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條石頭小路蜿蜒曲折地伸向充滿秋意的山巒，高而緩的山勢，入眼不逝，山路雖然綿長，由於坡度不大，倒讓這路上的行人並不覺得有多疲累。

十三弟還在想著發生在河岸的事，還在想著那酒館裏的人。十三弟有些感傷，其實更是在惋惜。“那酒館的老板怎麽看都是一個和藹可親的人，怎麽都想不到他是一個殺手，明明前一刻還是溫情細語，為何下一刻…下一刻卻是翻臉無情了呢？”

冰平靜的道：“沒有誰會真的喜歡殺人，也沒有誰會甘願的出賣靈魂，世間之事，江湖之中有太多的不得已，一句不得已又不知害了多少頂天立地的男兒。你說辛樂道和藹可親，那畢竟是他的真性情，你說他翻臉無情，卻又沒有錯，因為在他經歷的種種環境下，他又不得不無情，矛盾又不矛盾，這便是自然。”

十三弟凝眉道：“白兄…我…我雖然不希望你有事，但是在看到那酒館老板的屍體時，不知為何我的心裏也是惋惜的，雖然他說他要殺我，可我希望他也不用死的。”

冰的表情也不在平靜，冰也大有感觸的說道：“我曾經也不知有多少次像現在的你一樣難過，但是我還是度過了那些苦楚的日子，不是因為我變得冷漠了，實是因為我已經習慣了，你以為我真的希望辛樂道死在我的劍下？”

十三弟急切道：“我知道！我當然知道白兄不希望！”

冰說道：“其實我們該感激辛樂道的。”

十三弟疑惑道：“感激？”

木楠楠也不解的望向了冰。

“樂道不銷魂之名久居江湖而不減散，除了他那一手銷魂刀外，他那光明磊落的性情自然也是江湖人極為稱是的，莫不然他又怎會遣退那些殺手呢？”冰一邊說著，一邊望著前面的路，“十三弟你要知道，在他離你僅有幾尺的情況下，突襲一擊，他是大有把握取命於你的，而且我也跟本來不及阻擋，他之所以在那種有把握的情況下沒有下手，斷然也是因為他光明磊落，所以對於這種人我也是由衷的欽佩。”

十三弟凝結的眉頭有些舒展了開，他知會的點了點頭，“嗯。”

“十三弟，別愁眉苦臉了，來…”說著木楠楠將酒葫蘆遞給了十三弟。

十三弟接過酒葫蘆，莞爾一笑，他臉上那之前昏暗的樣子頓時消散，又充滿了生機，十三弟大口喝下酒後，興奮道：“好酒！好酒！”他說的很大聲，似乎他想讓此時已在極樂世界的辛樂道也能聽到。

陰霾散去，走了沒多遠，冰三人便看到遠處美好的風光：白雲升騰，繚繞，飄浮。他們聽到了雞鳴狗吠，他們看到了炊煙裊裊。從而他們感到這山間的村莊充滿生氣，沒有任何的死寂恐怖。他們踩著腳下的石路不動的望著遠處，似乎已癡住了。

十三弟更是情不自禁，所以他沒有任何的猶豫便作詩道：“遠上寒山石徑斜，白雲生出有人家。呵呵…白兄穿過前面的村子就快到升州了吧？”

冰答應道：“嗯，應該是不遠了。”

十三弟急切道：“那我們快過去吧！”

“好。”

蕭笛在想著自己做出的決定時久久不能平靜，所以一路上他也沒怎麽說話，直到這一刻他才又說道：“依依，你會不會覺得我做的決定太草率了，畢竟那真的是一個機會。”

“不會。”依依回答的很幹脆利落。

“為什麽？”

依依自信道：“那確實是機會，但你要那樣做了，你就不是你了。也就不是江湖上被人稱譽的絕代公子了。”

“呵呵…”蕭笛突然笑了起來。

“你笑什麽我是認真的。”依依慍怒的蹙眉著。

蕭笛笑晏晏著，“我知道你是認真的，我是突然想到在滿村時，我當時也問了個類似的問題，當時你也是這麽回答的。”

依依感嘆道：“是啊，時間過的可真快啊，莫說滿村的事了，就是與哥哥分別都已三年多了。”

“呵呵…”蕭笛忽的又笑起來了。

“你又在笑什麽？”

蕭笛緊望著眉眼清晰的依依說道：“我是在笑，你在上美姐妹那裏中規中矩的樣子，倒真是有些像他呢。”

“那是，畢竟他是我的哥哥。”依依在自豪著。

蕭笛又忍不住笑了起來，笑容退後，他的目光凝聚，他道：“不知為何我最近總有一種感覺…”

“什麽感覺？”

“他要來了，我感覺似乎他要來了。”

“哥哥？真的嗎？”依依激動著。

蕭笛用食指輕碰了下依依的鼻尖，“我都說了是感覺，不算數的。”

“切…”

“走吧，我們進去吧。”蕭笛與依依又到了升州城下。

當走進升州城時，蕭笛的心又沈重了下來，因為他看到所有人期盼的目光又統一的凝聚在了他的身上，他聽到他們在渴望著答案的聲音，“公子…”

“公子…公子…”

“蕭兄…蕭兄…”

蕭笛實在是張不開口，因為他不想看到他們失望的目光，可是蕭笛不是那種虛偽的人，即便他們怨恨他，他也要說出真實的答案。

他先是看了眼身邊一直陪伴他，吵不分、罵不走，不離不棄的伊人，他想從她的目光中得到些心靈上的慰藉。

依依當然明白，所以依依的目光中充滿了十分的鼓勵。

蕭笛微笑後，他又迎上了那一群渴望的目光，他沈重道：“這一次是我拒絕了甘道如，或許他真的不會來了。”

果然，他們的目光中充滿了失望。

那一刻蕭笛的心是痛的，是涼的，索性依依的手是熱的，是暖的。

在看到甘道如安好無恙的回來後，焦急萬分的懸濟壇弟子們是高興的，因為先生到底是沒出什麽事，所以他們安心了。可是在先生回到懸濟壇後，他便閉門不出，他們又是擔心的：先生這是怎麽了？

一個時辰過去了，兩個時辰過去了，三個時辰過去了，甘道如還是沒有出來。

薛凝子問道：“大師哥這到底發生什麽事了？為何先生一回來便把自己鎖在了房間裏？”

安來也問道：“是啊，大師哥先生到底經歷了什麽？怎麽變成了這樣？”

姜茶同樣問道：“怎麽回事大師哥？”

劉樵亦問道：“大師哥先生一句話不說，會不會出什麽事啊？”

餘姚柳、張來經、曾荃、慈福都問道：“大師哥你說說呀，先生遇到什麽事了？”

陳為生不解著，為難著，“當時還好好的，我也不知道先生這是怎麽了！”

他們又把目光望向了此刻默默的高先兒，“五師弟，當時你也在，你知道嗎？你知道先生為何變成這樣了嗎？”

當時在場的高先兒也不明白一時之間，先生這到底是怎麽了，所以他也道了一句：“我也不知道。”

那甘道如到底怎麽了呢？

甘道如在回憶，他背負著手望著墻上的“妙手回春”的金匾陷入了回憶。

“家師姓穆，名羽白。”

“呵呵…師弟啊你什麽都好，但就是太執拗了些，執拗的讓人望而生畏，我們學醫的不該這樣的…”

“哼！作為醫者，見死不救，還要藥來做什麽…既然醫者無仁，還提什麽懸壺濟世！”

“鎖，是鎖不住藥的，鎖住的只是人心，要想藥安全，就要用在人心裏。”

“反而我倒覺得先生太讓我失望了，升州人怎麽了？為什麽不救？我們是大夫啊！現在他們命懸一線，我們不該救嗎？是，有些人愛慕虛榮、爭名奪利，先生就算醫好了他們的病，也醫不好他們的心，這樣的人我也恨，先生可以不救！可是升州的百姓與他們一樣嗎？”

“是，我知道師哥師弟們都不敢說出來，是因為尊敬先生，可是先生你知道嗎？其實他們早也看不慣先生的所做所為了，弟子真的不明白，先生到底為什麽這麽仇恨升州人…如果說先生只是為了自己的那超脫古今的醫術自命不凡，便通過這樣的方式而滿足自己的虛榮心的話，那麽弟子今天的放肆也就沒有什麽了，因為這樣的你不值得我尊敬。”

“先生近來的做法確實讓弟子不理解，甚至弟子在心裏也冒犯過先生的所作所為，可弟子確信先生不是那般狠心絕情的人，先生既然這麽做了，那就該有先生的道理的，弟子實在不敢說是先生錯了，大概是弟子不成熟還看不懂吧，亦或者是先生也有什麽苦衷吧！”

“人命不是人情，先生在說出那句話的時候，我的心便已涼了，上美美道處事雖然自私了些，但她畢竟為的不是自己，她是在為她的妹妹自私，而先生…或許真的像上美美道說的那樣，沒有人性。”

回憶到蕭笛無比失望的眼神上時，回憶停止了，甘道如的手指忽然一顫，那一顫似乎已經憾動了他的心，他還在望著“妙手回春”的金匾，只是那“妙手回春”四個字似乎慢慢變成了一個容貌，一個女子的容貌，是他夢中女子的那個容貌。

甘道如冷漠的眼神也就在這時溫柔了下來，“娘子…”

丁中直拍了拍蕭笛的肩膀道：“我理解公子，公子也不用自責，畢竟你已經為升州做了太多。”

蕭笛說道：“可是我不該拒絕的，這樣升州人就不會陷入兩難之地了。我實在還是太狹隘了。”

萬一真說道：“如果說蕭義士這般還是狹隘的話，那世間就沒有什麽大愛了。”

鄭東南說道：“蕭兄，他們雖然失望，但是並沒有責怪你，他們只是在失望甘道如的冷漠而已。你從廢墟下把他們一個一個解救出來，本就是給了他們第二次生命，他們感激你還來不及，怎麽會怪你呢！”

“可是…”

“呵呵…本是風趣灑脫的蕭兄，怎麽這會卻這般扭捏了，倒是讓我有些不習慣…呵呵…”吳天齊笑道。

蕭笛也勉強的笑了笑。

“救人的意願也自然在他，他若是想來，自然不會顧及什麽人情，他若不想來，有人情，他真的就願意來嗎？我看也不一定，所以啊蕭兄，你何必這般掛在心上呢！”肖子晗說道。

“子晗說的沒錯。”丁中直說道。

“再者說，萬一他來了呢？不還是有一天的時間麽？這一天裏依依姑娘總會有辦法克制瘟疫的，我們都相信依依姑娘的醫術。”肖子晗說著同時也堅定的望了一眼蕭笛身旁的依依。

“沒錯…我們都相信的…”

“依依姑娘沒問題的…”

蕭笛聽著他們的言語，與依依交視了一眼，隨後蕭笛忽然道：“如若他真的不來了呢？”

大家忽然又都安靜了下來。

蕭笛瞄了一眼郝錢財與姚名利後道：“若是明日他真不來了，你們能走的就都走吧，這樣也好…”

吳天齊突然起身道：“蕭兄你這是什麽話，我們大家不都是說好了嗎？要生一起生，要死一起死的，要一起解救升州的嗎？你讓我們走，是覺得我們貪生怕死嗎？蕭兄這次我真的生氣了！”說完吳天齊憤憤離去。

“我其實…”

“蕭兄，沒看到升州人好起來，我是不會走的，蕭兄我去看看吳兄弟…”

“子晗…子晗…”

“蕭兄我修繕的房子快要好了，我再去看看…”鄭東南也走了。

丁中直拍了拍蕭笛的肩膀後，“放心，一定會好的，一定會。”

“蕭大俠，我們信你的…”郝錢財與姚名利微笑著。

萬一真將煙袋收了起來，“鄙人雖然來到升州只有四年，可已經將升州當成了自己的家，你要鄙人走，鄙人也會舍不得的…哦…蕭義士鄙人去看看那些孩子…”

“萬先生…我…”

他們都走了，蕭笛看著他們又都忙碌了起來。

“啊嗷…”髫兒也突然跳開了。

依依說道：“你看，就連髫兒也都生氣了。”

蕭笛將目光從白狐貍身上收回時，問依依道：“依依我真的說錯話了嗎？”

依依說道：“他們跟本就不在乎生與死，他們在乎的是情，雖然現在的升州似乎沒有什麽生氣，但是他們的身上卻充滿著朝氣，那就是因為情義永恒，你方才那樣說，無非是在傷他們的心。”

蕭笛苦笑著道：“呵…這麽簡單的事，我都不明白，看來我真的是忘了最初的那個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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