抽動了起來，甚至還沒有還看到段閑情的嘴角流出血跡，甚至還沒有聽到那最後的一絲呻吟，段閑情倒下了…

段閑情含著不可思議的目光漸漸倒了下去…

病公子的眉梢在向上挑著，他的眼睛在緊緊的盯著左手裏的刀，這把刀與他右手中的不傷刀不同，這把刀很薄，薄的像紙，薄的幾乎看不到刀刃，薄的似乎連一個小孩子都能折斷，但是誰也不知道這把刀卻是比那不傷刀更結實，因為這把刀的韌性很強，同時這把刀很輕，輕的像羽毛，輕的好似能被風吹飄起來，但是這把刀卻比那不傷刀更鋒利。

冰就是從這樣一把輕而鋒利、薄而結實、剛柔並濟的刀中看到了他的水痕劍的影子。冰與簫幾乎沒有看清病公子的這第二把刀——無聲刀是怎麽拔出來的，又是怎麽在那生死剎那的瞬息刺進段閑情的心臟的。當然，吃驚的不僅僅是冰與簫二人，還有那頭領。

病公子此刻的臉上表現出一種神聖不可侵犯的表情，他悠悠道：“銀子你是拿不到的，第三把刀你也是看不到的，不過，你能逼我拔出無聲刀，已經很不錯了。”說罷病公子冷冷地瞄向了水泊中的段閑情。

“唰”的一聲後，病公子的第二把刀又落回到了他背上的檀木長匣裏。

本以為在以段閑情的生命而告終今夜摯海寺的決鬥時，摯海寺裏突又生變故——摯愛寺裏的所有燈都熄滅了。

在“唰唰”雨聲下，隱藏在一層廊道的石柱後、二層的房檐下、三層佛塔的窗口邊、四周的房子裏的殺手，猛然飛出，悄悄的團圍上了病公子。

雖然摯海寺裏現下已一片漆黑，但冰還是盡力的睜大眼睛去觀看，觀看裏面的一舉一動。

簫冷嘲熱諷著道：“這哪是什麽決鬥，分明就是一個要致病公子於死地的陷阱，他們倒還真會說！”

冰眼光半邊瞄著摯愛寺，半邊瞄著簫說道：“沒錯，那些隱藏在角落裏的殺手雖然礙於病公子的大名，可他們畢竟還是殺手，畢竟是以完成任務為首要目標，盡管失了這三位鬼手，但他們只要不死，仍不會罷休的。”

“唉…”簫無奈的挑了挑眉。

在那綿長不絕的雨幕下，在那濕冷空氣沈寂的片刻後，漆黑的摯愛寺裏頓然喊殺聲沖破蒼穹，交織的火星斑斑點點的映照著那不斷穿梭著的二十多只人影上。

很快，摯愛寺裏，從剛才的喊殺聲變成了慘叫聲，從那慘叫聲中冰知道了病公子一定還活著，因為病公子只有一個人，若是病公子已死了的話，臨死前他也只能叫出一聲，而不是一聲之後接著一聲。所以那慘絕人寰的聲音一定是那些被雇傭來的殺手發出的。

片息後，慘叫聲戛然而止，摯愛寺裏突然又靜了下來，又只是孤單的響起了“唰唰”的雨聲。

可是沒過多久，摯愛寺裏又亮起了一抹燈光，在那抹燈光下，冰與簫看到了一副恐怖滲人的畫面，摯愛寺的院子裏已經血色漫漫，像長河一樣緩緩的流著，在那血色長河的源頭，冰、簫二人看到除了段閑情、謝無機、封孤衣的屍體外，還橫七豎八的躺著許許多多的屍體，他們死相不同，但無一不慘不忍睹。

小婠走到了那燈光處，細細的考量了番那位面色如雪的人後，體貼問道：“公子，你沒事吧？”

病公子此刻的梨渦帶雨，依舊是那般溫潤的樣子，“我沒事，來，小婠，還是你提燈，我撐傘。”病公子遞出了燈，接過了傘。

接過燈的小婠，又警惕的小聲道：“公子，還有人。”

病公子莞爾而笑的樣子，實在是動人，也實在是溫柔，“呵呵…無妨，小婠你知道，除了買賣外，我只殺想殺我的人，其餘的…我不介意。”

“公子，小婠明白。”

病公子移過目光，向著門口望去，“小婠，我們走吧。”

“是，公子。”

在病公子的腳臨邁出摯海寺門口之前，他的目光勾瞄了一眼一處黑乎乎的墻頭，微笑過後他的腳邁出了摯海寺的門口。

望著離開摯海寺的病公子，冰徐徐道：“面對這些高手，就是當年的鬼公子也占不到便宜，沒想到他…”冰頓了頓，“…原來鬼公子當年最害怕的一人是他！”

簫隨之說道：“嗯…看來病公子的第三把刀還真不是沽名釣譽而來的。”

冰的目光一定，“走，我們去找十三弟，明日我們去聽雨樓，我已放心他能完全保護十三弟。”

“正好試試他的第三把刀…”簫剛說到半句冰已跳下墻頭，向著黑色深處離去。

“…哎…哎…餵…你說你我二人合力，到底能不能看到…餵…”簫的聲音也已漸漸消失。

感覺到已走遠了的冰與簫，頭領方才緩緩從角落裏走了出來，“一劍霜寒段閑情，無論再怎麽自信，終究還不是病公子的對手，他是真的錯了。”

“頭領，那他們？”

頭領背負起了手，望著黑夜的更深處道：“他們就交由我親自處理，他們既然要尋求病公子保護勸諫書，這病公子當然也不能放過，只是你們可不能像段閑情一樣。”

“是，頭領。”

頭領冷冷地道：“我倒看看，聽雨樓下血雨的時候，會不會比今天晚上的雨更精彩。”

“是，屬下這就去安排。”

最後頭領便無聲無息的消失在了這淒涼的夜雨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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